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泛湘江
制荷衣,紉蘭佩,把瓊芳。湘妃起舞一笑,撫瑟奏清商。喚起九歌忠憤,拂拭三閭文字,還與日爭光。莫遣兒輩覺,此樂未渠央。
譯文及注釋
譯文
灘頭洗足,夜色隨急流從腳背流淌。清晨,晾一頭短髮,感受清風絲絲的微涼。吳地的山巒,楚地的湖澤,一路行遍山色湖光,只是還未到達早已心神馳往的瀟湘。買得一葉扁舟,罷官歸來,又何妨。這是天意作美,如今讓我如願以償,正值盛夏六月,一帆順風浮泛滄浪。志趣高潔閒遠,象秋蟬蛻殼於濁泥,在塵埃之外浮翔,又如莊周曉夢化蝶,翩然於水淡雲閒之鄉。
恍惚可見——裁綠荷為衣,綴秋蘭為佩,一身清雅脫塵的衣裝。啊,那是屈原手持一束沁人的瓊芳。湘水女神嫣然一笑,飄鏇舞的霓裳,撥弄琴瑟的纖指下流瀉幽怨的一曲清商,喚起行吟澤畔的屈子一腔報國的忠憤,寫入《九歌》眷眷不忘那拂袖揮灑的文字,一字一句與日月爭光。呵,莫要讓兒輩知曉一江湘水的遐想,這泛舟的樂趣悠渺不盡,正該我輩獨享。
注釋
水調歌頭:詞牌名。相傳隋煬帝開汴河時曾制《水調歌》,唐人演為大曲。《歌頭》是大曲開始的第一章。
湘(xiāng)江:即湘水,今湖南省的一條大江。
濯(zhuó)足:洗腳。
晞(xī)發:晾乾頭髮。
吳山楚澤(zé):泛指南方的山水。
瀟(xiāo)湘:湘水與瀟水合流處稱為瀟湘,這裡指湘江。
扁(piān)舟:小船。
付:給予,賜予。
滄浪:水名,這裡指湘江。
蟬蛻塵埃外:蟬脫殼羽化飛上青天,這裡表示詞人超脫塵俗的胸懷。
蝶夢:夢中化為蝴蝶。說明詞人自己情致的悠閒。《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制荷衣:用荷葉作衣服。《離騷》中寫道:“制芰荷以為衣兮寸。
紉(rèn)蘭佩:把蘭花穿結成佩帶。《離騷》中寫道:“紉秋蘭以為佩”。
把瓊(qióng)芳:手握芳潔的花枝。《九歌·東皇太一》:“盍將把兮瓊芳’’。
湘妃:湘水女神。
撫瑟(sè):彈瑟。
清商:指悲涼的樂曲。
九歌:屈原作品《楚辭》中的篇目,這裡以《九歌》代指屈原的作品。
拂(fú )拭(shì):抹去塵垢,比喻識拔真才。
三閭(lǘ)文字:屈原曾任三閭大夫,這裡指屈原騷賦。
未渠央:即未盡之意。渠,同“遽”,急遽;央,盡。
賞析
詞的上片寫行舟過湘水的情景。開頭“濯足”二句即用屈原作品的詞語,又非常切合舟行途中情景。首句見《楚辭·漁父》:“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次句見《楚辭·九歌·少司命》:“與女沐兮鹹池,晞女發兮陽之阿。”但“北風涼”出自《詩經·邶風·北風》“北風其涼”。“濯足夜灘急”二句,既寫駕舟遠行者的表象動態,又藉以抒發自己高潔的情懷,並且貫穿全篇。從濯足到晞髮的意象,顯示出詞人胸懷的高潔脫俗。“吳山”二句承上則抒發詞人渴望到瀟湘的心愿。“買得扁舟”三句,進一步展示想像與現實相結合的美好機遇。“六月下滄浪”,既點明了時間,又借指湘江並與上文瀟湘呼應。”天公付我”,從表象上看,大概是寫天公為我作美,其實,詞人此刻的心緒是異常複雜的,透過這幽默詼諧的詞語,讀者可以體察到詞人埋藏於內心的人生苦澀滋味。“蟬蛻塵埃外,蝶夢水雲鄉。”詞人轉換視角,採用兩個不同層次景色來展現蘊含著的奧秘。前句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的,皭然泥而不滓者也。”後者運用《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水雲鄉為隱者所居。這種多視角的審美情趣既是對屈原身處濁世而不同流合污的高貴品格的讚美,又是藉以自喻而顯露出豁達自適的心情。
下片即景抒情。作者蕩舟湘江,腦海里浮現出屈原的形象。屈原那種忠憤憂國的情操,精美多姿的詩句,撼動著詞人的心扉。於是詞人情不自禁地運用《楚辭》中的詩句注入淵篇,而落筆靈活自然,別開生面。“制荷衣”三句,承上啟下,雖然詞人運用《楚辭》成語,但思維意識已超越時空而帶有飄飄欲仙的幻覺。“湘妃起舞一笑”二句,由擷取成句到感情升華,由豐富的聯想而產生飛動的意象。這裡既寫“湘妃起舞”的場面,又有“撫瑟奏清商”的舞曲。“緊接著”喚起“三句以崇敬的心情頌揚屈原的偉大品格及其作品不朽的藝術價值。“結末”莫遣“二句用典。這裡詞人從幻想的畫面中返回到現實的境界,寓怨憤於歡樂中,餘韻不盡。
詞中不僅變換奇橫,富有浪漫色彩,而且表達宛轉曲折。全篇運化屈賦詩句和意象,將湘水人文典故、神話傳說與屈原文字融為一體,渾化組合,構成虛幻、空靈、高潔、純美的意境,寄寓詞人由忠憤而轉換為灑脫超曠的複雜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