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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東門行

南北朝鮑照

傷禽惡弦驚,倦客惡離聲。
離聲斷客情,賓御皆涕零。
涕零心斷絕,將去復還訣。
一息不相知,何況異鄉別。
遙遙征駕遠,杳杳白日晚。
居人掩閨臥,行子夜中飯。
野風吹草木,行子心腸斷。
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
絲竹徒滿坐,憂人不解顏。
長歌欲自慰,彌起長恨端。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受傷禽鳥畏懼驚弦,倦行旅客厭倦離聲。
離歌之聲令客傷情,送著行者皆都涕零。
涕泣交流肝腸斷絕,即將離去再做別語。
片刻不能相聚一起,何況他鄉長久別離?
漫漫長路征駕漸遠,天色昏暗白日已晚。
路旁人家掩門長臥,遠行遊子剛吃晚餐。
野風呼號吹動草木,遠行遊子肝腸寸斷。
吃梅常常苦於味酸,穿戈每每苦於涼寒。
徒有音樂高朋滿座,懷憂之人不能展顏。
放聲高歌聊以自寬,愈發引起愁緒萬端。

注釋
傷禽:為箭所傷的飛禽。這裡用的是更贏射雁的故事。《戰國策。楚策》記載:更贏以無箭的空弓射得了一隻大雁,他說他罰邰希葜那隻大雁飛得慢是因為傷口痛,鳴聲悲是因為失了群。在這種情況下,大雁一聽到弓弦聲就驚慌高飛,於是由於傷口的劇痛而掉了下來。惡(wù):厭惡。弦驚:弓弦放開時發出的聲響。
倦客:倦遊之人。離聲:離歌之聲。
斷客情:即傷客心,使行人傷心。
賓:賓客,指送行者。御:侍者。
心斷絕:腸斷心碎,以喻悲痛到了極點。去:離去。訣:話別。
一息:喘息之間,頃刻。不相知:指不在一起。
征駕:遠行的車子。
杳杳(yǎo):深遠幽暗的樣子。
閨:閨門,內室之門。
夜中:夜半。夜(yì):用作動詞,穿的意思。飯:用作動詞,用飯。
梅:梅子。
葛:葛布,一種做單衣用的夏布,用葛莖的纖維織成。
絲竹:弦樂器和管樂器,指音樂。解顏:開顏,指歡笑。這二句是說空有滿座的人演奏樂曲,也不能使愁人心情快樂。
憂人:即指遊子。不解顏:歡笑不起來。
彌:益,更加。恨:遺憾,不滿意。端:頭緒。

創作背景

中的憂亂之旨看,此詩殆作於臨海王子頊作亂徵兆已顯之時,此為泰始二年(466年鮑照此作傷離別,與原題旨稍有不同,但也是在原題旨的基礎上的發揮,是詩人長期在動亂社會中的痛苦哀嘆,深刻地反映出詩人內心的愁苦鬱悶。

賞析

的前六句寫離別時的送別場面,運用頂真修辭手法,將這幾句一線貫穿。接連出現兩個“離聲”和“涕零”。增強了詩的纏綿悱惻之情。給詩定了沉鬱的基調。詩的首句,借用驚弓之鳥的典故,用以比喻“倦客惡離聲”——久倦羈旅的遊子最厭惡、最害怕的便是離歌之聲,勾出倦客惡離別的心理狀態。為突出其表達效果,連用兩個“惡”字來充分烘托遊子極度厭惡、畏忌遠行的氣氛,既增強了類比性,也加重了感情色彩。但是,“惡”之偏至,這就是人世間之所以有不幸的一個原因吧。第三句的開頭便用“離聲”二字頂上,聲情之急,節奏之緊,直令人難以喘息。“離聲”一出,不僅去者傷情,就連送行的賓客和駕車的僕夫亦不禁潸然淚下,誠所謂“一曲離歌兩行淚”,“天涯去住各沾巾”。此情此境,行子更難自持,只見他傷心落淚,揮淚而去,去去又回,依依話別。這幾句由聲而寫到情,由己之情寫到賓御之情,由賓御之情再回到己之情,迴環往復,層層遞進,把那種兩情互感的情緒、場景和氣氛,表現得一氣貫注,淋漓盡致,以上將離情寫足。下面兩句說片刻的分離都會使人難受,何況是遠遊異鄉的長久別離呢。敘議結合指出如此離傷的原因。應該說這個議論也是充滿真情實感的,所以譚元春說它“甚真甚真,有情人之言”(《古詩歸》)。因果相依,不著痕跡地為詩的上一段作了小結。同時,“異鄉別”又為下一段寫離鄉遠行之況作了準備。這種“住而未住”、“藕斷絲連”的轉接方式,很像詞中的“過片”。可以想見詞中的一些藝術手法,在詩人的創作中早有實踐,只不過沒有明確地上升為一種文學形式(詞)中的自覺的藝術法則。

詩的第二段說車兒在漫漫長途上遠行,顛簸搖晃了一天,又是日落黃昏,夜幕籠罩了靜寂的大地,眼看周圍的人家都掩門入睡了,可是遠行的遊子直到半夜才盼得一頓晚餐。黑夜裡,聽著野風呼號,草木哀鳴,更令人肝腸寸斷。這幾句由白天而寫到夜晚,其間有人、有事、有景、有情,脈絡清晰,豐而不雜,將行役之苦寫得歷歷在目。“一息不相知,何況異鄉別”兩句引向對遊子征途中苦難生活的描述。“遙遙征駕遠”以下六句,遊子驅車不停地走向遙遠的地方,白日杳杳又到傍晚了。這個時候,在家的人早已關起門來唪覺,而在外的遊子,午夜還在做飯。野外的寒風吹動草木,發出蕭蕭的聲響,遊子不由悲從心生,肝腸欲斷。詩人這幾句詩,寫出了漂泊天涯,流浪江湖遊子的真實感受。“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兩句,詩人運用平常的事物,從衣、食這兩個角度做比,寫出遊子在外的“酸”、“苦”,耐人尋味。這裡突然插入兩個比喻——吃梅總覺得酸,穿著葛麻布衣總是難以禦寒的——這必然之理人人皆懂,然其酸、寒之狀,他人難言,而只有食者、衣者自知。這裡有兩點值得注意,那就是“必然”與“自知”。行役之苦,只有行子自知,自傷自苦,真切深刻,更為感人;而“必然”又為下文設定了前提,食梅苦酸,衣葛苦寒,一如人情苦別,乃事之必然,無法迴避。即使在賓朋滿座,絲竹盈耳之時,憂傷的遊子亦無法表現出一絲歡顏,正是“長路關山何日盡,滿堂絲竹為君愁”(張謂《送人使河源》)。有時候自己也想長歌自慰,但其結果呢,只有引來更深長的愁恨。這就意味著不論客觀環境如何,亦不論主觀努力如何,行子之愁,愁不可銷。詩人總是力圖透過離愁表象的描述,以回折頓挫的筆法,將詩思引向更深刻更概括的情理之中;詩中的比喻用得靈活生動、自然貼切,有的能領起全篇,有的則能網路上下,在情理表達,敘事邏輯,章法結構等方面,都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最後四句詩人滿腹憂愁,坐於席上,即便絲竹滿座,仍不能忘掉憂愁。要唱辭長歌來聊以自慰,哪知更牽動起心中的悲苦。可這僅僅是“長恨”的開始,日後苦難“萬端”會源源不斷湧來,腹中悲苦,難於化解,足見其悲苦之深重。

詩歌開篇就用了一個新奇驚人的比喻,把疲於奔波的人對再一次起程比為驚弓之鳥。鳥是因為身體受傷,而人則是心裡受傷。因此,當受傷的心再一次聽到別離之聲,立時緊張而痛苦,完全沒有宴飲的心情。再想到自己別離後的遙遙征程,曾經奔波的情景一時跳入腦海。而在傍晚時分,更是令人心碎。別離之後,一邊是親友家人的無盡孤獨,一邊是遊子茫茫的征途。想到這些,再好的東西,都無法下咽,再動聽的音樂,也毫無意義。那憂傷的心情,那痛苦的臉色,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開解了。最後,詩人說,本想振作起來,唱一支歌,自我寬慰,但未曾想到,長歌未盡,憾恨之心再起。這首詩詩人巧妙化用典故,合理運用頂真修辭渲染烘托氣氛,格調沉鬱,感情真摯。

鮑照

鮑照

鮑照(約415年~466年)南朝宋文學家,與顏延之、謝靈運合稱“元嘉三大家”。字明遠,漢族,祖籍東海(治所在今山東郯城西南,轄區包括今江蘇漣水,久居建康(今南京)。家世貧賤,臨海王劉子頊鎮荊州時,任前軍參軍。劉子頊作亂,照為亂兵所殺。他長於樂府詩,其七言詩對唐代詩歌的發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有《鮑參軍集》。► 211篇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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