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院題名記
宋代:司馬光
古者諫無官,自公卿大夫,至於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來,始置官。
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眾,得失利病,萃於一官使言之,其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常志其大,舍其細;先其急,後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其間相去何遠哉!
天禧初,真宗詔置諫官六員,責
古者諫無官,自公卿大夫,至於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來,始置官。
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眾,得失利病,萃於一官使言之,其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常志其大,舍其細;先其急,後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其間相去何遠哉!
天禧初,真宗詔置諫官六員,責其職事。慶曆中,錢君始書其名於版,光恐久而漫滅。嘉祐八年,刻於石。後之人將歷指其名而議之曰:“某也忠,某也詐,某也直,某也曲。”嗚呼!可不懼哉!
▲魯共公擇言
先秦:佚名
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台。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灸,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曰:‘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
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台。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灸,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曰:‘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遠之,曰:‘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楚王登強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臨彷徨,其樂忘死,遂盟強台而弗登,曰:‘後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國者。’今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以;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左白台而右閭須,南威之美也;前夾林而後蘭台,強台之樂也。有一於此,足以亡其國。今主君兼此四者,可無戒與!”梁王稱善相屬。
▲公子重耳對秦客
先秦:佚名
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恆於斯,得國恆於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
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為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而天下其孰能說之?孺子其辭焉!”公子重耳對客曰:“
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恆於斯,得國恆於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
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為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而天下其孰能說之?孺子其辭焉!”公子重耳對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喪父死,不得與於哭泣之哀,以為君憂。父死之謂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義。”稽顙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
子顯以致命於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顙而不拜,則未為後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則愛父也。起而不私,則遠利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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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唐代:韓愈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郡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群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郡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群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咨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德而問業焉?縉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
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託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愈縻於茲,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懷邪?生既至,拜公于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薛存義序
唐代:柳宗元
河東薛存義將行,柳子載肉於俎,崇酒於觴,追而送之江滸,飲食之。且告曰:“凡吏於土者,若知其職乎?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什一傭乎吏,使司平於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以今
河東薛存義將行,柳子載肉於俎,崇酒於觴,追而送之江滸,飲食之。且告曰:“凡吏於土者,若知其職乎?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什一傭乎吏,使司平於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以今天下多類此,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者,何哉?勢不同也。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達於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懷詐暴憎。其為不虛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審矣。
吾賤且辱,不得與考績幽明之說;於其往也,故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
書幽芳亭
宋代:黃庭堅
士之才德蓋一國,則曰國士;女之色蓋一國,則曰國色;蘭之香蓋一國,則曰國香。自古人知貴蘭,不待楚之逐臣而後貴之也。蘭蓋甚似乎君子,生於深山叢薄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雪霜凌厲而見殺,來歲不改其性也,是所謂“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者也。蘭雖含香體潔,平居蕭艾不殊,清風過之,其香靄然,在室滿室,
士之才德蓋一國,則曰國士;女之色蓋一國,則曰國色;蘭之香蓋一國,則曰國香。自古人知貴蘭,不待楚之逐臣而後貴之也。蘭蓋甚似乎君子,生於深山叢薄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雪霜凌厲而見殺,來歲不改其性也,是所謂“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者也。蘭雖含香體潔,平居蕭艾不殊,清風過之,其香靄然,在室滿室,在堂滿堂,是所謂含章以時發者也,然蘭蕙之才德不同,世罕能別之。予放浪江湖之日,乃久盡知其族性,蓋蘭似君子,蕙似士,大概山林中十蕙而一蘭也。《楚辭》曰:“予既滋蘭之九畹,又樹蕙之百畝。”以是知不獨今,楚人賤蕙而貴蘭久矣。蘭蕙叢生,初不殊也,至其發花,一乾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乾五七花而香不足者蕙,蕙之雖不若蘭,起視椒榝則遠矣。世論以為國香矣,乃曰“當門不得不除”,山林之士,所以往而不返者耶? ▲
詩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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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簫賦
兩漢:王褒
原夫簫乾之所生兮,於江南之丘墟。洞條暢而罕節兮,標敷紛以扶疏。徒觀其旁山側兮,則嶇嶔巋崎,倚巇迤,誠可悲乎其不安也。彌望儻莽,聯延曠盪,又足樂乎其敞閒也。託身軀於后土兮,經萬載而不遷。吸至精之滋熙兮,稟蒼色之潤堅。感陰陽之變化兮,附性命乎皇天。翔風蕭蕭而徑其末兮,回江流川而溉其山。揚素波而
原夫簫乾之所生兮,於江南之丘墟。洞條暢而罕節兮,標敷紛以扶疏。徒觀其旁山側兮,則嶇嶔巋崎,倚巇迤,誠可悲乎其不安也。彌望儻莽,聯延曠盪,又足樂乎其敞閒也。託身軀於后土兮,經萬載而不遷。吸至精之滋熙兮,稟蒼色之潤堅。感陰陽之變化兮,附性命乎皇天。翔風蕭蕭而徑其末兮,回江流川而溉其山。揚素波而揮連珠兮,聲礚礚而澍淵。
朝露清冷而隕其側兮,玉液浸潤而承其根。孤雌寡鶴,娛優乎其下兮,春禽群嬉,翱翔乎其顛。秋蜩不食,抱朴而長吟兮,玄猿悲嘯,搜尋乎其間。處幽隱而奧庰兮,密漠泊以猭。惟詳察其素體兮,宜清靜而弗喧。幸得謚為洞簫兮,蒙聖主之渥恩。可謂惠而不費兮,因天性之自然。
於是般匠施巧,夔妃準法。帶以象牙,其會合。鎪鏤里灑,絳唇錯雜;鄰菌繚糾,羅鱗捷獵;膠致理比,挹抐擫。於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生不睹天地之體勢,闇於白黑之貌形;憤伊鬱而酷,愍眸子之喪精;寡所舒其思慮兮,專發憤乎音聲。
故吻吮值夫宮商兮,和紛離其匹溢。形旖旎以順吹兮,瞋以紆鬱。氣旁迕以飛射兮,馳散渙以逫律。趣從容其勿述兮,騖合遝以詭譎。或渾沌而潺湲兮,獵若枚折;或漫衍而絡繹兮,沛焉競溢。惏栗密率,掩以絕滅,霵曄踕,跳然復出。
若乃徐聽其曲度兮,廉察其賦歌。啾咇而將吟兮,行鍖銋以和囉。風鴻洞而不絕兮,優嬈嬈以婆娑。翩綿連以牢落兮,漂乍棄而為他。要復遮其蹊徑兮,與謳謠乎相和。
故聽其巨音,則周流汜濫,並包吐含,若慈父之畜子也。其妙聲,則清靜厭瘱,順敘卑達,若孝子之事父也。科條譬類,誠應義理,澎濞慷慨,一何壯士,優柔溫潤,又似君子。
故其武聲,則若雷霆輘輷,佚豫以沸。其仁聲,則若颽風紛披,容與而施惠。或雜遝以聚斂兮,或拔摋以奮棄。悲愴怳以惻惐兮,時恬淡以綏肆。被淋灑其靡靡兮,時橫潰以陽遂。哀悁悁之可懷兮,良醰醰而有味。
故貪饕者聽之而廉隅兮,狼戾者聞之而不懟。剛毅強暴反仁恩兮,嘽唌逸豫戒其失。鍾期、牙、曠悵然而愕兮,杞梁之妻不能為其氣。師襄、嚴春不敢竄其巧兮,浸淫、叔子遠其類。嚚、頑、朱、均惕復惠兮,桀、跖、鬻、博儡以頓悴。吹參差而入道德兮,故永御而可貴。時奏狡弄,則彷徨翱翔,或留而不行,或行而不留。愺恅瀾漫,亡耦失疇,薄索合沓,罔象相求。
故知音者樂而悲之,不知音者怪而偉之。故聞其悲聲,則莫不愴然累欷,撇涕抆淚;其奏歡娛,則莫不憚漫衍凱,阿那腲腇者已。是以蟋蟀蠖,蚑行喘息;螻蟻蝘蜒,蠅蠅栩栩。遷延徙迤,魚瞰鳥睨,垂喙轉,瞪瞢忘食,況感陰陽之和,而化風俗之倫哉!
亂曰:狀若捷武,超騰逾曳,迅漂巧兮。又似流波,泡溲泛,趨巇道兮。哮呷喚,躋躓連絕,淈殄沌兮。攪搜捎,逍遙踴躍,若壞頹兮。優遊流離,躊躇稽詣,亦足耽兮。頹唐遂往,長辭遠逝,漂不還兮。賴蒙聖化,從容中道,樂不淫兮。條暢洞達,中節操兮。終詩卒曲,尚餘音兮。吟氣遺響,聯綿漂撇,生微風兮。連延絡繹,變無窮兮。 ▲
刺世疾邪賦
兩漢:趙壹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德政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逾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踰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為利己而自足。
於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謅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名勢,撫拍豪強。偃蹇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德政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逾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踰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為利己而自足。
於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謅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原斯瘼之所興,實執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險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於旦夕,肆嗜慾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柁,坐積薪而待然?榮納由於閃榆,孰知辨其蚩妍?故法禁屈橈於勢族,恩澤不逮於單門。寧饑寒於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於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
有秦客者,乃為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伊優北堂上,抗髒依門邊。
魯生聞此辭,緊而作歌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
答李翊書
唐代:韓愈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書辭甚高,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歸也有日矣,況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牆而不入於其宮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雖然,不可不為生言之。
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書辭甚高,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歸也有日矣,況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牆而不入於其宮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雖然,不可不為生言之。
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勝於人而取於人邪?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邪?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則固勝於人而可取於人矣!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
抑又有難者。愈之所為,不自知其至猶未也;雖然,學之二十餘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其觀於人,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後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務去之,乃徐有得也。
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汩汩然來矣。其觀於人也,笑之則以為喜,譽之則以為憂,以其猶有人之說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後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懼其雜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後肆焉。雖然,不可以不養也,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絕其源,終吾身而已矣。
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雖如是,其敢自謂幾於成乎?雖幾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雖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邪?用與舍屬諸人。君子則不然。處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則施諸人,舍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後世法。如是者,其亦足樂乎?其無足樂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遺乎今。吾誠樂而悲之。亟稱其人,所以勸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貶其可貶也。問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為言之。愈白。▲
相州晝錦堂記
宋代:歐陽修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
蓋士方窮時,困厄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高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跡,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
蓋士方窮時,困厄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高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跡,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於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
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高科,登顯仕。海內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厄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誇耀之也。然則高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袞冕,不足為公貴。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夸一時而榮一鄉哉!
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譽為可薄,蓋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
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尚書吏部侍郎、參知政事歐陽修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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