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三章章五句
曲江蕭條秋氣高,菱荷枯折隨波濤,遊子空嗟垂二毛。
白石素沙亦相盪,哀鴻獨叫求其曹。
即事非今亦非古,長歌激越捎林莽,比屋豪華固難數。
吾人甘作心似灰,弟侄何傷淚如雨。
自斷此生休問天,杜曲幸有桑麻田,故將移往南山邊。
短衣匹馬隨李廣,看射猛虎終殘年。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曲江秋氣肅殺景物蕭條,枯折為菱荷隨著波濤漂搖,飄泊他鄉的我啊空嘆歲目已老!
江邊的素沙沖刷著白石,哀嗚的孤雁將同伴尋找。
即事吟詩既非今體又非古體,激越的歌聲搖動著叢生的草木,江邊的華屋比比相連難以計數。
我能甘心忍受貧苦,弟侄們何必為我淚落如雨。
我已斷定此生艱難而不去問天,幸好杜曲那邊還有幾畝桑麻田,所以我將移居終南山邊。
短衣匹馬追隨李廣的足跡,射殺猛虎以度過餘年。
注釋
曲江:一名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市東南,為漢武帝所造,因池水曲折而得名。唐開元中疏鑿為游賞勝地,南有紫雲樓和芙蓉苑,西有杏園和慈恩寺,春秋佳日,遊人如雲。
蕭條:寂寥冷落。
遊子:杜甫自謂。嗟(jiē):感嘆。垂二毛:年將老意。二毛,頭髮斑白。
白石素沙:即淨石白沙。相盪:謂白石素沙在水中相盪磨。
哀鴻:孤雁哀鳴。曹:同類。
即事:眼前事物。後因稱以書當前事物為題材的詩為即事詩。今:今體。古:古體。
“長歌”句:宋玉《風賦》:“蹶石伐木,捎殺林莽。”此句意謂長歌當哭,悲憤激烈,聲震草木。長歌,連章疊歌之意。激越,歌聲渾厚高亢。捎(shāo),摧折。林莽(mǎng),叢生的草木。
比屋豪華:形容富貴豪宅之多。比,相接連。
吾人:猶我輩,指杜甫自己。
何傷:為何傷心。
自斷:自己判斷。休問天:不必問人。
杜曲:地名。亦稱下杜,在長安城南,是杜甫的祖籍。杜甫困居長安時,嘗家於此。桑麻田:即唐之永業田。《新唐書·食貨志一》:“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頃,其八卜畝為口分,二十畝為永業。”“永業之田,樹以榆、棗、桑及所宜之木,皆有數。”規定植桑五十株,產麻地另給男夫麻四十畝,故稱“桑麻田”。
南山:指終南諸山。杜曲在終南山麓,所以稱“南山邊”。
李廣:?—前119,隴西成紀(今甘肅靜寧)人,西漢名將,善騎射。
殘年:猶餘生。
賞析
第一章詩人借曲江秋季蕭瑟,抒發個人懷才不遇的寂寞和憂傷。首句“曲江蕭條秋氣高”,寫詩人秋遊曲江,曲江一派蕭條冷落景象。次句“菱荷枯折隨風濤”,寫秋風瑟瑟,菱荷殘枝敗葉在水面隨風不停搖曳。詩人緣情寫景,因而景隨情遷。詩中以景起興,曲江秋氣感人,詩人不免有年衰之嘆。第三句“遊子空嗟垂二毛”,寫詩人宦旅京華,鬱郁不得志,年紀將老而功名無成,面臨秋色寂寥的曲江,詩人感慨萬千。末二句“白石素沙亦自盪,哀鴻獨叫求其曹”寫曲江水下白石、素沙,在流水中搖盪不定;孤獨的鴻雁悲哀鳴叫,仿佛是在尋求它的伴侶。詩中以此作比,暗喻詩人落魄孤零之況,烘託了詩人失意寂寞的心情。
第二章寫詩人放歌解憂。語似曠達,實為悲憤之詞。首句“即事非今亦非古”,詩人根據眼前情事即興吟詠,此詩以五句成篇,似為古體詩;而以七言成句,又似今體詩。這種七言五句的格式,系杜甫自創體,所以說“非今亦非古”。次句“長歌激越捎林莽”,長歌指此詩三章相連,“連章迭歌”;詩人引吭高歌,聲動草木,“足以一抒胸臆”。(《杜詩詳註》)第三句“比屋豪華固難數”,曲江一帶豪華宅第,難以勝數。這一句措詞平淡,卻意味深長,寫景中隱隱流露出一種憂憤之感。末二句“吾人甘作心似灰,弟侄何傷淚如雨”。《莊子·庚桑楚》:“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矣。”杜甫化用以表達自己憤懣不平的心情,說“甘作”正表明詩人並未“心似灰”,實質上仍是不甘心。詩人奉勸弟侄不必為他仕途失意而傷心流淚。詩人滿腹憂情,卻以勸慰他人之語寫出,語似達觀,更顯淒楚悲憤。
第三章寫詩人仕途無望,意欲歸隱,抒發了內心的憤懣心情。首句“自斷此生休問天”,詩人懷才不遇,認為此生仕途無望,不必去問天。“杜曲幸有桑麻田,故將移往南山邊。”杜甫有詩說:“南山豆苗早荒穢。”(《投簡鹹華兩縣諸子》)兩句寫詩人打算回祖籍隱居度晚年。曲江宅第豪華,卻非故園。詩人意欲歸隱,隱含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和濃重的思鄉愁懷。末兩句“短衣匹馬隨李廣,看射猛虎終殘年”,寫詩人慾學漢朝名將李廣射虎於南山,以終殘年。《史記·李將軍列傳》載:李廣貶為庶人,家居數歲,嘗於藍田南山中射獵,“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一也”。“廣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杜甫本善騎射,多年前游齊趙、梁宋時曾“呼鷹”、“逐獸”,所以有此聯想。藍田與杜曲相距不遠,因杜曲,故及南山,因南山,故及李廣射虎。李廣尚能“自射”,而己只能“看射”,一時感慨之情、豪縱之氣,躍然紙上。此詩章法獨特,前三句連韻作一頓,為杜甫自創的“連章體”。
這三首詩層次井然,首尾相應,承轉圓熟,結構嚴謹。詩人感情深沉而憂傷,悲憤之情融於全詩。詩中情景相生,比興兼具,沉鬱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