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慢·鶯啼啼不盡
蘭皋新漲綠溶溶。流恨落花紅。念著破春衫,當時送別,燈下裁縫。相思謾然自苦,算雲煙、過眼總成空。落日楚天無際,憑欄目送飛鴻。
譯文及注釋
譯文
讓黃鶯嗚叫也叫不完,讓呢喃的燕子任意地訴說,也說不清。這一點孤獨愁苦,十年縈繞心頭從未間斷,這愁苦攪亂春風。舊地重來妻子卻再也看不見。但小樓東邊的楊柳,卻依然如舊。曾記得你我共同在粉壁題詩,而今牆壁殘破詩句無影無蹤。
長滿蘭草的沼澤地,新漲起一片碧綠溶溶,凋落的紅花含著遺恨翻騰。看身上已經穿得破舊的春衫,清楚地記得這是當年送別時,你在燈下連夜剪裁製成。折磨我的是無邊無際的思念之苦,算起來,往事像雲煙一樣,從眼前經過一切總是成空。在暮色中仰望楚天漫無邊際,只能靠著闌乾目送遠去的飛鴻。
注釋
1、這:一作“奈”。
2、閒愁:一作“芳心”。
3、十年:虛指,很多年。
4、惱亂春風:謂心緒為春風所撩亂。惱亂,宋時口語,即撩亂。
5、故人:指戴復古的再娶之妻。
6、同題粉壁:共同在粉壁上題詩。
7、蘭皋:芳草叢生的水灣。皋,水邊地。屈原《離騷》:“步余馬於蘭皋兮。”
8、新漲:剛剛漲。
9、溶溶:形容水盛的樣子。
10、破春衫:此衫是十年前離別時妻子在燈下趕製的衣衫,故言。春衫,一作“征衫”。
11、謾然:徒然。謾,通“漫”。
12、楚天:指南方的天空。楚,戴復古悼亡之地江右武寧即今江西武寧縣,古屬楚。
13、飛鴻:飛翔的大雁。
賞析
戴復古《木蘭花慢》,與其妻所作《祝英台近》背景相似,應為同一婚姻悲劇。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四載:“戴石屏先生復古未遇時,流寓江右武寧,有富家翁愛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歸計,妻問其故,告以曾娶。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釋。盡以奩具贈夫,仍餞以詞雲(略)。夫既別,遂赴水死。可謂賢烈也矣!”(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九九指出:“《木蘭花慢》懷舊詞,前闋有‘重來故人不見’云云,與江右女子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語意若相酬答,疑即為其妻而作,然不可考矣。”《木蘭花慢》“但依然、楊柳小樓東”之句,又與《祝英台近》“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境界十分相似,那么這首詞很可能是真正的悼亡之作。且戴詞有“十年”之語,亦與其妻之詞相吻合。則《木蘭花慢》此詞,實為復古與妻子訣別十年之後,重來舊地之作。所謂“懷舊”,實為悼亡。
“鶯啼啼不盡,任燕語、語難通。”起筆便充滿哀傷。又是一年春天,處處鶯啼燕語。詞人面對大好春光,滿腹傷心事,即使讓那啼叫不停的鶯和燕來訴說,恐怕也無法說盡,更何況人鳥語言不通,它們如何了解詞人的傷心懷抱?“這一點閒愁,十年不斷,惱亂春風。”十年不斷之隱痛,卻道為一點閒愁,貌似平易卻更見痛之深。惱亂即撩亂,宋人口語。十年以來,每逢春天,這種心情就格外為春風所撩亂。詞情遂指向十年前的那個春天。當時妻子作訣別之詞,有“後回君若重來”之句,故下邊寫出“重來故人不見,但依然、楊柳小樓東”。十年後的這天,詞人終於重來舊地,小樓東畔,楊柳依依,仿佛當日“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的情景,可是早已是物是人非,故人杳不可見矣。“記得同題粉壁,而今壁破無蹤。”
猶記得,當日夫妻雙雙粉壁題詩,而此時,只剩下這破壁頹垣,題的詩已無影無蹤。這一句通過今昔對比,即當年夫妻二人風流瀟灑的神仙般的生活與此日一人重尋舊地,而另一人早已香銷玉損的無限悲涼的鮮明對比,生髮出人世無常的深沉感慨。“壁破”二字顯示出人物兩非的無限哀痛。復古之師陸游,也有相似恨事。陸游與唐婉夫妻恩愛,無奈婆媳不和,二人被迫分開,陸游晚年重遊沈園,有“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之句,可與此詞歇拍參讀。
“蘭皋新漲綠溶溶。流恨落花紅。”蘭皋語出《離騷》“步余馬兮蘭皋”,指生長芳草的水灣。眼前春水新漲,綠波蕩漾,流不盡的落花殘紅,也帶不走詞人胸中湧起的舊恨新愁。換頭融情入景,情景交融,尤為蘊藉。“念著破春衫,當時送別,燈下裁縫。”戴復古與武寧妻子是重婚,這事情中間可能有些曲折,從《輟耕錄》所載“父怒,妻宛曲解釋”大約可知。從臨別前夕,妻子在燈下連夜為丈夫縫製春衣這一細節,也看得出她對丈夫的原諒,她仍然愛著丈夫。本來已下決心,在戴復古歸家之後便從此永訣,但分別時仍忍著訣別的血淚把自己的全部情愛縫進衣服里,此時,這春衣已穿破了。但舊事記憶猶新,也看得出詞人對妻子的感激與內疚。但是,重婚畢竟是不能容忍的。
她所選擇的路,竟是一死。“相思謾然自苦,算雲煙、過眼總成空。”謾通漫,漫然即徒然。妻子一死,人天永隔。相思只是徒然自苦而已。自苦,實為內疚。
想起那兩三年的幸福生活,好似過眼煙雲,終是一場空。但是“無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落日楚天無際,憑欄目送飛鴻。”詞人憑欄遠眺,落日之蒼茫,楚天之無際,何異心情之蒼涼落寞。長空中飛鴻遠逝,又何異愁苦之瀰漫無極。結句語意略近《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原詩並云:“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杞梁妻,古之烈婦也。若結句有取於此,悼亡之意深矣。
此詞用綿麗之筆,寫哀惋之思,可以稱為佳作。況周頤《蕙風詞話》續編卷一評石屏詞曰:“石屏詞往往作豪放語,”綿麗是其本色。這首纏綿悱惻的悼亡詞正是復古詞綿麗本色的集中體現。
賞析二
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四記載:戴復古不得不捨妻歸去時,其岳父大怒,而其妻不僅婉言勸父,且以所有妝奩贈夫並以身殉情。所以,所謂“懷舊”,實為悼亡。
上闋起筆即奠定哀傷的情調。“鶯啼啼不盡,任燕語、語難通。”鶯和燕啼叫不停,洋溢著春天的氣息。然而面對這鶯鶯燕燕的大好春光,詞人卻傷心滿懷。鶯燕難明人語,卻難解詞人的心意,只因其內心有著十年還仍未斷的“閒愁”。“這一點閒愁,十年不斷,惱亂春風”,詞人的心緒一遇到春風,就更為繚亂紛紛,所有景物都令詞人不已。
接著,詞人借“物是人非”來突出世事變化:“重來故人不見,但依然、楊柳小樓東。”時隔十年後,詞人舊地重遊,雖然小樓東畔的依依楊柳依舊美麗,然而故人早已逝去。“記得同題粉壁,而今壁破無蹤。”詞人進入自己的回憶,想起夫妻雙雙在粉壁上題詩的情景,然而往日的筆跡早已無蹤可尋,只剩下這破壁頹垣。這一句通過今昔對比,即當年夫妻二人風流瀟灑的神仙般的生活與此日一人重尋舊地,而另一人早已香銷玉損的無限悲涼的鮮明對比,生髮出人世無常的深沉感慨。“壁破”二字顯示出人物兩非的無限哀痛。復古之師陸游,也有相似恨事。陸游與唐婉夫妻恩愛,無奈婆媳不和,二人被迫分開,陸游晚年重遊沈園,有“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之句,可與此詞歇拍參讀。這語句看似平易,實則有著深切的沉痛,在對比中透露出往日夫妻二人自由逍遙的生活與今日獨自一人重尋舊地的荒涼感。
下闋開頭,“蘭皋”語出《離騷》。水灣處春水新漲,碧波粼粼,落花殘紅,流水似乎也生出一片恨意,要帶走這殘花敗紅,然而流水卻帶不走詞人心中的愁恨。“念著破春衫,當時送別,燈下裁縫。”臨別前夜,妻子在燈下為詞人縫製春衫,可見她對丈夫的愛意。然而春衫已破,詞人依然不能忘懷,從中亦可看出詞人對妻子的內疚與感激。
“相思謾然自苦,算雲煙、過眼總成空。”妻子西逝,相思現在對於詞人來說只是徒然自苦的事情。過往的幸福生活,只能是煙雲過眼,最後成空。“落日楚天無際,憑欄目送飛鴻。”日落於楚天之無際,詞人憑欄目送飛鴻,愁苦瀰漫無極,心情是何等落寞和悵惘。此句語意略近《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原詩並云:“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杞梁妻,古之烈婦也。若結句有取於此,悼亡之意深矣。
此詞綿麗哀惋之思,情感深切,動人至深。正如況周頤《蕙風詞話》里所說:“石屏詞往往作豪放語……綿麗是其本色。”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乾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版本一)
香冷金猊,被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