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鳥去無際,寒蛩鳴我傍。
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雲中君不降,竟夕自悲秋。
驚鳥去無際,寒蛩鳴我傍。蘆洲生早霧,蘭隰下微霜。
列宿分窮野,空流注大荒。看山候明月,聊自整雲裝。
野風吹蕙帶,驟雨滴蘭橈。屈宋魂冥寞,江山思寂寥。
陰霓侵晚景,海樹入回潮。欲折寒芳薦,明神詎可招。
譯文及注釋
譯文
霧露團團凝聚寒氣侵人,夕陽已落下楚地的山丘。
猿在洞庭湖畔樹上啼叫,人乘木蘭舟在湖中泛遊。
明月從廣漠的湖上升起,兩岸青山夾著滔滔亂流。
雲中仙君怎么都不見了?我竟通宵達旦獨自悲秋。
注釋
微陽:落日的殘照。楚丘:泛指湖南的山嶺。
木蘭舟:船的美稱。典出《迷異記》:“木蘭洲在潯陽江中,多木蘭樹,七里洲中有魯班刻木蘭為舟。”
廣澤:指青草湖,周長二百六十五里,與洞庭湖相連,是古代雲夢澤的遺蹟。
雲中君:雲神。屈原《九歌》有《雲中君》篇,此處亦兼指屈原。
竟夕:整個晚上。
賞析
三首詩中,其一既抒發了對忠君愛國但報國無門的屈原的愛慕、緬懷之情,又抒發了自己壯志難酬的悲傷憂苦之情
俞陛雲在《詩境淺說》中說:“唐人五律,多高華雄厚之作,此詩以清微婉約出之,如仙人乘蓮葉輕舟,凌波而下也。”他以“清微婉約”四字標舉《楚江懷古三首》第一首詩的藝術風格,確實別具隻眼。
秋風遙落的薄暮時分,江上晚霧初生,楚山夕陽西下,露氣迷茫,寒意侵人。這種蕭瑟清冷的秋暮景象,深曲微婉地透露了詩人悲涼落寞的情懷。斯時斯地,入耳的是洞庭湖邊樹叢中猿猴的哀啼,照眼的是江上飄流的木蘭舟。“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楚辭·九歌·湘夫人》),“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凝滯”(《涉江》),詩人泛遊在湘江之上,對景懷人,屈原的歌聲仿佛在叩擊他的心弦。“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這是晚唐詩中的名句佳句,一句寫聽覺,一句寫視覺;一句寫物,一句寫己;上句靜中有動,下句動中有靜。詩人傷秋懷遠之情並沒有直接說明,只是點染了一張淡彩的畫,氣象清遠,婉而不露,讓人思而得之。黃昏已盡,夜幕降臨,一輪明月從廣闊的洞庭湖上升起,深蒼的山巒間夾瀉著汩汩而下的亂流。“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二句,描繪的雖是比較廣闊的景象,但它的情致與筆墨還是清微婉約的。同是用五律寫明月,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望月懷遠》),李白的“夢繞城邊月,心飛故國樓”(《太原早秋》),杜甫的“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旅夜書懷》),都是所謂“高華雄厚”之作。而馬戴此聯的風調卻有明顯的不同,這一聯承上發展而來,是山水分設的寫景。但“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田同之《西圃詞說》),“廣澤生明月”的闊大和靜謐,曲曲反襯出詩人遠謫遐方的孤單離索;“蒼山夾亂流”的迷茫與紛擾,深深映照出詩人內心深處的撩亂彷徨。夜已深沉,詩人尚未歸去,俯仰於天地之間,沉浮於湘波之上,他不禁想起楚地古老的傳說和屈原《九歌》中的“雲中君”。“屈宋魂冥寞,江山思寂寥”(《楚江懷古三首》之三),雲神無由得見,屈子也邈矣難尋,詩人自然更是感慨叢生了。“雲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點明題目中的“懷古”,而且以“竟夕”與“悲秋”在時間和節候上呼應開篇,使全詩在變化錯綜之中呈現出和諧完整之美,讓人尋繹不盡。
從這首詩可以看到,清微婉約的風格,在內容上是由感情的細膩低回所決定的,在藝術表現上則是清超而不質實,深微而不粗放,詞華淡遠而不艷抹濃妝,含蓄蘊藉而不直露奔迸。馬戴的這首詩,可說是晚唐詩歌園地里一枝具有獨特芬芳和色彩的素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