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眼
明代:馮夢龍
明有陸廬峰者,於京城待用。嘗於市遇一佳硯,議價未定。既還邸,使門人往,以一金易歸。門人持硯歸,公訝其不類。門人堅稱其是。公曰:“向觀硯有鴝鵒眼,今何無之?”答曰:“吾嫌其微凸,路值石工,幸有餘銀,令磨而平之。”公大惋惜。
一篋磨穴硯
未知:佚名
古人有學書於人者,自以為藝成,辭而去。師曰:“吾有一篋物,不欲付他人,願托置於某山下。”其人受之,因其封題不甚密,乃啟而視之,皆磨穴之硯也,數十枚,方知師夙用者。頓覺羞愧,及反而學,至精其藝。
西都賦
兩漢:班固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眾流之隈,汧涌其西。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區焉。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奉春建策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眾流之隈,汧涌其西。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區焉。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實惟作京。於是睎秦嶺,睋北阜,挾酆灞,據龍首。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肇自高而終平,世增飾以崇麗。歷十二之延祚,故窮泰而極侈。建金城而萬雉,呀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人不得顧,車不得鏇,闐城溢郭,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於是既庶且富,娛樂無疆。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游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鄉曲豪舉,遊俠之雄,節慕原、嘗,名亞春、陵。連交合眾,騁騖乎其中。
若乃觀其四郊,浮游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對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紱冕所興。冠蓋如雲,七相五公。與乎州郡之豪傑,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蓋以強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也。封畿之內,厥土千里,逴躒諸夏,兼其所有。其陽則崇山隱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商、洛緣其隈,鄠、杜濱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屬。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為近蜀。其陰則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靈宮起乎其中。秦漢之所極觀,淵雲之所頌嘆,於是乎存焉。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提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插成雲。五穀垂穎,桑麻鋪棻。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渭洞河,泛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離宮別館,三十六所。神池靈沼,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黃支之犀,條支之鳥。逾崑崙,越巨海,殊方異類,至於三萬里。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陰陽。據坤靈之正位,仿太紫之圓方。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應龍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飾璫。發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於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列鍾虡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仍增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徇以離宮別寢,承以崇台閒館,煥若列宿,紫宮是環。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茲,不可殫論。增盤崔嵬,登降炤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乘茵步輦,惟所息宴。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歡、增城、安處、常寧、茝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昭陽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牆不露形。裛以藻繡,絡以綸連。隨侯明月,錯落其間。金釭銜璧,是為列錢。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於是玄墀扣砌,玉階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紅羅颯纚,綺組繽紛。精曜華燭,俯仰如神。後宮之號,十有四位。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盪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庶。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藝》,稽合乎同異。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大雅宏達,於茲為群。元元本本,殫見洽聞。啟發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鉤陳之位,衛以嚴更之署,總禮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賁贅衣,閹尹閽寺。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廬千列,徼道綺錯。輦路經營,修除飛閣。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亘長樂。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連外屬。設璧門之鳳闕,上觚稜而棲金爵。內則別風之嶕嶢,眇麗巧而聳擢,張千門而立萬戶,順陰陽以開闔。爾乃正殿崔嵬,層構厥高,臨乎未央。經駘湯而出馺娑,洞枍詣以與天梁。上反宇以蓋戴,激日景而納光。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軼雲雨於太半,虹霓回帶於棼楣。雖輕迅與僄狡,猶愕眙而不能階。攀井幹而未半,目眴轉而意迷,舍欞檻而卻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以失度,巡迴途而下低,既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縈紆,又杳窱而不見陽。排飛闥而上出,若游目於天表,似無依而洋洋。前唐中而後太液,覽滄海之湯湯。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岩峻崷崪,金石崢嶸。抗仙掌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庶松喬之群類,時游從乎斯庭。實列仙之攸館,非吾人之所寧。
爾乃盛娛游之壯觀,奮泰武乎上囿。因茲以威戎夸狄,耀威靈而講武事。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毛群內闐,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虞人,修其營表。種別群分,部曲有署。罘網連紘,籠山絡野。列卒周匝,星羅雲布。於是乘鑾輿,備法駕,帥群臣,披飛廉,入苑門。遂繞酆鄗,歷上蘭。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蹂躪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爾乃期門佽飛,列刃鑽鍭,要趹追蹤。鳥驚觸絲,獸駭值鋒。機不虛掎,弦不再控。矢不單殺,中必疊雙。颮颮紛紛,矰繳相纏。風毛雨血,灑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厲。猿狖失木,豺狼懾竄。爾乃移師趨險,並蹈潛穢。窮虎奔突,狂兕觸蹶。許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脫角挫脰,徒搏獨殺。挾師豹,拖熊螭。曳犀犛,頓象羆。超洞壑,越峻崖。蹶嶄岩,巨石隤。松柏仆,叢林摧。草木無餘,禽獸殄夷。
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館,歷長楊之榭。覽山川之體勢,觀三軍之殺獲。原野蕭條,目極四裔。禽相鎮壓,獸相枕藉。然後收禽會眾,論功賜胙。陳輕騎以行炰,騰酒車以斟酌。割鮮野食,舉烽命釂。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鑾,容與徘徊。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茂樹蔭蔚,芳草被堤。蘭茝發色,曄曄猗猗。若摛錦布繡,燭燿乎其陂。鳥則玄鶴白鷺,黃鵠鵁鸛,鶬鴰鴇鶂,鳧鷖鴻雁。朝發河海,夕宿江漢。沉浮往來,雲集霧散。於是後宮乘輚輅,登龍舟。張鳳蓋,建華旗。祛黼帷,鏡清流。靡微風,澹淡浮。棹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群翔,魚窺淵。招白鷳,下雙鵠。揄文竿,出比目。撫鴻罿,御矰繳,方舟並騖,俯仰極樂。遂乃風舉雲搖,浮游溥覽。前乘秦嶺,後越九嵕,東薄河華,西涉岐雍。宮館所歷,百有餘區。行所朝夕,儲不改供。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采游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畝,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規矩。粲乎隱隱,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觀跡於舊墟,聞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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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諫
兩漢:東方朔
初放
平生於國兮,長於原野。
言語訥譅兮,又無彊輔。
淺智褊能兮,聞見又寡。
數言便事兮,見怨門下。
王不察其長利兮,卒見棄乎原野。
伏念思過兮,無可改者。
民眾
初放
平生於國兮,長於原野。
言語訥譅兮,又無彊輔。
淺智褊能兮,聞見又寡。
數言便事兮,見怨門下。
王不察其長利兮,卒見棄乎原野。
伏念思過兮,無可改者。
民眾成朋兮,上浸以惑。
巧佞在前兮,賢者滅息。
堯、舜聖已沒兮,孰為忠直?
高山崔巍兮,水流湯湯。
死日將至兮,與麋鹿同坑。
塊兮鞠,當道宿,
舉世皆然兮,余將誰告?
斥逐鴻鵠兮,近習鴟梟,
斬伐橘柚兮,列樹苦桃。
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來風。
孰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異心。
往者不可及兮,來者不可待。
悠悠蒼天兮,莫我振理。
竊怨君之不寤兮,吾獨死而後已。
沉江
惟往古之得失兮,覽私微之所傷。
堯舜聖而慈仁兮,後世稱而弗忘。
齊桓失於專任兮,夷吾忠而名彰。
晉獻惑於孋姬兮,申生孝而被殃。
偃王行其仁義兮,荊文寤而徐亡。
紂暴虐以失位兮,周得佐乎呂望。
修往古以行恩兮,封比干之丘壟。
賢俊慕而自附兮,日浸淫而契約。
明法令而修理兮,蘭芷幽而有芳。
苦眾人之妒予兮,箕子寤而佯狂。
不顧地以貪名兮,心怫鬱而內傷。
聯蕙芷以為佩兮,過鮑肆而失香。
正臣端其操行兮,反離謗而見攘。
世俗更而變化兮,伯夷餓於首陽。
獨廉潔而不容兮,叔齊久而逾明。
浮雲陳而蔽晦兮,使日月乎無光。
忠臣貞而欲諫兮,讒諛毀而在旁。
秋草榮其將實兮,微霜下而夜降。
商風肅而害生兮,百草育而不長。
眾並諧以妒賢兮,孤聖特而易傷。
懷計謀而不見用兮,岩穴處而隱藏。
成功隳而不卒兮,子胥死而不葬。
世從俗而變化兮,隨風靡而成行。
信直退而毀敗兮,虛偽進而得當。
追悔過之無及兮,豈盡忠而有功。
廢制度而不用兮,務行私而去公。
終不變而死節兮,惜年齒之未央。
將方舟而下流兮,冀幸君之發矇。
痛忠言之逆耳兮,恨申子之沉江。
願悉心之所聞兮,遭值君之不聰。
不開寤而難道兮,不別橫之與縱。
聽奸臣之浮說兮,絕國家之久長。
滅規矩而不用兮,背繩墨之正方。
離憂患而乃寤兮,若縱火於秋蓬。
業失之而不救兮,尚何論乎禍凶。
彼離畔而朋黨兮,獨行之士其何望?
日漸染而不自知兮,秋毫微哉而變容。
眾輕積而折軸兮,原咎雜而累重。
赴湘沅之流澌兮,恐逐波而復東。
懷沙礫而自沉兮,不忍見君之蔽壅。
怨世
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岒峨而嵾嵯。
清泠泠而殲滅兮,溷湛湛而日多。
梟鴞既以成群兮,玄鶴弭翼而屏移。
蓬艾親入御於床笫兮,馬蘭踸踔而日加。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余柰世之不知芳何?
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蕪穢而險戲。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唐虞點灼而毀議。
誰使正其真是兮,雖有八師而不可為。
皇天保其高兮,后土持其久。
服清白以逍遙兮,偏與乎玄英異色。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嫫母勃屑而日侍。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蓼蟲不知徙乎葵菜。
處湣湣之濁世兮,今安所達乎吾志。
意有所載而遠逝兮,固非眾人之所識。
驥躊躇於弊輂兮,遇孫陽而得代。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
寧戚飯牛而商歌兮,桓公聞而弗置。
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過之以自侍。
吾獨乖剌而無當兮,心悼怵而耄思。
思比干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
悲楚人之和氏兮,獻寶玉以為石。
遇厲武之不察兮,羌兩足以畢斮。
小人之居勢兮,視忠正之何若?
改前聖之法度兮,喜囁嚅而妄作。
親讒諛而疏賢聖兮,訟謂閭娵為醜惡。
愉近習而蔽遠兮,孰知察其黑白?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安眇眇而無所歸薄。
專精爽以自明兮,晦冥冥而壅蔽。
年既已過太半兮,然埳軻而留滯。
欲高飛而遠集兮,恐離罔而滅敗。
獨冤抑而無極兮,傷精神而壽夭。
皇天既不純命兮,餘生終無所依。
願自沉於江流兮,絕橫流而徑逝。
寧為江海之泥塗兮,安能久見此濁世?
怨思
賢士窮而隱處兮,廉方正而不容。
子胥諫而靡軀兮,比干忠而剖心。
子推自割而飤君兮,德日忘而怨深。
行明白而曰黑兮,荊棘聚而成林。
江離棄於窮巷兮,蒺藜蔓乎東廂。
賢者蔽而不見兮,讒諛進而相朋。
梟鴞並進而俱鳴兮,鳳皇飛而高翔。
原壹往而徑逝兮,道壅絕而不通。
自悲
居愁懃其誰告兮,獨永思而憂悲。
內自省而不慚兮,操愈堅而不衰。
隱三年而無決兮,歲忽忽其若頹。
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見而復歸。
哀人事之不幸兮,屬天命而委之鹹池。
身被疾而不閒兮,心沸熱其若湯。
冰炭不可以相併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長。
哀獨苦死之無樂兮,惜予年之未央。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離予之故鄉。
鳥獸驚而失群兮,猶高飛而哀鳴。
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莫能行於杳冥兮,孰能施於無報?
苦眾人之皆然兮,乘迴風而遠遊。
凌恆山其若陋兮,聊愉娛以忘憂。
悲虛言之無實兮,苦眾口之鑠金。
過故鄉而一顧兮,泣歔欷而霑衿。
厭白玉以為面兮,懷琬琰以為心。
邪氣入而感內兮,施玉色而外淫。
何青雲之流瀾兮,微霜降之蒙蒙。
徐風至而徘徊兮,疾風過之湯湯。
聞南籓樂而欲往兮,至會稽而且止。
見韓眾而宿之兮,問天道之所在?
借浮雲以送予兮,載雌霓而為旌。
駕青龍以馳騖兮,班衍衍之冥冥。
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苦眾人之難信兮,願離群而遠舉。
登巒山而遠望兮,好桂樹之冬榮。
觀天火之炎煬兮,聽大壑之波聲。
引八維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長生。
居不樂以時思兮,食草木之秋實。
飲菌若之朝露兮,構桂木而為室。
雜橘柚以為囿兮,列新夷與椒楨。
鵾鶴孤而夜號兮,哀居者之誠貞。
哀命
哀時命之不合兮,傷楚國之多憂。
內懷情之潔白兮,遭亂世而離尤。
惡耿介之直行兮,世溷濁而不知。
何君臣之相失兮,上沅湘而分離。
測汨羅之湘水兮,知時固而不反。
傷離散之交亂兮,遂側身而既遠。
處玄舍之幽門兮,穴岩石而窟伏。
從水蛟而為徙兮,與神龍乎休息。
何山石之嶄岩兮,靈魂屈而偃蹇。
含素水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遠。
哀形體之離解兮,神罔兩而無舍。
惟椒蘭之不反兮,魂迷惑而不知路。
願無過之設行兮,雖滅沒之自樂。
痛楚國之流亡兮,哀靈修之過到。
固時俗之溷濁兮,志瞀迷而不知路。
念私門之正匠兮,遙涉江而遠去。
念女嬃之嬋媛兮,涕泣流乎於悒。
我決死而不生兮,雖重追吾何及。
戲疾瀨之素水兮,望高山之蹇產。
哀高丘之赤岸兮,遂沒身而不反。
謬諫
怨靈修之浩蕩兮,夫何執操之不固?
悲太山之為隍兮,孰江河之可涸?
願承閒而效志兮,恐犯忌而乾諱。
卒撫情以寂寞兮,然怊悵而自悲。
玉與石其同匱兮,貫魚眼與珠璣。
駑駿雜而不分兮,服罷牛而驂驥。
年滔滔而自遠兮,壽冉冉而愈衰。
心悇憛而煩冤兮,蹇超搖而無冀。
固時俗之工巧兮,滅規矩而改錯。
郤騏驥而不乘兮,策駑駘而取路。
當世豈無騏驥兮,誠無王良之善馭。
見執轡者非其人兮,故駒跳而遠去。
不量鑿而正枘兮,恐矩矱之不同。
不論世而高舉兮,恐操行之不調。
弧弓弛而不張兮,孰雲知其所至?
無傾危之患難兮,焉知賢士之所死?
俗推佞而進富兮,節行張而不著。
賢良蔽而不群兮,朋曹比而黨譽。
邪說飾而多曲兮,正法弧而不公。
直士隱而避匿兮,讒諛登乎明堂。
棄彭鹹之娛樂兮,滅巧倕之繩墨。
菎蕗雜於黀蒸兮,機蓬矢以射革。
駕蹇驢而無策兮,又何路之能極?
以直鍼而為釣兮,又何魚之能得?
伯牙之絕弦兮,無鍾子期而聽之。
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
同音者相和兮,同類者相似。
飛鳥號其群兮,鹿鳴求其友。
故叩宮而宮應兮,彈角而角動。
虎嘯而谷風至兮,龍舉而景雲往。
音聲之相和兮,言物類之相感也。
夫方圜之異形兮,勢不可以相錯。
列子隱身而窮處兮,世莫可以寄託。
眾鳥皆有行列兮,鳳獨翔翔而無所薄。
經濁世而不得志兮,願側身岩穴而自託。
欲闔口而無言兮,嘗被君之厚德。
獨便悁而懷毒兮,愁鬱郁之焉極?
念三年之積思兮,願壹見而陳辭。
不及君而騁說兮,世孰可為明之?
身寢疾而日愁兮,情沉抑而不揚。
眾人莫可與論道兮,悲精神之不通。
亂曰:
鸞皇孔鳳日以遠兮,畜鳧駕鵝。
雞鶩滿堂壇兮,鼉黽游乎華池。
要褭奔亡兮,騰駕橐駝。
鉛刀進御兮,遙棄太阿。
拔搴玄芝兮,列樹芋荷。
橘柚萎枯兮,苦李旖旎。
甂甌登於明堂兮,周鼎潛潛乎深淵。
自古而固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閱江樓記
明代:宋濂
金陵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於南唐,類皆偏據一方,無以應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於茲,始足以當之。由是聲教所暨,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天同體。雖一豫一游,亦可為天下後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自盧龍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繞其下。上以其地雄勝,詔建樓於巔,與民同游觀之樂。遂錫嘉名為“閱江”雲
金陵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於南唐,類皆偏據一方,無以應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於茲,始足以當之。由是聲教所暨,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天同體。雖一豫一游,亦可為天下後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自盧龍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繞其下。上以其地雄勝,詔建樓於巔,與民同游觀之樂。遂錫嘉名為“閱江”雲。
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秘,一旦軒露。豈非天造地設,以俟大一統之君,而開千萬世之偉觀者歟?當風日清美,法駕幸臨,升其崇椒,憑闌遙矚,必悠然而動遐思。見江漢之朝宗,諸侯之述職,城池之高深,關阨之嚴固,必曰:“此朕沐風櫛雨、戰勝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廣,益思有以保之。見波濤之浩蕩,風帆之上下,番舶接跡而來庭,蠻琛聯肩而入貢,必曰:“此朕德綏威服,覃及外內之所及也。”四陲之遠,益思所以柔之。見兩岸之間、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膚皸足之煩,農女有捋桑行饁之勤,必曰:“此朕拔諸水火、而登於衽席者也。”萬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觸類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樓之建,皇上所以發舒精神,因物興感,無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閱夫長江而已哉?彼臨春、結綺,非弗華矣;齊雲、落星,非不高矣。不過樂管弦之淫響,藏燕趙之艷姬。一鏇踵間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為何說也。
雖然,長江發源岷山,委蛇七千餘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時,往往倚之為天塹;今則南北一家,視為安流,無所事乎戰爭矣。然則,果誰之力歟?逢掖之士,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當思帝德如天,蕩蕩難名,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忠君報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
臣不敏,奉旨撰記,欲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勒諸貞珉。他若留連光景之辭,皆略而不陳,懼褻也。▲
辨奸論
宋代:蘇洵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疏闊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陰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疏闊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陰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見者。以吾觀之,王衍之為人,容貌言語,固有以欺世而盜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使晉無惠帝,僅得中主,雖衍百千,何從而亂天下乎?盧杞之奸,固足以敗國。然而不學無文,容貌不足以動人,言語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從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誦孔、老之言,身履夷、齊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造作言語,私立名字,以為顏淵、孟軻復出,而陰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杞合而為一人也。其禍豈可勝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豎刁、易牙、開方是也。以蓋世之名,而濟其未形之患。雖有願治之主,好賢之相,猶將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患,必然而無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孫子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嘆。孰知禍之至於此哉?不然。天下將被其禍,而吾獲知言之名,悲夫! ▲
詩詞秀
秀出好詩詞
管仲論
宋代:蘇洵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攘夷狄,終其身齊國富強,諸侯不敢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威公薨於亂,五公子爭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歲。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蓋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故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攘夷狄,終其身齊國富強,諸侯不敢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威公薨於亂,五公子爭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歲。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蓋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故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豎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顧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意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豎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
嗚呼!仲以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威公處幾年矣,亦知威公之為人矣乎?威公聲不絕於耳,色不絕於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仲以為將死之言可以縶威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雖威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為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伯莫盛於威、文,文公之才,不過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靈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寬厚。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習文公之餘威,猶得為諸侯之盟主百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亂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
夫天下未嘗無賢者,蓋有有臣而無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將死論鮑叔、賓胥無之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為數子者皆不足以托國。而又逆知其將死,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鰌,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諫。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有賢者,而後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
齊宣王見顏斶 / 顏斶說齊王
先秦:佚名
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說。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
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說。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採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宣王默然不悅。
左右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鍾,萬石虡。天下之士,仁義皆來役處;辯士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求萬物無不備具,而百姓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監門、閭里,士之賤也,亦甚矣!”
斶對曰:“不然。斶聞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何則?德厚之道,得貴士之力也。故舜起農畝,出於岳鄙,而為天子。及湯之時,諸侯三千。當今之世,南面稱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觀之,非得失之策與?稍稍誅滅,滅亡無族之時,欲為監門、閭里,安可得而有乎哉?是故《易傳》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為名者,必以驕奢為行。據慢驕奢,則凶中之。是故無其實而喜其名者削,無德而望其福者約,無功而受其祿者辱,禍必握。’故曰:‘矜功不立,虛願不至。’此皆幸樂其名,華而無其實德者也。是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無有。是以君王無羞亟問,不愧下學;是故成其道德而揚功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故曰:‘無形者,形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夫上見其原,下通其流,至聖人明學,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是以侯王稱孤寡不穀,是其賤必本於?’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賤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謂,豈非下人而尊貴士與?夫堯傳舜,舜傳傅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稱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貴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 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大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制言者王也,盡忠直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而辭去也。斶知足矣,歸反樸,則終身不辱也。
君子曰:“斶知足矣,歸真返璞,則終身不辱。” ▲
信陵君竊符救趙
兩漢:司馬遷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 ,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魏有隱士曰侯嬴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 ,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顏色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
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
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語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趙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腳踏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
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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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曄破案
明代:馮夢龍
歐陽曄治鄂州,民有爭舟而相毆至死者,獄久不決。曄自臨其獄,坐囚於庭中,去其桎梏而飲食之,食訖,悉勞而還之獄。獨留一人於庭,留者色變而惶顧。曄曰:“殺人者汝也!”囚佯為不知所以。曄曰:“吾觀食者皆以右手持箸,而汝獨以左。今死者傷在右肋,非汝而誰?”囚無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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