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行·秋日懷舊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譯文及注釋
譯文
紛紛雜雜的樹葉飄落在透著清香的石階上,當次夜深人靜之時,那悉悉索索的落葉聲更增添了秋天的涼意。捲起珍珠串成的錦簾,華麗的樓閣上空空蕩蕩,只見到高天淡淡,銀河的盡頭像垂到大地。年年今天的夜裡,都能見到那素綃般的皎月,而年年今天的夜裡,心上人都遠在千里之外。
愁腸已經寸斷,想要借酒澆愁,也難以使自己沉醉。酒還沒有入口,卻先化作了辛酸的眼淚。夜已深,燈已殘,燈火明滅之間,只好斜靠枕頭,聊作睡去,這無休無止的孤棲,真讓人嘗盡了孤獨相似的滋味。算來這苦苦的等待尚遙遙無期,雖說是終日眉頭緊鎖,心緒萬千,也沒有一點辦法可以解脫迴避。
注釋
香砌:有落花的台階。
寒聲碎:寒風吹動落葉發出的輕微細碎的聲音。
真珠:珍珠。
天淡:天空清澈無雲。
月華:月光。
練:白色的絲綢。
無由:無法。
明滅:忽明忽暗。
欹(qī):傾斜,斜靠。
諳(ān)盡:嘗盡。
都來:算來。
賞析
此詞是一首懷人之作,其間洋溢著一片柔情。上片描繪秋夜寒寂的景象,下片抒寫孤眠愁思的情懷,由景入情,情景交融。
寫秋夜景象,作者只抓住秋聲和秋色,便很自然地引出秋思。一葉落知天下秋,到了秋天,樹葉大都變黃飄落。樹葉紛紛飄墜香砌之上,不言秋而知秋。夜,是秋夜。夜寂靜,並非說一片闃寂,聲還是有的,但是寒聲,即秋聲。這聲音不樹間,卻來自樹間,原來是樹上飄來的黃葉墜階上,沙沙作響。
這裡寫“紛紛墜葉”,主要是訴諸聽覺,借耳朵所聽到的沙沙聲響,感知到葉墜香階的。“寒聲碎”這三個字,不僅明說這細碎的聲響就是墜葉的聲音,而且點出這聲響是帶著寒意的秋聲。由沙沙響而感知落葉聲,由落葉而感知秋時之聲,由秋聲而感知寒意。這個“寒”字下得極妙,既是秋寒節候的感受,又是孤寒處境的感受,兼寫物境與心境。
“真珠簾卷玉樓空”,空寂的高樓之上,捲起珠簾,觀看夜色。這段玉樓觀月的描寫,感情細膩,色澤綺麗,有花間詞人的遺風,更有一股清剛之氣。
這裡寫玉樓之上,將珠簾高高捲起,環視天宇,顯得奔放。“天淡銀河垂地”,評點家視為佳句,皆因這六個字勾畫出秋夜空曠的天宇,實不減杜甫“星垂平野闊”之氣勢。因為千里共月,最易引起相思之情,以月寫相思便成為古詩詞常用之意境。“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寫的也是這種意境,其聲情頓挫,骨力遒勁。珠簾、銀河、月色都寫得奔放雄壯,深沉激越。
下片以一個“愁”字寫酌酒垂淚的愁意,挑燈倚枕的愁態,攢眉揪心的愁容,形態畢肖。古來借酒解憂解愁成了詩詞中常詠的題材。范仲淹寫酒化為淚,不僅反用其意,而且翻進一層,別出心裁,自出新意。他《蘇幕遮》中就說:“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這首詞里說:“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腸已愁斷,酒無由入,雖未到愁腸,已先化淚。比起入腸化淚,又添一折,又進一層,愁更難堪,情更淒切。
自《詩經·關雎》“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出,古詩詞便多以臥不安席來表現愁態。范仲淹這裡說“殘燈明滅枕頭欹”,室外月明如晝,室內昏燈如滅,兩相映照,自有一種悽然的氣氛。枕頭欹斜,寫出了愁人倚枕對燈寂然凝思神態,這神態比起輾轉反側,更加形象,更加生動。“諳盡孤眠滋味。”由於有前句鋪墊,這句獨白也十分入情,很富於感人力量。“都來此事”,算來這懷舊之事,是無法迴避的,不是心頭縈繞,就是眉頭攢聚。愁,內為愁腸愁心,外為愁眉愁臉。古人寫愁情,構想愁象人體中的“氣”,氣能行於體內體外,故或寫愁由心間轉移到眉上,或寫由眉間轉移到心上。范仲淹這首詞則說“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兩者兼而有之,比較全面,不失為入情入理的佳句。
簡析
本詞又題作“秋日懷舊”,是抒寫秋夜離情愁緒之作。
詞的上片以秋景感懷。開頭“紛紛”三句,特感秋聲之刺耳。因夜之寂靜,故覺香砌墜葉,聲聲可聞。“真珠”五句。特覺秋月之皎潔。因見明月而思及千之外的親朋,更何況年年今夜,莫不如此,令人愈難為情。
詞的下片為抒愁。過片“愁腸”以下三句,寫愁腸只在舉酒未飲之時;“殘燈”二句,寫愁眠只在殘燈枕之際;“都來”三句,寫愁思只在心上眉宇之間,純用白描手法,而能得其神韻。
這首詞寫離人在秋月之夜的離愁別恨。作者本是個“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剛毅男子,然而,久居他鄉,這如練月華又怎能不觸發他那豐富的內心感情世界!
全詞由景入情,情隨景生,自然渾成。上片以景寓情,境界疏闊,尤其“天淡銀河垂地”一句,顯得奔放激越,氣象恢宏;下片徑直抒情,一個“愁”字,層層遞進,反覆詠嘆,語直情真,悲涼淒切。全詩情中有景,景中透情,可謂情極之語,真可謂善寫愁思者也。李清照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剪梅》)即從這裡脫胎。
賞析二
詞的上片以寫景為主,景中含情。“一葉落而知秋”,詞人先從落葉寫起。枯黃的落葉輕盈落在地上,聲音輕而細碎,然而詞人僅憑耳朵就能聽到這些輕細的聲音,說明詞人的內心極度孤寂,也反襯了夜的岑靜。“寒聲碎”一句,詞人意在告訴讀者這細碎的聲響不僅帶著寒冷的秋意,更傳達著他落寞的心境。因此,詞人通過開頭對秋聲、秋色的描繪,渲染出秋夜寒寂的景象,為全詞奠定了悲涼的基調。詞人捲起珠簾,觀看夜色,只見天色清淡如洗,星河如瀑,飛瀉遠方。詞人本是一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剛毅男子,然而,在這空寂的天宇下,皎皎的明月中,便能觸發他內心世界的幽邈情思。因此,接下來就抒寫了詞人的落寞之情:年年到了今夜,月光皎潔如練,可惜意中人遠在千里之外,不能陪伴自己共賞良辰美景,實在令人惆悵不已。此時感情的激流洶湧澎湃,以景寓情的手法已不能淋漓盡致地抒發內心的情感。於是,詞人在下片中,採用了直接抒情的手法傾吐愁思。
詞的下片抒寫詞人長夜不寐,無法排遣幽愁別恨的情景和心態。因見不到思念的人兒,詞人只好借酒澆愁,可愁到深處,已是腸斷,酒也無法來麻醉,酒尚未飲下,已先化作了眼淚。比起入腸化淚,更進一層,足見詞人愁思之厚重,情意之淒切。濃濃的愁苦本已侵擾著離人,可一盞如豆的青燈忽明忽暗,與室外月明如晝兩相映襯,自然更添淒涼,倍加酸楚,使人無法入睡。因而只能斜靠枕頭,寂然凝思,黯然神傷。“諳盡孤眠滋味”中的“諳盡”與上片的“年年”遙相呼應,再次說明愁緒由來已久。詞的下片由景入情,情景交融,層層遞進,反覆詠嘆,語直情真,悲涼淒切。
自《詩經·關雎》“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出,古詩詞便多以臥不安席來表現愁態。范仲淹這裡說“殘燈明滅枕頭欹”,室外月明如晝,室內昏燈如滅,兩相映照,自有一種悽然的氣氛。枕頭欹斜,寫出了愁人倚枕對燈寂然凝思神態,這神態比起輾轉反側,更加形象,更加生動。“諳盡孤眠滋味。”由於有前句鋪墊,這句獨白也十分入情,很富於感人力量。“都來此事”,算來這懷舊之事,是無法迴避的,不是心頭縈繞,就是眉頭攢聚。愁,內為愁腸愁心,外為愁眉愁臉。古人寫愁情,構想愁象人體中的“氣”,氣能行於體內體外,故或寫愁由心間轉移到眉上,或寫由眉間轉移到心上。范仲淹這首詞則說“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兩者兼而有之,比較全面,不失為入情入理的佳句。
這首詞上片寫景為主,景中寓情,以寒夜秋聲襯托主人公所處環境的冷寂,突出人去樓空的落寞感,並抒發了良辰美景無人與共的愁情。下片抒情為主,通過寫作者長期客居他鄉,不免被如素練般的月光感發出陣陣思愁,將懷人相思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末尾以“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作結,把思婦對丈夫的思念推向高峰。全詞雖然沒有出現一個“思”字,但字字句句都是“思”,歷來的評詞者均認為此詞情景兩到。另外,詞中比喻、通感、白描等手法的運用也極大地增強了藝術表達效果,是一首情景俱佳的名篇。
創作背景
此詞具體的創作時間已無從考證,關於此詞的創作意圖,歷來說法各異:唐圭璋認為此詞是作者因久久客居他鄉的愁苦觸景生情而作。靳極蒼認為此詞是“思君之作”,“作者在外任時還念朝廷無人,君王無佐,憂心如焚,因此創作此詞來抒發情感”。汪中認為此詞是“為思念室家之作”。
漏聲殘,燈焰短,馬蹄香。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
莫把麼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凝殘月 一作:孤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