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
“幸與松筠相近栽,不隨桃李一時開。”欲寫迎春,卻落墨於松竹、桃李,曲筆有致。松竹皆歲寒不凋、翠葉常青。迎春則能“帶雪沖寒折嫩黃”(韓琦語),最先點綴春色。因而它友於松竹,與紛艷一時的桃李不能同日而語。自古來文士都視松竹為堅貞高潔的象徵。陶潛謂:“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白居易則“植竹窗前,日日觀照。”(《竹窗》)說迎春欣喜自得為松竹近鄰,實是贊人的高風亮節、卓然獨立。唐人愛牡丹,最不喜桃李。劉禹錫《楊柳枝詞》道:“城東挑李須臾盡,爭似垂楊無限時。”《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一詩更以桃花諷刺顯赫一時的滿朝新貴。白居易曰迎春花“不隨桃李一時開”,是麻姑手搔到了劉禹錫心頭的癢處。語似平易,實則痛快淋漓。
“杏園豈敢妨君去,未有花時且看來。”杏園,據說那裡是“花卉環周,煙水明媚”。唐代每年科舉放榜後,新登進士多游宴於此(見《松窗雜錄》)。這是個眾芳斗撼 熱鬧非凡之處。然而迎春花卻自有佳處,它先於群芳,應春傲然怒放。迎春花熱情地邀請劉禹錫在桃、李、杏等花未開時,不妨來看一看。其超群拔俗的品格,得到了進一步的表現。兩句緊扣詩題“招”,極為貼切。“豈敢”二字下得遒勁、有力,“且”字用得玩皮、冷峻。聯繫劉禹錫的生平事跡看,這兩句顯然是借花喻人。貞元二十一年(805年)政治革新失敗後,劉禹錫、柳宗元等革新派人物一一遭貶。十年後,劉、柳等應召人京,待起用。誰知劉禹錫不肯改悔,游玄都觀時作《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譏刺權貴,因之劉、柳等又再度被讒毀、出貶。十四年後,劉禹錫仍然不易初衷,從洛陽一回到長安就舊地重遊,並以詼諧、嘲笑的筆調作了《再游玄都觀》。詩云:“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這不像是渡盡劫波人的口氣,倒是有一種堅持立場、九死不悔的戰鬥精神和勝利後的豪放風度。這正是詩人筆下迎春花的氣派。
劉、白交往數十年,相知甚深。故此詩雖然只就普通的迎春花著筆,卻點活了人物的神采,含蓄地寫出了劉禹錫的政治傾向、錚錚鐵骨和倜儻風流。此可謂是善於小中見大,超然物外。作為一首詠物贈人小詩,非莫逆至交者,寫不得這么深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