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九十七

作者：張廷玉等

部分譯文

李自成，米脂人。世代居住在懷遠堡李繼遷寨。父親李守忠，婚後多年無子，便到華山祈禱，夢見神告訴他說“：我把破軍星給你做兒子。”後來生下了自成。自成小時給本鄉大姓艾氏牧羊，長大後，充當銀川驛站的站卒。他善於騎射，兇狠無賴，多次犯法。知縣晏子賓逮捕了他，將要置他於死地，被他逃出，當了屠夫。天啟末年，魏忠賢的黨羽喬應甲做陝西巡撫，朱童蒙做延綏巡撫，他們貪污瀆職，不查辦盜賊，盜賊從此開始作亂。

崇禎元年(1628)，陝西發生嚴重饑荒，延綏缺少糧餉，固原守軍搶劫了本州倉庫。白水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左掛、飛山虎、大紅狼等人，一時間都起來作亂。安塞馬賊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也與饑民王大梁聚眾回響。高迎祥自稱闖王，王大梁自稱大梁王。二年春，詔令以楊鶴為三邊總督，捉拿盜賊。參政劉應遇擊殺王二、王大梁，參政洪承疇擊破王左掛，賊人稍稍害怕了。正值京師戒嚴，山西巡撫耿如杞的勤王兵譁變西走，延綏總兵吳自勉、甘肅巡撫梅之煥的勤王兵也潰散，這些人多與群賊會合。延綏巡撫張夢鯨含恨而死，洪承疇取代了他，並召來原總兵官杜文煥，讓他督領延綏、固原的軍隊，得以相機剿賊。

三年(1630)，王左掛、王子順、苗美等人屢戰屢敗，乞請投降。而王嘉胤在延安、慶陽一帶搶掠，楊鶴去招撫，他不聽，從神木渡過黃河進犯山西。那時候，陝西征取的名目有新餉、均輸、間架等，並且還不斷增加，官吏因緣為奸，人民非常困苦。因給事中劉懋的建議，朝廷裁撤驛站，使晉陝一帶靠驛站糧餉生活的遊民失去糧食來源，紛紛依從了盜賊，賊勢因而轉盛。兵部郎中李繼貞上奏說：“延綏百姓饑饉，將全部為盜，請用庫金十萬去賑濟。”皇上不聽。而王嘉胤已經襲破了黃甫川、清水、木瓜三堡，攻陷府谷、河曲。又有神一元、不沾泥、可天飛、郝臨庵、紅軍友、點燈子、李老柴、混天猴、獨行狼等賊，到處起事，或搶掠陝西，或東入山西，屠陷城堡。官兵東西奔擊，賊人或降或死，但也鏇滅鏇熾。延安賊張獻忠也聚眾占據了十八寨，稱八大王。

四年(1631)，孤山副將曹文詔在河曲破賊，王嘉胤遁走。後來，他又從岳陽突然進犯澤州、潞安府，被左右所殺，他的黨羽共推外號叫紫金梁的王自用做首領。王自用聯合老回回、曹操、八金剛、掃地王、射塌天、閻正虎、滿天星、破甲錐、邢紅狼、上天龍、蠍子塊、過天星、混世王等人以及高迎祥、張獻忠共三十六營，二十餘萬人，聚集在山西。李自成於是與哥哥的兒子李過前往追隨高迎祥，與張獻忠等會合，號稱闖將，還沒有出名。楊鶴因招撫無效被朝廷逮捕，由洪承疇取而代之，張福臻則取代洪承疇，督領曹文詔、楊嘉謨等將領剿賊，所向無敵，陝西地區基本安定了。而山西賊勢大盛，在寧鄉、石樓、稷山、聞喜、河津一帶搶掠。

五年(1632)，賊人分道四出，連破大寧、隰州、澤州、壽陽等州縣，全晉震動。朝廷於是罷免巡撫宋統殷，用許鼎臣來代替，與宣府大同的總督張宗衡分別督領諸將。張宗衡督領虎大威、賀人龍、左良玉等八千將士，駐紮平陽，負責平陽、澤州、潞安等四十一個州縣。許鼎臣督領張應昌、頗希牧、艾萬年等七千將士，駐紮汾州，負責汾州、太原、沁州、遼州等三十八個州縣。賊也轉入磨盤山，將部眾分為三支：閻正虎據交城、文水，窺視太原；邢紅狼、上天龍據吳城，窺視汾州；王自用、張獻忠突襲沁州、武鄉，攻陷遼州。

六年(1633)春，官兵共進奮力擊賊。王自用害怕了，向原錦衣衛僉事張道浚乞請投降。雙方還沒有約定好，陽和兵襲擊他。賊人憤怒，便撤約而去。正好總兵官曹文詔率陝西兵來到，與猛如虎、虎大威、頗希牧、艾萬年、張應昌等將領聯合剿殺，屢戰皆大捷，前後殺死混世王、滿天星、姬關鎖、翻山動、掌世王、顯道神等人，擊破王自用、張獻忠、老回回、蠍子塊、掃地王等賊。後來，王自用又被川將鄧王己射殺。山西三大盜皆敗。

當初，賊人攻破澤州後，分開部眾，南逾太行山，搶掠濟源、清化、修武，包圍懷慶。官軍攻擊，賊人遁走。別的賊人又闖入西山，在順德、真定一帶大肆搶掠。大名道盧象升奮力抗戰，擊退了賊人。賊人從邢台摩天嶺西下，抵達武安，擊敗總兵官左良玉，河北三府幾乎全被焚掠。潞王上疏告急，並請求保衛鳳陽、泗州的陵寢。詔令特遣總兵官倪寵、王朴率領京營兵六千人，與諸將並進討賊。賊人聽說後，想從河內退走太行山，曹文詔迎頭攔進，賊人不敢進。

在山西被擊敗的賊人，也奔往黃河以北會合，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曹操、老回回等也到了。京兵在賊人後面追擊，左良玉、湯九州等人在前面攔截，接連在青店、石岡、石坡、牛尾、柳泉、猛虎村作戰，多次擊敗賊人。賊人想逃走，但被黃河所阻，處境非常窘困。賊人素來懼怕曹文詔、張道浚，道浚先因犯法被遣去戍邊，文詔轉戰於陝、晉和黃河北岸，每戰都大敗賊人，御史卻彈劾他驕傲，被調任大同總兵。賊人於是詐稱要求投降，監軍太監楊進朝信以為真，上奏朝廷。正好天寒黃河結冰，賊人突然從毛家寨策馬渡河。河南各軍竟沒有扼守黃河的，賊人便連陷澠池、伊陽、盧氏三縣。河南巡撫玄默率領各將領嚴陣以待，賊竄入盧氏山中，由間道直走內鄉，劫掠鄖陽，又分兵搶掠南陽、汝寧，進入棗陽、當陽境內，逼近湖廣。巡撫唐日軍聚兵守境。賊人進犯歸州、巴州、夷陵等處，攻破夔州，進攻廣元，逼近四川，所到之處紛紛告急。

七年(1634)春，特設山西、陝西、河南、湖廣、四川總督，專辦剿賊，以延綏巡撫陳奇瑜擔任，以盧象升撫治鄖陽，這是因為陳奇瑜在延水關破賊有威名，而盧象升屢歷戰陣，頗知兵法。於是陳奇瑜從均州進入，與盧象升並進，部隊到達烏林關，斬殺賊人數千。賊人走漢南，陳奇瑜因湖廣不足憂，便率兵西擊。

最初，賊人從澠池渡過黃河時，高迎祥最強，李自成從屬於他。到進入河南後，李自成與哥哥的兒子李過交結李牟、俞彬、白廣恩、李雙喜、顧君恩、高傑等人，組成一軍。李過、高傑善戰，顧君恩善於謀劃。到陳奇瑜部隊到來後，張獻忠等人奔往商縣、洛南，李自成等人陷入興安車箱峽。正趕上連下兩個月大雨，馬因缺草料大多都死了，弓箭也都脫弦了，李自成採用顧君恩的計謀，賄賂陳奇瑜左右的人，詐稱投降。陳奇瑜心中輕敵，便答應了，傳檄諸將按兵不動，賊人所經過的州縣都要為他們備好糧食傳送。賊人剛渡過棧道，即大聲喧譁，殺掠所經過的七個州縣。而略陽數萬賊也來會合，賊勢又擴展起來。陳奇瑜為此被撤職除名，而李自成從此開始著名了。

過後，洪承疇取代陳奇瑜，李喬任陝西巡撫，吳生生任山西巡撫。大學士溫體仁對吳生生說：“流賊不過是癬疥一般的疾病，不用擔憂。”不久，西寧發生兵變，洪承疇剛受命東行，得到訊息後馬上返回。高迎祥、李自成便進入鞏昌、平涼、臨洮、鳳翔等府數十個州縣，擊敗賀人龍、張天禮軍，殺死固原道陸夢龍。他們還包圍隴州四十多天，洪承疇發檄召總兵官左光先和賀人龍合擊，大破賊兵。正好朝廷也命豫、楚、晉、蜀部隊分四道入陝、高迎祥、李自成便竄入終南山。後來又東出，攻陷陳州、靈寶、汜水、滎陽。聽說左良玉將到，便移到梅山、溱水之間紮營。賊人部下還占領上蔡，焚燒汝寧外城。皇上於是命洪承疇出關追擊賊人，與山東巡撫朱大典聯合奮擊，賊人偵察到了這個訊息。

八年(1635)正月賊人在滎陽召開大會。老回回、曹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以及高迎祥、張獻忠共十三家七十二營，商議對敵策略，還沒有形成決議。李自成上前說：“一夫尚且奮起，何況十萬呢！官兵對此是無能為力的。應該分兵，各定攻打方向，成敗利鈍，就聽天命了。”眾人說“：好。”於是建議由革里眼、左金王抵擋川、湖兵，橫天王、混十萬抵擋陝西兵，曹操、過天星扼守黃河，高迎祥、張獻忠以及李自成等攻擊東方，老回回、九條龍往來策應。陝西兵精銳，再派射塌天、改世王去抵擋。所攻取的城邑，子女玉帛大家平分。眾人都同意了李自成的意見。

當初，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怕賊南犯，請加強防衛鳳陽陵寢，不見回報。到高迎祥、張獻忠東進，江北兵力孤單，固始、霍丘都已失守。賊人焚燒壽州，攻陷潁州，知州尹夢鰲、州判趙士寬戰死，原尚書張鶴鳴被殺死。賊乘勝攻陷鳳陽，焚燒皇陵，留守署正朱國相等皆戰死。訊息傳到京師，皇上穿上素服哀哭，派官員到宗廟告祭。逮捕漕運都御史楊一鵬，將他誅死，暴屍街頭，以朱大典代他，大規模地徵兵討賊。賊人於是在旗幟上大書“古元真龍皇帝”，聚集在一起痛飲狂歡，李自成向張獻忠索求監守皇陵中善於鼓吹的小閹官，張獻忠不給。李自成大怒，與高迎祥西走歸德，與曹操、過天星會合，重新進入陝西。張獻忠獨自東下廬州。

洪承疇剛趕到汝州，便命左良玉、湯九州、尤世威、徐來朝、陳永福、鄧王己、張應昌等將領分別扼守湖廣、河南、鄖陽各地關隘，召曹文詔任中軍將軍。曹文詔還沒到，鄧王己因兵亂而死。高迎祥、李自成從終南山走出，大肆搶掠富平、寧州。老回回、張獻忠、曹操、蠍子塊、過天星等賊，聽說洪承疇出關了，便先後都跑到陝西，焚燒搶掠西安、平涼、鳳翔等府州。洪承疇急忙回師救護，分遣將領攻擊老回回等，令副總兵劉成功、艾萬年在寧州攻擊高迎祥、李自成。艾萬年中埋伏戰死，曹文詔大怒又去攻擊，結果也中埋伏戰死。群賊乘勝攻占城邑，火光照亮了西安城。洪承疇在涇陽、三原一帶全力抵抗，誓決一死戰，賊人沒能通過。張獻忠、老回回等從別的道路轉而突襲朱陽關，守關將領徐來臣因部隊潰敗而死，尤世威中箭後逃走。於是群賊全部出關，分十三營向東進犯，而高迎祥、李自成獨留在陝西。

當時盧象升已改任湖廣巡撫，總理直隸、河南、山東、四川、湖廣各省軍務。詔令洪承疇督領關中，盧象升督領關外。賊人也分兵，高迎祥奪取武功、扶風以西，李自成奪取富平、固州以東。洪承疇派遣將領追擊李自成，打了個小勝仗後到達醴泉。賊將高傑與李自成的妻子邢氏私通，害怕被誅殺，便帶著邢氏來投降。洪承疇親自追擊李自成，大戰於渭南、臨潼，李自成大敗，向東而走。高迎祥也多次戰敗，向東越過華陰南部原野，翻過山嶺，與李自成一起出朱陽關，與張獻忠會合。冬十一月，群賊迫近閿鄉，左良玉、祖寬抵擋不住，賊人遂攻陷陝州，進而攻打洛陽。河南巡撫陳必謙督領左良玉、祖寬援助洛陽，張獻忠退走嵩縣、汝州。高迎祥、李自成退走偃師、鞏縣，奪取魯山、葉縣，攻陷光州，在確山被盧象升擊敗。

九年(1636)春，高迎祥、李自成攻打廬州，沒有攻下，轉而攻陷含山、和州，殺死知州黎弘業以及在家鄉的御史馬如蛟等人。賊人又攻打滁州，知州劉大鞏、太僕寺卿李覺斯堅守，才沒被攻下。盧象升親自督領祖寬、羅岱、楊貢恩等來救援，戰於朱龍橋，大敗賊兵，屍體阻塞河道，河水為之斷流。賊人北攻壽州，原御史方震孺堅守。賊折而向西，進入歸德，被邊防將領祖大樂打敗。賊轉到密縣、登封，原總兵官湯九州戰死。賊分道進犯南陽、裕州，陳必謙救援南陽，盧象升救援裕州，令祖大樂等人向賊人進攻，高迎祥、李自成的精銳幾乎被殺盡。賊人又分兵再次入陝，高迎祥由鄖陽、襄陽奔向興安、漢中，李自成由南山越過商縣、洛南，走延綏，侵犯鞏昌北境，被左光先、曹變蛟等將領打敗，李自成便退走環縣。不久，官軍在羅家山被打敗，士卒戰馬以及武器全部喪失，總兵官俞沖霄被俘。李自成的勢力重新獲得發展，他進而圍攻綏德，想渡過黃河，但被山西兵所阻。他又向西搶掠米脂，向知縣邊大綬喊道：“這是我的故鄉，不要虐待我的父老！”還給他留下黃金，叫他修建文廟。李自成將要襲擊榆林，黃河突然暴漲，賊人有很多被淹死，於是改道，從韓城西去。

當時盧象升和祖大樂、祖寬都去援助京師。孫傳庭新任陝西巡撫，銳意滅賊。秋七月，他在銩稨擒獲高迎祥，上朝廷獻俘，將他肢解。於是賊黨便共推李自成為闖王。這個月，自成侵犯階州、徽州。不久，從氵開縣、隴州出來，侵犯鳳翔，渡過渭河。

十年(1637)，自成侵犯涇陽、三原。蠍子塊、過天星都來相會。孫傳庭督領曹變蛟連戰七天，都戰勝了賊人，蠍子塊投降。李自成與過天星奔到秦州。他們又進入四川，攻陷寧羌，擊破七盤關，攻陷廣元，總兵官侯良柱戰死，賊人遂接連攻下昭化、劍州、梓潼、江油、黎雅、青川等州縣。劍州知州徐尚卿、吏目李英俊、昭化知縣王時化、郫縣主簿張應奇、金堂縣典史潘夢科都死了。自成進攻成都，七天沒有攻下來。巡撫王維章因躲避賊人被問罪。

十一年(1638)春，官軍在梓潼擊敗賊人，自成奔往白水，糧食用盡了。洪承疇、孫傳庭在潼關聯合進攻，大破賊兵。李自成喪失全部士卒，只與劉宗敏、田見秀等十八騎突出重圍，逃竄到商縣、洛南山中潛伏。這一年，張獻忠投降，自成氣勢更衰。洪承疇改任薊遼總督，孫傳庭改任保定總督，孫傳庭借病推辭，被逮捕入獄。這兩人離去後，李自成稍得安定下來。總理熊文燦正主張招撫，有些間諜匯報說李自成死了，他更加放鬆了。

十二年(1639)夏，張獻忠在谷城造反。李自成非常高興，出來收集部眾，隊伍又壯大起來。陝西總督鄭崇儉發兵去包圍，下令說“包圍圈一定要留有缺口”。李自成於是從缺口逃出，突破武關，前往依附張獻忠。張獻忠想吞併他，被李自成發覺後逃走。楊嗣昌率師到夷陵，發檄令他投降，李自成出言謾罵。官軍將李自成包圍在巴西、魚復山中，李自成很窘迫，想自盡，養子李雙喜勸解才罷了。賊將有許多出來投降。劉宗敏是藍田縣鍛工，最為驍勇，也想投降。自成與他走入荒野中的一座神祠。相顧而嘆道“：人們都說我當做天子，現在何不去問一卜，如果不吉利，你就將我的頭砍去投降。”宗敏答應了，問了三卜，都大吉。劉宗敏回來後，將他的兩個妻子殺掉，對李自成說“：我死心追隨你了。”軍中的壯士聽說後，也多有殺妻兒表示願意追隨的。李自成於是將輜重全部燒掉，輕騎從鄖陽、均州突出，進入河南。河南大旱，一斛穀子值一萬錢，饑民依從李自成的達數萬人。自成於是從南陽出來，進攻宜陽，殺知縣唐啟泰。又進攻永寧，殺知縣武大烈，殘殺萬安王朱采耎。又進攻偃師，知縣徐日泰罵賊而死。這時是十三年十二月。

李自成顴骨突出，眼窩深凹，眼睛像鷹，鼻子如蠍，聲音如豺。性猜疑殘忍，每天以殺人斷足剖心為戲。他所經過的地方，百姓都堅守塢堡，不肯降服。杞縣舉人李信，是逆案中尚書李精白的兒子，曾經出糧賑濟饑民，百姓很感激他。說：“李公子救活了我們。”正好玩繩技的紅娘子造反，俘獲了李信，強行委身於他，李信逃回，當官的把他當作賊人，囚禁在獄中。紅娘子來營救，並得到饑民的回響，一起救出了李信。盧氏縣舉人牛金星在考績時被斥退，便私自投入李自成軍中任主謀，後來偷偷跑回來，被發覺後論罪當斬，後來得以減刑。兩人都前往投靠李自成，自成大喜，將李信改名為李岩。牛金星又推薦善占卜的宋獻策，此人身長三尺余，他給李自成上讖語說：“十八子，主神器。”自成非常高興。李岩便向自成勸說道：“奪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不要殺人，以收天下人心。”自成聽從了，從此減少了殺戮。自成還將掠來的財物賑濟饑民，百姓得到糧食後，分不清是李岩的還是李自成的，便籠統地歡呼道“：李公子救活了我們。”李岩又造民謠說“：迎闖王，不納糧。”並讓兒童歌唱，以收煽動之效，結果追隨李自成的越來越多。

十四年(1641)正月自成進攻河南，有士卒勾結賊人，結果城被攻陷，福王朱常洵遇害。自成的士兵煮福王的血，拿鹿肉醬雜著吃，名叫“福祿酒”。福王的世子朱由崧裸身而逃。自成將福王府的金錢賑濟饑民，便移師攻打開封。當時張獻忠也攻陷襄陽，殺害襄王朱翊銘。被封在開封為王的周王朱恭枵，得知賊人來到，急忙用庫存黃金招募死士，與巡撫都御史高名衡等人固守。自成攻打七晝夜不下，便領兵離去，屠戮密縣。賊人首領羅汝才，土寇袁時中都歸附自成。袁時中有眾二十萬，號稱小袁營。羅汝才即曹操，與張獻忠一同投降，後來又反叛而去。

自成當初做高迎祥的裨將，至此勢力大盛。皇上以原尚書傅宗龍為陝西總督，讓他專門對付李自成，另外命令保定總督楊文岳前往會師。傅宗龍飛馳入關，與巡撫汪喬年調兵，但兵已全部發完了，於是發文將河南大將李國奇、賀人龍部隊隸屬於部下，急速出關。楊文岳率領虎大威的部隊一起到了新蔡，與自成遭遇，賀人龍的士卒先逃了，李國奇、虎大威繼之也逃了，傅宗龍、楊文岳率親軍築壘固守。到了晚上，楊文岳的部隊潰奔陳州，傅宗龍與賊兵相持數日，糧食用盡了，想突圍而走，被抓住殺死了。自成攻陷葉縣，殺副將劉國能，遂將左良玉包圍在郾城。汪喬年取代傅宗龍為總督，出關，到襄城駐紮。自成盡發精銳來進攻，汪喬年與副將李萬慶都被殺死。自成將一百九十名書生割鼻斷足，遂乘勝攻陷南陽、鄧州等十四城，再圍開封。巡撫高名衡、總兵陳永福奮力抵抗，射中自成眼睛，上天龍等人中炮死，自成更加憤怒。

自成每次攻城，不用古代雲梯和衝車撞城法，專撬磚頭，得一塊磚頭即歸營休息，落後的人一定斬首。取完磚頭後，就挖洞穿城，開始洞只能容一人，後來漸增到十個、百個，挨個將土傳運出來，隔三五步就留一土柱，繫上粗繩。打完洞後，萬人拉著繩子一聲喊，土柱被拉斷，而城牆便倒了。高名衡在城上鑿橫道，一聽到下面有聲音，便用有毒和污穢的東西往下灌，結果賊人多有死者。賊人於是在城牆已毀壞的地方採用火攻法，並將裝滿火藥的罈子投入火中，火燃藥發，當場的都被炸得稀爛，賊人將它稱為“放迸”。

十五年(1642)正月，城牆已毀壞了一半，賊人用放迸法攻打，數千鐵騎來回呼噪，單等城牆一倒便蜂擁而入。開封城原是宋朝都城，金朝又加以重建，城牆厚達數丈，土塊堅實，結果火藥倒往外擊，賊人騎兵反倒死了不少，自成懼怕，領兵撤走了。他南下攻陷西華，不久屠戮陳州，副使關永傑、知州侯君擢都罵賊而死。歸德、睢州、寧陵、太康數十個州縣，都被殘毀。商丘知縣梁以樟受傷昏死過去，後來醒來，結果全家都被殺死。

後來，自成又攻打開封，築起長圍做持久之計。詔令起用孫傳庭為總督，釋放原尚書侯恂，命他領兵，召左良玉援助開封。左良玉到朱仙鎮，大敗，逃到襄陽。各部隊都屯駐黃河以北，不敢前進。開封糧盡。山東總兵劉澤清也奉詔令來到。孫傳庭知道開封危急，在西安大會諸將，趕快出關來救。他們還沒有到達，高名衡等人商議在朱家寨口挖開黃河灌賊兵，賊人也在馬家口挖開黃河想灌城，秋九月(十月九日)，天下起大雨，兩口並決，響聲如雷，洪水沖開北門而入，從東南門穿出，注入渦水。城中一百萬戶都被淹沒，只有周王和王妃、世子以及巡撫以下不到兩萬人逃脫。賊人也被漂沒一萬多，於是拔營向西南離去。

當初，馬守應稱老回回、賀一龍稱革里眼、賀錦稱左金王、劉希堯稱爭世王、藺養成稱亂世王，他們都歸附自成，當時號為“革左五營”。自成於是西進迎擊孫傳庭部隊，雙方相遇於南陽，孫傳庭軍潰敗而走，這就是河南人所說的柿園之敗。這時大清兵南侵，京師正在告急，朝廷無暇再去討賊。自成於是收服群賊，連營五百餘里，再次屠戮南陽，進而攻打汝寧。總兵虎大威中炮而死，楊文岳被殺。自成於是脅迫崇王朱由木貴。左良玉望風南逃，自成進入襄陽。自成分人巡行襄陽所屬城池以及德安各州縣，各地都投降了。再破夷陵、荊門州。自成自己去攻打荊州，湘陰王朱儼釒尹被害，賊人燒獻陵木城，搗毀宮殿。

十六年(1643)春攻陷承天。賊人將要挖掘獻陵，突然有響聲震動山谷，賊人害怕而止。賊人旁掠潛山、京山、雲夢、黃陂、孝感等州縣，全部攻了下來。賊人前鋒逼近漢陽，左良玉逃到九江。賊人進攻鄖陽，撫治都御史徐起元和王光恩奮力堅守，沒被攻下。王光恩原是賊人反正過來的。

自成自號奉天倡義大元帥，封羅汝才為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分別部眾，一個叫標營，領兵一百隊，還有前、後、左、右營，各領兵三十餘隊，標營白旗黑纛，自成的旗幟為白鬃大纛銀浮屠；左營白旗，右營紅旗，前營黑旗，後營黃旗，纛的顏色與旗相同。五營按順序晝夜值班，依次休息，巡察嚴密。逃跑的人稱為落草，抓到要被肢解。招收男子十五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為兵。凡精兵一人，配給管草料、掌兵械以及飲炊的共十人。軍令不得私藏白金，所過城邑不得占住民房，除妻子之外不得攜帶其他婦女。被單都用單布幕。棉甲厚一百層，弓箭炮石都打不透。一個士兵配給三四匹馬，冬天則用墊褥墊蹄子。剖人腹做馬槽來餵馬，使馬一見到人，便像虎豹一樣張開牙齒想吃人。軍隊駐紮下來後，即出去比賽騎射，名為站隊。半夜四鼓，就坐在寢褥上吃飯，準備聽令。所過崇山峻岭，策馬直上。江河只怕黃河，像淮水、泗水、涇水、渭水這些河流，則萬人競渡，有的翹足於馬背，有的抱著馬鬣，有的扯著尾巴，風一般地渡了過去。馬蹄壅塞，河水為之不流。臨陣時，列馬三萬，名叫三堵牆。前者如果回頭看，後排便殺了他。如久戰不勝，騎兵便佯敗以引誘官兵，如官兵上當，則步兵長槍三萬，擊刺如飛，騎兵回頭擊殺，無不大勝。攻城時，出來迎降的不殺，守城一天的殺十分之三，兩天十分之七，三天則屠城。凡殺人，捆起屍體燒烤，叫作打亮。城池將要攻陷時，步兵一萬人圍集在城堞下，騎兵往來巡察，無一人得以走免。張獻忠雖很殘忍，也趕不上他。各營比較所繳獲的物品，得馬騾的獲上賞，弓矢鉛銃的次之，幣帛的又次之，珠玉得下賞。

自成不好酒色，吃的是粗米，與部下同甘共苦。羅汝才妻妾數十，被服紈綺，帳下還有幾部女樂，對她們厚加供養，自成常恥笑他。羅汝才部眾數十萬，用山西舉人吉王圭為謀主。自成善攻，羅汝才善戰，兩人相互依賴，就像人的左右手一樣。自成攻下宛城、葉縣，攻克梁州、宋州，兵力強大，士人歸附，便產生了專制的念頭，但心裡唯獨顧忌羅汝才。他於是設宴召來與羅汝才交好的賀一龍，將他捆了起來，到早晨時派二十名騎兵將羅汝才斬殺於帳中，全部兼併了他的部眾。

自成在中州地區，所攻取的城池常加以焚毀。渡過漢江後，計畫以荊州、襄陽為根本，便改襄陽為襄京，並修建襄王的宮殿用為居室。改禹州為均平府，承天府為揚武州，其他府縣也多加更改。

牛金星教李自成創設官爵名號，大行設官。自成無子，哥哥的兒子李過以及內弟高一功，都留在左右，用為親信。田見秀、劉宗敏被任為權將軍，李岩、賀錦、劉希堯等人為制將軍，張鼐、黨守素等人為威武將軍，谷可成、任維榮等人為果毅將軍，共五營二十二將。又設定上相、左輔、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從事等官員。險要之地設定防禦使，府的長官叫尹，州叫牧，縣叫令。封崇王朱由木貴為襄陽伯，邵陵王朱在城為棗陽伯、保寧王朱紹土己為宣城伯、肅寧王朱術木受為順義伯。以張國紳為上相，牛金星為左輔，來儀為右弼。張國紳是定遠人，曾官任參政，投降後，獻上文翔鳳的妻子鄧氏以取媚於自成。自成恨其傷害同類，將他殺死，而將鄧氏送回家。六政府侍郎分別是石首喻上猷、江陵蕭應坤、招遠楊永裕、米脂李振聲、江陵鄧岩忠、西安姚錫胤，不久以宣城丘之陶取代李振聲任兵政府侍郎。其他被授以偽職的很多，不詳細記載了。

自成派高一功、馮雄守襄陽，任繼光守荊州，藺養成、牛萬才守夷陵，王文曜守澧州，白旺守安陸，蕭雲林守荊門，謝應龍守漢川，周鳳梧守禹州。於是河南、湖廣、江北各賊無不聽命於他。自成殺了羅汝才、賀一龍後，又襲殺藺養成，奪取馬守應的部隊，在杞縣擊殺袁時中。張獻忠正占據武昌，自成遣使者去祝賀，並且威脅他說：“老回回已經投降了，曹操之輩也被誅死了，下一個要輪到你了。”張獻忠大為恐懼，南入長沙。

當時，十三家七十二營各個大賊，基本上不降即死，只剩下自成和張獻忠，而自成最強，遂自稱為新順王。他召集牛金星等人商議進軍方向。牛金星請先取河北，直奔京師。楊永裕請東下金陵，斷絕燕京糧道。從事顧君恩說“：金陵位在下游，雖說可以成功，但失之過緩。直奔京師，如不勝，將要退到哪裡？這失之過急。關中，是大王您家鄉所在，百二山河，占了天下三分之二，應該先奪取它，建立基業。然後略取三邊，用這些兵力攻取山西，然後指向京師。這樣則進可戰退可守，萬無一失。”自成聽從了他的意見。

孫傳庭在柿園戰敗後回到陝西，大力治兵，製造火車二萬輛，招募壯士，用白廣恩、高傑為將，想等賊兵飢餓時攻擊他們。朝廷每天都建議他督戰，孫傳庭不得已出關。以牛成虎、盧光祖為前鋒，由靈寶進入洛陽。高傑為中軍，發檄文叫白廣恩從新安來會師。河南將領陳永福守新灘，四川將領秦翼明出商縣、洛南，互為犄角。前鋒在澠池擊敗賊兵，到寶豐，再拔其城。進到郟縣駐紮，自成率領一萬騎兵回頭交戰，又被打得大敗，自成也差點被擒。正趕上大雨，道路泥濘，糧車無法前進。自成派輕騎出汝州，要截斷糧道。孫傳庭於是分兵為三，令白廣恩走大道，令高傑隨從他走間道去迎糧車，令陳永福守營。孫傳庭走後，陳永福的部隊也爭著要走，不可禁止，遂被賊人追蹤。到了南陽，孫傳庭回師交戰。賊人設了五重陣營，官軍攻克了三重，不久官軍稍稍退卻，火車先奔逃，騎兵也紛紛奔逃，賊人縱鐵騎踐踏，孫傳庭大敗。自成盡發部眾來追趕，一晝夜追了四百餘里，官軍死亡四萬多人，喪失兵器輜重數十萬。孫傳庭逃到黃河北岸，轉奔潼關，氣勢敗沮，從此不能重振起來。

冬十月，自成攻陷潼關，孫傳庭死，遂連破華陰、渭南、華州和臨潼，進而攻打西安。西安守將王根子開東門接賊人進城。自成抓住秦王朱存樞，任命為權將軍，永壽王朱誼氵兄為副將軍。巡撫馮師孔以下等十餘人死亡，布政使陸之祺等人全部投降，自成大掠三天，才下令禁止。改西安為長安，稱西京。賜給顧君恩女樂一部，作為他提出的入關策略的報賞。大發民工，修築長安城，開通馳道。自成每隔三天便親自到教場檢閱比武，百姓望見黃龍纛，都拜倒在地歡呼萬歲。白廣恩、高汝利、左光先、梁甫等將領先後投降，陳永福因先前射中自成的眼睛，便在山頂上自保而不敢下，自成折斷箭桿為誓，招撫他，他也投降了，只有高傑因竊走自成的妻子而逃到延安，被李過追趕，便折而向東，從宜川渡過黃河，絕斷蒲津以固守。

自成的軍隊所向披靡，他於是回米脂祭墳。祖墳以前被官軍挖開，遺骨被焚燒拋棄，這時自成重新築土埋葬，又訪求同宗的人，賜封金銀爵號而去。改延安府叫天保府，米脂叫天保縣，清澗叫天波府。鳳翔不投降，便屠城。當初，自成進入陝西時，說是自己的故鄉，沒有侵暴百姓，但不到一個月又搶掠如故了。他又以為士大夫肯定不歸附自己，便搜尋各個縉紳，將他們拷打，索要金銀，死了的便埋在一個坑中。榆林仍舊死守，李過等人攻不下，自成便大量發兵將其攻陷。副使都任，總兵王世國、尤世威等人，都不屈而死。賊人乘勝攻取寧夏，屠戮慶陽，捉拿韓王朱..土脊。移師攻打蘭州，甘肅巡撫林日瑞等人也死了。賊人進而攻陷西寧，於是肅州、山丹、永昌、鎮番、莊浪等皆投降，陝西之地全歸自成占有。又遣賊兵渡過黃河，攻陷平陽，殺死宗室三百餘人。高傑逃到澤州。詔令余應桂總督三邊，收集邊防兵來剿賊，但整個陝西已經陷沒，余應桂不能前進。

十七年(1644)正月初一，自成在西安稱王，僭稱國號叫大順，改元永昌，追尊他的曾祖父以下，加給諡號，以李繼遷為太祖。設天佑殿大學士，以牛金星來擔任。增設六政府尚書，設弘文館、文諭院、諫議、直指使、從政、統會、尚契司、驗馬寺、知政使、書寫房等官。以乾州宋企郊為吏政尚書、平湖陸之祺為戶政尚書、真寧鞏火育為禮政尚書、歸安張嶙然為兵政尚書。恢復五等爵制，大封功臣，給劉宗敏等九人封侯，劉體純等七十二人封伯，有三十人封子，五十五人封男。制定軍事制度，凡有一馬站佇列不齊的就斬之，馬躍入莊稼地的也斬之。登記有步兵四十萬，騎兵六十萬。兵政侍郎楊王休建都肆，從橫門直到渭橋，金鼓動地。自成令弘文館學士李化鱗等人起草檄文馳告遠近各地，指責皇上。這一天，大風夾著塵土，黃霧四塞。事情傳到京城，皇上大驚，召集廷臣來商議。大學士李建泰請求督師，皇上答應了。

當時山西自從平陽陷落後，河津、稷山、滎河也都失陷，其他府縣多望風送款投降。二月，自成渡過黃河，擊破汾州，巡視河曲、靜樂，攻打太原，抓住晉王朱求桂，巡撫蔡懋德死。又北上巡行忻州、代州，寧武總兵周遇吉戰死。自成先派游兵進入故關，攻取大名、真定以北，自率賊眾沿著邊防線東犯，攻陷大同，巡撫衛景瑗、總兵朱三樂死。自成殺代王朱傳忄齊，代王的宗室幾乎死光。進犯宣府，總兵姜王襄迎降，巡撫朱之馮死。賊兵遂犯陽和，由柳溝逼近居庸關，總兵官唐通、太監杜之秩迎降。

三月十三日焚燒昌平，總兵官李守釒榮死。當初，賊人想刺探京師虛實，往往偷偷派人載著重貨，到都市做販，並派人充任各部院的屬吏，刺探機密情報。朝廷有什麼謀議，哪怕是數千里之外，他們也立即飛騎報告。到賊人抵達昌平時，兵部派騎兵去偵察，賊人總是將他們留下投降，無一復還。賊兵游騎到平則門，京師還不知道呢。十七日，皇上召群臣來詢問，沒有人回答，有的還哭了。不久賊兵圍攻九座城門，門外原先設立的三大營，都投降了賊人。京師長期缺糧餉，能登上女牆作戰的很少，便用宦官補充。宦官專管守城事務，百司不敢過問。

十八日，賊兵攻城更急，自成駐紮在彰義門外，將已投降的太監杜勛吊進城中，派他去見皇上，求皇上禪位。皇上大怒，將他斥下，詔令親征。天黑後，太監曹化淳打開彰義門，賊兵全部入城。皇上出宮，登上煤山，望著滿天的烽火，嘆息道：“苦了我的百姓了。”徘徊良久，回到乾清宮，令人將太子和永王、定王送到外戚周奎、田弘遇家中，拔劍刺長公主，催促皇后自盡。十九日，天還沒亮，皇城失守，鳴鐘召集百官，竟沒有一人到來。皇上於是又登上煤山，在衣襟上寫下遺詔，在山亭中用帛上吊，皇上於是駕崩。太監王承恩也在旁邊上吊。

自成頭戴氈帽，身穿淡青色衣服，騎著烏駁馬，進入承天門。偽丞相牛金星，尚書宋企郊、喻上猷，侍郎黎志升、張嶙然等人騎馬相隨。自成登上皇極殿，占據御座，下令搜尋皇后，與百官約定三日後朝見。文臣從范景文以下，勛戚從劉文炳以下，有四十餘人殉節。宮女魏氏投河自殺，有二百多人跟從。象房的大象都哀吼流淚。太子投奔周奎家，卻不能進去，永王、定王也無處藏身，先後被抓來見自成，他們都不屈服，自成將他們關在宮中。長公主昏死復醒，被抬來，自成令賊人劉宗敏為她治療。

不久，知道皇后已去世，自成便命人用宮中門板運出，裝入柳棺，放置在東華門外，路過的百姓都掩面而泣。過了三天，天剛亮，成國公朱純臣、大學士魏藻德率領文武百官入宮朝賀，他們都穿著素服坐在殿前。自成不出來，群賊爭相對百官戲耍侮辱，或槌打他們的背部，脫下他們的帽子，或將他們的腳彎起來勾在脖子上，以此相笑鬧，百官都害怕得趴在地上不敢動。太監王德化叱罵群臣道“：國家滅亡，君主喪生，你們不思殮殯先帝，在這裡乾什麼？”他於是哭起來，宦官數十人都哭了，魏藻德等人也哭。顧君恩將情況告訴自成，便改殮皇后，給她戴上哀冕，穿上畫有野雞圖案的..衣，並加蓋一間草棚。大學士陳演勸自成登帝位，自成不許。封太子為宋王。放出刑部、錦衣衛關押的囚犯。

自成自從居住於西安，便建置官吏，至此更盡改官制。六部叫六政府，各部屬官叫從事，六科叫諫議，十三道叫直指使，翰林院叫弘文館，太僕寺叫驗馬寺，巡撫叫節度使，兵備使叫防禦使，府州縣長官分別叫尹、牧、令。自成召見朝官，他南面而坐，牛金星、劉宗敏、宋企郊等人在左右雜坐，依次喊各人的名字，分三等授以官職。自少詹事梁紹陽、楊觀光等四品官以下，無不不顧廉恥地接受偽命，三品以上官員唯獨任用原侍郎侯恂。其他勛戚、文武大臣周奎、朱純臣、陳演、魏藻德等共八百餘人，都被送到劉宗敏營中，被拷打索要賄賂，甚至燒灼肌肉，折斷脛骨，備盡慘毒。魏藻德遇到馬世奇家人，哭著說：“我不能為你做主，如今是求死不得呀。”賊人又編制排甲，令五家共養一賊，並縱賊淫掠，百姓無法忍受他們的毒害，上吊而死的人到處可見。向勛戚大臣索要黃金，但黃金交足後還常常被殺。賊人焚燒太廟的神主牌位，將太祖的牌位遷到帝王廟。

當時賊黨已經攻陷保定，李建泰投降，畿內各個府縣都歸附了賊人。在山東、河南遍設官吏，所到之處無人敢違抗。他們到達淮水，巡撫路振飛發兵抗拒，他們才離去。自成以為真的得到天命，牛金星率領賊眾三次上表勸他登大位，這才聽從了，並令準備登基禮儀，擇吉日。到自成升坐御座時，突見一個身長數丈的白衣人，手提著寶劍向他怒目而視，而且座下的龍也爪鬣俱動，自成很害怕，趕忙下來了。鑄造金璽和永昌錢，都沒有成功。聽說山海關總兵吳三桂起兵，自成便計畫返回陝西。

當初，吳三桂奉詔令入援，到山海關時，京師已失陷，便猶豫不進。自成劫走他的父親吳襄，寫書招撫他，吳三桂便想投降，到灤州時，聞知自己的愛姬陳沅被劉宗敏搶去，非常憤恨，馬上返回山海關，襲擊打敗賊將。自成大怒，親自率領賊兵十餘萬，將吳襄押在軍中，東向攻打山海關，派別將從一片石越出關外。吳三桂害怕了，便向我大清乞降。四月二十二日，自成的二十萬部隊布陣於關內，從北山綿延到海邊。我軍對賊設陣，吳三桂在右翼末尾，全都是精銳之士去搏戰，殺賊數千人，賊也奮力拚殺，包圍圈被打開又複合上。交戰良久，我軍從吳三桂陣地的右邊突然出擊，衝擊賊兵中堅，萬馬奔躍，飛矢如雨般墜落，天又颳起大風，颳起的沙石如冰雹一般打在賊人身上，自成正挾皇太子登上高崗觀戰，知道是我軍，急忙策馬下崗奔走。我軍追出四十里，賊眾大潰，自相踐踏，死亡無數，殭屍遍野，溝中的水都紅了。自成逃到永平，我軍又追擊。吳三桂的前鋒到達永平，自成殺死吳襄，奔回京師。

當時牛金星留守京師，各投降的人前往謁見，對他執門生禮，非常恭敬。牛金星說：“謠言正起，諸君應少出門。”投降的人這才害怕了，都隱蔽了起來。自成回來後，將強行索得的黃金以及宮中庫藏、器皿，全都熔化，鑄為餅，每餅千金，約有數萬餅，用騾車運回西安。二十九日，自成在武英殿僭稱帝號，追尊七代以內祖先為帝後，立妻子高氏為皇后。自成戴上冠冕，排列儀仗，接受百官朝拜。牛金星代行郊祀天禮。這天晚上焚燒宮殿以及九門城樓。第二天早晨，挾持太子、永王和定王向西逃走，派偽將軍左光先、谷可成殿後。

五月二日，我大清兵進入京師，下令安輯百姓，為皇后發喪，議諡號，派遣將領與吳三桂一起追擊自成。當時福王已在南京監國，大學士史可法督師討賊。自成到達定州，被我兵追上，雙方交戰，斬殺谷可成，左光先足部受傷，賊人背著他而逃。自成向西走真定，增兵來攻，我軍又攻擊他們。自成被流箭射中，受傷很重，向西越過故關，進入山西。正好我軍東返，自成於是糾合潰散的部下，退走平陽。

李岩就是原來勸自成不殺人以收取人心的那位，在京師陷落時，他保護懿安皇后，令她自盡。他又唯獨不拷打士大夫，牛金星等人很忌恨他。定州之敗後，河南州縣大多反正了，自成召集諸將來商議，李岩請率兵前往河南。牛金星背地裡告訴自成說：“李岩雄武有大略，並非是久居人下的人，河南又是李岩的故鄉，如果交給他大兵，必然不可控制。十八子那句讖語，難道就不是指的李岩嗎？”又趁機誣陷李岩想造反。自成便令牛金星與李岩飲酒，在席間殺死了李岩，賊眾都解體了。

自成回到西安，又遣賊攻陷漢中，降服總兵趙光遠，進而攻取保寧。當時張獻忠派兵抗拒，他們才回來了。八月，祖禰廟建成，自成要前往祭祀，突然冷得發抖，不能行禮。自成初因李岩的勸說，假裝仁義，到李岩死後，又屢次戰敗，便恢復先前兇狠和剛愎自用的稟性，偽尚書張第元、耿始然都因稍微冒犯了他而被處死。他又製造銅翷，官吏犯了賄賂之罪，即用翷斬殺。百姓偷一隻雞便要處死，西部人民非常害怕。

順治二年(1645)二月，清軍攻打潼關，偽伯爵馬世濯以六十萬人來迎戰，戰敗而死。潼關破後，自成便放棄西安，從龍駒寨走武岡，進入襄陽，又走武昌。我軍兩路追蹤，接連在鄧州、承天、德安、武昌追上賊兵，窮追到賊人老營，八次大破賊兵。當時，左良玉東下，武昌空虛無人，自成在那屯紮五十多天，賊眾尚有五十多萬。改江夏叫瑞符縣。不久被我軍所迫，部眾許多投降了，有的則逃散了。自成奔往鹹寧、蒲圻，到達通城，竄進九宮山。秋九月，自成留李過守寨，自己率領二十騎兵到山中搶糧食，被村民圍困，無法走脫，結果被勒死了。又有人說村民正在築堡，見賊人少，爭相前去擊打，自成人馬都陷在泥沼中，頭部被鋤頭擊中而死。村民剝下他的衣服，獲得龍衣和金印，又發現死者瞎了一隻眼睛，這才大驚，說這是李自成啊！當時我軍派認識李自成的人去驗屍，但已腐朽不可辨認。抓獲自成兩位義父偽趙侯、偽襄南侯，以及自成的妻妾兩人，金印一枚。又抓獲偽汝侯劉宗敏、偽總兵左光先、偽軍師宋獻策。於是將自成的義父和劉宗敏斬殺于軍中，牛金星、宋企郊等人都逃亡了。

自成哥哥的兒子李過改名李錦，與各賊帥奉高氏向總督何騰蛟投降。當時唐王在福建立朝廷，賜李錦名叫李赤心，封高氏為忠義夫人，將他的部隊號為忠貞營，隸屬於何騰蛟麾下。永明王時，李赤心被封為興國侯，不久死。

張獻忠，是延安衛柳樹澗人。與李自成同年出生，長大後隸屬於延綏鎮為兵，犯法當被斬首，主將陳洪範看他相貌奇特，為他向總兵官王威請求釋放，過後便逃跑了。

崇禎三年(1630)，陝西賊人紛紛起事，王嘉謨占據府谷，攻陷河曲。張獻忠以米脂十八寨回響，自稱八大王。第二年，王嘉謨死，他的黨徒王自用又聚眾三十六營，張獻忠和高迎祥、羅汝才、馬守應等人都是首領。這年冬，洪承疇任總督，張獻忠和羅汝才都接受招撫。後來又反叛，進入山西，與群賊一起焚掠。不久騷擾黃河以北，又一同渡過黃河。此後，陝西、河南、湖廣、四川、江北數千里地，都被蹂躪。那時候，賊人首領率眾沒有強制指揮，遇到官軍時，各自為戰，勝了就爭相前進，敗則竄入山谷，不相互照應。官軍遇到賊兵，要追殺時，也不知所追的是哪路賊兵。賊人或分或合，東奔西突，勢力逐漸強大起來。

八年(1635)，十三家在滎陽大會，商議對抗官軍。馬守應想北渡，被獻忠譏笑，馬守應大怒，李自成從中調解，這才定下決議。獻忠最初與高迎祥一起造反做賊，李自成卻只是高迎祥的裨將，不敢與獻忠並坐，至此便與他不相上下了。兩人一起東向攻掠，連破黃河以南、長江以北各縣，焚燒皇陵。不久高迎祥、李自成西去，獻忠獨向東，包圍廬州、舒城，但都沒有攻下。又攻打桐城，攻陷廬江，屠戮巢縣、無為、潛山、太湖、宿松等城，應天巡撫張國維前往抵擋。獻忠從英山、霍山遁走，經過麻城，與馬守應等會合，進入關中，到鳳翔與高迎祥會合。不久，又出商縣、洛南，屯駐在靈寶，等待高迎祥。高迎祥到來後，便合兵東向。總兵官左良玉、祖寬攻擊他們，獻忠與高迎祥分道而走。祖寬追擊獻忠，在嵩縣和九皋山交戰，三戰皆捷，斬獲不少賊人。獻忠火了，再與高迎祥聯合，回頭再戰，又被打得大敗。高迎祥不久與李自成進入陝西，而馬守應、羅汝才等賊，各自盤踞在鄖陽、商縣、洛南的山中，不能相救，獻忠便也逃到山中。

明年秋，總督盧象升離職，苗胙土任湖廣巡撫，他不懂軍事。於是獻忠從均州、馬守應從新野、蠍子塊從唐縣出來，一起侵犯襄陽，部眾有二十餘萬。總兵秦翼明兵少不能抵禦，湖廣震動。獻忠糾集羅汝才、馬守應和闖塌天等賊，順流東下，與江北賊賀一龍、賀錦等會合，烽火達到淮水、揚州。南京兵部尚書范景文、操江都御史黃道直、總兵官楊御蕃分汛地固守，安池道副使史可法親自率兵阻擋賊人要衝。賊人從間道侵犯安慶，連營一百里，巡撫國維告急。詔令左良玉、馬火廣、劉良佐聯合救援，於是大破賊兵。賊人逃到潛山的天王古寨，國維發檄文叫左良玉搜山，左良玉不答應，不久向北而去。賊人於是從太湖復出，連結蘄州、黃州，在酆家店擊敗官軍，殺死參將程龍、陳於王等四十餘人。正好總兵官牟文綬和劉良佐來援助，才又打敗賊人。賊人全部逃遁，獻忠進入湖廣。

那時，河南、湖廣十五家賊人，要數獻忠最狡猾、最強大，其次則是羅汝才。獻忠曾偽裝成官兵，想騙開宛城，左良玉剛好趕到，獻忠倉皇而逃，前鋒羅岱射中他的額頭，左良玉馬趕上獻忠，刀刃拂過獻忠面門，因馬飛跑被他走免。正值熊文燦為總理，刊出檄文招撫賊眾。闖塌天，本名劉國能，與獻忠有矛盾，便到熊文燦處投降，獻忠傷得很重，不能作戰，非常害怕。

十一年(1638)春，獻忠偵察到陳洪範隸屬於熊文燦麾下任總兵，非常高興，便派間諜帶著重金獻給陳洪範，對他說：“獻忠承蒙您的大恩，得以不死，您難道忘了嗎？願率領所部投降，為您效力。”陳洪範也很高興，為他轉告熊文燦，接受了他的投降。巡撫御史林銘球、分巡道王瑞縋與左良玉計議，等張獻忠來後便將他抓起來，但熊文燦不允許。獻忠遂占據谷城，請求撥給十萬人的糧餉，熊文燦不敢決定。當時群賊都聚集在南陽，殺掠附近州縣。熊文燦赴裕州，進一步大發檄文招撫賊人。羅汝才因戰敗向在太和山的監軍太監李繼改乞降。第二年，射塌天、混十萬、過天星、關索、王光恩等十三家頭領，先後投降。陝西總督洪承疇、巡撫孫傳庭又大破李自成，李自成逃竄到崤山、函谷關一帶山中。朝廷都以為賊人被撲滅殆盡了。

獻忠在谷城，訓練士卒，修造甲衣兵器，議論的人頗懷疑他想反叛。皇上正相信兵部尚書楊嗣昌的話，以為熊文燦能夠治好賊亂，不再擔憂了。夏五月，獻忠反叛，殺知縣阮之鈿，毀壞谷城，攻陷房縣，聯合羅汝才的兵力，殺知縣郝景春。十三家降賊一時間全部反叛，只有王光恩沒有跟從。獻忠離開房縣，左良玉前去追擊，羅岱為前鋒，到羅犭英山時，羅岱中埋伏而死，左良玉大敗。

楊嗣昌已拜為大學士，於是自請督領部隊，皇上非常高興。十月初一，楊嗣昌到達襄陽，召集諸將商議進兵事宜。當時群賊大肆殺掠，賀一龍、賀錦侵犯隨州、應城、麻城、黃州，與官軍相對抗。羅汝才和過天星竄伏在漳河、房縣、興山、遠安一帶，獻忠盤踞在湖廣、四川交界地區，並將要西犯。楊嗣昌看到東邊的局勢稍緩，便將輜重留在襄陽，疏通壕溝，築起堅固的城牆，令左良玉專門致力於剿滅獻忠。

十三年(1640)閏正月，左良玉在枸坪關攻擊賊人，獻忠遁走，官軍追到瑪瑙山。賊人據山抵抗，左良玉先登了上去，賀人龍、李國廳夾擊，大敗賊兵，斬首一千三百多級，擒獲獻忠的妻妾。湖廣將領張應元、汪之鳳繼續追擊，在水右壩打敗賊兵。川將張令、方國安又在岔溪攔擊。獻忠逃到柯家坪，張令追擊敗兵，過於深入，被包圍，張應元、汪之鳳去救援，又擊敗賊兵。獻忠率領一千餘騎竄到興山、歸州山中，氣勢極為窘迫。

當初，左良玉的進兵路線與楊嗣昌的建議不合。獻忠派間諜遊說左良玉，左良玉於是圍而不攻。獻忠因此得以和山民交換鹽糧米酪，收集散兵，偃旗息鼓，逐步向西逃往牡羊山。當時羅汝才和過天星從寧昌窺視大昌、巫山，想渡過長江，但被官兵所阻。獻忠到來後，便與他們會合。獻忠雖然屢敗，這時氣勢更盛，他立馬於江岸上，有不前進的，便加以殺戮。賊人爭相死戰，官軍退走。賊人全部渡過了長江，屯駐在萬頃山，歸州、巫山大為震動，隨後羅汝才、過天星侵犯開縣不利，羅汝才向東退走，過天星又越過開縣向西走。諸將往來追逐，獻忠於是集中全部兵力在土地嶺攻打楚兵，副將汪之鳳戰死。獻忠遂攻陷大昌，進而屯駐開縣，張令戰死，石纉女土司秦良玉也被打敗。羅汝才又從東邊回來，與獻忠轉而奔向達州。四川巡撫邵捷春退守涪江。賊人北陷劍州，將要進入漢中。總兵官趙光遠、賀人龍守衛陽平、百丈險要之地，賊人不能通過，便轉走巴州以西。涪江守軍潰散，邵捷春被判死罪。獻忠屠戮綿州，越過成都，攻陷瀘州，又北渡沱江，攻陷永川，經過漢川、德陽，進入巴州，又從巴州奔向達州，回到開縣。

原先，楊嗣昌聽說賊人進入四川，便進駐重慶。監軍萬元吉說“：賊人或許要東向突擊，不可不備，宜分中軍從間道出潼關，扼住賊人歸路。”楊嗣昌不聽，擬令諸將全部開赴瀘州追擊賊人。

十四年(1641)正月，總兵猛如虎、參將劉士傑追到開縣的黃陵城，賊人回頭交戰，官軍大敗，劉士傑和游擊郭開等人都死了。獻忠果然東向突擊，命令羅汝才抵擋鄖陽巡撫袁繼鹹的部隊，自己則率領輕騎，一晝夜飛馳三百里，在途中殺死督師的使者，獲取軍符，騙開襄陽城。獻忠將襄王朱翊銘綁到堂下，給他勸酒說“：我想借王爺的頭，使楊嗣昌因失陷藩王而被誅，王爺您就努力喝了這杯酒吧。”遂殺襄王，並殺鄖襄道張克儉、推官鄺曰廣，重新得到原來丟失的妻妾。獻忠又離開襄陽，攻陷樊城、當陽、郟縣。與羅汝才合兵，進入光州，殘害商城、羅山、息縣、信陽、固始。分軍侵犯茶山、應城，攻陷隨州。他偽舉左良玉旗幟，進入泌陽。再攻應山，不克，便撤走。攻打鄖陽，守將王光恩奮力抗戰，才撤兵而去。獻忠又攻拔鄖西，群賊依附於他的以萬計，遂東向攻取城邑。

獻忠自從瑪瑙山之敗後，心裡很害怕左良玉，這時屢戰屢勝，便產生了驕傲情緒。秋八月，左良玉在信陽追擊獻忠，將他打得大敗，賊人有數萬投降。獻忠大腿受傷，乘夜東奔，左良玉緊追不捨。正趕上下大雨，江水泛濫，道路隔絕，官軍無法前進，獻忠這才走免。後來，他又從商城復出，將要指向英山，又被副將王允成擊敗，部眾途中潰散將盡，只有數十騎隨從。當時羅汝才已先與李自成會合，獻忠遂投奔李自成，李自成把他當部曲對待，他不從。李自成想殺他，羅汝才勸諫道“：留著他去擾亂漢水以南，可以分官軍兵力。”於是偷偷給獻忠五百騎兵，讓他逃走，他在路上糾集土賊一斗谷、瓦罐子等人，部眾又壯大起來，但還假裝擁戴李自成。原先，賊營中革里眼、左金王二賀攻陷含山、巢湖、潛山等縣，想西向與獻忠會合，因被湖廣兵阻攔而不能到達。到開封被圍困，督師丁啟睿和左良玉都前往救援。獻忠便乘虛攻陷亳州，進入英山、霍山一帶山中，與革、左二賀相見，大家都非常高興。

第二年聯合進攻，攻陷舒城、六安，搶掠百姓來擴充武裝。攻陷廬州，知府鄭履祥死。攻陷無為、廬江，在巢湖訓練水師。太監盧九德用總兵官黃得功、劉良佐的部隊與賊人在夾山交戰，吃了敗仗，江南大為震動。鳳陽總督高斗光、安慶巡撫鄭二陽被逮捕治罪，詔令起用馬士英代替高斗光。這年秋天，黃得功、劉良佐在潛山大破賊兵，獻忠的心腹婦童全部逃到蘄水，革、左二賀北上投靠李自成。不久，獻忠又襲擊攻下太湖。正好左良玉為躲避李自成而東下，將湖廣兵全部撤出帶走。獻忠得知後，又襲擊攻下黃梅。

十六年(1643)春，獻忠接連攻陷廣濟、蘄州、蘄水，進入黃州。黃州百姓全部逃出，獻忠於是驅趕婦女剷除城牆，隨後又將她們殺死，填進壕溝。麻城人湯志，是大姓的家奴，他殺死六十名書生，將城池獻給賊人。獻忠改麻城為州。他又西進攻陷漢陽，全軍從鴨蛋洲渡江，攻陷武昌，抓住楚王朱華奎，將他放進竹籠，沉入江中，盡殺楚王宗室。將男子二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錄用為兵，其餘的全部殺掉。從鸚鵡洲到道士氵伏，浮屍布滿江面，一個月後人油厚達一寸，魚鱉都不能吃。獻忠遂僭號稱王，改武昌為天授府，江夏為上江縣。占住楚王府第，鑄造西王寶印，偽設尚書、總督、巡撫等官，開科取士。因興國州柯、陳兩姓土官悍勇，便招降他們。在黃鶴樓題詩。下令將楚王府的金銀髮放，賑濟饑民。蘄州、黃州等二十一個州縣全都歸附。

當時李自成在襄陽，聽說後既忌恨又憤怒，傳書去責備他。左良玉部隊又西上，偽官吏多被擒殺。獻忠害怕了，便帶領部下全部奔往岳州、長沙。於是監軍道王王質、沔陽知州章曠、武昌生員程天一、白雲寨長易道三都起兵討賊。蘄州、黃州、漢陽三府全都反正。獻忠遂攻陷鹹寧、蒲圻，逼近岳州。沅州巡撫李乾德、總兵孫希貴等人據守城陵磯抗戰，三戰三捷，消滅了賊人前部。獻忠大怒，分百路並進，李乾德等人堅持不住，都退走了，岳州失陷。獻忠想渡過洞庭湖，先卜問神靈，不吉，便將占卜用的王交丟到地上，破口大罵。將渡時，狂風大作，獻忠大怒，將一千艘巨船連起來，載上婦女，點火焚燒，水面上照得如同白晝。獻忠轉而用騎兵逼近長沙，巡按劉熙祚奉吉王、惠王逃到衡州，總兵尹先民投降，長沙失陷。不久賊人攻破衡州，吉王、惠王、桂王都逃到永州。於是拆掉桂王府的木材，運到長沙，建偽宮殿，而獻忠自己則往永州追擊三王。劉熙祚命中軍護送三王到廣西，自己親自入永州城死守，後來城陷被殺。獻忠又攻陷寶慶、常德，掘開原督師楊嗣昌的祖墳，擊斬屍體，竟還見到血跡。又攻打道州，守備沈至緒戰死，他的女兒再戰，奪回父親遺體，城池獲得保全。獻忠遂東犯江西，攻陷吉安、袁州、建昌、撫州、永新、安福、萬載、南豐等府縣。廣東大為震動，南雄、韶關所屬城池的居民全部外逃。賊中有人獻計攻取吳、越，獻忠懼怕左良玉在，不聽，決定進入四川。

十七年(1644)春攻陷夔州，到達萬縣，江水暴漲，便留屯三個月。隨後，攻破涪州，擊敗守道劉麟長、總兵曾英的部隊。進而攻陷佛圖關，攻破重慶，瑞王朱常浩遇害。這一天，晴空無雲，卻有雷聲，賊人有的受到震驚，獻忠大怒，引發大炮與天較量。遂進軍攻陷成都，蜀王朱至澍率領王妃、夫人以下投井自殺，巡撫龍文光被殺。這時我大清兵已經平定京師，李自成逃回西安。南京諸臣尊立福王，命令原大學士王應熊總督四川、湖廣軍事，但因兵力弱，不能討賊。獻忠遂僭號大西國王，改元大順。冬十一月，獻忠登上偽位，以蜀王府為王宮，改成都為西京。用汪兆麟為左丞相，嚴錫命為右丞相。設六部五軍都督府等官，用王國麟、江鼎鎮、龔完敬等人為尚書。養子孫可望、艾能奇、劉文秀、李定國等都為將軍，賜姓張氏，派他們分巡各府州縣，所到之處全部攻了下來。保寧、順慶先已經投降了李自成，並設定了官吏，獻忠全部將他們趕走。李自成發兵來攻，攻不下，獻忠遂占有了整個四川。只有遵義一府和黎州土司馬金堅堅守不下。

獻忠身長面黃，下巴像虎，人稱黃虎。性狡譎，喜好殺人，一天不殺人便鬱鬱不樂，他詭稱要開科取士，將士人集中到青羊宮，全部殺害，筆墨堆成丘冢。將成都百姓坑殺在中園。他還殺掉各衛在籍士兵共九十八萬。他又遣四位將軍分別屠戮各個府縣，名為草殺。偽官們朝會時拜伏在地，他喚出數十條兇猛的狗入殿，狗嗅了哪一個，便將他拉出斬首，名叫天殺。他又創生剝人皮法，如皮沒有剝下而人已氣絕的，動刑的人要抵死。將士以殺人多少定功勞大小，前後殺死的男女達六萬萬以上。有的賊將因不忍而上吊，偽都督張君用、王明等數十人，都因殺人少被剝皮而死，家屬也被殺戮。他威脅川中士大夫接受偽職，敘州布政使尹伸、廣元給事中吳宇英不屈而死。那些接受偽職的人，隨後不久也都被殺了。其慘酷無人道的行為不可勝紀。他又築壩先將錦江改道，放乾河道，挖一個深數丈的大坑，將億萬計的金銀財寶埋在其中，然後決堤放水，名為水藏，說：“不能讓後人擁有。”當時，曾英、李占春、於大海、王祥、楊展、曹勛等義兵並起，所以獻忠殺戮更加慘毒，川中百姓已盡，獻忠便圖謀窺視西安。

順治三年(1646)，獻忠將成都的宮殿房舍全部燒毀，剷平成都城，然後率眾出川北。又想將四川兵全部殺掉，偽將劉進忠原統領川兵，聽說後，率領一軍逃了。正好我大清兵到了漢中，劉進忠來投奔，請求做嚮導，到了鹽亭縣境內，起了大霧，獻忠白天行軍，突然與我軍在鳳凰坡遭遇，被箭射中，跌落馬下，他爬到柴堆下面躲起來。於是清軍將獻忠抓出，斬首。

川中自從遭受獻忠的禍亂，各城之內雜樹成拱，狗吃人肉就像虎豹等猛獸，將人咬死後往往就棄之而去，並不吃光。人民逃到深山之中，以草為衣，以樹木為食，時間長了，遍體長滿了毛髮。獻忠被誅殺後，賊黨孫可望、艾能奇、劉文秀、李定國等潰逃入川南，殺死曾英、李乾德等人，後來都向永明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