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及注釋
譯文
城牆上的畫角聲仿佛也在哀痛,沈園已經不是原來的池閣亭台。
令人傷心的橋下春水依然碧綠,在此曾見她的倩影如驚鴻飄來。
離她香消玉殞已過去四十多年,沈園柳樹也老得不能吐絮吹綿。
自身即將化為會稽山一抔泥土,仍然來此憑弔遺蹤而淚落潸然。
注釋
沈園:即沈氏園,故址在今浙江紹興禹跡寺南。
斜陽:偏西的太陽。畫角:塗有色彩的軍樂器,發聲悽厲哀怨。
驚鴻:語出三國魏曹植《洛神賦》句“翩若驚鴻”,以喻美人體態之輕盈。這裡指唐琬。
“夢斷”句:作者在禹跡寺遇到唐琬是在高宗紹興二十五年(1155年),其後不久,唐琬鬱郁而死。作此詩時距那次會面四十四年,這裡的“四十”是舉其成數。香消,指唐琬亡故。
不吹綿:柳絮不飛。
行:即將。稽(jī)山:即會稽山,在今浙江紹興東南。
吊:憑弔。泫(xuàn)然:流淚貌。
鑑賞
《沈園二首》乃陸游觸景生情之作,此時距沈園邂逅唐氏已四十餘年,但繾綣之情絲毫未減,反而隨歲月之增而加深。
第一首詩回憶沈園相逢之事,悲傷之情充溢楮墨之間。
“城上斜陽”,不僅點明傍晚的時間,而且渲染出一種悲涼氛圍,作為全詩的背景。斜陽慘澹,給沈園也塗抹上一層悲涼的感情色彩。於此視覺形象之外,又配以“畫角哀”的聽覺形象,更增悲哀之感。“畫角”是一種彩繪的管樂器,古時軍中用以警昏曉,其聲高亢悽厲。此“哀”字更是詩人悲哀之情外射所致,是當時心境的反映。這一句造成了有聲有色的悲境,作為沈園的陪襯。
次句即引出處於悲哀氛圍中的“沈園”。詩人於光宗紹熙三年(1192年)六十八歲時所寫的《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序》曰:“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按:實為三十八年)嘗題小詞壁間,偶復一到,園已三易主,讀之悵然。”詩中並有“壞壁醉題塵漠漠”之句。那時沈園已有很大變化;而現在又過七年,更是面目全非,不僅“三易主”,且池台景物也不復可認。詩人對沈園具有特殊的感情,這是他與唐氏離異後唯一相見之處,也是永訣之所。這裡留下了他剎那間的毛喜與永久的悲,《釵頭鳳·紅酥手》這首摧人肝肺之詞也題於此。他多么渴望舊事重現,儘管那是悲劇,但畢竟可一睹唐氏芳姿。這當然是幻想,不得已而求其次,他又希望沈園此時的一池一台仍保持當年與唐氏相遇時的情景,以便舊夢重溫,藉以自慰。但現實太殘酷了,今日不僅心上人早已作古,連景物也非復舊觀。詩人此刻心境之寥落,可以想見。
但是詩人並不就此作罷,他仍竭力尋找可以引起回憶的景物,於是看到了“橋下春波綠”一如往日,感到似見故人。只是此景引起的不是喜悅而是“傷心”的回憶:“曾是驚鴻照影來”。四十四年前,唐氏恰如曹植《洛神賦》中所描寫的“翩若驚鴻”的仙子,飄然降臨於春波之上。她是那么婉孌溫柔,又是那么淒楚欲絕。離異之後的不期而遇所引起的只是無限“傷心”。詩人賦《釵頭鳳》,抒寫出“東風惡,歡情薄”的憤懣,“淚痕紅浥鮫綃透”的悲哀,“錯!錯!錯!”的悔恨。唐氏和詞亦發出“世情薄,人情惡”的控訴,“今非昨,病魂常恨千秋索”的哀怨。雖然已過了四十餘春秋,而詩人“一懷愁緒”,綿綿不絕,但“玉骨久成泉下土”(《十二月二日夜夢遊沈氏園亭》),一切早已無可挽回,那照影驚鴻已一去不復返了。然而只要此心不死,此“影”將永在心中。
第二首詩寫詩人對愛情的堅貞不渝。
首句感嘆唐氏溘然長逝已四十年了。古來往往以“香銷玉殞”喻女子之亡,“夢斷香消”即指唐氏之死。陸游於八十四歲即臨終前一年所作悼念唐氏的《春遊》亦云:“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唐氏實際已死四十四年,此“四十年”取其整數。這一句充滿了刻骨銘心之真情。
次句既是寫沈園即日之景:柳樹已老,不再飛綿;也是一種藉以自喻的比興:詩人六十八歲時來沈園已自稱“河陽愁鬢怯新霜”(《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易主刻小闋於石讀之悵然》),此時年逾古稀,正如園中老樹,已無所作為,對個人生活更無追求。“此身行作稽山土”,則是對“柳老”內涵的進一步說明。“美人終作土”,自己亦將埋葬於會稽山下而化為黃土。此句目的是反襯出尾句“猶吊遺蹤一泫然”,即對唐氏堅貞不渝之情。一個“猶”字,使詩意得到升華:儘管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但對唐氏眷念之情永不泯滅;儘管個人生活上已無所追求,但對唐氏之愛歷久彌新。所以對沈園遺蹤還要憑弔一番而泫然涕下。“泫然”二字,飽含無比複雜的感情:其中有愛,有恨,有悔,詩人不點破,足供讀者體味。
這兩首詩與陸游慷慨激昂的詩篇風格迥異:感情性質既別,藝術表現自然不同。寫得深沉哀婉,含蓄蘊藉,但仍保持其語言樸素自然的一貫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