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列傳·卷一百五十

作者:張廷玉等

傅宗龍 汪喬年(張國欽等) 楊文岳(傅汝為等) 孫傳庭

傅宗龍,字仲綸,昆明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除銅梁知縣,調巴縣,行取,入為戶部主事。久之,授御史。

天啟元年,遼陽破,帝下募兵之令,宗龍請行。一月余,得精卒五千。明年,安邦彥反,圍貴陽,土寇蜂起。請發帑金濟滇將士,開建昌,通由蜀入滇之路,別設偏沅巡撫,罷湖廣退怯總兵薛來允。帝多採納之。又上疏自請討賊,言:“為武定、尋甸患者,東川土酋祿千鍾。為霑益、羅平患者,賊婦設科及其黨李賢輩。攻圍普安,為滇、黔門戶患者,龍文治妻及其黨尹二。困安南,據關索嶺者,沙國珍及羅應魁輩。困烏撒者,安效良。臣皆悉其生平,非臣敵。臣願以四川巡按兼貴州監軍,滅此群醜。”帝大喜,下所司議。會宗龍以疾歸,不果行。

四年正月,貴州巡撫王三善為降賊陳其愚所紿,敗歿。其夏即家起宗龍巡按其地,兼監軍。初,部檄滇撫閔洪學援黔,以不能過盤江而止。宗龍既被命,洪學令參政謝存仁、參將袁善及土官普名聲、沙如玉等以兵五千送之。宗龍直渡盤江,戰且行,寇悉破。乃謝遣存仁、善,以名聲等土兵七百人入貴陽,擒斬其愚,軍民大快。宗龍盡知黔中要害及土酋逆順,將士勇怯。巡撫蔡復一倚信之,請敕宗龍專理軍務,設中軍旗鼓,裨將以下聽賞罰,可之。宗龍乃條上方略,又備陳黔中艱苦,請大發餉金,亦報可。初,三善令監軍道臣節制諸將,文武不和,進退牽制。宗龍反其所為,令監軍給芻糧,核功罪,不得專進止。由是諸將用命,連破賊汪家沖、蔣義寨,直抵織金。

五年正月,總理魯欽敗績於陸廣河。宗龍上言:“不合滇、蜀,則黔不能平賊;不專總督任,則不能合滇、蜀兵。請召還朱燮元,以復一兼督四川,開府遵義,而移蜀撫駐永寧,滇撫駐霑益,黔撫駐陸廣,沅撫駐偏橋,四面並進,發餉二百萬金給之。更設黔、蜀巡撫。”帝以復一新敗,令解官,即以燮元代,而命尹同皋撫蜀,王瑊撫黔,沅撫閔夢得移鎮,一如宗龍議。

陸廣敗後,諸苗復蠢動。復一、宗龍謀,討破烏粟、螺螄、長田諸叛苗,大破平越賊,毀其砦百七十,賊黨漸孤。宗龍乃條上屯守策,言:

蜀以屯為守,黔則當以守為屯。蓋安酋土地半在水外,仡佬、龍仲、蔡苗諸雜種,緩急與相助。賊有外藩,我無邊蔽,黔兵所以分力愈詘。臣謂以守為屯者,先發兵據河,奪賊所恃。然後撫剿諸種,隨渡口大小,置大小寨,深溝高壘,置烽墩炮台。小渡則塞以木石,使一粟不入水內,一賊不出水外,賊無如我何。又令沿河兵習水戰,當賊耕耨時,頻出奇兵,渡河擾之。賊不敢附河而居,而後我可以議屯也。

屯之策有二:一曰清衛所原田,一曰割逆賊故壤,而以衛所之法行之。蓋黔不患無田,患無人。客兵聚散無常,不能久駐,莫若仿祖制,盡舉屯田以授有功,因功大小,為官高下,自指揮至總、小旗,畀以應得田為世業,而禁其私賣買。不待招徠,戶口自實。臣所謂以守為屯者如此。然兵當用四萬八千人,餉當歲八十餘萬,時當閱三年,如此而後賊可盡滅也。

部議從之。

復一卒,王瑊代,事悉倚辦。宗龍乃漸剪水外逆黨,將大興屯田。邦彥懼,謀沮之,六年三月,大舉渡河入寇。宗龍擊破邦彥趙官屯,斬老蟲添,威名大著。當是時,大帥新亡,全黔震動,燮元遠在蜀,瑊擁虛位,非宗龍,黔幾殆。詔加太僕少卿。憂歸。

崇禎三年起故官。用孫承宗薦,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未幾,拜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

用小故奪官矣。居久之,十年十月流寇大入蜀,陷蜀三十餘州縣,帝拊髀而思宗龍曰:“使宗龍撫蜀,賊安至是哉!”趣即家起宗龍。宗龍至蜀,代王維章與總兵羅尚文御卻賊。十二年五月,以楊嗣昌薦,召為兵部尚書,去蜀。宗龍自定黔亂後,凡十有四年,輒起用,用不久輒遷去。八月至京,入見帝。宗龍為人伉直任氣,不能從諛承意。帝憤中樞失職,嗣昌以權詭得主知。宗龍朴忠,初入見,即言民窮財盡。帝頗然之,顧豤言不已,遂怫然曰:“卿當整理兵事爾。”既退,語嗣昌曰:“何哉?宗龍善策黔,而所言卑卑,皆他人唾餘,何也?”自是所奏請,多中格。

熊文粲既罷,宗龍乃言:“向者賊流突東西,嗣昌故建分剿之策。今則流突者各止其所,臣請收勢險節短之效。總理止轄楚、豫,秦督兼轄四川,鳳督兼轄安慶,各率所轄撫鎮,期十二月成功。”因薦湖廣巡撫方孔召堪代文燦。帝不用,用嗣昌督師。

嗣昌既督師,上章請兵食,不悉應,劾中樞不任。宗龍亦劾嗣昌徒耗敝國家,不能報效,以氣凌廷臣。會薊遼總督洪承疇請用劉肇基為團練總兵官,中官高起潛又揭肇基恇怯,宗龍不即覆。帝遂發怒,責以抗旨,令對狀。奏上,復以戲視封疆下吏。法司擬戍邊,不許,欲置之死。在獄二年矣,十四年春,嗣昌死,尚書陳新甲薦其才,帝未有以應也,良久曰:“朴忠,吾以夙負用之,宜盡死力。”遂釋之出獄,以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代丁啟睿,總督陝西三邊軍務。

當是之時,李自成有眾五十萬,自陷河、洛,犯開封,羅汝才復自南陽趨鄧、淅,與合兵。帝命宗龍專辦自成。議盡括關中兵餉以出,然屬郡旱蝗,已不能應。

九月四日,以川、陝兵二萬出關,次新蔡,與保督楊文岳兵會。賀人龍、李國奇將秦兵,虎大威將保兵,共結浮橋,東渡汝,合兵趨項城。五日,兩軍畢渡,走龍口。自成、汝才亦結浮橋於上流,將趨汝寧。覘兩督兵至,盡伏精銳於林中,陽驅諸賊自浮橋西渡。人龍使後騎覘賊,還報曰:“賊向汝矣,結浮橋將渡矣。”宗龍、文岳夜會諸將於龍口,詰朝將戰。

六日,兩軍並進,中道一騎馳而告曰:“賊畢渡矣。”復進,一騎馳而告曰:“賊半渡矣,三分渡其二矣。”宗龍、文岳曰:“驅之。”走三十里,至於孟家莊,日卓午。人龍、大威曰:“馬力乏矣,詰朝而戰,止兵為營。”諸軍弛馬甲,植戈錞,散行墟落求芻牧。賊覘之,塵起於林中,伏甲並出搏我兵。人龍有馬千騎不戰,國奇以麾下兵迎擊之,不勝。秦兵、保兵俱潰,人龍、大威奔沈丘,國奇從之,三帥師潰。宗龍、文岳合兵屯火燒店,賊以步兵攻其營。諸軍鳴大炮,震死賊百餘。日暮,賊引去。宗龍軍西北,文岳軍東南,畫塹而守。保兵宵潰,保督副將挾文岳騎而馳,夜奔於項城。宗龍復分秦兵立營於東南,諸將分壁當賊壘。

九日,檄人龍、國奇還兵救,二帥不應。宗龍曰:“彼避死,宜不來,吾豈避死哉!”語其麾下曰:“宗龍老矣,今日陷賊中,當與諸軍決一死戰,不能效他人卷甲走也。”召裨校李本實,即文岳壁穿塹築壘以拒賊。賊亦穿壕二重以圍之。

十一日,秦師食盡,宗龍殺馬騾以享軍。明日,營中馬騾盡,殺賊取其屍分啖之。十八日,營中火藥、鉛子、矢並盡。宗龍簡士卒,夷傷死喪之餘,有眾六千。夜半,潛勒諸軍突賊營,殺千餘人,潰圍出。諸軍星散,宗龍徒步率諸軍且戰且走。十九日,日卓午,未至項城八里,賊追及之,執宗龍,呼於門曰:“秦督圍隨官丁也,請啟門納秦督。”宗龍大呼曰:“我秦督也,不幸墮賊手,左右皆賊耳。”賊唾宗龍。宗龍罵賊曰:“我大臣也,殺則殺耳,豈能為賊賺城以緩死哉!”賊抽刀擊宗龍,中其腦而仆,檆其耳鼻死城下。事聞,帝曰:“若此,可謂朴忠矣。”復官兵部尚書,加太子少保,謚忠壯,蔭子錦衣世百戶,予祭葬。

人龍、國奇兵潰歸陝,賊遂屠項城。分兵屠商水、扶溝,遂攻葉縣。

汪喬年,字歲星,遂安人。天啟二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歷郎中。母憂歸。

崇禎二年起工部,遷青州知府。以治行卓異,遷登萊兵備副使,乞終養歸。父喪除,起官平陽,遷陝西右參政,提督學校。再以卓異,就遷按察使。喬年清若自勵,惡衣菲食,之官,攜二仆,不以家自隨。為青州,行廊置土銼十餘,訟者自炊候鞫,吏無敢索一錢。自負才武,休沐輒馳騎,習弓刀擊刺,寢處風露中。

十四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陝西。時李自成已破河南,聲言入關。喬年疾驅至商、洛,不見賊。賊圍開封,而三邊總督傅宗龍亦至陝,議抽兵括餉,則關中兵食已盡,無以應。宗龍、喬年握手欷歔而別。未幾,宗龍敗歿於項城,喬年流涕嘆曰:“傅公死,討賊無人矣。”已,又聞詔擢喬年兵部右侍郎,總督三邊軍務,代宗龍。部檄踵至,趣出關。是時,關中精銳盡沒於項城。喬年曰:“兵疲餉乏,當方張之寇。我出,如以肉餵虎耳。然不可不一出,以持中原心。”乃收散亡,調邊卒,得馬步三萬人。

十五年正月,率總兵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出潼關。先是,臨潁為賊守,左良玉破而屠之,盡獲賊所擄。自成聞之怒,舍開封而攻良玉,良玉退保郾城,賊圍之急。喬年諸將議曰:“郾城危在旦夕。吾趨郾,賊方銳,難與爭鋒。吾聞襄城距郾四舍,賊老砦鹹在。吾舍郾而以精銳攻其必應,賊必還兵救,則郾城解矣。郾城解,我擊其前,良玉乘其背,賊可大破也。”諸將皆曰:“善。”乃留步兵火器於洛陽,簡精騎萬人兼程進。次郟縣,襄城人張永祺等迎喬年。

二月二日,喬年入襄城,分人龍、嘉棟、成虎軍三路,駐城東四十里,逼郾城而軍,而自勒兵駐城外。賊果解郾城而救襄城。賊至,三帥奔,良玉救不至,軍大潰。喬年嘆曰:“此吾死所也。”率步卒千餘入城守。賊穴地實火藥攻城,喬年亦穿阱,視所鑿,長矛刺之。賊炮擊喬年坐纛,雉堞盡碎,左右環泣請避之,喬年怒,以足蹴其首曰:“汝畏死,我不畏死也。”十七日,城陷,巷戰,殺三賊,自剄不殊,為賊所執,大罵。賊割其舌,磔殺之。襄城人建祠而祀之。

時張國欽、張一貫、黨威、李萬慶及監紀西安同知孫兆祿、材官李可從、襄城知縣曹思正從喬年,皆死之。萬慶者,降將射塌天也。又有馬帥某者,逸其名。兆祿,鹽山人。可從,盩厔人。黨威,神木人。余莫考。黨威則嘗擊賊於西雒峪,擒賊首竇阿婆者也。

自成購永祺不得,屠其族,劓刖諸生劉漢臣等百九十人。自成數月之間再敗秦師,獲馬二萬,降秦兵又數萬,威震河雒。

初,喬年之撫陝西也,奉詔發自成先冢。米脂令邊大受,河間靜海舉人,健令也,詗得其族人為縣吏者,掠之。言:“去縣二百里曰李氏村,亂山中,十六冢環而葬,中其始祖也。相傳,穴,仙人所定,壙中鐵燈檠,鐵燈不滅,李氏興。”如其言發之螻蟻數石,火光熒熒然。檆棺,骨青黑,被體黃毛,腦後穴大如錢,赤蛇盤,三四寸,角而飛,高丈許,咋咋吞日光者六七,反而伏。喬年函其顱骨、臘蛇以聞,焚其餘,雜以穢,棄之。自成聞之,齧齒大恨曰:“吾必致死於喬年。”既殺喬年,由西華攻陳州。

楊文岳,字斗望,南充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授行人。天啟五年,擢兵科給事中,屢遷禮科都給事中。

崇禎二年,出為江西右參政,歷湖廣、廣西按察使,雲南、山西左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登、萊。十二年擢兵部右侍郎,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代孫傳庭。

十四年正月,李自成陷洛陽,犯開封,文岳率總兵虎大威以眾二萬赴救。渡河,賊先遁,追擊於鳴皋。還,駐兵開封。疫作,乃頓兵於汝寧,出屯西平、新蔡間。七月,自成走內鄉、淅川,與羅汝才合。文岳趨鄧州,自成還攻之。文岳戰三捷,斬其魁一條龍、一隻龍,賊遁去。

九月,會陝西總督傅宗龍於新蔡,與賊遇,大潰於孟家莊,再潰於火燒店。部將挾文岳夜入於項城。明日奔陳州,宗龍遂覆沒。事聞,文岳革職,充為事官,戴罪自贖。乃收集散亡,率所部就巡撫高名衡防杞。賊遂破葉縣,拔泌陽,乘勝陷南陽,殺唐王,下鄧州等十四城,再圍開封。

明年正月,文岳馳救開封,論功復官。臨潁為賊守,左良玉破而屠之,退保郾城。自成圍郾城。二月,督師丁啟睿及文岳、大威救郾城。賊潰,距官軍數里而營。文岳、啟睿相掎角,持十一晝夜。總督汪喬年出關,賊引去,再攻開封。六月,詔起侯恂兵部右侍郎,總督保定、山東、河南、湖北軍務,代文岳。命所司察文岳罪狀。七月朔,文岳、啟睿合良玉、大威及楊德政、方國安四總兵之師,次朱仙鎮。諸軍盡潰,啟睿、文岳奔汝寧。賊渡河,追奔四百里,官軍失亡數萬。詔褫官候勘。

九月,文岳在汝寧,夜襲賊營有功。賊既灌開封,鏇敗孫傳庭兵,以閏十一月悉眾薄汝寧,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等畢會。文岳遣都司康世德以輕騎偵賊,世德走還汝,將其步騎五百,夜縱火噪而奔。十三日,群賊並至,壓汝寧五里而軍。監軍僉事孔貞會以川兵屯城東,文岳以保兵屯城西。賊兵進攻,相持一晝夜。川兵潰,殺傷數百。賊奪其馬騾,悉眾攻保兵,漸不支。僉事王世琮、知府傅汝為、通判朱國寶縋將士入城,副將賈悌、參將馮名聖亦掖文岳、貞會登城。

明日,賊四面環攻,戴扉以陣,矢石雲梯堵牆而立。城頭矢炮擂石雨集,賊死傷山積,而攻不休。一鼓百道並登,執文岳及世琮、國寶、悌、名聖於城頭,殺汝陽知縣文師頤於城上。汝為聞變,赴水死。賊擁文岳等見自成,大罵,賊怒,縛之城南三里舖,以大炮擊之,洞胸糜骨而死。士民屠戮數萬,焚公私廨舍殆盡。貞會執去,不知所終。自成以文岳死忠,備禮斂之。遂拔營走確山、信陽、泌陽,向襄陽,虜崇王由樻、崇世子、諸王妃及河南懷安諸王以行。

汝為,字於宣,江陵人。崇禎七年進士。世琮,字仲發,達州人。國寶,成都人。師頤,全州人。皆舉人。世琮嘗為汝寧推官,討土寇,流矢貫耳不為動,時號王鐵耳者也。師頤蒞任甫三日。

孫傳庭,字百雅,代州振武衛人。自父以上,四世舉於鄉。傳庭儀表頎碩,沈毅多籌略。萬曆四十七年成進士,授永城知縣,以才調商丘。天啟初,擢吏部驗封主事,屢遷稽勛郎中,請告歸。家居久不出。

崇禎八年秋,始遷驗封郎中,超遷順天府丞。陝西巡撫甘學闊不能討賊,秦之士大夫嘩於朝,乃推邊才用傳庭,以九年三月受代。傳庭蒞秦,嚴徵發期會,一從軍興法。秦人愛之不如總督洪承疇,然其才自足辦賊。賊首整齊王據商、雒,諸將不敢攻,檄副將羅尚文擊斬之。

當是時,賊亂關中,有名字者以十數,高迎祥最強,拓養坤黨最眾,所謂闖王、蠍子塊者也。傳庭設方略,親擊迎祥於盩厔之黑水峪,擒之,及其偽領哨黃龍、總管劉哲,獻俘闕下。錄功,增秩一等。而賊黨自是乃共推李自成為闖王矣。明年,養坤及其黨張耀文來降。已而養坤叛去,諭其下追斬之。擊賊惠登相於涇陽、三原,登相西走。河南賊馬進忠、劉國能等十七部入渭南,追之出關,複合河南兵夾擊之,先後斬首千餘級。進忠等復擾商、雒、藍田,叛卒與之合,將犯西安。遣左光先、曹變蛟追走之渭南,降其渠一條龍,招還脅從。募健兒擊余賊,斬聖世王、瓦背、一翅飛,降鎮天王、上山虎,又殲白捍賊渠魁數人。關南稍靖。遣副將盛略等敗賊大天王於寶雞,賊走入山谷,傳庭追之鳳翔。他賊出棧道,謀越關犯河南,還軍擊,賊走伏斜谷,復大敗之,降其餘眾。西安四衛,舊有屯軍二萬四千,田二萬餘頃,其後田歸豪右,軍盡虛籍。傳庭厘得軍萬一千有奇,歲收屯課銀十四萬五千餘兩,米麥萬三千五百餘石。帝大喜,增秩,賚銀幣。

會楊嗣昌入為本兵,條上方略。洪承疇以秦督兼剿務,而用廣撫熊文燦為總理。分四正六隅,馬三步七,計兵十二萬,加派至二百八十萬,期百日平賊。傳庭移書爭之,曰:“無益,且非特此也。部卒屢經潰蹶,民力竭矣,恐不堪命。必欲行之,賊不必盡,而害中於國家。”累數千言,嗣昌大忤。部議,秦撫當一正面,募土著萬人,給餉銀二十三萬,以商、雒等處為汛守。傳庭知其不可用也,乃核帑藏,蠲贖鍰,得銀四萬八千,市馬募兵,自辦滅賊具,不用部議。會諸撫報募兵及額,傳庭疏獨不至。嗣昌言軍法不行於秦,自請白衣領職,以激帝怒。傳庭奏曰:“使臣如他撫,籍郡縣民兵上之,遂謂及額,則臣先所報屯兵已及額矣。況更有募練馬步軍,數且逾萬,何嘗不遵部議。至百日之期,商、雒之汛守,臣皆不敢委。然使賊入商、雒,而臣不能御,則治臣罪。若臣扼商、雒,而逾期不能滅賊,誤剿事者必非臣。”嗣昌無以難,然銜之彌甚。傳庭兩奉詔進秩,當加部銜,嗣昌抑弗奏。十一年春,賊破漢陰、石泉,則坐傳庭失援,削其所加秩。

傳庭出扼商、雒。大天王等犯慶陽、寶雞,還軍戰合水,破走之,獲其二子,追擊之延安。過天星、混天星等從徽、秦趨鳳翔,逼澄城。傳庭分兵五道擊之楊家嶺、黃龍山,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大天王知二子不殺,遂降。賊引而北,犯延安。傳庭策鄜州西、合水東三四百里,荒山邃谷,賊入當自斃,乃率標兵中部遏其東,檄變蛟、慶陽拒其西,伏兵三水、淳化間。賊飢,出掠食,則大張旗幟,鳴鼓角以邀之,一日夜馳二百五十里。賊大驚,西奔,至職田莊,遇伏而敗;復走寶雞,取棧道,再中伏大敗;折而走隴州關山道,又為伏兵所挫。三敗,賊死者無算,過天星、混天星並降。又逐賊邠、寧間,陷陣,獲其渠。河南賊馬進忠、馬光玉驅宛、洛之眾,箕張而西。傳庭擊之,賊還走。又設伏於潼關原,變蛟逐賊入伏。而闖王李自成者,為洪承疇所逐,盡亡其卒,以十八騎潰圍遁。關中群盜悉平,是為崇禎之十一年春也。捷聞,大喜,先敘澄城之捷,命加傳庭部銜。嗣昌仍格不奏。

當是時,總理熊文燦主撫。湖廣賊張獻忠已降,惟河南賊如故。羅汝才、馬進忠、賀一龍、左金王等十三部西窺潼關,聯營數十里。傳庭計曰:“天下大寇盡在此矣。我出擊其西,總理擊其東,賊不降則滅。此賊平,天下無賊矣。獻忠即狙伏,無能為也。”乃遂引兵東,大敗賊閿鄉、靈寶山間,貫其營而東,復自東以西。賊窘甚,以文燦招降手諭上,言旦夕且降。傳庭曰:“爾曹日就熊公言撫,而日攻堡屠寨不已,是偽也。降即解甲來,有說即非真降,吾明日進兵矣。”明日擐甲而出,得文燦檄於途中曰:“毋妒吾撫功。”又進,得本兵嗣昌手書,亦云。傳庭怏怏撤兵還。然賊迄不就撫,移瞰商、雒。文燦悔,期傳庭夾擊。屬吏王文清等三戰三敗之,賊奔內鄉、淅川而去。傳庭既屢建大功,其將校數奉旨優敘,嗣昌務抑之不為奏。傳庭懇請上其籍於部,嗣昌曰:“需之。”

十月,京師戒嚴,召傳庭及承疇入衛,擢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代總督盧象升督諸鎮援軍,賜劍。當是時,傳庭提兵抵近郊,與嗣昌不協,又與中官高起潛忤,降旨切責,不得朝京師。承疇至,郊勞,且命陛見,傳庭不能無觖望。無何,嗣昌用承疇以為薊督,欲盡留秦兵之入援者守薊、遼。傳庭曰:“秦軍不可留也。留則賊勢張,無益於邊,是代賊撤兵也。秦軍妻子俱在秦,兵日殺賊以為利,久留於邊,非嘩則逃,不復為吾用,必為賊用,是驅民使從賊也。安危之機,不可不察也。”嗣昌不聽。傳庭爭之不能得,不勝鬱郁,耳遂聾。

傳庭初受命,疏言:“年來疆事決裂,由計畫差謬。事竣,當面請決大計。”明年,帝移傳庭總督保定、山東、河南軍務。既解嚴,疏請陛見。嗣昌大驚,謂傳庭將傾之,斥來役齎疏還之傳庭。傳庭慍,引疾乞休。嗣昌又劾其託疾,非真聾,帝遂發怒,斥為民,下巡撫楊一俊核真偽,一俊奏言:“真聾,非託疾。”並下一俊獄。傳庭長系待決,舉朝知其冤,莫為言。在獄三年,文燦、嗣昌相繼敗。而是時,闖王李自成者,已攻破河南矣,犯開封,執宗龍,殺唐王,兵散而賊益橫。帝思傳庭言,朝士薦者益眾。

十五年正月,起傳庭兵部右侍郎,親御文華殿問剿賊安民之策,傳庭侃侃言。帝嗟嘆久之,燕勞賞賚甚渥,命將禁旅援開封。開封圍已解,賊殺陝督汪喬年,帝即命傳庭往代。大集諸將於關中,縛援剿總兵賀人龍,坐之麾下,數而斬之。謂其開縣噪歸,猛帥以孤軍失利而獻、曹出柙也;又謂其遇敵先潰,新蔡、襄城連喪二督也。諸將莫不洒然動色者。

傳庭既已誅殺人龍,威讋三邊,日夜治軍為平賊計,而賊遂已再圍開封。詔御史蘇京監延、寧、甘、固軍,趣傳庭出關。傳庭上言:“兵新募,不堪用。”帝不聽。傳庭不得已出師,以九月抵潼關。大雨連旬,自成決馬家口河灌開封。開封已陷,傳庭趨南陽,自成西行逆秦師。傳庭設三覆以待賊:牛成虎將前軍,左勷將左,鄭嘉棟將右,高傑將中軍。成虎陽北以誘賊,賊奔入伏中,成虎還兵而斗,高傑、董學禮突起翼之,左勷、鄭嘉棟左右橫擊之。賊潰東走,斬首千餘。追三十里,及之郟縣之冢頭,賊棄甲仗軍資於道,秦兵趨利。賊覘我軍囂,反兵乘之,左勷、蕭慎鼎之師潰,諸軍皆潰。副將孫枝秀躍馬以追賊,擊殺數十騎,賊兵圍之,馳突不得出,馬蹶被執,植立不撓。以刃臨之,瞠目不答。一人曰:“此孫副將也。”遂殺之。參將黑尚仁亦被執不屈而見殺,覆軍數千,材官小將之歿者,張渼奎、李棲鳳、任光裕、戴友仁以下七十有八人。賊倍獲其所喪馬。傳庭走鞏,由孟入關,執斬慎鼎;罰勷馬以二千,以勷父光先故,貸勷。是役也,天大雨,糧不至,士卒采青柿以食,凍且餒,故大敗。豫人所謂“柿園之役”也。

傳庭既已敗歸陝西,計守潼關,扼京師上游。且我軍新集,不利速戰,乃益募勇士,開屯田,繕器,積粟,三家出壯丁一。火車載火炮甲仗者三萬輛,戰則驅之拒馬,止則環以自衛。督工苛急,夜以繼日,秦民不能堪。而關中頻歲飢,駐大軍餉乏,士大夫厭苦傳庭所為,用法嚴,不樂其在秦。相與嘩於朝曰:“秦督玩寇矣。”又相與危語恫脅之曰:“秦督不出關,收者至矣。”明年五月,命兼督河南、四川軍務,尋進兵部尚書,改稱督師,加督山西、湖廣、貴州及江南、北軍務,賜劍。趣戰益急。傳庭頓足嘆曰:“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豈能再對獄吏乎!”頃之,不得已遂再議出師。總兵牛成虎將前鋒,高傑將中軍,王定、官撫民將延、寧兵為後勁,白廣恩統火車營,檄左良玉赴汝寧夾擊。當是時,自成已據有河南、湖北十餘郡,自號新順王,設官置戍,營襄陽而居之。將由內、淅窺商、雒,盡發荊、襄兵會於氾水、滎澤,伐竹結筏,人佩三葫蘆,將謀渡河。傳庭分兵防禦。八月十日,傳庭出師潼關,次於閿鄉。二十一日,師次陝州,檄河南諸軍渡河進剿。九月八日,師次汝州,偽都尉四天王李養純降。養純言賊虛實:諸賊老營在唐縣,偽將吏屯寶豐,自成精銳盡聚於襄城。遂破賊寶豐,斬偽州牧陳可新等。遂搗唐縣,破之,殺家口殆盡,賊滿營哭。轉戰至郟縣,遂擒偽果毅將軍謝君友,斫賊坐纛,尾自成幾獲。賊奔襄城,大軍遂進逼襄城。賊懼謀降,自成曰:“無畏!我殺王焚陵,罪大矣,姑決一死戰。不勝,則殺我而降未晚也。”而大軍時皆露宿與賊持,久雨道濘,糧車不能前。士飢,攻郟破之,獲馬騾啖之立盡。雨七日夜不止,後軍嘩於汝州。賊大至,流言四起。不得已還軍迎糧,留陳永福為後拒。前軍既移,後軍亂,永福斬之不能止。賊追及之南陽,官軍還戰。賊陣五重,饑民處外,次步卒,次馬軍,又次驍騎,老營家口處內。戰破其三重。賊驍騎殊死斗,我師陣稍動,廣恩軍將火車者呼曰:“師敗矣!”脫挽輅而奔,車傾塞道,馬掛于衡不得前,賊之鐵騎凌而騰之,步賊手白棓遮擊,中者首兜鍪俱碎。自成空壁躡我,一日夜,官兵狂奔四百里,至於孟津,死者四萬餘,失亡兵器輜重數十萬。傳庭單騎渡垣曲,由閿鄉濟。賊獲督師坐纛,乘勝破潼關,大敗官軍。傳庭與監軍副使喬遷高躍馬大呼而歿於陣,廣恩降賊。傳庭屍竟不可得。傳庭死,關以內無堅城矣。

初,傳庭之出師也,自分必死,顧語繼妻張夫人曰:“爾若何?”夫人曰:“丈夫報國耳,毋憂我。”及西安破,張率二女三妾沉於井,揮其八歲兒世寧亟避賊去之。兒逾牆墮民舍中,一老翁收養之。長子世瑞聞之,重趼入秦,得夫人屍井中,面如生。翁歸其弟世寧,相扶攜還。道路見者,知與不知皆泣下。傳庭死時,年五十有一矣。傳庭再出師皆以雨敗也。或言傳庭未死者,帝疑之,故不予贈蔭。傳庭死而明亡矣。

贊曰:流賊蔓延中原,所恃以御賊者獨秦兵耳。傅宗龍、孫傳庭遠近相望,倚以辦賊。汪喬年、楊文岳奮力以當賊鋒,而終於潰僨。此殆有天焉,非其才之不任也。傳庭敗死,賊遂入關,勢以愈熾。存亡之際,所系豈不重哉!

部分譯文

傅宗龍,字仲綸,昆明人。萬曆三十八年(1610)進士。初任銅梁知縣,又調往巴縣,被推薦後調進京城,入朝當了戶部主事。很久以後,又升任御史。

天啟元年(1621),遼陽失守,熹宗皇帝下了召兵的命令,宗龍自告奮勇要過去,僅一個多月,就募到五千精兵。第二年,安邦彥起來造反,包圍了貴陽,一時土匪蜂擁而起。宗龍上書請朝廷撥出國庫銀幫助雲南將士;開通建昌的交通,打通由四川進入雲南的道路;另外設定一名偏沅巡撫;罷免膽怯退避的總兵薛來胤。熹宗大都採納了他的意見。宗龍又上書自請出去討伐賊兵,說:“在武定、尋甸作亂的是東川土酋祿千鍾。在霑益、羅平作亂的是一個女賊設科和她的同夥李賢等人。圍攻普安,在雲南、貴州邊口上作亂的是龍文治的妻子及其同夥尹二。圍困安南,占領關索嶺的是沙國珍及羅應魁等人。圍困烏撒的是安效良。對這些人,我都熟知他們的生平,他們不是我的對手。我願意以四川巡按兼貴州監軍的身份過去消滅這幫小丑。”熹宗非常高興,就交給有關部門討論。恰好這時宗龍因為生病回鄉,沒能最後實行。

四年正月,貴州巡撫王三善被降賊陳其愚欺騙,戰敗而死。這年夏天,朝廷就從家裡起用宗龍為那裡的巡按兼監軍。早先,兵部曾傳令雲南巡撫閔洪學增援貴州,因為過不了盤江就停了下來。宗龍接到任命後,洪學讓參政謝存仁、參將袁善及土官普名聲、沙如玉等帶兵五千護送他過去。宗龍直渡盤江,邊戰邊行,一路上的土匪都給他打敗了。然後謝過謝存仁、袁善,把他們遣送回來,帶著名聲等士兵七百人進入貴陽,捕殺了其愚,貴陽軍民大快人心。宗龍知曉貴州的要害及各地土酋的順逆、將士的勇怯,巡撫蔡復一十分信賴他,向朝廷奏請敕令宗龍專職辦理軍事,給他設定中軍、旗鼓,裨將以下任他賞罰。朝廷同意了。宗龍於是上書講論方略,又詳細談到了貴州一帶的艱苦,請多撥一些餉銀。朝廷也同意了。早先,三善讓監軍的道臣管制將領,致使文武不和,進退都相互牽制著。宗龍一反他的做法,讓監軍負責供應糧草,評定功罪,不得掌握軍隊的進退。因此將領們都聽從命令,在汪家沖、蔣義寨接連戰勝賊兵,直抵織金。

五年正月,總理魯欽在陸廣河戰敗。宗龍上書說“:不聯合雲南、四川,貴州就沒法平定賊寇;不集中總督的事權,就不能聯合雲南、四川的兵力。請召回朱燮元,讓復一兼帶總督四川,在遵義開設總督府。同時把四川巡撫移駐永寧,雲南巡撫移駐霑益,貴州巡撫移駐陸廣,沅州巡撫移駐偏橋,從四面一起進兵,發二百萬餉銀給他們。此外請更換貴州、四川巡撫!”熹宗因為復一剛打了敗仗,命令解除他的職務,讓燮元接替了他。同時任命尹同皋巡撫四川,王蠨巡撫貴州,沅州巡撫閔夢得遷移了駐所,和宗龍的主張完全相同。

陸廣之戰失敗後,各地苗賊又蠢蠢欲動。復一、宗龍一起商議,打敗了烏粟、螺螄、長田等地的叛亂苗人,把平越的賊兵給打了個大敗,搗毀了他們的一百七十個營寨,賊寇的同夥漸漸少了。宗龍於是上書講述屯守的辦法,他說:

“四川用屯田來防守,貴州卻應當用防守來屯田。因為安邦彥的土地有一半是在水外,仡佬、龍仲、蔡苗等雜色人種,和他在危急時相互幫助。賊寇外邊有封藩,我邊界上卻沒有屏障,這就是貴州兵力分散就越發無能為力的原因。我所謂的用防守來屯田,就是說先要派兵占領河流,奪取賊兵所憑仗的地勢,然後安撫或剿滅各雜色人種,根據渡口的大小,分別設定大小水寨,挖深溝,築高台,設立烽火台、炮台。小渡口就用木石堵塞起來。務求一粒米都運不到水內來,一個賊都逃不到水外去,這樣賊寇就不能把我們怎么樣了。再命令沿河部隊都操練水戰,當賊寇在對岸耕種時,頻出奇兵,渡過河去干擾他們。賊寇不敢再靠近河道居住時,我們就可以討論屯田了。

“屯田的辦法有兩條:一是清理各衛所原有的田地,二是割取反賊原有的土地,用我們衛所的辦法推行屯田。貴州不擔心沒田,只擔心沒人。臨時來的客兵聚散無常,不能久駐,不如仿照祖宗定下的制度,把全部屯田都分給有功人員,視功勞大小,做官大小,從指揮、把總到小旗,給他們應得的屯田作為世襲產業,但禁止他們買賣。這樣不消朝廷招徠移民,貴州的戶口自然會多起來。我所謂的用防守來屯田就是如此。不過這樣辦成,兵力應當使用四萬八千人,餉銀應當每年花費八十多萬兩,時間應當等待三年。這樣子以後賊寇就可以全部消滅乾淨了。”

兵部討論後同意了他的意見。

復一死後,王蠨來接任,凡事都靠著宗龍來辦理。宗龍於是逐步剪除了水外的叛逆隊伍,打算大力興辦屯田。邦彥怕了,妄圖過來破壞,六年三月大舉渡河過來入侵。宗龍在趙官屯打敗了邦彥,斬除了老蟲添,威名大振。那個時候,大帥剛剛死去,整個貴州受到震動,燮元遠在四川,王蠨虛領其職,不是宗龍,貴州差點完了。朝廷下詔升宗龍的官為太僕少卿。後來宗龍因為守喪回家去了。

崇禎三年(1630),宗龍起任原職。朝廷採納孫承宗的推薦,提拔宗龍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不久,封任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總督薊門、遼東、保定軍務。

此後宗龍因為一點小原因被剝奪了官職。過了很多年,十年十月流寇大舉進入四川,攻下四川的三十多個州縣,莊烈帝才拍著大腿想念宗龍說“:假使宗龍巡撫四川,賊兵怎么能達到這種地步!”於是催促兵部把宗龍從家裡起復。宗龍到四川接替王維章後,與總兵羅尚文打退了賊兵。十二年(1639)五月,因為楊嗣昌的推薦,宗龍被召入朝中擔任兵部尚書,離開了四川。宗龍自從平定貴州的亂賊以後,共十四年當中總是一會兒得到起用,用不久就又免除了官職。八月,宗龍到京師後進去朝見莊烈帝。他為人剛直不屈,不會順著人的脾氣討好人。莊烈帝憤恨兵部長官不稱職,嗣昌因為狡詐得到了莊烈帝的欣賞。宗龍為人樸直、忠厚,剛進見,就講百姓困窮,國家財力虛竭。莊烈帝相當肯定這一點,只是宗龍不停地款誠講論,莊烈帝於是不高興地說“:你是來整頓軍事的!”宗龍退出以後,莊烈帝對嗣昌說:“怎么回事?宗龍過去很會決策貴州,現在卻只講這些瑣屑的事務,都是他人唾餘的事,什麼原因?”從此宗龍有所奏請,大都被駁回了。

熊文燦罷官以後,宗龍就上書講:“過去賊兵東竄西逃,所以嗣昌提出劃地剿滅的辦法。現在流竄不停的賊兵都停在了各自的地盤上,請讓我過去在短期內辦成解救危急的功效吧!讓總理只管轄湖北、河南,陝西總督兼管四川,鳳陽總督兼管安慶,各自統率所屬部隊穩住本鎮,我預期十二個月內取得成功。”進而推薦說湖廣巡撫方孔昭可以接替文燦。莊烈帝不予採用,用嗣昌過去擔任督師。

嗣昌外出擔任督師以後,遞上奏章請撥軍糧,兵部不能完全供給他,嗣昌就彈劾尚書不稱職。宗龍也彈劾嗣昌,說他白白耗費國家的財力,不能報效國家,還要盛氣凌人,欺負朝臣。正好這時薊遼總督洪承疇請任命劉肇基為團練總兵官,宦官高起潛又揭發肇基為人懦弱、膽小,宗龍沒有立即答覆他們。莊烈帝就發火了,批評他抵抗聖旨,要他回稟真相。宗龍的奏章交上後,又被看作是把封疆大事視同兒戲,就因此被關進了監獄。法司判為充軍邊疆,莊烈帝不同意,想把他處死。宗龍在監獄中呆了兩年,十四年春季,嗣昌死了,尚書陳新甲推薦宗龍的才幹,莊烈帝一時沒有答話,過了很長時間才說:“他倒是樸實、忠厚。我用早先的心思任用他,他應該不計前嫌,為我盡死力才是。”於是把宗龍釋放出來,讓他以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的官職去接替丁啟睿,總督三邊軍務。

那個時候,李自成有兵馬五十萬,剛剛打下了河南、洛陽,又進犯開封。羅汝才又從南陽開赴鄧州、淅州,與他會師。莊烈帝命令宗龍專門懲辦自成。宗龍打算集結關中的全部軍隊、糧餉出關開戰,但是所屬的府縣發生旱、蝗災害,已經無法應徵了。

九月四日,宗龍帶領四川、陝西的兩萬部隊開出潼關,駐紮在新蔡,與保定總督楊文岳的部隊會合。然後由賀人龍、李國奇率領陝西部隊,虎大威帶領保定部隊,一起架起浮橋,東渡汝寧,聯合起來開赴項城。五日,兩支部隊都渡了過去,奔向龍口。自成、汝才也在上游架起浮橋,打算奔赴汝寧,偵察到兩個總督的部隊開來,就把精銳兵力都埋伏到樹林中,佯裝統領各路賊兵從浮橋上過河西去。人龍讓後邊的騎兵偵探敵情,騎兵回來稟報說:“賊兵要向汝寧去了,架起浮橋就要渡過河走了。”宗龍、文岳夜間召集諸將,決定明早開戰。

六日,兩支官軍一起進兵,半路上一個騎兵跑回來說“:賊兵全渡過河了。”又往前走,一個騎兵跑回來報告:“賊兵渡過一大半,三分渡過兩分了。”宗龍、文岳說“:往前追。”又走了三十里,來到孟家莊,時間已是正午。人龍、大威說“:馬累了,明天再戰,停止前進紮營休息吧。”各個部分都下馬解甲,把武器靠到一邊去了,大家四出到村子裡尋找馬草。賊兵暗中發覺後,猛然間從林子裡殺了出來,伏兵都衝上來跟官兵搏鬥。人龍有一千騎兵卻不參戰,國奇以自己的部下迎擊賊兵,沒能得勝,結果陝西部隊、保定部隊都敗下陣來,人龍、大威逃往沈丘,國奇也跟著跑,三總兵的部隊全敗逃了。宗龍、文岳聯合起來駐紮在火燒店,賊兵用步兵過來攻打他們的營寨。官軍點燃大炮,炸死了一百多賊兵。天黑下來,賊兵引退了。宗龍的部隊在西北向,文岳的部隊在東南向,憑藉戰壕死守。保定部隊當晚逃走了,保定總督的副將挾持著文岳的坐騎飛馳而去,當夜跑到了項城。宗龍又派出士兵到東南向紮下營,各將領分守壁堡,跟賊兵的戰壘相持。

九日,宗龍傳令人龍、國奇回兵來援救,這兩個總兵不加回響。宗龍說:“他們避死,想必不來了,我難道也避死嗎!”對他的部下講:“宗龍老了,今天陷在賊兵包圍中,我要和大家一道決一死戰,不能像他人一樣卷甲逃走。”又召裨校李本實過去挨著文岳守過的壁堡開挖戰壕,堆起戰壘用來拒擊賊兵。賊兵也挖了兩重戰壕來包圍他們。

十一日,陝西部隊的糧食吃完了,宗龍殺了騾、馬給他們吃。第二天,營中的騾馬也沒了,就殺賊後把屍體拿來分了吃。十八日,營中的火藥、鉛子、箭都放完了。宗龍清點士卒,除受傷、死亡的士兵以外,還有六千兵。半夜時分,宗龍率領這些部隊偷襲賊營,殺死賊兵一千多人,突圍而出。官軍出來後散亂了,宗龍步行率領他們邊戰邊走。十九日正午,他們走到離項城只有八里的地方,賊兵追上來,活捉了宗龍。然後到城門前喊道“:我們是陝西總督的護衛官兵,請打開城門讓總督進去!”宗龍大聲喊道“:我是陝西總督,不幸落在賊兵手裡,左右都是賊呀。”賊兵向宗龍唾口水,宗龍罵他們說“:我是朝廷大臣,要殺就殺,怎肯替賊賺城門,苟延殘喘!”賊兵抽出刀向宗龍砍來,宗龍被砍中頭顱,倒下了,賊兵又割下他的耳朵、鼻子,宗龍就這樣死在了城門之下。事情報送朝廷後,莊烈帝說“:宗龍這樣,真可謂樸實、忠誠啊!”於是給他恢復官職為兵部尚書,加官太子少保,謚忠壯,蔭封子孫為世襲錦衣百戶,並對他予以公祭、公葬。

汪喬年,字歲星,遂安人。天啟二年(1622)進士。初任刑部主事,歷官郎中,為母親守喪回家去了。

崇禎二年(1629),喬年以工部郎中起復,升任青州知府。因為治績、品行突出,升為登菜兵備副使。他請求回家贍養父親,父親的喪守完,才出任平陽知府,然後調任陝西右參政,管理學校。又一次因為政績、品行突出,原地升任按察使。喬年清苦自勉,衣食都很簡單,到做官的地方去時只帶兩個僕人,不把家屬帶在身邊。他當青州知府時在官署的廊檐下砌了十多個鍋灶,讓來打官司的人自己燒飯等候審理,小吏們不敢向他們要一個錢。喬年自以為是個用兵人才,休息時總是騎馬奔跑,練習射箭、衝刺,在野外的風露中睡覺。

十四年(1641),朝廷提拔他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陝西。當時李自成已經打下河南,揚言要進入潼關。喬年立即驅馬來到商州、雒南,沒有見到賊兵的人影,賊兵包圍了開封。三邊總督傅宗龍這時也來到陝西,兩個人討論抽拉丁兵,湊集糧餉,但這時關中的丁兵、糧食早已派用完了,無法加以回響。宗龍、喬年兩個人握著手,嘆著氣分手了。不多天,宗龍在項城敗亡,喬年流著淚感嘆說:“傅先生死掉,沒有人能平定賊寇了。”過後又聽說莊烈帝頒發詔書提升他為兵部右侍郎,總督三邊軍務,接替宗龍。兵部的檄文一個接一個發來,催促他出關作戰。當時關中的精銳部隊都在項城滅亡了。

喬年說“:部隊疲憊了,糧餉又缺乏,讓我去抵擋正強大無比的敵人,我一旦出去,便如同拿肉去餵老虎。但是我不能不出去一回,以便鞏固中原地區的民心。”於是收召散亡的士兵,調集邊防部隊,湊起騎、步兵三萬人。

十五年(1642)正月,喬年率領總兵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開出潼關。早先,臨潁被賊兵守著,左良玉打下後進行屠城,把賊寇搶劫的東西全部繳獲了。自成聽說後大為惱怒,放棄開封過來攻打良玉,良玉退守郾城,賊兵把他緊緊給包圍了。喬年召集手下的將領們討論說“:郾城危在旦夕。如果我們到郾城去赴援,賊兵正氣勢威猛,很難跟他爭鋒。我聽說襄城離郾城只一百二十里,賊兵的老營都在那裡。我們舍郾城不打,以精銳兵力去攻打他必然要接應的襄城,賊兵一定回師來救,那么郾城之圍也就解除了。解圍之後,我們打擊賊兵的前軍,良玉攻擊它的背後,賊兵是可以打得大敗的。”將領們都說“:好。”喬年於是把步兵、火器留在洛陽,挑選了一萬精銳騎兵晝夜兼程地前進。當他們在郟縣住宿時,襄城人張永祺等過來迎接喬年。

二月二日,喬年進入了襄陽,把人龍、嘉棟、成虎分作三路,駐紮在城東四十里,靠向郾城,喬年自己則統兵駐在襄陽城外。賊兵果然解除對郾城的包圍,過來救襄城。賊兵趕到,三個大將都逃了,良玉的救兵又沒來,官兵大敗。喬年嘆氣說“:這兒是我的墳墓了。”接著就率領步兵一千多人把守城牆。賊兵挖地道填火藥攻城,喬年也打地洞看賊兵所挖的地道,用長矛刺殺賊兵。賊兵用大炮轟擊喬年的坐旗,城牆上的掩體都給打壞了,手下的將吏圍在旁邊哀求他出去避開賊兵,喬年惱了,用腳踹他們的頭說“:你們怕死,我不怕死。”十七日,城被打下,喬年殺死了三個賊兵,然後自殺未遂,給賊兵俘獲了,大罵不止。賊兵割下了他的舌頭,把他給分屍了。襄陽人後來給喬年修祠祭祀。

當初喬年出任陝西巡撫的時候,奉詔開挖自成的祖墳。米脂縣令邊大受,河間靜海的舉人出身,是一個精明能幹的縣令,他在打聽到自成的一個在縣裡做小吏的本家後,就抓來拷問。這人招供說:“離縣城二百里有個村叫李氏村,在亂山之中有十六個墳埋成圓形,中間的那個就是自成始祖的墳墓。據傳說墓穴是經仙人指定的,裡邊有一座鐵燈台。鐵燈不熄滅,李氏就興盛。”按照他的話挖開自成先祖墳墓後,發現裡邊有幾石螻蛄和螞蟻,火光閃閃發亮。砸開棺材,裡邊的屍骨呈青黑色,渾身上下都是黃毛,腦後有一個像銅錢大小的洞,盤著一隻紅蛇,長三四寸,長著角,還會飛,張開嘴巴吐出六七道日光,又飛回來落在腦後。喬年把那顱骨和紅蛇用匣子收了,報送給朝廷。其餘一把火燒了,摻雜進髒東西,扔掉了。自成聽說後惱得咬牙切齒,說:“我非把喬年搞死不可!”在殺死喬年以後,李自成又經西華去攻打陳州。

孫傳庭,字百雅,代州振武衛人。在他父親任上,他家裡四代人都鄉試中舉。傳庭長得身材高大,沉著堅定而且多智多謀。萬曆四十七年(1619)他考中進士。初任永城知縣,因為有才幹又被調往商丘。天啟初年,他升任吏部驗封主事,經幾次遷升又做了稽勛郎中,然後告假還鄉,在家裡閒住多年不出。

崇禎八年(1635)秋天,傳庭才升職為驗封郎中,然後越級升任順天府丞。陝西巡撫甘學闊不能討平賊寇,陝西的士大夫向朝廷爭吵,朝廷於是推選邊才,用了傳庭,在九年三月里受命接任。傳庭到陝西後,對民間人力、物力徵集的時限掌握得很嚴格,完全按照軍需供應的法規來執行。陝西人對他的愛戴不如洪承疇,不過他的才幹足能平定賊寇。賊首整齊王占領著商州、雒南,諸將不敢前去攻打,傳庭傳令副將羅尚文攻打並斬除了他。

當時,賊寇搞亂了關中,有名字的賊首有十多個,高迎祥勢力最強,拓養坤人數最多,他們兩個人也就是所謂的闖王、蠍子塊。傳庭制定了戰略規劃,親自到銩稨的黑水峪進攻迎祥,活捉了他以及他的偽領哨黃龍、總管劉哲,把俘虜送到了京師。朝廷論定戰功,給他加官一級。從此賊群就共同推舉李自成做了闖王。第二年,養坤及其同夥張耀文過來投降了。後來養坤又反叛而去,傳庭指示他的部下追上去斬除了養坤。傳庭在涇陽源向賊首惠登相發動攻擊,登相西逃了。河南的賊將馬進忠、劉國能等十七部進入渭南,傳庭把他們打出了關門,又聯合河南部隊夾擊他們,先後斬敵一千多人。進忠等又侵擾商州、雒南、藍田,官軍的叛兵跟他們會合,打算進犯西安。傳庭派左光先、曹變蛟把他們追趕到渭南,收降了他們的首領一條龍,招回了脅從人員。又召募健壯的年輕人攻打殘餘的賊寇,斬除了聖世王、瓦背王、一翅飛,收降了鎮天王、上山虎,又殲滅了幾個白桿的賊寇大首領。潼關以南的地區稍稍平定了一些。傳庭又派副將盛略等人在寶雞打敗了賊首大天王。賊兵逃進山谷中,傳庭一直追趕到鳳翔。別的賊軍開出棧道,打算越過潼關進犯河南,傳庭回師打擊他們,賊軍逃到斜谷設下埋伏,傳庭又把他們打得大敗,收降了殘餘的賊兵。西安所屬的四衛過去有屯軍兩萬四千人,田地二萬餘頃,後來田地被豪強占有,部隊的編制都是虛的。傳庭對此加以改正,召集了一萬一千多士兵,每年收入屯田的課銀十四萬五千多兩,米、麥一萬三千五百多石。莊烈帝非常高興,給他加了官,賞了銀幣。

正當這時楊嗣昌進入朝中做了兵部尚書,向莊烈帝陳述了用兵方略,讓洪承疇以陝西總督的身份兼辦剿賊事務,任命廣東巡撫熊文燦為總理,全國劃分為四正六隅,騎兵占三成,步兵占七成,共召集十二萬官兵,加派軍餉徵收額達二百八十萬石,限定時限為一百天,消滅賊寇。傳庭寫信過去和他爭論說“:這樣做沒用,現在部隊屢經敗折,百姓的物力也抽乾了,我擔心軍民都不能承受。如果一定這樣推行,那么賊寇不見得能消滅掉,反而會使國家受害。”長達幾千字。嗣昌收到他的信大不高興。兵部決定,陝西巡撫抵擋一個正面,應招募當地兵一萬人,發給餉銀二十三萬兩,把商州、雒南等處作為防區。傳庭知道這種辦法行不通,於是清理庫藏,積存贖款,湊集了四萬八千兩銀子,收兵買馬,自行添置滅賊器械,不採用兵部的意見。當各地巡撫都上報募兵兵額時,單單傳庭的奏疏沒送上來。嗣昌說軍法不能在陝西推行了,自請不擔官職過去領兵,用這來激發莊烈帝的怒火。傳庭於是上書說“:假如我像其他巡撫那樣收編府縣的民兵報上去,就說是及額了,那么我先前所報上的屯兵就已經及額了。此外我這裡還有召集起來正在操練的騎、步兵將近一萬多人,何嘗不遵守兵部的決定呢?至於所規定的一百天的期限,商州、雒南的防區,我都不敢推託。不過假如是賊兵進入商州、雒南而我不能防衛,就請治我的罪;如果我守住了商州、雒南而超越期限不能滅賊,那么耽誤剿賊的一定不是我了。”嗣昌對他的話無法加以指責,但對他恨之入骨。傳庭兩次接到詔書加升官級,應當加部銜了,嗣昌壓下來不替他奏請。十一年春天,賊兵打下漢陰、石泉,嗣昌就怪罪傳庭沒有增援,削了他所提升上來的官級。

傳庭出兵扼守商州和雒南。大天王等進犯慶陽、寶雞,傳庭回師到合水交戰,打跑了他,抓住了他兩個兒子,又到延安追擊他。過天星、混天星等從徽州、秦州直奔鳳翔,進逼澄城,傳庭分兵五路在楊家嶺、黃龍山進攻他們,把他們打得大敗,斬獲了兩千多首級。大天王聽說傳庭沒殺他的兩個兒子,就投降了。其他賊兵開向北面去進犯延安,傳庭知道..州以西、合水以東的三四百里都是荒山深谷,賊兵進去就會自取滅亡,於是親率標兵從中部阻止賊兵向東跑,傳令變蛟在慶陽阻止賊兵向西逃,在三水、淳化之間設下了埋伏。賊兵餓了,出來搶糧食,傳庭就高高舉起旗幟,打起鼓吹響號角阻擊他們,一天一夜馬行了二百五十里。賊兵大驚,趕快往西邊逃,到職田莊遇上伏兵,戰敗了,又逃向寶雞,取道棧道,又中了埋伏,大敗,轉而進入隴州關山的山路,又被伏兵打擊了一回,三次失敗,賊兵死掉的不計其數,過天星、混天星都投降了。傳庭又在..州、寧羌一帶追趕賊兵,官軍沖入敵陣,擒拿了賊首。河南的賊首馬進忠、馬光玉統率宛、洛一帶的賊兵向西部擴散,傳庭向他們進攻,賊兵回頭逃跑。傳庭又在潼關的平原地帶埋下伏兵,變蛟把賊兵趕進了埋伏。闖王李自成受到洪承疇追擊,丟掉了他的所有人馬,只帶十八個騎兵突圍出去,逃跑了。一時間關中地區的各路盜賊都平定了,這時是崇禎十一年的春天。捷報送上後,莊烈帝非常高興,首先評定澄城的勝利,命令給傳庭加官部銜。嗣昌仍舊阻撓,未予申報。

那個時候,總理熊文燦主張招安,湖廣地方的賊首張獻忠已經投降,只有河南的賊兵依然如故。羅汝才、馬進忠、賀一龍、左金王等十三部西窺潼關,聯營幾十里。傳庭想到“:天下的大盜現在都在這了。我在西面出擊,總理在東面出擊,賊兵不是投降就是滅亡。這一帶的賊兵平定後,天下也就沒有賊寇了。獻忠即便是偽裝投降,心存不軌,也不能怎么樣了。”於是就率軍東征,在閿鄉、靈寶一帶的山中把賊兵打得大敗,從他們的營地中間從西向東鍈了一回,又從東往西鍈。賊兵困窘得很,拿文燦招降他們的親筆指示上交給傳庭看,說短時間內將歸降。傳庭說“:你們天天到熊先生那裡說接受招安,可是又天天不停地攻打城堡,屠殺村寨,這是假投降。如果真想投降,就放下武器過來投降,再說空話就不是真心投降了,我明天就要進兵了!”第二天傳庭統兵而出,在進軍途中接到文燦的檄文說“:不要忌妒我招安賊兵的功勞!”又往前走,收到了兵部尚書嗣昌的手信,也是這么說。傳庭悶悶不樂地撤兵回來了。但是賊兵最終還是不接受招安,反而轉移過去窺視商州、雒南。文燦後悔了,約傳庭出兵夾擊。傳庭手下的官員王文清三戰三勝,打敗了賊兵,賊兵逃往內鄉、淅川去了。

傳庭在屢建大功之後,他手下的將校幾次得到詔令進行了封賞,嗣昌卻堅決壓制他,不為他奏請。傳庭懇請他把自己提上部籍,嗣昌說:“等等吧!”十月,京師戒嚴,朝廷召傳庭及承疇入衛京師,提升傳庭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接替總督盧象升統率從各地來的援軍,賜給他尚方寶劍。這時傳庭統兵來到京城近郊,與嗣昌不和,又跟宦官高起潛發生衝撞,莊烈帝傳下聖旨嚴厲批評了他,不讓他進城朝見。承疇來了以後,嗣昌到郊外慰勞,又命令他覲見皇上,傳庭對此不能不感到失望。不久,嗣昌任用承疇為薊門總督,想把來增援京師的陝西部隊都留下來守護薊門、遼東。傳庭說:“陝西部隊不能留,留在這邊,那邊賊寇的勢焰便會擴張,無益於邊防,這簡直是為賊寇撤走敵人。陝西士兵的妻子、子女都在陝西,他們天天把殺賊當作自己的利益,長期留在邊疆,不是起鬨就是逃跑,不能再為我們所用,就一定為賊寇所用,這簡直是逼迫良民去當賊兵。這是有關國家安危的重要一環,不能不加考慮。”嗣昌不聽,傳庭爭執不下,心中不勝鬱郁,耳朵就聾了。

傳庭剛接受任命時上書講過“:近年來封疆的事務亂成一團,原因在於謀劃差錯。事情結束後,我想給陛下當面把國家大事商定一下。”第二年,莊烈帝改派傳庭去總督保定、山東、河南軍務。京師解嚴以後,傳庭上書請求朝見,嗣昌大為吃驚,以為傳庭要扳倒自己,就喝令過來的僕人把奏疏帶回去還給傳庭。傳庭惱火了,就上書稱病,請求離任,嗣昌又彈劾他假稱生病,並不是真聾。莊烈帝惱了,把傳庭罷官為民,又交巡撫楊一亻雋核實真偽。一亻雋奏稱“傳庭真的聾了,不是說假。”莊烈帝連一亻雋一起關進監獄。傳庭被長期關押,等候處理。滿朝大臣都知道他的冤枉,但沒人說話。

傳庭在獄中關了三年,文燦、嗣昌相繼敗滅。可是這時闖王李自成已經打下河南,進犯開封,活捉了宗龍,殺掉了唐王,官軍分崩離析,賊寇更加兇猛了。莊烈帝想到了傳庭講過的話,朝臣中推薦傳庭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十五年(1642)正月,莊烈帝起用傳庭為兵部右侍郎,親自到文華殿向他詢問剿賊安民的辦法,傳庭侃侃而言,莊烈帝深為感嘆,設宴對他加以慰勞,賞賜了很多東西,然後命令他帶領禁軍去增援開封。開封的包圍圈已經解除,賊兵殺死了陝西總督汪喬年,莊烈帝就讓傳庭過去接任。傳庭上任後,在關中召集諸將,綁了援剿總兵賀人龍,列舉了他的罪狀,在軍帳中把他斬了。宣布他的罪狀是在開縣起鬨逃回,致使猛如虎總兵孤軍作戰失利,讓獻忠、曹操跳出了圈套。又說他遇上賊兵搶先逃跑,致使新蔡、襄城接連喪失了兩位總督。諸將為此無不肅然起敬。

傳庭斬掉人龍以後,威震三邊,從此後天天整治軍隊做平賊的打算,可是這時賊兵又圍困開封,朝廷傳令御史蘇京過來監督延安、寧夏、甘肅、固原的部隊,催促傳庭出關。傳庭上書說“:部隊剛招募起來,還不能使用呢。”莊烈帝不聽。傳庭不得已出兵,在九月里抵達潼關。當時下了幾十天雨,自成挖開馬家口一帶的黃河淹沒了開封。開封失陷後傳庭進兵南陽,自成向西來迎擊陝西部隊。傳庭設下三重伏兵等待賊兵;牛成虎率領前軍,左襄力領左邊,鄭嘉棟領右邊,高傑指揮中軍。成虎假裝北上引誘賊兵,賊兵跑進埋伏後,成虎回頭來廝殺,高傑、董學禮突然從兩側出來相幫,左襄力、鄭嘉棟又左右橫衝,賊兵戰敗向東逃走,被殺死一千多人。官兵追了三十里,到了郟縣的冢頭,賊兵把兵器、軍需品扔在道路上,陝西兵就忙著搶戰利品。賊兵偵察到官兵亂了陣,就回過頭來襲擊,左襄力、蕭慎鼎的部隊敗退下來,各路部隊也都敗了陣。副將孫枝秀躍馬追殺賊兵,打死了幾十個騎兵。後來賊兵包圍了他,他左右飛奔無法衝出來,戰馬跌倒後被俘虜了,他直立不撓,賊兵用刀對著他,他直瞪著賊兵,不說一句話。有一個賊兵說:“這是孫副將。”賊寇就把他殺了。參將黑尚仁也被抓住,不屈而被殺。這次戰鬥官兵死了幾千人,材官小將犧牲的有張日英奎、李日英鳳、任光裕、戴友仁以下七十八個人。賊兵得到了他們所丟掉的很多戰馬。傳庭敗走鞏縣,取路孟縣進入潼關,捕殺了慎鼎,罰了左襄力兩千匹戰馬,因為他父親左光先的原因,饒他一死。這次戰役,天下著大雨,軍糧沒送來,士卒們只能采青柿子吃。既冷且餓,所以大敗而回。河南人把它稱為“柿園之役”。

傳庭在戰敗返回陝西後,打算防守潼關,扼住京師上游。況且官軍剛剛集結起來,不利速戰,於是就召募更多的勇士,開墾屯田,修造器械,儲蓄軍糧,讓每三家出一名壯丁。又造了三萬輛載著火炮的戰車,作戰時推著它抵擋敵人的戰馬,駐地休息時圍在四周用以自衛。修造工程催辦得很急,晝夜不停,陝西百姓不能承受。而且關中連年饑荒,駐紮著大批軍隊糧餉缺乏,所以士大夫厭惡傳庭所辦的工程,又因他執法過於嚴格,士大夫就一起向朝廷起鬨說“:陝西總督不那么熱心平賊了。”又一起用嚇人的話威脅他說“:陝西總督再不出關,來緝捕你的人就要到了。”

第二年五月,朝廷命令傳庭兼督河南、四川軍務,不久又提升他為兵部尚書,改稱督師,加管山西、湖廣、貴州及江南、江北的軍務,莊烈帝賜給他尚方寶劍,更加緊急地催他開戰。傳庭跺著腳感嘆說“:這是乾什麼呢!我固然知道這次去一定回不來,但是大丈夫怎么能再一次掉到監獄看守的手裡!”不久,就迫不得已地再一次決定出兵。他讓總兵牛成虎領前鋒,高傑領中軍,王定、官撫民領著延安、寧夏部隊作為後援,白廣恩率領戰車營,又傳令左良玉開到汝寧,兩邊夾擊。這個時候,自成已經占領了河南、湖北的十多個府,自號新順王,設定官吏,分兵駐守,建設了襄陽城,駐在那裡。打算經過內鄉、淅川窺視商州、雒南。發動了荊州、襄陽的全部兵力在汜水、滎澤會師,砍下竹子修造筏船,每個人佩帶三個葫蘆,計畫渡過黃河。傳庭分兵防禦。九月八日,官軍駐到汝州,偽都督四天王李養純歸降了。養純講了賊兵的虛實:諸賊老營在唐縣,偽將吏屯集在寶豐,自成的精銳部隊全都聚集在襄城。傳庭於是在寶豐打敗賊兵,斬除了偽州牧陳可新等人,接著直搗唐縣,打下以後把賊兵的家口殺戮殆盡,使賊兵整個軍營中都是哭聲。傳庭又轉戰到郟縣,活捉了偽果毅將軍謝君友,砍了賊軍的坐旗,尾隨而追自成,差點抓住了他。賊兵逃往襄城,大批官軍就進逼襄城。賊寇怕了,打算投降,自成說:“不要怕!我殺害藩王,焚燒王陵,罪已經很大了,姑且決一死戰吧。不能取勝的話,殺掉我去投降也不晚。”官軍當時都是露天宿營跟賊軍相持,下了長時間的雨,道路泥濘,糧車不能過來。士卒飢餓不過,打下郟縣時,抓到的騾馬立即都被吃完了。大雨下了七個晝夜也不停,後軍在汝州開始起鬨。賊兵大舉而來,一時間流言四起,傳庭迫不得已讓部隊回過頭去迎接軍糧,留下陳永福斷後。前邊的部隊開始移動以後,後邊的軍隊也亂了,永福斬殺也不能制止。賊兵在南陽追上官軍,官軍回頭來戰,賊兵的戰陣分為五層,饑民在外,其次是步兵,再其次是騎兵,再其次是勇猛的騎兵。老營的家口在最裡邊,開戰以後,官兵打敗了三層,賊寇的驍騎殊死拚鬥,官軍的戰陣稍一移動,廣恩部下推戰車的士兵就喊叫說“:我軍敗了!”解下搭肩鑽出車轅就跑,戰車翻了,堵住了路,馬拴在橫木上不能向前走,賊兵的鐵騎從上面凌空跳過去,步兵手提白棍劈頭蓋腦地打,被打上的人連頭帶盔都給打碎了。自成傾兵而出追在官軍後邊,一天一夜的時間裡,官軍狂奔了四百里,到達孟津,死掉了四萬多人,丟掉兵器、輜重幾十萬件。傳庭單騎穿過垣曲,從閿鄉渡河過去。賊兵撿到了督師的坐旗,乘勝打下潼關,把官軍打得大敗。傳庭與監軍副使喬遷高跨著馬,大聲喊叫著沖入敵陣,死在了戰場上,廣恩投降了賊寇。傳庭的屍體後來竟然沒有找到。傳庭死後,潼關以內再也沒有有效的防禦力量了。

早先傳庭在出兵前自己料定要死了,回頭對他的繼妻張夫人說:“你怎么辦呢?”夫人說“:大丈夫只管報效國家好了,不要憂念我!”等到西安被打下來時,張氏領著傳庭的兩個女兒、三個妾跳井死了,讓他們八歲的小兒子世寧趕緊躲避賊兵逃走了。世寧翻過牆頭掉在一個百姓家裡,一個老頭子收養了他。傳庭的大兒子世瑞聽說後,異常艱苦地步行進入陝西,在井裡找出了母親的屍體,面色如生。那個老頭還回了他的弟弟世寧,兄弟兩個相互摻扶著返回,路上遇見他們的人,不管平時認識不認識都為他們流下了眼淚。

傳庭死的時候已經五十一歲了。他兩次出兵都是因為天下大雨失敗了。有人說傳庭沒死,莊烈帝懷疑他,所以沒有給他追贈、封蔭。傳庭死後,明朝也就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