譯文及注釋
譯文
中年以後存有較濃的好道之心,直到晚年才安家於終南山邊陲。
興趣濃時常常獨來獨往去遊玩,有快樂的事自我欣賞自我陶醉。
間或走到水的盡頭去尋求源流,間或坐看上升的雲霧千變萬化。
偶然在林間遇見個把鄉村父老,偶與他談笑聊天每每忘了還家。
注釋
①中歲:中年。好(hào):喜好。道:這裡指佛教。
②家:安家。南山:即終南山。陲(chuí):邊緣,旁邊,邊境;南山陲,指輞 川別墅所在地,意思是終南山腳下。
③勝事:美好的事。
④值:遇到。叟(sǒu):老翁。
⑤無還期:沒有回還的準確時間。
賞析
開頭兩句:“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敘述詩人中年以後即厭塵俗,而信奉佛教。“晚”是晚年;“南山陲”指輞川別墅所在地。此處原為宋之問別墅,王維得到這個地方後,完全被那裡秀麗、寂靜的田園山水陶醉了。他在《山中與裴秀才迪書》的信中說:“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興寺,與山僧飯訖而去。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
這段描述可以說明詩中第二聯“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中透露出來的閒情逸緻。上一句“獨往”,寫出詩人的勃勃興致;下一句“自知”,又寫出詩人欣賞美景時的樂趣。與詩人有著同樣興趣愛好的人不多,興致來時,他惟有獨自遊覽,賞景怡情,能自得其樂,隨處若有所得,他不求人知,只求自己心會其趣而已。
第三聯,即說“勝事自知”。“行到水窮處”,是說隨意而行,走到哪裡算哪裡,然而不知不覺,竟來到流水的盡頭,看是無路可走了,於是索性就地坐了下來。
“坐看雲起時”,是心情悠閒到極點的表示。雲本來就給人以悠閒的感覺,也給人以無心的印象,因此陶潛才有“雲無心以出岫”的話(見《歸去來辭》)。通過這一行、一到、一坐、一看的描寫,詩人此時心境的閒適也就明白地揭示出來了。此二句深為後代詩家所讚賞。近人俞陛雲說:“行至水窮,若已到盡頭,而又看雲起,見妙境之無窮。可悟處世事變之無窮,求學之義理亦無窮。此二句有一片化機之妙。”(《詩境淺說》)這是很有見地的。再從藝術上看,這二句詩是詩中有畫,天然便是一幅山水畫。《宣和畫譜》指出:“‘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及‘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之類,以其句法,皆所畫也。”
王維的詩與畫極富禪機禪意,文學史上尊他為「詩佛」。他的兩句話「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水窮處」指的是什麼?登山時溯流而上,走到最後溪流不見了。有一個可能是該處為山泉的發源地,掩於地表之下。另一個可能 是下雨之後匯集而成的澗水在此地乾枯了。這個登山者走著走著,走到水不見了,索性坐下來,看見山嶺上雲朵湧起。原來水上了天了,變成了雲,雲又可以變成雨,到時山澗又會有水了,何必絕望?
人生境界也是如此。在生命過程中,不論經營愛情、事業、學問等,勇往直前,後來竟發現是一條沒法走的絕路,山窮水盡的悲哀失落難免出現。此時不妨往旁邊或回頭看,也許有別的路通往別處;即使根本沒路可走,往天空看吧!雖然身體在絕境中,但是心靈還可以暢遊太空,自在、愉快地欣賞大自然,體會寬廣深遠的人生境界,不覺得自己窮途末路。
此句有兩種意境第一種,身處絕境時不要失望,因為那正是希望的開始;山裡的水是因雨而有的,有雲起來就表示水快來了。 另一種境界是,即使現在不下雨也沒關係,總有一天會下雨。 從水窮到雲起到下雨的過程,正如一個人在修行過程中遇到很大的困難,有身體的障礙,有心理的障礙,還有環境的障礙。如果因此而退心,要把念頭回到初發心的觀點上。初發心就是初發菩提心的時候。初發心時什麼也沒有,對修行的方法、觀念都不了解。你先回溯當時的情形再看看目前,不是已經走了相當長的路了嗎?所以不要失望,不要放棄。人生的每個階段也都可能發生這種狀況,如果用這種詩境來看待,處處會有活路的
最後一聯:“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突出了“偶然”二字。其實不止遇見這林叟是出於偶然,本來出遊便是乘興而去,帶有偶然性。“行到水窮處”又是偶然。“偶然”二字貫穿上下,成為此次出遊的一個特色。而且正因處處偶然,所以處處都是“無心的遇合”,更顯出心中的悠閒,如行雲自由翱翔,如流水自由流淌,形跡毫無拘束。它寫出了詩人那種天性淡逸,超然物外的風采,對於讀者了解王維的思想是有認識意義的。
這首詩沒有描繪具體的山川景物,而重在表現詩人隱居山間時悠閒自得的心境。詩的前六句自然閒靜,詩人的形象如同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他不問世事,視山間為樂土。不刻意探幽尋勝,而能隨時隨處領略到大自然的美好。結尾兩句,引入人的活動,帶來生活氣息,詩人的形象也更為可親。
禪解
王維這首《終南別業》歷來吟誦甚多,王維人稱詩佛,這首是公認的禪詩,而詩中又處處表現禪理,歷來解析這首詩歌的往往談王維的淡泊寧靜怡然自樂的情調,而實際不達至理。劉辰翁評,"無言之境,不可說之味,不知者以為淡易",可謂深契王維之意。
王維自稱摩詰,維摩詰居士是印度大乘佛學的代表人物,東方金粟如來轉世,而這首詩中作者意欲表達的正是這種領悟大乘境界時的怡然自樂。
首聯兩句寫自己信奉佛道由來已久,晚年時隱居藍田輞川修佛學道。這兩句也正是對詩歌背景的描述。
頷聯兩句寫自己學道興趣味濃,往往獨來獨往,而這種領悟禪宗至理的心境只可自己知道,不可與人言說。釋迦牟尼說自己說法49年未嘗說過一字,六祖慧能說禪宗至理非可言說,為傳佛法,吾今強說。可知佛家所講的自性非空非有,非善非惡,非實非虛,非煩惱非菩提,王維領悟這種境界豈是自己慳吝不肯與人言說,實在無法可說。所以後來人稱東方維摩的龐蘊居士問女兒,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如何作解。靈照也只是回答說,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至理脫與名相語言概念,佛每每斥說,凡人偏有,小乘偏空正是如此。(可參考《高僧傳》,《楞伽經》,《壇經》,《維摩詰居士所說經》,《金剛經》)
頸聯兩句可小解,也可大解,可知佛性不分大小,只是套用不同。"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水窮處指水源之處,這地方再往上就沒有水了,講作者領悟禪宗向上至理的情境,清淨寂然,不著不染,任從世事紛紜,英雄西煙而不著不動。正像有人問趙州從諗禪師,兩龍戲珠,哪一隻會贏,趙州答說,老僧只管看。其理一趣。
尾聯則說作者不求高不求低,隨遇而安,並能處處作樂的心態。佛家至理領悟的人不少,但轉過來隨處運用而不有礙的不多,所謂"荊棘叢中下腳易,月明簾下轉身難"。所以佛家有"保"和"任"之分。王維在詩中表達的正是這種"任"的心態。
賞析二
全詩的著眼點在於抒發對自得其樂的閒適情趣的嚮往。開篇二句,由“中歲好道”“晚家南山”點明詩人隱居奉佛的人生歸宿和思想皈依。“道”,指佛家道義之精髓,即“萬法皆空”思想。“中歲頗好道”,作者強調自中年起,他就已傾心佛法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傾向會越來越加劇,反映出他對塵世越來越厭倦,這與其人生際遇密切相關。一個“頗”字,點明其崇佛的虔誠心態。“晚”字,意蘊豐富,既可以指“晚近”,也可以指“晚年”。如果是前者,“晚家南山陲”是對現實隱居生活的描繪;如果是後者,則是對自己晚景的構想。
山林的生活自在無比,興致來臨之際,每每獨往山中信步閒走,那快意自在的感受只有詩人自己能心領神會。“每”,表明“興來獨往”非常頻繁,不是偶然為之。“獨”,並非沒有同調之人,事實上,詩人隱居之際不乏同調之人與其往來唱和,如張諲、裴迪等,此處當指詩人興致一來就等不及邀人同往了,一個灑脫的隱者形象便展現到了讀者面前。從字面意義上看,隱隱約約帶有些落寞,但誰又能說這種情致不是件快樂的事呢?“勝事空自知”,亦然,一個“空”字,也許帶有幾分無奈與孤獨,但詩人是陶醉於這種山林情趣間的。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即言“勝事”。在山間信步閒走,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溪水盡頭,似乎再無路可走,但詩人卻感到眼前一片開闊,於是,索性坐下,看天上的風起雲湧。一切是那樣的自然,山間流水、白雲,無不引發作者無盡的興致,足見其悠閒自在。清人沈德潛贊曰:“行所無事,一片化機。”(《唐詩別裁集》)“行到水窮處”,讓讀者體味到了“應盡便須盡”的坦蕩;“坐看雲起時”,在體味最悠閒、最自在境界的同時,又能領略到妙境無窮的活潑!雲,有形無跡,飄忽不定,變化無窮,綿綿不絕,因而給人以無心、自在和閒散的印象,陶潛有詩云“雲無心以出岫”(《歸去來兮辭》),而在佛家眼裡,雲又象徵著“無常心”“無住心”。因此,“坐看雲起時”,還蘊藏著一種“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禪機。簡而言之,就是“空”,如果人能夠去掉執著,像雲般無心,就可以擺脫煩惱,得到解脫,得到自在,詩人在一坐、一看之際已經頓悟。再看這流水、白雲,已是無所分別,達到了物我一體的境界。從結構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二句,對偶工穩,一貫而下,從藝術手法上看,此二句儼然是一幅山水畫,是“詩中有畫”也。
結句寫作者在山間偶然碰到了“林叟”,於是無拘無束地跟其盡情談笑,以致忘了時間,詩人淡逸的天性和超然物外的風采躍然紙上,與前面獨賞山水時的灑脫自在渾然一體,使得全詩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意境。“偶然”二字,貫穿前後,卻行跡全無,其實,“興來獨往”“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等,何嘗不是“無心的偶然”呢?然詩人至此方借“值林叟”點出“偶然”二字,可見藝術手段之高超。因為處處“偶然”,更顯現出心中的悠閒自在。“談笑無還期”結句自然,卻暗藏哲理,詩人因為體悟到物我兩忘、物我一體之境,從而忘記了那流遷無常的世俗世界,這是真正的“空”境。
這首詩沒有描繪具體的山川景物,而重在表現詩人隱居山間時悠閒自得的心境。詩的前六句自然閒靜,詩人的形象如同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他不問世事,視山間為樂土。不刻意探幽尋勝,而能隨時隨處領略到大自然的美好。結尾兩句,引入人的活動,帶來生活氣息,詩人的形象也更為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