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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

出自唐代李白的《長相思三首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花餘床。
床中繡被卷不寢,至今三載聞余香。
香亦竟不滅,人亦竟不來。
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日日夜夜地思念啊,我思念的人在長安。
秋夜裡紡織娘在井欄啼鳴,微霜浸透了竹蓆分外清寒。
孤燈昏暗暗思情無限濃烈,捲起窗簾望明月仰天長嘆。
親愛的人相隔在九天雲端。
上面有長空一片渺渺茫茫,下面有清水捲起萬丈波瀾。
天長地遠日夜跋涉多艱苦,夢魂也難飛越這重重關山。
日日夜夜地思念啊,相思之情痛斷心肝。

日色將盡花兒如含著煙霧,月光如水心中愁悶難安眠。
剛停止彈撥鳳凰柱的趙瑟,又拿起蜀琴撥動那鴛鴦弦。
只可惜曲雖有意無人相傳,但願它隨著春風飛向燕然。
思念你隔著遠天不能相見。
過去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今天已成淚水奔淌的清泉。
假如不相信我曾多么痛苦,請回來明鏡里看憔悴容顏。

美人在時,有鮮花滿堂;美人去後,只剩下這寂寞的空床。
床上捲起不睡的錦繡襲被,至今三年猶存曇香。
香氣是經久不潤了,而人竟也有去無回。
這黃葉飄髦更增添了多少相思?
露水都已沾濕了門外的青苔。

注釋
長相思:屬樂府《雜曲歌辭》,常以“長相思”三字開頭和結尾。
絡緯:昆蟲名,又名莎雞,俗稱紡織娘。金井闌:精美的井欄。
簟:供坐臥用的竹蓆。
淥:清澈。
關山難:關山難渡。
欲素:一作“如素”。素:潔白的絹。
趙瑟:一作弦樂器,相傳古代趙國人善奏瑟。
蜀琴:一作弦樂器,古人中以蜀琴喻佳琴。
燕然:山名,即杭愛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此處泛指塞北。
橫波:指眼波流盼生輝的樣子。
卷不寢:一作“更不捲”。
聞余:一作“猶聞”。
落:一作“盡”。
濕:一作“點”。

創作背景

這三首《長相思》的創作時間一般認為是在李白被“賜金還山”之後,大約是他被排擠離開長安後於沉思中回憶過往情緒之作。

賞析

其一

這首大致可分兩段。第一段從篇首至“美人如花隔雲端”,寫詩中人“在長安”的相思苦情。詩中描繪的是一個孤棲幽獨者的形象。他(或她)居處非不華貴──這從“金井闌”可以窺見,但內心卻感到寂寞和空虛。作者是通過環境氣氛層層渲染的手法,來表現這一人物的感情的。先寫所聞──階下紡織娘淒切地鳴叫。蟲鳴則歲時將晚,孤棲者的落寞之感可知。其次寫肌膚所感,正是“霜送曉寒侵被”時候,他更不能成眠了。“微霜淒淒”當是通過逼人寒氣感覺到的。而“簟色寒”更暗示出其人已不眠而起。眼前是“羅帳燈昏”,益增愁思。一個“孤”字不僅寫燈,也是人物心理寫照,從而引起一番思念。“思欲絕”(猶言想煞人)可見其情之苦。於是進而寫卷帷所見,那是一輪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呵,詩人心中想起什麼呢,他發出了無可奈何的一聲長嘆。這就逼出詩中關鍵的一語:“美人如花隔雲端。”“長相思”的題意到此方才具體表明。這個為詩中人想念的如花美人似乎很近,近在眼前;卻到底很遠,遠隔雲端。與月兒一樣,可望而不可即。由此可知他何以要“空長嘆”了。值得注意的是,這句是詩中唯一的單句(獨立句),給讀者的印象也就特別突出,可見這一形象正是詩人要強調的。

以下直到篇末便是第二段,緊承“美人如花隔雲端”句,寫一場夢遊式的追求。這頗類屈原《離騷》中那“求女”的一幕。在詩人浪漫的幻想中,詩中人夢魂飛揚,要去尋找他所思念的人兒。然而“天長地遠”,上有幽遠難極的高天,下有波瀾動盪的淥水,還有重重關山,儘管追求不已,還是“兩處茫茫皆不見”。這裡,詩人的想像誠然奇妙飛動,而詩句的音情也配合極好。“青冥”與“高天”本是一回事,寫“波瀾”似亦不必兼用“淥水”,寫成“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頗有犯復之嫌。然而,如徑作“上有高天,下有波瀾”(歌行中可雜用短句),卻大為減色,怎么讀也不夠味。而原來帶“之”字、有重複的詩句卻顯得音調曼長好聽,且能形成詠嘆的語感,正《詩大序》所謂“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即拉長聲調歌唱),能傳達無限感慨。這種句式,為李白特別樂用,它如“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等等,句中“之難”、“之日”、“之水”從文意看不必有,而從音情上看斷不可無,而音情於詩是至關緊要的。再看下兩句,從語意看,詞序似應作:天長路遠關山難(度),夢魂不到(所以)魂飛苦。寫作“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不僅是為趁韻,且運用連珠格形式,通過綿延不斷之聲音以狀關山迢遞之愁情,可謂辭清意婉,十分動人。由於這個追求是沒有結果的,於是詩以沉重的一嘆作結:“長相思,摧心肝!”“長相思”三字回應篇首,而“摧心肝”則是“思欲絕”在情緒上進一步的發展。結句短促有力,給人以執著之感,詩情雖則悲慟,但絕無萎靡之態。

此詩形式勻稱,“美人如花隔雲端”這個獨立句把全詩分為篇幅均衡的兩部分。前面由兩個三言句發端,四個七言句拓展;後面由四個七言句敘寫,兩個三言句作結。全詩從“長相思”展開抒情,又於“長相思”一語收攏。在形式上頗具對稱整飭之美,韻律感極強,大有助於抒情。詩中反覆抒寫的似乎只是男女相思,把這種相思苦情表現得淋漓盡致;但是,“美人如花隔雲端”就不象實際生活的寫照,而顯有托興意味。何況我國古典詩歌又具有以“美人”喻所追求的理想人物的傳統,如《楚辭》“恐美人之遲暮”。而“長安”這個特定地點更暗示這裡是一種政治的托寓,表明此詩的意旨在抒寫詩人追求政治理想不能實現的苦悶。就此而言,此詩詩意又深含於形象之中,隱然不露,具備一種蘊藉的風度。

其二

此詩首句“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開篇造境,渲染了愁苦迷濛的相思氣氛,暮色低沉煙霧繚繞的景物特徵使人感到一種深深的壓抑之感,奠定了整首詩的悲涼調子。夕陽斜暮,漸漸西沉,幾簇花叢在低沉的暮色里顯得朦朦朧朧,如被煙霧纏繞。這種如煙似夢的感知顯然部分來源於思婦的眼睛,來源於思婦被相思愁緒緊緊包裹的內心。牽腸掛肚的相思使思婦所觀所感的一切都帶上了濃重的憂鬱色彩,不獨花朵,也非煙霧使然。黑夜拉開帷幕,思婦卻沒有進入夢鄉,對丈夫切切的思念使她輾轉反側無法成眠。更可惱的,是那一輪明月,依舊發出如絹如素光潔皎然的光輝,透過孤獨的窗欞,攪得多情人心緒難寧。在這句詩中,代表著團圓的明月,因其特定情境而被詩人塑造成一個冷漠的、不解離人情懷的形象。北宋晏殊《蝶戀花》有“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也是這個意思。面對月色如水良辰美景,思婦卻只能讓他虛設,想起從前種種,一顆心久久不得平靜。雖然思念只是徒勞,卻也心甘情願,無心睡眠。“日”與“月”在交替,白晝與黑夜在輪迴,思婦的相思也像波浪中的小船,翻騰不息,相思之苦,也只有思婦最為明了。詩人用“愁”字把這種感情明白地表達出來。

接下來詩人描寫了無法安睡的思婦,只好在月下彈一曲哀傷悽美的琴瑟,在回憶和期待中與心上人夫唱婦隨。是有“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兩句,琴瑟合鳴,鴛鴦鳳凰都是用來喻指夫妻美滿之意,詩人在這裡互文見義,旨在表達思婦望夫心切而又無法排解的愁緒。琴瑟都作為傳情達意之物,至於“蜀琴”,更被人傳說與司馬相如卓文君的愛情故事有所關聯。但如今琴瑟獨鳴,鳳凰曲難成,原本以為可以白頭到老長相廝守的一對鴛鴦,竟然也天各一方,思婦的傷情可想而知。就連這思君念君為君彈奏的一首相思之曲,也無法令心上人聽到,關山重重,天遙地遠,縱有動聽的音符,又彈於誰聽呢?

緊承這個疑問,作者繼續寫出,“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曲中真意,綺麗動人,但此情此曲,卻無人為我傳遞,思婦惆悵抱憾也於事無補。只有忽發奇想,托明日和煦的春風飛往燕然,送到夫君的手裡,帶去我的相思。燕然山遠在塞北邊疆,就算把相思曲寄到又能如何呢?范仲淹有詩云“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可做此詩的一個補充。只要邊疆未靖,那么重逢之念便是惘然。只是思婦的一點聊勝於無的假想罷了。但不管怎樣,詩人的奇特想像仍然令人驚嘆,思婦情之真、情之切,也令人為之唏噓。

“憶君迢迢隔青天”獨立成句,又承上啟下,以青天的誇張比喻兩人相隔萬里,從而引出下文思婦回到現實,顧影自憐獨自淒涼的描寫。

這四句詩可以看作是同一個情形的表達,思婦攬鏡自照,發現自己容顏憔悴,不禁悲從中來無法斷絕。“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是唐時名句佳句,形象而巧妙、誇張而令人信服地寫出了相思成空的思婦的哀傷之狀。曾經清澈如水明眸善睞的雙眼,而今卻成了流淚不止的兩眼清泉,如此的想像和誇張讓思婦的形象更具靈動的色彩,藝術之美感也更加深入人心。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銷得人憔悴”一樣,令人為之動容。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一句則深得含蓄雋永之妙,以思婦的口吻直抒對丈夫的思念,與前一句相得益彰。思婦不關心自己的容顏憔悴,也不擔心自己雙眼如淚泉,反而殷殷的希望,丈夫能夠早日出現,哪怕他不相信自己切膚入骨的思念也無所謂,只要他早日歸來,斷腸人也就心滿意足了。所謂“不信”云云,無須深究,只是夫妻倆的竊竊私語,取鏡相照,更是帶有了閨房親密的意味,顯然,在詩人奇特的構思中,在思婦恍惚的思念中,一切又都進入了想像。

其三

這首詩一題為《贈遠》,一題為《閨情》,而《全唐詩》卷二十五把它與前兩首收在一起,題為《雜曲歌辭·長相思三首》。

這首詩開頭“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餘空床”兩句詩,是寫美人“在時”和“去後”心靈的巨大落差。美人在時,鳥語花香,滿堂生輝;美人去後,花兒凋落,只留下一張空空的床。這裡並不是說滿堂真的有花兒盛開,而是因為有了美人的存在,心靈的花兒繽紛爛漫,奼紫嫣紅。有美一人在我堂,滿室生輝留余香。因為屋子裡有美人的身影,有美人的言笑,有美人的步態,一切便鮮活起來,靈動起來,也便有了流動的氣韻和色彩。只因美人在側,花是艷的,天是藍的,風是柔的,雨是潤的。而今,物是人非,只有一張空閒著的床,再也不想去觸碰。

詩人不言他物,只選擇一張空床,來突出美人離去後的孤獨寂寞,是很具匠心的。看到床,他想到了什麼呢?他大概想到曾經的床笫之歡,想到了美人的冰肌玉骨,想到了美人的溫柔纏綿,想到了美人的嬌羞軟語吧。美人在懷時,他度過了多少個銷魂的夜晚。良宵苦短,日高庸起,那相愛相守的一幕幕,而今,都化作了夢。美人在時,越是幸福快樂,她離去後就越是孤苦和思念。

美人離開後,床上的繡被也被卷了起來,三年後還能聞到美人的余香。香氣繚繞不絕,而美人還沒有回來。多少相思,多少難眠之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其實不是那香氣真的還在,那是相思者思念至極的嗅覺錯亂。被擱置了三年的空床,被捲起了三年的繡被,不可能會還留有香氣。

花和床本是無情物,但一旦與自己喜歡的人有關,便塗抹上了感情色彩。所以,杜甫才會有“感時花濺淚”。《詩經·邶風·靜女》中,那個年輕的男子等著心儀的女子,沒有等著,抓耳撓腮之際,擺弄著女子送他的荑草,欣喜地吟唱到:“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在他的眼裡,荑草美得出奇,但這並不是荑草真的很美,而是美人送給他的,飽含著愛意。

李白

李白

李白(701年-762年),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唐朝浪漫主義詩人,被後人譽為“詩仙”。祖籍隴西成紀(待考),出生於西域碎葉城,4歲再隨父遷至劍南道綿州。李白存世詩文千餘篇,有《李太白集》傳世。762年病逝,享年61歲。其墓在今安徽當塗,四川江油、湖北安陸有紀念館。► 1310篇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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