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賢賓·小樓深巷狂游遍
近來雲雨忽西東。誚惱損情悰。縱然偷期暗會,長是匆匆。爭似和鳴偕老,免教斂翠啼紅。眼前時、暫疏歡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箇宅院,方信有初終。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小樓深巷全都縱情遊冶過,身著羅琦、濃妝艷抹的歌妓甚多,其中能使人傾心的,正是蟲娘。繪畫難描繪她的高雅志趣,任何花朵都比不上她美好的容顏。多少次酒宴後的良宵都是和蟲娘度過,永遠都忘不了,那溫暖的鴛鴦錦被,香濃的艷美枕頭。仿佛這天上人間,只存在我和蟲娘的真情了。
近來忽然分離東西,煩惱糾結傷情緒。縱然偷情幽會,總是短暫匆忙。怎么才能像夫妻那樣鸞鳳和睦、相偕到老,以免每次相會都叫你斂眉啼哭、傷心憂愁。眼前只是暫時的疏遠離別,有我們的山盟海誓在,更不必憂心忡忡。等到真的娶你為姬妾的那天,方才確信我們的愛情有始有終。
注釋
⑴集賢賓:詞牌名,柳永《樂章集》注“林鐘商調”,雙調一百十七字,上片十句五平韻,下片十句六平韻。
⑵羅綺:絲織品,此指衣著華貴的女子。 李白 《清平樂·禁闈秋夜》:“女伴莫話孤眠,六宮羅綺三千。”
⑶就中:其中。堪:值得。屬意:注意。
⑷蟲蟲:妓女名,又名蟲娘。柳永曾在多首詞中提及此名,她可能與柳永保持了相當長時間的愛情關係。
⑸鴛衾(qīn):繡著鴛鴦的錦被。司空圖《白菊雜書四首》:“卻笑誰家扃繡戶,正熏龍麝暖鴛衾。”鳳枕:繡著鳳凰的枕頭。韋莊 《江城子·恩重嬌多情易傷》:“緩揭繡衾抽皓腕,移鳳枕,枕潘郎 。”
⑹“近來”二句:意謂近來兩人的關係起了波折,經常是你西我東,完全破壞了彼此間的歡樂情懷。誚(qiào)惱:憂愁煩惱。誚,通“ 悄 ”。情悰(cóng):情懷,情緒。歐陽修《與王懿敏公書》:“歲月不覺又添一歲,目日益昏,聽日益重,其情悰則又可知。”
⑺爭似:怎么比得上。和鳴:《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初,懿氏卜妻敬仲 。其妻占之,曰:‘吉。是謂“鳳皇于飛,和鳴鏘鏘”。’”楊伯峻註:“此二語蓋言其夫妻必能和好。”後以“和鳴”比喻夫妻和睦。
⑻斂翠啼紅:皺眉流淚。斂翠,翠指翠眉,斂眉乃憂愁之狀。啼紅,紅即紅淚,指青年女子傷心時落下的淚。
⑼忡(chōng)忡:憂慮不安的樣子。
⑽真箇:真的。宅院:指姬妾。
⑾初終:始終。
創作背景
柳永與青樓女子關係密切,但多是填詞討潤筆的關係,只有與個別女子如師師、香香、安安,尤其是蟲蟲,是才子和紅顏知己的關係,柳永在外地寫的思念紅顏知己的詞也大多是為蟲蟲而寫。這首《集賢賓》詞,寫來有如以詞代書,向蟲蟲表白自己的真實情感。賞析
這是柳永困居東京汴梁時為青樓名妓蟲娘所作的一首詞,用以表白自己對蟲娘的真摯情意,並且向蟲娘許下莊重的諾言。雖然柳永踏入仕途後,由於種種客觀原因終未實踐這一諾言,但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能在作品中如此大膽示愛求偶已屬難能可貴了。
詞的上片主要回憶了昔日與蟲娘的恩愛時光。柳永在詞的開始就坦率的承認了對歌妓蟲娘的真情實意:小樓深巷狂游遍,羅綺成叢。就中堪人屬意,最是蟲蟲。“小樓深巷”指的是平康坊曲之所,歌妓們聚居之地。北宋都城開封“出朱雀門東壁,亦人家。東去大街、麥梨巷、狀元樓,余皆妓館,至保康門街。其御街東朱雀門外,西通新門瓦子以南殺豬巷,亦妓館。以南東西兩教坊”(《東京夢華錄》卷二)。這些坊曲之中身著羅綺、濃妝艷抹的歌妓甚眾,但柳永卻特別屬意於蟲娘,因為她是一位溫柔俊俏、色藝超群的多情女子。柳永在這裡用了一個“最”字,突出了蟲娘在其心目中的特殊地位。“有畫難描雅態,無花可比芳容”。自然有比蟲娘更為風流美貌的,而具有雅態的卻極為稀少。“雅態”是蟲娘的特質,唐宋以來的一些歌妓,除了有精妙的伎藝之外,還有很高的文化修養,能吟詩作對。柳詞《兩同心·嫩臉修蛾》的“偏能做文人談笑”和《少年游·世間尤物意中人》“心性溫柔,品流詳雅,不稱在風塵”就是表現這種雅態的,它源於品格和志趣的高雅,全不像是風塵中的女子。柳永之所以愛慕蟲娘正由於此。歌妓們雖然受制於娼家,失去了人身自由,但她們的情感是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柳永由於真正的同情和尊重她們,因而能獲得其真情,相互知心。“幾回飲散良宵永,鴛衾暖、鳳枕香濃”。以往他們曾多次共度良宵,幸福地相聚。“算得人間天上,惟有兩心同”。表達了兩人的心愿,也就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白居易《長恨歌》),同時也寫出了兩人對這份愛的陶醉、痴迷。
詞的下片轉寫當前,以“近來”二字將詞意的發展由往昔轉到現實,“雲雨忽西東”,說明他們的愛情出現了一些波折,由“誚惱損情悰”看來,波折更多的原因是因蟲娘引起的,她又是抱怨,又是煩惱,完全破壞了從前那種歡樂的情懷。從與蟲娘“偷期暗會,長是匆匆”的情形來推測,柳永困居京都,已失去經濟來源,不可能千金買笑而歌舞場中揮霍了。因而與蟲娘的聚會只能偷偷地進行,而且來去匆匆。由此使他希望與蟲娘過一種鸞鳳和鳴、白頭偕老的正常夫婦生活,以結束相會時愁顏相對的難堪場面。“爭似和鳴偕老,免教斂翠啼紅”。蟲娘匆匆相會時“斂翠啼紅”,暗示了他們愛情的不幸。這不幸完全是來自社會方面的原因,很可能是因娼家嚴禁蟲娘與這位落魄詞人的來往。在此情形下,詞人提出了暫行辦法和長遠打算。暫行的辦法是“眼前時、暫疏歡宴”,疏遠一些,以避開各種外界壓力。他勸慰蟲蟲不要憂心忡忡,請相信他的山盟海誓。長遠的打算是使蟲蟲能“作真箇宅院”,柳永是真正打算娶蟲蟲作“宅院”的。只有到了那時,才算是他們的愛情有始有終。至此,整個下片恰當地表達了詞人內心複雜的情感,同時又達到了勸慰蟲娘的目的。
從這首詞可以看出,柳永是抱著一腔真摯的感情,把一位封建社會底層中被侮辱、被損害的歌妓蟲娘當成了自己真誠愛慕的對象。蟲娘是他落魄無聊的情形下與他相愛的,所以柳永決心一舉成名後定來報答她的深情。整首詞委婉曲折,真實地再現了柳永當時的心路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