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紕縵最宜人。
自愛殘妝曉鏡中,環釵漫篸綠絲叢。
須臾日射胭脂頰,一朵紅蘇鏇欲融。
山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
閒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
紅羅著壓逐時新,吉了花紗嫩麴塵。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紕縵最宜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
今日江頭兩三樹,可憐和葉度殘春。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愛在早晨的鏡子裡欣賞殘妝,釵環插滿在髮絲叢中。
不一會兒初升的太陽照在抹了胭脂的臉頰上,仿佛一朵紅花甦醒綻放又仿佛要化開了一般。
山泉繞著街道緩緩流去,萬樹桃花掩映著小樓。
我(在樓上)悠閒地翻看道教書籍慵懶著沒有起身,隔著水晶簾看(你在妝檯前)梳頭。
著壓(一種織布工藝)的紅羅總是追逐時髦新穎的花樣,繡著秦吉了(一種類似鸚鵡的鳥)花紋的紗布染著酒麴一樣的嫩色。
(你說)不要首先嫌布料的材質太薄弱,稍微有些經緯稀疏的帛才是最宜人的。
曾經領略過蒼茫的大海,就覺得別處的水相形見絀;曾經領略過巫山的雲靄,就覺得別處的雲黯然失色。
即使身處萬花叢中,我也懶於回頭一望,這也許是因為修道,也許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當時百花齊放,我卻偏偏摘了朵白色的梨花送給你這個皮膚潔白如玉的女子。
如今我就像那兩三棵樹一樣靜靜地站在江邊,可憐只有一樹綠葉和我一起度過殘春。
注釋
篸(zān):古同“簪”。
須臾(yú):片刻,很短的時間。
散漫:慢慢的。
慵(yōng):懶惰,懶散。
水晶簾:石英做的帘子;一指透明的帘子。
吉了(liǎo):又稱秦吉了,八哥。
嫩麴(qū):酒麴一樣的嫩色。
紕(pī)縵(màn):指經緯稀疏的披帛。
曾經滄海難為水:此句由孟子“觀于海者難為水”(《孟子·盡心篇》)脫化而來,意思是已經觀看過茫茫大海的水勢,那江河之水流就算不上是水了。
除卻巫山不是云:此句化用宋玉《高唐賦》里“巫山雲雨”的典故,意思是除了巫山上的彩雲.其他所有的雲彩都稱不上彩雲。
取次:隨便,草率地。
緣:因為,為了。
發:開放。
白人:皮膚潔白的人。詩中指亡妻。
賞析
其一
其一是回憶情人曉鏡中殘妝慵懶的可人情態。詩人同韋叢結婚,二人恩愛無比,這首詩是“思”情人一夜恩愛曉起後殘妝慵懶的動人情態。詩人不直接去抒寫,而是“自愛殘妝曉鏡中”的情人,殘妝曉鏡中的她,釵環參差不齊,綠色絲縷叢雜不整。很快日出東方映照面頰紅如一朵胭脂,臉龐肌膚紅潤柔膩好像要立即融化消溶一樣,給讀者展示了一幅明麗動人嬌媚的風姿。
其二
元稹這首詩的一、二句,也給人以超凡絕塵之感。碧山清泉漫流,萬樹桃花掩映,已非崔護《題城南莊》“人面桃花”小家碧玉,樓中麗人定是美艷絕倫的仙姝無疑。置景由遠及近,敷色自淺人深,焦點漸次凸現,為人物登場設定了懸念及具體環境氛圍。詩是有聲的畫,畫是無聲的詩。如果兩者與規定戲劇情景渾融,就會產生意想不到的絕佳藝術效果。
三、四兩句推出人物,工筆細描閨中“畫眉”故事,對照著筆,角度則從一方眼中寫出,此亦有助於豐富潛在的戲劇因素與人物心理層次。“閒讀道書慵未起”,“道書”不管是致用明道的儒家經籍,或是羽客仙心的方外秘篆,“閒”字傳神地刻畫了心不在焉的可笑情態,是一層深曲對比;“慵”既描述一方眼中的楚楚可憐,又流露無限呵護摯愛深情,是二層深曲對比;風光旖旎的閨房之樂出以如此瀟灑高雅筆致,是三層深曲對比。“水晶簾下看梳頭”也有許多曲折:水晶簾與美人妝,一層;情人眼裡看與被看,又一層;好景不長,水月鏡花,則更深一層。蘇軾《江城子》詞云:“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同樣以“樂境寫悲哀”,同樣表現對亡妻死生不渝的深長思念,同樣打破並濃縮了時空界限。所不同的是,蘇詞托之以夢,入而即出,“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元詩則沉浸一往情深的回憶,仿佛在銀幕“定格”,痴看而竟不知所以了。水晶簾下看梳頭”感性的神往,都能引導讀者走向真善美詩境,從而具有普遍的道德價值與美學意義。
其三
這首詩運用了暗喻的手法,首二句寫著壓的紅羅總是追逐新穎的花樣,就好像別的女子總是一個比一個動人。繡著秦吉了花紋的輕紗染上了迷人的酒麴一樣的嫩色,你不要說紗太薄,因為只有這樣的紗才是最好的。正是因為亡妻韋叢典雅淡泊,賢惠端莊,詩人才把她比作經緯稀疏的紗布才是最好的,這固然是元稹對妻子的偏愛之詞。卻也只有深情者才能才能表現出這種天長地久的真摯。
其四
這首詩最突出的特色,就是採用巧比曲喻的手法,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主人公對已經失去的心上人的深深戀情。它接連用水、用雲、用花比人,寫得曲折委婉,含而不露,意境深遠,耐人尋味。
首二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滄海無比深廣,因而使別處的水相形見絀。巫山有朝雲峰,下臨長江,雲蒸霞蔚。據宋玉《高唐賦序》說,其云為神女所化,上屬於天,下入於淵,茂如松榯,美若嬌姬。因而,相形之下,別處的雲就黯然失色了。“滄海”、“巫山”,是世間至大至美的形象,詩人引以為喻,從字面上看是說經歷過“滄海”、“巫山”,對別處的水和雲就難以看上眼了,實則是用來隱喻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有如滄海之水和巫山之雲,其深廣和美好是世間無與倫比的,因而除愛妻之外,再沒有能使自己動情的女子了。
“難為水”、“不是雲”,這固然是元稹對妻子的偏愛之詞,但像他們那樣的夫妻感情,也確乎是很少有的。元稹在《遣悲懷》詩中有生動描述。因而第三句說自己信步經過“花叢”,懶於顧視,表示他對女色絕無眷戀之心了。
第四句即承上說明“懶回顧”的原因。元稹生平“身委《逍遙篇》,心付《頭陀經》”(白居易《和答詩十首》贊元稹語),是尊佛奉道的。另外,這裡的“修道”,也可以理解為專心於品德學問的修養。然而,尊佛奉道也好,修身治學也好,對元稹來說,都不過是心失所愛、悲傷無法解脫的一種感情上的寄託。“半緣修道”和“半緣君”所表達的憂思之情是一致的,而且,說“半緣修道”更覺含意深沉。
其五
“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春天裡百花齊放,詩人偏偏摘了朵白色的梨花送與自己的妻子,那個皮膚潔白如玉的女子。春天百花爭奇鬥豔,詩人摘了梨花,不就是因為自己的妻子不像其她女色,不僅賢惠端莊、通曉詩文,更重要的是出身富貴,卻不好富貴,不慕虛榮,就好像那潔白的梨花,靜靜地在枝頭綻放。可是,妻子已經過世,滿樹的梨花凋謝了,只剩下綠葉,孤零零地度過殘春。詩人把運用比喻的手法,把梨花比作妻子,自己比作綠葉,抒發了對亡妻的無盡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