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及注釋
譯文
落葉飄零是深知宋玉的悲哀,他的風流儒雅堪當我的老師。
悵望千秋往事灑下同情淚水,身世同樣淒涼可惜生不同時。
江山依舊故宅猶在空留文藻,雲雨荒台難道真是荒唐夢思。
最可嘆楚王宮殿早蕩然無存,駕船人還指點遺蹟讓人生疑。
注釋
1.搖落:凋殘,零落。
2.風流儒雅:指宋玉文采華麗瀟灑,學養深厚淵博。
3.“蕭條”句:意謂自己雖與宋玉隔開幾代,蕭條之感卻是相同。
4.故宅:江陵和歸州 (秭歸) 均有宋玉宅,此指秭歸之宅。空文藻:斯人已去,只有詩賦留傳下來。
5.雲雨荒台:宋玉在《高唐賦》中述楚之“先王”游高唐,夢一婦人,自稱巫山之女,臨別時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陽台,山名,在今重慶市巫山縣。
6.“最是”兩句:意謂最感慨的是,楚宮今已泯滅,因後世一直流傳這個故事,至今船隻經過時,舟人還帶疑似的口吻指點著這些古蹟。楚宮:楚王宮。
鑑賞
第二首是推崇楚國著名辭賦作家宋玉的詩。詩是作者親臨實地憑弔後寫成的,因而體會深切,議論精闢,發人深省。詩中的草木搖落,景物蕭條,江山雲雨,故宅荒台,舟人指點的情景,都是詩人觸景生情,所抒發出來的感慨。它把歷史陳跡和詩人哀傷交融在一起,深刻地表現了主題。詩人瞻仰宋玉舊宅懷念宋玉,從而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詩中表現了詩人對宋玉的崇拜,並為宋玉死後被人曲解而鳴不平。全詩鑄詞溶典,精警切實。有人認為,杜甫之“懷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這種說法自有見地。
宋玉的《高唐賦》、《神女賦》寫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夢中歡會故事,因而傳為巫山佳話。又相傳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過巫峽,至江陵,不禁懷念楚國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來,宋玉既是詞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後卻都只被視為詞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則遭誤解,至於曲解。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處,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為傷心處。這詩便是詩人矚目江山,悵望古蹟,吊宋玉,抒己懷;以千古知音寫不遇之悲,體驗深切;於精警議論見山光天色,藝術獨到。
杜甫到江陵的時候是秋天。宋玉名篇《九辯》正以悲秋發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杜甫當時正是產生悲秋之情,因而便藉以興起本詩,簡潔而深切地表示對宋玉的了解、同情和尊敬,同時又點出了時節天氣。“風流儒雅”是庾信《枯樹賦》中形容東晉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語,這裡藉以強調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負的志士。“亦吾師”用的是王逸的說法:“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閔惜其師忠而被逐,故作《九辯》以述其志。”這裡藉以表示杜甫自己也可算作師承宋玉,同時表明這首詩旨意也在閔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聯接著就說明詩人自己雖與宋玉相距久遠,不同朝代,不同時代,但蕭條不遇,惆悵失志,其實相同。因而望其遺蹟,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淚。
詩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懷才不遇,後半則為其身後不平。這片大好江山里,還保存著宋玉故宅,世人總算沒有遺忘他。但人們只欣賞他的文采辭藻,並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負和創作精神。這不符宋玉本心,也無補於後世,令人惘然,所以用了“空”字。就像眼前這巫山巫峽,使詩人想起宋玉的兩篇賦文。賦文的故事題材雖屬荒誕夢想,但作家的用意卻在諷諫君主淫惑。然而世人只把它看作荒誕夢想,欣賞風流艷事。這更從誤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閹割成荒誕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為無謂詞人。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傷心。而最為叫人痛心的是,隨著歷史變遷,歲月消逝,楚國早已蕩然無存,人們不再關心它的興亡,也更不了解宋玉的志向抱負和創作精神,以至將曲解當史實,以訛傳訛,以訛為是。到如今,江船經過巫山巫峽,船夫們津津有味,指指點點,談論著哪個山峰荒台是楚王神女歡會處,哪片雲雨是神女來臨時。詞人宋玉不滅,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獲際遇,身後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甫悲為此。前人說“言古人不可復作,而文采終能傳也”,恰好與杜甫的原意相違背。
體驗深切,議論精警,耐人尋味,是這詩的突出特點和成就。但這是一首詠懷古蹟詩,詩人親臨實地,親自憑弔古蹟,因而山水風光自然在詩中顯露出來。杜甫沿江出蜀,飄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計窘迫,境況蕭條,情緒悲愴,本來無心欣賞風景,只為宋玉遺蹟觸發了滿懷悲慨,才灑淚賦詩。詩中的草木搖落,景物蕭條,江山雲雨,故宅荒台,以及舟人指點的情景,都從感慨議論中出來,蒙著歷史的迷霧,充滿詩人的哀傷,詩人仿佛是淚眼看風景,隱約可見,其實是虛寫。從詩歌藝術上看,這樣的表現手法富有獨創性。它緊密圍繞主題,顯出古蹟特徵,卻不獨立予以描寫,而使其溶於議論,化為情境,渲染著這首詩的抒情氣氛,增強了詠古的特色。
這是一首七律,要求諧聲律,工對仗。但也由於詩人重在議論,深于思,精於義,傷心為宋玉寫照,悲慨抒壯志不酬,因而通篇用賦,在用詞和用典上精警切實,不被格律所拘束。它的韻律和諧,對仗工整,寫的是律詩這種近體詩,卻有古體詩的風味,同時又不失清麗。前人認為這首詩“首二句失粘”,只從形式上進行批評,未必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