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遇二首
唐代:柳宗元
西陸動涼氣,驚烏號北林。
棲息豈殊性,集枯安可任。
鴻鵠去不返,勾吳阻且深。
徒嗟日沈湎,丸鼓騖奇音。
東海久搖盪,南風已駸駸。
坐使青天暮,小星愁太陰。
眾情嗜奸利,居貨捐千金。
危根一以振,齊斧來相尋。
攬衣中
西陸動涼氣,驚烏號北林。
棲息豈殊性,集枯安可任。
鴻鵠去不返,勾吳阻且深。
徒嗟日沈湎,丸鼓騖奇音。
東海久搖盪,南風已駸駸。
坐使青天暮,小星愁太陰。
眾情嗜奸利,居貨捐千金。
危根一以振,齊斧來相尋。
攬衣中夜起,感物涕盈襟。
微霜眾所踐,誰念歲寒心。
旭日照寒野,鸒斯起蒿萊。
啁啾有餘樂,飛舞西陵隈。
迴風旦夕至,零葉委陳荄。
所棲不足恃,鷹隼縱橫來。▲
植靈壽木
唐代:柳宗元
白華鑒寒水,怡我適野情。
前趨問長老,重複欣嘉名。
蹇連易衰朽,方剛謝經菅。
敢期齒杖賜?聊且移孤莖。
叢萼中競秀,分房處舒英。
柔條乍反植,勁節常對生。
循玩足忘疲,稍覺步武輕。
安能事翦伐,持用資徒行。
新植海石榴
唐代:柳宗元
弱植不盈尺,遠意駐蓬贏。
月寒空階曙,幽夢彩雲生。
糞壤擢珠樹,莓苔插瓊英。
芳根閟顏色,徂歲為誰榮。
種白蘘荷
唐代:柳宗元
皿蟲化為癘,夷俗多所神。
銜猜每腊毒,謀富不為仁。
蔬果自遠至,杯酒盈肆陳。
言甘中必苦,何用知其真?
華潔事外飾,尤病中州人。
錢刀恐賈害,飢至益逡巡。
竄伏常戰慄,懷故逾悲辛。
庶氏有嘉草,攻襘事久泯。
炎帝垂靈編,
皿蟲化為癘,夷俗多所神。
銜猜每腊毒,謀富不為仁。
蔬果自遠至,杯酒盈肆陳。
言甘中必苦,何用知其真?
華潔事外飾,尤病中州人。
錢刀恐賈害,飢至益逡巡。
竄伏常戰慄,懷故逾悲辛。
庶氏有嘉草,攻襘事久泯。
炎帝垂靈編,言此殊足珍。
崎驅乃有得,托以全余身。
紛敷碧樹陰,眄睞心所親。
▲湘口館瀟湘二水所會
唐代:柳宗元
九疑浚傾奔,臨源委縈迴。
會合屬空曠,泓澄停風雷。
高館軒霞表,危樓臨山隈。
茲辰始澄霽,纖雲盡褰開。
天秋日正中,水碧無塵埃。
杳杳漁父吟,叫叫羈鴻哀。
境勝豈不豫,慮分固難裁。
升高欲自舒,彌使遠念來。
歸流駛且廣,
九疑浚傾奔,臨源委縈迴。
會合屬空曠,泓澄停風雷。
高館軒霞表,危樓臨山隈。
茲辰始澄霽,纖雲盡褰開。
天秋日正中,水碧無塵埃。
杳杳漁父吟,叫叫羈鴻哀。
境勝豈不豫,慮分固難裁。
升高欲自舒,彌使遠念來。
歸流駛且廣,泛舟絕沿洄。
▲樂府雜曲。鼓吹鐃歌。鐵山碎
唐代:柳宗元
鐵山碎,大漠舒。二虜勁,連穹廬。背北海,專坤隅。
歲來侵邊,或傅於都。天子命元帥,奮其雄圖。
破定襄,降魁渠。窮竟窟宅,斥余吾。百蠻破膽,
邊氓蘇。威武輝耀,明鬼區。利澤彌萬祀,功不可逾。
官臣拜手,惟帝之謨。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唐代:柳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
辱書雲,欲相師。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
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
二十一日,宗元白:
辱書雲,欲相師。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
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
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數百年來,人不復行。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應之者鹹憮然。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今書來言者皆大過。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
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宗元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