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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連環·秋情

宋代吳文英

暮檐涼薄。疑清風動竹,故人來邈。漸夜久、閒引流螢,弄微照素懷,暗呈纖白。夢遠雙成,鳳笙杳、玉繩西落。掩綀帷倦入,又惹舊愁,汗香闌角。
銀瓶恨沉斷索。嘆梧桐未秋,露井先覺。抱素影、明月空閒,早塵損丹青,楚山依約。 翠冷紅衰,怕驚起、西池魚躍。記湘娥、絳綃暗解,褪花墜萼。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暮色已降,人在檐下,感覺秋涼之意,清風吹動庭竹,好像故人從遠處到來。想像她還保持著舊日憨態,夜深時故意引來流螢,弄微光在懷抱中呈現可愛的纖細白色。和雙成相會的夢遠了,笙聲也聽不見了,即幻影消逝,只剩下天上的北斗星向西傾落。在放下室內布帷而不想入室休息的傍徨時候,陡然牽動了舊情,憶起當時在闌乾角相偎相倚時,汗香侵襲。
音信斷絕。梧桐不等到秋天,一葉凋零,就使露井先知道。手中持的團扇,上面繪有情人畫像,已被塵損,但眉山依舊秀麗。雖然畫中人丹青塵損,但仍然很美麗,還怕它將驚起西池魚躍。到看畫像想起情人,定情之夜偷偷解下石榴裙的情景。

注釋
解連環:又名“望梅”“杏梁燕”。計三體。此用正體,雙調一百零六字,上片十一句五仄韻,下片十句五仄韻。
涼薄:微涼。
邈(miǎo):遠,渺茫。
流螢(yíng):飛行無定的螢。杜牧《秋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素懷:平素的抱負。
雙成:董雙成,傳說為西王母的侍女。
鳳笙(shēng):笙的美稱。笙形如鳳凰,音如鳳鳴。
玉繩:天乙、太乙兩星之共名。在北斗第五星玉衡北面。秋季夜半,玉繩自西北轉,逐漸下沉,故古人多以玉繩低垂形容夜深或拂曉。
綀(shū)帷:粗布製成的帷幔。
露井:指無井蓋、井欄之井。
明月:指團扇。
丹青:本指繪畫用的材料,後泛指繪畫。
楚山:代指美女雙眉。
西池:指蘇州西園中之池。一說指西湖。
湘娥:湘夫人。
絳綃(jiàng xiāo)暗解:即“香囊暗解”。
萼:花萼。花瓣下部的一圈綠色小片。

賞析

詞人善於捕捉瞬間情感中的細微感受,將對戀人的愛憐抒發得淋漓盡致。吳文英早年在蘇州結識某女子。近世詞家據吳詞作過許多分析,推斷他在蘇州有一妾,後被遣去。但將他關於蘇州情事的詞串連比照,可以確認那位女子並非與他朝夕相處之妾,應為一位民間歌妓。他們的愛情以悲劇告終。吳文英對她的情感是真摯深厚的,他在詞作里常以極隱諱的筆法抒寫無盡的哀怨。這首詞是詞人寓居蘇州的後期、在其戀愛悲劇發生之後作的。充分抒發出作者的一腔憂怨之情。

詞的起筆“暮檐涼薄”,點明環境和時間。暮色已沉,人在檐下,感到秋之涼意,一語即營造出寂寞淒涼的氛圍。清風吹動庭竹,使主人公產生故人來訪的幻覺。“疑”字將讀者帶入恍惚迷離的境界,有似夢非夢之感。此兩句用李益“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竹窗聞風》)句,“故人”即所鍾情的那位女子。“邈”,渺遠之意;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這些描寫表現的均為非現實的夢幻般的情境。“漸夜久”表現由暮入夜的過渡。“閒引流螢”乃用唐代詩人杜牧《秋夕》“輕羅小扇撲流螢”句意,寫出故人天真可愛的情態;借著微弱的螢光,從她的“素懷”暗裡見到“纖白”。這幾句詞意較為模糊,作者有意以某些優美的細節片斷暗示幽會時留下的難忘印象。

傳說西王母的侍女董雙成能吹雲和之笙,詞中的“雙成”即以仙子借指故人。雙成在夢中遠去,鳳笙之音漸漸消逝了。一切均是夢境,驚醒時已是“玉繩西落”。吳文英喜用生僻的典故,詞語十分難解。“玉繩”乃玉衡的北二星,玉衡為緯書中所指北斗七星的第五星,是斗柄的部分。玉繩西落標誌下半夜已過。

這時主人公才由外室進到內室。放下布帷,欲進內室,卻又“倦入”,當是夢境歷歷觸動了對往事的回憶,故“又惹舊愁”。不能忘記,在庭欄的角落還留有故人的粉汗香氣。

對往事的思念,令詞人撫今追昔倍加傷痛。詞的過片以特殊的意象深刻地表達這種悲痛的情感。“銀瓶”是古時汲水用的器具。“銀瓶恨沉斷索”援用白居易《井底引銀瓶》詩“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句意。汲水時絲繩意外地斷絕,白詩以此比喻“似妾今朝與君別”,言中道分離,遺恨無窮。他們戀愛悲劇的發生,似乎早在預料之中:“梧桐未秋,露井先覺”,飄零搖落的命運是注定的了。“抱素影、明月空閒”,即葉夢得《虞美人》“寶扇重尋明月影,暗塵侵、上有乘鸞女”之意。團扇如月,扇面上繪有素女的小影,已積有灰塵。“抱”,持也;團扇曾經是她用來“閒引流螢”的,“明月空閒”意為它已閒著無人用了。這紀念物上以丹青繪的小影封塵已久,可是那秀眉卻依稀動人。

詞鋒至此陡然一轉。“翠冷紅衰”,一派衰落凋殘的景象。“西池”在吳文英關於蘇州情事的詞中多次出現,當為詞人寓所閶門外西園之內的池。在這凋殘衰謝的季節、清寂冷落的秋夜,怕有輕微的聲響驚起西池裡的睡魚,西池的魚躍又將攪擾靜寂的秋夜和人的思緒。因為主人公正因西池的落花回味起故人留下的一個銷魂印象:“記湘娥、絳綃暗解,褪花墜萼”。“湘娥”本為傳說中的湘妃。近世詞家考證,認為吳文英在蘇州所戀者原籍湖湘,所以“湘娥”或“湘女”皆借指蘇州故人。記得那次幽會時,她偷偷解下輕薄的絳色綃衣。詞的結尾頗具新意,幸福美好的形象用以作為悲傷之詞的結尾,同今昔的勞燕分飛恰恰形成鮮明對比,從而產生了迴環往復悲喜交集的藝術效果。

吳文英是屬於那種情感細膩豐富的人,最善於捕捉並表現瞬間的、形象鮮明的主觀感受。在他的作品中,許多意象具有纖細的主觀感受性質,又以晦澀的語句表現出來,其詞意往往縹渺朦朧,恰似唐代李商隱的《無題》詩。這首詞的整體使人如臨夢境,比如故人團扇撲螢,令人難辨是夢幻還是往事;銀瓶斷索、梧葉早墜,未知其人是離是亡。在詞的結構上雖也有時間關係的交代,但意群之間總有較大的跳躍或轉折,而且往往不甚連屬。如下闋的四個意群之間便缺乏應有的順序聯繫,結尾則似有詞意未盡之感。這正是夢窗詞結構奇幻的特點。理解夢窗詞較為困難,如果細續便會發現作者的表現方式是藝術化的,所表達的情感則是複雜、真摯和纏綿的。

創作背景

吳文英早年在蘇州結識某女子。他們的愛情以悲劇告終。吳文英對她的情感是真摯深厚的,他在詞作里常以極隱諱的筆法抒寫無盡的哀怨。這首詞是詞人寓居蘇州的後期、在其戀愛悲劇發生之後作的。充分抒發出作者的一腔憂怨之情。
吳文英

吳文英

吳文英(約1200~1260),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與賈似道友善。有《夢窗詞集》一部,存詞三百四十餘首,分四卷本與一卷本。其詞作數量豐沃,風格雅致,多酬答、傷時與憶悼之作,號“詞中李商隱”。而後世品評卻甚有爭論。► 665篇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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