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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一

作者:張廷玉等

何喬新 彭韶 周經 耿裕 倪岳 閔珪 戴珊

何喬新,字廷秀,江西廣昌人。

父文淵,永樂十六年進士。授御史,歷按山東、四川。烏蒙奸民什伽私其知府祿昭妻,懼誅,誣昭反。詔發軍討。文淵檄止所調軍,而白其誣。宣德五年用顧佐薦,賜敕知溫州府。居六年,治最,增俸賜璽書。以胡瀅薦,擢刑部右侍郎,督兩淮鹽課。正統三年,兩議獄不當,與尚書魏源下獄,皆得釋。朝議征麓川,文淵疏諫曰:“麓川徼外彈丸地,不足煩大兵。若遣雲南守將屯金齒,令三司官撫諭之,遠人獲更生,而朝廷免調兵轉餉,策之善者也。”帝下其議,廷臣多主用兵。於是西南騷動,僅乃克之,而失亡多。其冬,以疾乞歸。景帝即位,起吏部左侍郎,尋進尚書,佐王直理部事。東宮建,加太子太保。災異見,給事中林聰等劾文淵憸邪。左庶子周鏇疏言其枉,聰並劾鏇。御史曹凱復廷爭之,遂與鏇俱下獄。聰疏有“囑內臣”語,太監興安請詰主名。聰不敢堅對,乃釋文淵命致仕。英宗復位,削其加官。而景泰中易儲詔書“父有天下傳之子”,語出文淵,或傳朝命逮捕,懼而自縊。

時喬新已登景泰五年進士,官南京禮部主事,奔喪歸里。里人故侍郎揭稽嘗受業文淵,而與喬新兄弟不協,奏文淵死實諸子迫之自經,又逼嫁父所愛妾。喬新亦訐稽為巡撫時,嘗薦黃〈王厷〉,且代草易儲疏。皆被征比對簿。父妾斷指,為諸郎訟冤,獄得少解。帝亦以事經赦,釋不問。已,復丁母憂。服除,改刑部主事,歷廣東司郎中。錦衣衛卒犯法,捕治不少貸。都指揮袁彬有所囑,執不從。彬怒,使人捃摭無所得。由是名大起。

成化四年遷福建副使。所屬壽寧銀礦,盜採者聚眾千餘人,所過剽掠,募兵擊擒其魁。福寧豪尤氏殺人,出入隨兵甲,拒捕者二十年。福清薛氏時出諸番互市,事覺,謀作亂。皆捕殺之。福安、寧德銀礦久絕,有司責課,民多破產。喬新以為言,減三之二。興化民自洪武初受牛於官,至是猶歲課其租,奏免之。清流歸化里介沙縣、將樂間,恃險不供賦,白都御史置歸化縣,其民始奉要束。遷河南按察使。歲大飢,故事,振貸迄秋止,喬新曰:“止於秋,謂秋成可仰也,今秋可但已乎?”振至明年麥熟乃止。都御史原傑以招撫流民至南陽,引喬新自助。初,項忠驅流民過當,民聞傑至,益竄山谷。喬新躬往招之,附籍者六萬餘戶。遷湖廣右布政使。荊州民苦徭役,驗丁口貧富,列為九等,民便之。

十六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山西。邊地軍民每出塞伐木捕獸,喬新言:“此輩苟遇敵,必輸情求生,皆賊導也。宜毋聽闌出,犯者罪守將。”詔可。敵犯塞,偕參將支玉伏兵灰溝營,擊斬甚眾,進左副都御史。歲飢,奏免雜辦及戶口鹽鈔十之四。劾僉事尚敬、劉源稽獄,請敕天下斷獄官,淹半載以上者悉議罪。帝稱善,亟從之。召拜刑部右侍郎。山西大飢,人相食。命往振,活三十餘萬人,還流冗十四萬戶。還朝,會安寧宣撫使楊友欲奪嫡弟播州宣慰使愛爵,誣愛有異謀。喬新往勘,與巡撫劉璋共白愛誣。友奪官安置他府,播人遂安。

孝宗嗣位,萬安、劉吉等忌喬新剛正,出為南京刑部尚書。沿江蘆洲率為中官占奪,託言備進奉費,喬新奏還之民。初,喬新之出,中官懷恩不平。一日以事詣閣言:“新君踐阼,常用正人,胡為出何公?”安等默然。既而刑部尚書杜銘罷,群望屬喬新,而吉代安為首輔,終忌之,久不補。弘治改元,用王恕薦,始召喬新代銘。奏言:“舊制遣官勘事及逮捕,必齎精微批文,赴所在官司驗視乃行。近止用駕帖不合符,宜復舊制,以防矯詐。”帝立報許。時吉仇正人,頻興大獄,喬新率據法直之。吉愈銜恨,數摭他事奪俸。二年夏,京城大水,喬新請恤被災者家,又慮刑獄失平,條上律文當更議者數事,吉悉格不行。大理丞闕,御史鄒魯覬遷,而喬新薦郎中魏紳。會喬新外家與鄉人訟,魯即誣喬新受賕曲庇。吉取中旨下其外家詔獄,喬新乃拜疏乞歸。頃之,窮治無驗,魯坐停俸,喬新亦許致仕。

喬新性廉介,觀政工部時,嘗使淮西。巢令閻徽少學於文淵,以金幣饋。喬新卻之,閻曰:“以壽吾師耳。”喬新曰:“子欲壽吾親,因他人致之則可,因吾致之則不可。”卒不受。福建市舶中官死,鎮守者分其貲遺三司,喬新獨固辭。不得,輸之於庫。既家居,楊愛遣使厚致贈,且獻良材可為櫬者,喬新堅卻之。

喬新年十一時,侍父京邸。修撰周鏇過之,喬新方讀《通鑑續編》。鏇問曰:“書法何如《綱目》?”對曰:“呂文煥降元不書叛,張世傑溺海不書死節,曹彬、包拯之卒不書其官,而紀羲、軒多采怪妄,似未有當也。”鏇大驚異。比長,博綜群籍,聞異書輒借鈔,積三萬餘帙,皆手較讎,著述甚富。與人寡合,氣節友彭韶,學問友邱濬而已。

罷歸後,巡按江西御史陳詮奏:“喬新始終全節,中間只以受親故饋遺之嫌,勒令致仕,進退黯昧,誠為可惜。乞行勘,本官如無疾則行取任用,有疾則加慰勞,以存故舊之恩,全進退之節。”不許。後中外多論薦,竟不復起。十五年卒,年七十六。

江西巡撫林俊為彭韶及喬新請謚,吏部覆從之。有旨令上喬新致仕之由,給事中吳世忠言:“喬新學行、政事莫不優,忠勤剛介,老而彌篤。御史鄒魯挾私誣劾,一辭不辨,恬然退歸。杜門著書,人事寡接,士大夫莫不高其行。若必考退身之由,疑旌賢之典,則如宋蔣之奇嘗誣奏歐陽修矣,胡紘輩嘗誣奏朱熹矣,未聞以一人私情廢萬世公論也。”事竟寢。正德十一年,廣昌知縣張傑復以為言,乃贈太子太保,予蔭。明年賜諡文肅。

喬新五世孫源,萬曆初,為刑部右侍郎,亦有清節。

彭韶,字鳳儀,莆田人。天順元年進士。授刑部主事,進員外郎。成化二年疏論僉都御史張岐憸邪,宜召王竑、李秉、葉盛,忤旨,下詔獄。給事中毛弘等救之,不聽,卒輸贖。尋遷郎中。

錦衣指揮周彧,太后弟也,奏乞武強、武邑民田不及賦額者,籍為閒田。命韶偕御史季琮覆勘。韶等周視徑歸,上疏自劾曰:“真定田,自祖宗時許民墾種,即為恆產,除租賦以勸力農。功臣、戚里家與國鹹休,豈當與民爭尺寸地。臣誠不忍奪小民衣食,附益貴戚,請伏奉使無狀罪。”疏入,詔以田歸民,而責韶等邀名方命,復下詔獄。言官爭論救,得釋。當是時,韶與何喬新同官,並有重名,一時稱“何彭”。

遷四川副使。安岳扈氏焚滅劉某家二十一人,定遠曹氏殺其兄一家十二人,所司以為疑獄,久不決。韶一訊得實,鹹伏辜。進按察使,盡撤境內淫祠。王府祭葬舊遣內官,公私煩費,奏罷之。雲南鎮守太監錢能進金燈,擾道路,韶劾之,不報。

十四年春,遷廣東左布政使。中官奉使紛遝,鎮守顧恆、市舶韋眷、珠池黃福,皆以進奉為名,所至需求,民不勝擾。韶先後論奏。最後,梁芳弟錦衣鎮撫德以廣東其故鄉,歸采禽鳥花木,害尤酷。韶抗疏極論,語侵芳。芳怒,構於帝,調之貴州。

二十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撫應天。明年正月,星變,上言:“彗星示災,見於歲暮,遂及正旦。歲墓者,天道之終。正旦者,歲事之始。此天心仁愛,欲陛下善始善終也。陛下嗣位之初,家禮正,防微周,儉德昭,用人慎。乃邇年以來,進奉貴妃,加於嫡後,褒寵其家,幾與先帝後家埒,此正家之道未終也。監局內臣數以萬計,利源兵柄盡以付之,犯法縱奸,一切容貸,此防微之道未終也。四方鎮守中官,爭獻珍異,動稱敕旨,科擾小民,此持儉之道未終也。六卿並加師保,監寺兼領崇階,及予告而歸,廩食輿夫濫加庸鄙。爵賞一輕,人誰知勸,此用人之道未終也。惟陛下慎終如始,天下幸甚。”時方召為大理卿,帝得疏不悅,命仍故官巡撫順天、永平二府。均大興、宛平、昌平諸縣徭役,劾奏鎮守中官陶弘罪。

孝宗即位,召為刑部右侍郎。嘉興百戶陳輔緣盜販為亂,陷府城大掠,遁入太湖。遣韶巡視。韶至,賊已滅,乃命兼僉都御史,整理鹽法。尋進左侍郎。韶以商人苦抑配,為定折價額,蠲宿負。憫灶戶煎辦、征賠、折閱之困,繪八圖以獻,條利病六事,悉允行。弘治二年秋,還朝。明年,改吏部。與尚書王恕甄人才,核功實,仕路為清。彗星見,上言宦官太盛,不可不亟裁損。因請午朝面議大政,毋只具文。已,又言濫授官太多,乞嚴杜幸門,痛為釐正。帝是其言,然竟不能用。

四年秋,代何喬新為刑部尚書。故安遠侯柳景贓敗至數千兩,征僅十一。以其母訴免。韶執奏曰:“昔唐宣宗元舅鄭光官租不入,京兆尹韋澳械其莊吏。宣宗欲寬之,澳不奉詔。景無元舅之親,贓非負租之比,獨蒙宥除,是臣等守法愧於澳也。”不從。御史彭程以論皇壇器下獄,韶疏救,因極陳光祿冗食濫費狀,乃命具歲辦數以聞。荊王見潚有罪,奏上,淹旬不下。內官王明、苗通、高永殺人,減死遣戍。昌國公張巒建墳逾制,役軍至數萬。畿內民冒充陵廟戶及勇士旗校,輒免徭役,致見戶不支,流亡日眾。韶皆抗疏極論,但下所司而已。

韶蒞部三年,昌言正色,秉節無私,與王恕及喬新稱三大老,而為貴戚、近習所疾,大學士劉吉亦不之善。韶志不能盡行,連章乞休,乃命乘傳歸。月廩、歲隸如制。明年,南京地震,御史宗彝等言韶、喬新、強珍、謝鐸、陳獻章、章懋、彭程俱宜召用,不報。又明年,卒,年六十六。謚惠安,贈太子少保。

韶嗜學,公暇手不釋書。正德初,林俊言韶謚不副行,乞如魏驥、吳訥、葉盛,改諡文。竟不行。

周經,字伯常,刑部尚書瑄子也。天順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成化中,歷侍讀、中允,侍孝宗於東宮。講《文華大訓》,太子起立,閣臣以為勞,議請坐聽。經與諸講官皆不可,乃已。

孝宗立,進太常少卿兼侍讀。弘治二年擢禮部右侍郎。中官請修黃村尼寺,奉祀孝穆太后。土魯番貢獅子不由甘肅,假道滿剌加,浮海至廣東。經倡議毀其寺,卻貢不與通。改吏部,進左侍郎。通政經歷沈祿者,皇后姑婿也。尚書王恕在告,中官傳旨擢祿本司參議。經言非面承旨,又無御札,不敢奉詔,復與恕疏爭之。事雖不能止,朝論韙焉。靈壽奸民獻地於中官李廣,戶部持不得。經倡九卿疏爭,卒罪獻地者。嘗上言:“外戚家無功求遷,無勞乞賞,兼齋醮游宴,濫費無紀,致帑藏殫虛,宜大為撙節。近例,預備倉積粟多者,守令賜誥敕,不次遷官,遂致剝下乾進。請如洪武間例,悉出官帑平糴,毋奪民財,考績毋專以積粟為能。至清軍之弊,洪熙以前在旗校,宣德以後在里胥。弊在旗校者,版籍猶存,若里胥則並版籍而淆亂之,宜考故冊洗奸弊。災傷民,乞省恤。惜薪司薪炭約支數年,災荒郡縣,宜盡與停免。四方顏料雜辦亦然。此救民急務也。”帝多採納之。

八年,文武大臣以災異陳時政,經為具奏草,而斥戲樂一事,語尤切直。帝密令中官廉草奏者,尚書耿裕曰:“疏首吏部,裕實具草。”經曰:“疏草出經手,即有罪,罪經。”世兩賢之。

明年,代葉淇為戶部尚書。時孝宗寬仁,而戶部尤奸蠹所萃,挾勢行私者不可勝紀。少不如意,讒毀隨之。經悉按祖宗成憲,無所顧。寬逋緩徵,裁節冗濫。四方告災,必覆奏蠲除。每委官監稅課,入多者與下考,苛切之風為之少衰。

奉御趙瑄獻雄縣地為東宮莊。經等劾瑄違制,下詔獄。而帝復從鎮撫司言遣官勘實。經等復爭之曰:“太祖、太宗定製,閒田任民開墾。若因奸人言而籍之官,是土田予奪,盡出奸人口,小民無以為生矣。”既而勘者及巡撫高銓言閒田止七十頃,悉與民田錯。於是從經言仍賦之民,治瑄罪。中官何鼎劾外戚張鶴齡下獄,經疏救之,忤旨切責。雍王祐枟乞衡州稅課司及衡陽縣河泊所,經言不可許。帝納之,命自今四方稅課,王府不得請。中官織造者,請增給兩浙鹽課二萬引,經等言:“鹽筴佐邊,不宜濫給。且祖宗朝織染諸局供御有常數,若曰取用有加,則江南、兩浙已例外囑造,若曰工匠不足,則仰食公家不下千餘人,所為何事。是知供用未必缺,而徒導陛下以勞民傷財之事也。”帝不從。經恐歲以為常,再疏請斷其後,乃命歲予五千引。

先是,倉場監督內官依成化末年例裁減。十一年秋,帝復增用少監莫英等三人。經上疏力爭,帝以已遣不聽。內靈台請錦衣余丁百人供灑掃,經等諫,不納。經曰:“祖宗設內台,其地至密。今一旦增百人,將必有漏泄妄言者。”帝悟,立已之。

崇王見澤乞河南退灘地二十餘里,經言不宜予。興王祐杬前後乞赤馬諸河泊所及近湖地千三百餘頃,經三疏爭之,竟不許。帝以肅寧諸縣地四百餘頃賜壽寧侯張鶴齡,其家人因侵民地三倍,且毆民至死,下巡撫高銓勘報。銓言可耕者無幾,請仍賦民,不許。時王府、勛戚莊田例畝征銀三分,獨鶴齡奏加征二分,且概加之沙鹼地。經抗章執奏,命侍郎許進偕太監朱秀覆核。經言:“地已再勘,今復遣使,徒滋煩擾。昔太祖以劉基故減青田賦,征米五合,欲使基鄉里子孫世世頌基。今興濟篤生皇后,正宜恤民減賦,俾世世戴德,何乃使小民銜怨無已也。”頃之,進等還言此地乃憲廟皇親柏權及民恆產,不可奪。帝竟予鶴齡,如其請加稅,而命償權直,除民租額。經等復諫曰:“東宮、親王莊田徵稅自有例,鶴齡不宜獨優。權先帝妃家,亦戚畹也,名雖償直,實乃奪之。天下將謂陛下惟厚椒房親,不念先朝外戚。”帝終不納。

大同缺戰馬,馬文升請太倉銀以市。經言:“糧馬各有司存。祖訓六部毋相壓,兵部侵戶部權,非祖訓。”帝為改撥太僕銀給之。給事中魯昂請盡括稅役金錢輸太倉,經曰:“不節織造、賞賚、齋醮、土木之費,而欲括天下財,是舛也。”內官傳旨索太倉銀三萬兩為燈費,持不與。

經剛介方正,好強諫,雖重忤旨不恤。宦官、貴戚皆憚而疾之。太監李廣死,帝得朝臣與饋遺簿籍,大怒。科道因劾諸臣交通狀,有及經者。經上疏曰:“昨科道劾廷臣奔競李廣,闌入臣名。雖蒙恩不問,實含傷忍痛,無以自明。夫人奔競李廣,冀其進言左右,圖寵眷耳。陛下試思廣在時,曾言及臣否。且交結饋遺簿籍具在,乞檢曾否有臣姓名。更嚴鞫廣家人,臣但有寸金、尺帛,即治臣交結之罪,斬首市曹,以為奔競無恥之戒。若無干涉,亦乞為臣洗雪,庶得展布四體,終事聖明。若令含污忍垢,即死填溝壑,目且不瞑。”帝慰答之。十三年,星變,自陳乞休。報許,賜敕馳驛,加太子太保,以侶鍾代。廷臣爭上章留之,中外論薦者至八十餘疏,鹹報寢。

武宗即位,言官復薦,召為南京戶部尚書,遭繼母憂未任。正德三年,服闋。經婿兵部尚書曹元方善劉瑾,言經雖老尚可用,乃召為禮部尚書。固辭不許,強赴召。受事數月即謝病去。五年三月卒,年七十一。贈太保,諡文端。

子曾,進士。浙江右參政。

耿裕,字好問,刑部尚書九疇子也。景泰五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戶科給事中,改工科。天順初,以九疇為右都御史,改裕檢討。九疇坐劾石亨貶,裕亦謫泗州判官。終父喪,補定州。

成化初,召復檢討,歷國子司業、祭酒。侯伯年幼者皆肄業監中,裕采古諸侯、貴戚言行可法者為書授之,帝聞而稱善。歷吏部左右侍郎。坐尚書尹旻累,停俸者再。已,代旻為尚書。大學士萬安與裕不協,而李孜省私其同鄉李裕,欲使代裕,相與謀中之。坐以事,調侍郎黎淳南京,而奪裕俸。言官復交劾,宥之。裕入謝,既出,帝怒曰:“吾再寬裕罪,當再謝。今一謝,以奪俸故,意鞅鞅耶?”孜省等因而傾之,遂調南京禮部,而以李裕代。逾年,孝宗嗣位,轉南京兵部參贊機務。

弘治改元,召拜禮部尚書。時公私侈靡,耗費日廣。裕隨事救正,因災異條上時事及申理言官,先後陳言甚眾,大要歸於節儉。給事中鄭宗仁疏節光祿供應,裕等請納其奏。巡視光祿御史田CO以供費不足累行戶,請借太倉銀償之。裕等言,疑有侵盜弊,請敕所司禁防,帝皆從之。南京守備中官請增奉先殿日供品物,裕等不可。帝方踐阼,斥番僧還本土,止留乳奴班丹等十五人。其後多潛匿京師,轉相招引,齋醮復興。言官以為言,裕等因力請驅斥。帝乃留百八十二人,余悉逐之。禮部公廨火,裕及侍郎倪岳、周經等請罪,被劾下獄。已,釋之,停其俸。

初,撒馬兒罕及土魯番皆貢獅子,甘肅鎮守太監傅德先圖形以進,巡按御史陳瑤請卻之。裕等乞從瑤請,而治德違詔罪,帝不從。後番使再至,留京師,頻有宣召。裕等言:“番人不道,因朝貢許其自新。彼復潛稱可汗,興兵犯順。陛下優假其使,適遇倔強之時,彼將謂天朝畏之,益長桀驁。且獅子野獸,無足珍異。”帝即遣其使還。

尋代王恕為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御用監匠人李綸等以內降得官,裕言:“先有詔,文官不由臣部推舉傳乞除授者,參送法司按治。今除用綸等,不信前詔,不可。”給事中呂獻等皆論奏,裕亦再疏爭,終不聽。

裕為人坦夷諒直,諳習朝章。秉銓數年,無愛憎,亦不徇毀譽,銓政稱平。自奉澹泊。兩世貴盛,而家業蕭然,父子並以名德稱。九年正月卒,年六十七。贈太保,諡文恪。

倪岳,字舜咨,上元人。父謙,奉命祀北嶽,母夢緋衣神入室,生岳,遂以為名。謙終南京禮部尚書,諡文僖。

岳,天順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成化中,歷侍讀學士,直講東宮。二十二年擢禮部右侍郎,仍直經筵。弘治初,改左侍郎。岳好學,文章敏捷,博綜經世之務。尚書耿裕方正持大體,至禮文制度率待岳而決。六年,裕改吏部,岳遂代為尚書。詔召國師領占竹於四川,岳力諫,帝不從。給事中夏昂、御史張禎等相繼爭之,事竟寢。時營造諸王府,規制宏麗,逾永樂、宣德之舊。岳請頒成式。又以四方所報災異,禮部於歲終類奏,率為具文,乃詳次其月日,博引經史征應。勸帝勤講學,開言路,寬賦役,慎刑罰,黜奸貪,進忠直,汰冗員,停齋醮,省營造,止濫賞。帝頗採納焉。

左侍郎徐瓊與後家有連,謀代岳。九年,南京吏部缺尚書,廷推瓊。詔加岳太子太保,往任之,而瓊果代岳。尋改岳南京兵部參贊機務。還,代屠滽為吏部尚書,嚴絕請託,不徇名譽,銓政稱平。

岳狀貌魁岸,風采嚴峻,善斷大事。每盈廷聚議,決以片言,聞者悅服。同列中,最推遜馬文升,然論事未嘗苟同。前後陳請百餘事,軍國弊政剔抉無遺。疏出,人多傳錄之。論西北用兵害尤切,其略云:

近歲毛里孩、阿羅忽、孛羅出、癿加思蘭大為邊患。蓋緣河套之中,水草甘肥,易於屯牧,故賊頻據彼地,擁眾入掠。諸將怯懦,率嬰城自守。苟或遇敵,輒至挫衄。既莫敢折其前鋒,又不能邀其歸路。敵進獲重利,退無後憂,致兵鋒不靖,邊患靡寧。命將徂征,四年三舉,絕無寸功。或高臥而歸,或安行以返。析圭擔爵,優遊朝行,輦帛輿金,充牣私室。且軍旅一動,輒報捷音,賜予濫施,官秩輕授。甚至妄殺平民,謬稱首級。敵未敗北,輒以奔遁為辭。功賞所加,非私家子弟,即權門廝養。而什伍之卒,轉餉之民,則委骨荒城,膏血野草。天怒人怨,禍幾日深,非細故也。

京營素號冗怯。留鎮京師,猶恐未壯根本,顧乃輕於出御,用褻天威。臨陣輒奔,反墮邊軍之功,為敵人所侮。且延綏邊也,去京師遠;宣府、大同亦邊也,去京師近。彼有門庭之喻,此無陛楯之嚴,可乎?頃兵部建議:令宣府出兵五千,大同出兵一萬,並力以援延綏,而不慮其相去既遠,往返不逮,人心苦於轉移,馬力疲於奔軼。夫聲東擊西者,賊寇之奸態也。搗虛批亢者,兵家之長策也。精銳既盡乎西,老弱乃留於北。萬一北或有警,而西未可離,首尾衡決,遠近坐困,其可為得計哉?至於延綏士馬屯集,糧糗不貲,乃以山西、河南之民任飛芻轉粟之役。徒步千里,夫運而妻供,父挽而子荷,道路愁怨,井落空虛。幸而得至,束芻百錢,斗粟倍直;不幸遇賊,身且斃矣,他尚何雲。輸將不足則有輕齎,輕齎不足又有預征。水旱不可先知,豐歉未能逆卜,征如何其可預也。又令民輸芻粟補官,而媚權貴私親故者,或出空牒以授,倉庾無升合之入。至若輸粟給鹽,則豪右請託,率占虛名鬻之,而商賈費且倍蓰。官爵日輕,鹽法日沮,而邊儲之不充如故也。

又朝廷出帑藏給邊,歲為銀數十萬。山西、河南輸輕齎於邊者,歲不下數十萬。銀日積而多則銀益賤,粟日散而少則粟益貴。而不知者,遂於養兵之中,寓養狙之術。或以茶鹽,或以銀布,名為準折糧價,實則侵克軍需。故朝廷有糜廩之虞,軍士無果腹之樂。至兵馬所經,例須應付。居平,人日米一斗,馬日芻一束。追逐,一日之間或一二堡,或三四城,豈能俱給哉?而典守者巧為竊攘之謀,凡所經歷悉有開支,罔上行私,莫此為甚。

及訪禦敵之策,則又論議紛紜。有謂復受降之故險,守東勝之舊城,使聲援交接,犄角易制。夫欲復城河北,即須塞外屯兵。出孤遠之軍,涉荒漠之地,輜重為累,饋餉惟艱。彼或抄掠於前,躡襲於後。曠日持久,軍食乏絕。進不得城,退不得歸,一敗而聲威大損矣。又有謂統十萬之眾,裹半月之糧,奮揚武威,掃蕩窟穴,使河套一空。事非不善也。然帝王之兵,以全取勝;孫、吳之法,以逸待勞。今欲鼓勇前行,窮搜遠擊,乘危履險,覬萬一之幸。贏糧遠隨則重不及事,提兵深入則孤不可援。且其間地方千里,無城郭之居,委積之守。彼或往來遷徙,罷我馳驅。我則情見勢屈,為敵所困。既失坐勝之機,必蹈覆沒之轍。其最無策者,又欲棄延綏勿守,使兵民息肩,不知一民尺土皆受之祖宗,不可忽也。向失東勝,故今日之害萃於延綏,而關陝震動。今棄延綏,則他日之害鍾於關陝,而京師震動。賊愈近而禍愈大矣。

因陳重將權、增城堡、廣斥堠、募民壯、去客兵、明賞罰、嚴間諜、實屯田、復邊漕數事。時兵部方主用兵,不能盡用也。

十四年十月卒,年五十八。贈少保,諡文毅。明世父子官翰林,俱諡文,自岳始。

閔珪,字朝瑛,烏程人。天順八年進士。授御史。出按河南,以風力聞。成化六年擢江西副使,進廣東按察使。久之,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江西。南、贛諸府多盜,率強宗家僕。珪請獲盜連坐其主,法司議從之。尹直輩謀之李孜省,取中旨責珪不能弭盜,左遷廣西按察使。

孝宗嗣位,擢右副都御史,巡撫順天。入為刑部右侍郎,進右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與總兵官毛銳討古田僮。副總兵馬俊、參議馬鉉自臨桂深入,敗死,軍遂退。詔停俸討賊。珪復進兵,連破七寨,他賊悉就撫。

弘治七年遷南京刑部尚書,尋召為左都御史。十一年,東宮出閣,加太子少保。十三年代白昂為刑部尚書,再加太子太保。以災異與都御史戴珊共陳時政八事,又陳刑獄四事,多報可。

珪久為法官,議獄皆會情比律,歸於仁恕。宣府妖人李道明聚眾燒香,巡撫劉聰信千戶黃珍言,株連數十家,謂道明將引北寇攻宣府。及逮訊無驗,珪乃止坐道明一人,余悉得釋,而抵珍罪,聰亦下獄貶官。帝之親鞫吳一貫也,將置大辟,珪進曰:“一貫推案不實,罪當徒。”帝不允,珪執如初。帝怒,戴珊從旁解之。帝乃霽威,令更擬。珪終以原擬上,帝不悅,召語劉大夏。對曰:“刑官執法乃其職,未可深罪。”帝默然久之,曰:“朕亦知珪老成不易得,但此事太執耳。”卒如珪議。

正德元年六月,以年逾七十再疏求退,不允。及劉瑾用事,九卿伏闕固諫,韓文被斥,珪復連章乞休。明年二月詔加少保,賜敕馳傳歸。六年十月卒,年八十二。贈太保,謚莊懿。

從孫如霖,南京禮部尚書。如霖曾孫洪學,吏部尚書。洪學從弟夢得,兵部戎政尚書。他為庶僚者複數人。

戴珊,字廷珍,浮梁人。父哻,由鄉舉官嘉興教授,有學行。富人數輩遣其奴子入學,哻不可。賄上官強之,執愈堅,見忤,坐他事去。

珊幼嗜學,天順末,與劉大夏同舉進士。久之,擢御史,督南畿學政。成化十四年遷陝西副使,仍督學政。正身率教,士皆愛慕之。歷浙江按察使,福建左、右布政使,終任不攜一土物。

弘治二年,以王恕薦擢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蜀盜野王剛流劫竹山、平利。珊合川、陝兵,檄副使朱漢等討擒其魁,余皆以脅從論,全活甚眾。入歷刑部左、右侍郎,與尚書何喬新、彭韶共事。晉府寧化王鍾鈵淫虐不孝,勘不得實,再遣珊等勘之,遂奪爵禁錮。進南京刑部尚書。久之,召為左都御史。十七年,考察京官,珊廉介不苟合。給事中吳蕣、王蓋自疑見黜,連疏詆吏部尚書馬文升,並言珊縱妻子納賄。珊等乞罷,帝慰留之。御史馮允中等言:“文升、珊歷事累朝,清德素著,不可因浮詞廢計典。”乃下蕣、蓋詔獄,命文升、珊即舉察事。珊等言:“兩人逆計當黜,故先劾臣等。今黜之,彼必曰是挾私也。苟避不黜,則負委任,而使詐諼者得志。”帝命上兩人事責,皆黜之。已,劉健等因召對,力言蓋罪輕,宜調用。帝方向用文升、珊,卒不納。

帝晚年召對大臣,珊與大夏造膝宴見尤數。一日,與大夏侍坐。帝曰:“時當述職,諸大臣皆杜門。如二卿者,雖日見客何害。”袖出白金賚之,曰:“少佐而廉。”且屬勿廷謝,曰:“恐為他人忌也。”珊以老疾數求退,輒優詔勉留,遣醫賜食,慰諭有加。珊感激泣下,私語大夏曰:“珊老病子幼,恐一旦先朝露,公同年好友,何惜一言乎?”大夏曰:“唯唯。”後大夏燕對畢,帝問珊病狀,言珊實病,乞憫憐聽其歸。帝曰:“彼屬卿言耶?主人留客堅,客則強留。珊獨不能為朕留耶?且朕以天下事付卿輩,猶家人父子。今太平未兆,何忍言歸!”大夏出以告珊,珊泣曰:“臣死是官矣。”帝既崩,珊以新君嗣位不忍言去,力疾視事。疾作,遂卒。贈太子太保,謚恭簡。

贊曰:孝宗之為明賢君,有以哉。恭儉自飭,而明於任人。劉、謝諸賢居政府,而王恕、何喬新、彭韶等為七卿長,相與維持而匡弼之。朝多君子,殆比隆開元、慶曆盛時矣。喬新、韶雖未究其用,而望著朝野。史稱宋仁宗時,國未嘗無嬖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孝宗初政,亦略似之。不然,承憲宗之季,而欲使政不旁撓,財無濫費,滋培元氣,中外乂安,豈易言哉。

部分譯文

何喬新,字廷秀,江西廣昌人。

父親何文淵,是永樂十六年(1418)進士。授御史職,歷任山東巡按、四川巡按。烏蒙奸民什伽與知府祿昭妻子私通,他害怕被殺,誣告祿昭反叛,朝廷下詔發兵討伐。文淵下檄文停止調遣軍隊,而且替祿昭澄清冤屈。宣德五年(1430),經顧佐推薦,皇帝任命他為溫州知府。任職六年,政績突出,皇帝給他增加俸祿、賜璽書。由胡氵熒推薦,提升刑部右侍郎,督察兩淮鹽稅。正統三年(1438),因為兩次對官司發表意見不得當,與尚書魏源一起被下獄,後都被釋放。朝廷商量出征麓川,文淵上疏勸諫道“:麓川是境外彈丸大的地方,不值出征大軍。如果派遣雲南守將於金齒駐軍,再令三司官安慰撫恤,那么麓川人獲得再生,而朝廷免去調兵運糧,這是上策。”皇帝將此建議下給群臣討論,廷臣大多主張用兵。於是西南動亂不安,僅只攻克麓川,然而自己傷亡很慘。這年冬天,文淵因為有病自請返鄉。景帝即位,起用文淵為吏部左侍郎,不久升為尚書,輔佐王直處理政事。立太子,文淵被加封太子太保。出現災異,給事中林聰等彈劾文淵奸猾。左庶子周鏇上疏為他辯白,林聰同時又彈劾周鏇。御史曹凱又在朝廷為文淵爭辯,曹凱與周鏇都被下獄。林聰疏文上有“囑內臣”的話,太監興安要求追問主使者的名字,林聰不敢回答,文淵才被釋放,而令他退休。英宗復位,削去文淵被加封的官職。而景泰年間代宗的易儲詔書中“父有天下傳之子”語出自文淵,有人傳言朝廷下令逮捕文淵,文淵害怕自縊而死。

這時喬新已考中景泰五年(1454)進士,任南京禮部主事,回鄉奔喪。同鄉人曾任侍郎的揭稽曾經師從文淵,而與喬新兄弟不和,他就誣奏文淵死實際是由於被諸子逼迫而自殺,又逼嫁父親愛妾。喬新也揭發揭稽任巡撫時曾經舉薦黃..,並且代為起草易換皇儲疏。兩人都被受審。文淵妾為此斷指,為喬新兄弟訴冤,官司得以緩和。英宗也以揭稽所犯之事先前已赦免,就釋放他不再問罪。事完以後,喬新又為母親守喪,守喪期滿,改任刑部主事,調任廣東司郎中。錦衣衛兵犯法,何喬新按律處理,一點也不寬恕。都指揮袁彬托他辦事,喬新執意不從。袁彬發怒,派人找誣告他的把柄,一無所得。由此喬新名聲大震。

成化四年(1468),他調升福建副使。所轄壽寧的銀礦被非法開採,聚眾千餘人,到處劫掠,喬新募兵出去,擒獲其首領。福寧豪族尤氏殺人,出入帶著保鏢和武器,拒捕二十年。福清薛氏經常出海與異國商人做生意,事發後,策謀叛亂。都被喬新捕捉殺掉。福安、寧德銀礦很久就無礦可開,有關部門仍徵收礦稅,很多百姓以致破產。喬新出來說話,減稅三分之二。興化百姓自洪武初曾向官府租用耕牛,直到這時每年仍要求納租稅,喬新上奏予以免除。清流、歸化里界於沙縣、將樂之間,依恃地勢險要,而不交賦稅,喬新告訴都御史設定歸化縣,此地百姓才開始受到約束。喬新調升河南按察使。河南發生大饑荒,按舊例,救濟借貸到秋季為止,喬新說:“秋季,是說可以依靠秋收,今年秋季能依靠嗎?”於是救濟到第二年麥熟才停止。都御史原傑到南陽招撫流民,帶喬新前去協助。以前,項忠驅趕流民過頭,流民一聽說原傑到了,更是躲進山谷。喬新親自前往招撫,登記簿籍的有六萬多戶。升任湖廣右布政使。荊州百姓為徭役所苦,喬新驗實人口貧富,分為九等,使百姓得到好處。

十六年(1480),喬新被提升為都察院右副御史,巡撫山西。邊地軍民總是出塞伐木捕獸,他說:“這些人一旦遇到敵人,必定泄露邊防情況以求生都是敵賊的嚮導。應該不許擅自出塞,有違犯的罪及守將。”憲宗下詔同意。敵人侵犯邊塞,喬新同參將支玉在灰溝營設埋伏,擊斬大量敵人,升左副都御史。年成不好,喬新奏免雜稅以及戶口鹽稅的十分之四。他彈劾僉事尚敬、劉源拖延調查審判,請求皇帝命令天下審判官員,案件拖延半年以上的要論官員之罪。憲宗稱好,立即下詔。召喬新任刑部右侍郎。山西發生嚴重饑荒,出現人吃人的慘劇。喬新受命前去賑濟,求活三十萬多人,安置十四萬戶流離失所的人家。回朝,正逢發生安寧宣撫使楊友想奪嫡弟播州宣慰使楊愛的爵位,而誣告楊愛有異謀的事件。喬新前去調查,與巡撫劉璋一起洗清楊愛的冤屈。楊友被削官安置他府,播州人於是相安無事。

孝宗即位,萬安、劉吉等憎恨喬新剛直正派,將其調到南京任刑部尚書。沿江的蘆洲全被宦官侵占,假託給皇帝備辦進用之費,喬新被調離朝廷,宦官懷恩覺得這事不公平。一天因事到內閣中說“:新君登位,應當任用正直的人,為什麼調走何公?”萬安等無話可說。不久刑部尚書杜銘被罷免,眾人都認為應由喬新代替,而劉吉代替萬安任首輔,始終憎恨喬新,許久不以他補任刑部尚書。改年號為弘治後,採用王恕的舉薦,才召喬新代替杜銘。喬新奏道:“舊制,派遣官員調查案情,以及實行逮捕,必須攜帶詳細批文,到所在官府驗察後才執行。近來只用一般傳帖而不合符契。應該恢復舊制,以防矯詐。”孝宗立即批准了。這時劉吉仇視正直人士,頻繁製造大案件,喬新一律依據法律糾正。劉吉愈加仇恨他。幾次尋找藉口削去喬新俸祿。二年(1489)夏季,京城大水,喬新請求撫恤受災人家,又考慮到刑法失平,奏陳律文當變更的幾件事,劉吉一概加以阻攔而不實行。大理丞官職缺人,御史鄒魯圖謀升遷此官,而喬新推薦郎中魏紳。時逢喬新舅家與鄉人打官司,鄒魯即誣告喬新接受賄賂包庇舅家人。劉吉從宮中取旨將其舅家人下詔獄,喬新於是上疏要求返鄉。不久,追根究底終歸拿不出證據,鄒魯因誣告被停發俸祿,也同意喬新退休。

喬新為人清廉。他在工部負責時,曾去淮西視察。巢湖縣令閻徽年青時從師於文淵,就贈喬新金幣。喬新不收,閻徽說“:這是為我師祝壽的。”喬新說“:你要為我父親祝壽,通過他人送給父親可以,通過我送給父親則不行。”終究不接。福建市舶宦官死了,鎮守者將其資財分送三司,獨有喬新堅持不收。不得已,送交國庫。辭官在家時,楊愛遣使贈送厚禮,並且獻做棺材的上好木料,喬新堅決不收。

喬新十一歲時,隨父在京城居住,修撰周鏇來訪,喬新正在讀《通鑑續編》。周鏇問他“:此書比起《綱目》在取材和對人物評價上有什麼不同?”喬新回答“:呂文煥向元朝投降而不寫叛變,張世傑投海殉國不說是死節;曹彬、包拯之死不寫其官職,而記述伏羲、軒轅多采怪誕,似乎不恰當。”周鏇大為吃驚。長大成人之後,博覽群書,聽說有珍奇的書總是借來抄,積累三萬餘函,都是經他自己校讎,著述甚多。不大與人來往,氣節與彭韶相投,學問與丘浚談得來而已。

罷歸後,巡按江西御史陳詮上奏:“喬新始終保持節操,中間只有接受親戚送禮之嫌疑,而被勒令辭官,這樣進退不明的處理實在可惜。請前往調查,如該官無病則予以任用,如有病就加以慰勞,以留存對故舊的恩惠,保全進退的節操。”孝宗不答應。後來朝廷內外許多官員上疏推薦何喬新,孝宗始終不再起用。十五年(1503)喬新去世,終年七十六歲。

江西巡撫林俊為彭韶及何喬新請求賜諡號,吏部也提出此請求。孝宗下旨令呈報喬新退職的原因,給事中吳世忠說“:喬新的學行、施政辦事都很不錯,忠誠,勤奮,剛正耿直,年齡越大越如此。御史鄒魯挾私仇誣告他,他一詞不辯,坦然退職歸鄉,閉門著書,少與人來往,士大夫沒有誰不讚賞他的品行。如果一定要考察退職的原因,懷疑表彰賢才原則的誤用,那就像宋代蔣之奇曾經誣奏歐陽修,胡..之輩曾誣奏朱熹,未聽說以一個人的私情而廢萬世公論。”事情終究未成。正德十一年(1516),廣昌知縣張傑又為喬新說話,才贈封喬新為太子太保,準予其子襲喬新官爵。第二年賜諡號文肅。

周經,字伯常,是刑部尚書周蠧的兒子。天順四年(1460),考中進士。為庶吉士,授檢討職。成化年間,歷任侍讀、中允等官職,侍奉東宮太子即後來的孝宗。講解《文華大訓》,太子站立聽講,閣臣怕太子勞累,商議坐著聽。周經與諸講官都不同意,閣臣提議才作罷。

孝宗即位,周經升為太常少卿兼侍讀。弘治二年(1489),提升禮部右侍郎。宦官請修黃村尼姑寺,祭祀孝穆太后。吐魯番進貢獅子不從甘肅走,借道滿刺加,通過海路到廣東。周經提議毀掉其寺廟,拒絕入貢不與吐魯番來往。周經改任吏部,升左侍郎。通政經歷沈祿是皇后姑父。尚書王恕休假,宦官傳旨提升沈祿為通政司參議。周經說不是當面接旨,又無皇帝的詔令,不敢奉詔,又與王恕一起上疏爭辯此事。這件事雖未停辦,朝中輿論都認為周經說得對。靈壽奸民給宦官李廣獻地,戶部阻止無結果。周經帶領九卿上疏爭辯,終於罪及獻地的人。周經曾上言說“:外戚家無功勞而求升官,沒出力而求賞賜,加上舉辦齋醮遊玩宴樂浪費無度,致使國庫空虛,應該大力抑制。近來規定,對糧倉屯積粟米多的人,太守縣令賜誥敕可不按年序升官,這就使大小官吏盤剝下民以求晉升。請如洪武年間的成例,全部拿出官府錢幣平價收購,毋奪百姓財產,考核政績不專門以積粟為標準。至於清理軍隊的弊病,洪熙年間以前在旗校,宣德年間以後在鄉吏。弊在旗校的,戶口冊還在,如鄉吏則連戶口冊也混淆搞亂,應該查核故冊清理奸弊。災害損害百姓,請節省耗費,撫恤災民。惜薪司的薪炭約可夠支付幾年,對受災的郡縣,應該全都停免徵收,同時四方顏料也應停止徵收,這是救濟災民的當務之急。”建議大多被孝宗採納。

弘治八年(1495),文武大臣因為災異上奏章陳述時政,周經代為起草奏章,在指責嬉戲娛樂一事上語氣尤其深切直率,孝宗密令宦官查訪起草奏章的人,尚書耿裕說:“疏首先由吏部發起,耿裕實為起草人。”周經說:“疏文由周經起草,即使有罪,應該罪我周經。”世人對兩位勇於承擔責任的品格很讚賞。

第二年,周經代替葉淇為戶部尚書。這時孝宗寬厚仁慈,而戶部尤為奸詐人所集聚,挾勢行私的人不可勝數。哪個稍微不合他們的心意,誹謗馬上就來了。周經一切按照祖宗法規無所顧忌。寬延拖欠、緩徵賦稅、裁減繁多雜亂的稅收,哪裡受災,他必定奏免賦稅,每次委派官員監督稅收,對超額多收的將其考核為下等,因此苛剝多收之風有所扭轉。

奏御趙蠧獻雄縣地作為東宮莊田。周經等彈劾趙蠧違制將其下詔獄。而孝宗又聽信鎮撫司意見派遣官員查實,周經等又爭辯道“:太祖、太宗定製,閒田任民開墾。如果因為奸人的話而沒收為官田,那么土地取捨,盡由居心叵測者說了算,那么小小老百姓就無法為生。”不久,去調查的官員以及巡撫高銓說閒田只有七十頃,全都與民田交錯。於是孝宗同意周經的意見,將田還給百姓,治趙蠧的罪。宦官何鼎因彈劾外戚張鶴齡被下獄,周經上疏救何鼎,違背聖上旨意遭到孝宗嚴厲的斥責。

雍王..木雲請求收取衡州稅課司及衡陽縣河泊所的稅錢,周經說不能答應。孝宗接受周經的意見,並命令從現在開始對於各地稅收,王府不得提出請收的要求。負責織造的宦官要求增加供應兩浙鹽稅二萬引。周經等說“:鹽稅是輔助邊地的,不宜隨便發給。況且祖宗朝織染諸局供應是有定數的,如果說取用增加,那么江南、兩浙已屬例外增造。如果說工匠不足,則靠朝廷養活的不下千餘人,他們是做什麼的呢?因此說供應花費未必缺少,而僅僅是引導陛下勞民傷財罷了。”孝宗不聽。周經擔心由此成為常規,第二次上疏要求下不為例,孝宗才令每年給五千引。

先前,倉場監督內官按照成化末年例子裁減人員。十一年(1498)秋,孝宗又增加少監莫英等三人。周經上疏極力規勸,孝宗以已派遣為由而不聽。內靈台要求派錦衣百名以供清掃,周經等勸諫,孝宗不理。周經說:“祖宗設內台,這個地方事關機密。現在一旦增加一百人,將必定會有隨意泄密的人。”孝宗醒悟,立刻停派。

崇王見澤請求河南退灘地二十餘里,周經說不宜給。興王..木元前後要求賜赤馬諸河泊所以及近湖地一千三百餘頃,周經連上三疏規勸,孝宗最終沒同意他的意見。孝宗把肅寧諸縣四百餘頃土地賜給壽寧侯張鶴齡,其家人藉此侵奪民田的數超過所賜的三倍,並且將百姓毆打致死,孝宗命巡撫高銓調查後匯報。高銓匯報說可以耕種者不多,要求將田仍還給百姓,孝宗不同意。這時王府、貴戚的莊田每畝徵稅三分銀,獨張鶴齡上奏要再增加二分銀,並且都增加在沙鹼地上。周經上書直言,孝宗命侍郎許進同太監朱秀覆核。周經說“:土地已經核對兩次,現在又派使覆核,白白地多些麻煩。以前太祖由於劉基的原因而減青田的賦稅,征米五合(合:一升的十分之一),想使劉基鄉里子孫世世頌揚劉基。現在興濟幸生皇后,正宜體恤百姓,減租稅,使此地百姓世代對皇后感恩戴德,怎使百姓怨恨不已呢?”不久,許進等返回說此地是憲廟皇親柏權以及百姓的固定財產,不能沒收。孝宗竟給了張鶴齡,同意其加稅的要求,而令他補償柏權土地的折價,免除百姓租額。周經等又進諫說“:東宮、親王的莊田徵稅向來有條規,張鶴齡不應該單獨享受優待。柏權是先帝妃子的家,也是外戚,名義上是補償田價,實際是掠奪。天下將說陛下只優待皇后的親戚,不念及先朝外戚。”孝宗終究不接受周經等意見。

大同缺戰馬,馬文升請求用太倉銀買馬。周經說:“糧、馬各有各的部門管理。祖訓,六部不能相互越權,兵部侵戶部的權,不合祖訓。”孝宗因此改撥太僕寺的銀兩供應馬文升。給事中魯昂要求將盡數搜刮稅金交給太倉,周經說:“不節制織造、賞賜、齋醮、土木的費用,而想搜刮天下的資財是不合常理。”內官傳旨索取太倉三萬兩銀做燈費,周經堅持不給。

周經剛直正派,好竭力進諫,即使大大地違背皇帝的旨意也在所不惜,宦官、貴戚對他又怕又恨。太監李廣死後,孝宗得到朝臣贈送李廣資財的登記本。孝宗大怒。都察院衙門和監察御史因此彈劾諸臣相互往來的情形,有涉及到周經的,周經上疏說:“昨天科道彈劾廷臣巴結李廣,將臣的名字框入其中,雖然蒙恩未被審問,實在感到委屈,自己無法辯白。人們巴結李廣,是希望他在旁邊幫忙說好話,以圖得到寵幸罷了。陛下試想李廣在時,曾經在陛下面前提及過臣沒有?尚且交結贈送的登記本都在,請檢查裡面是否有臣的姓名。再嚴厲地審問李廣的家人,臣只要有寸金、尺帛送李廣的,請立刻治臣勾結之罪,斬首於市,來警告巴結無恥之徒。如果毫無牽連,也請為臣洗清冤屈,以望施展身手,始終侍奉聖明。如果令臣含冤忍屈,就是死了,眼睛也不閉上。”孝宗下旨對他予以安慰。十三年(1500),星相有變,周經自己上疏請求退休。孝宗同意了,賜他敕書、馬車,加封太子太保,用侶鍾代替周經。廷臣爭相上奏章要求挽留周經,朝內外推薦周經的有八十餘疏,都無結果。

武宗即位,言官又推薦周經,下詔封他為南京戶部尚書,因遇到繼母去世而未到任。正德三年(1508),服滿,周經女婿兵部尚書曹元正與劉瑾關係不錯,他說周經雖年紀大但仍可任用,才召周經為禮部尚書。周經堅決推辭得不到允準,只好勉強赴任,任職幾個月就稱病離去。五年三月去世,終年七十一歲。贈太保,賜諡號文端。

倪岳,字舜咨,上元人。父親倪謙,奏命祭祀北嶽時,母親夢見紅衣仙人進入房間,就生下了兒子,於是以“岳”為名。倪謙死時任南京禮部尚書,諡號文僖。倪岳考中天順八年(1464)進士。任庶吉士,授編修職。成化年間,歷任侍讀學士,到東宮當值講學。二十二年(1486),提升為禮部右侍郎,仍在御前講席當值侍講。弘治初年,改為左侍郎。倪岳好學,文思敏捷,廣泛綜覽經世之務。尚書耿裕為人方正,秉持大禮,以致禮文制度都要倪岳決斷。六年(1493),耿裕調到吏部,由倪岳代任禮部尚書。

孝宗從四川召國師領占竹來京,倪岳極力勸諫,孝宗不聽。給事中夏昂、御史張禎等相繼規勸,此事最終被停止。當時建造諸王府的規模宏大華麗,超過永樂年間、宣德年間的王府,倪岳奏請頒布統一的規格。他又把全國各地呈報上來的災異,要禮部在每年年終分類奏報,一律用文字記下來,並詳細按災異發生的年月順序排列,廣泛引證於經史資料。勸勉孝宗勤於講學,廣開言路,寬免賦役,慎施刑罰,罷黜奸貪,接納忠誠正直人士,淘汰冗員,停辦齋醮,減少營造,停止濫賞。孝宗大都予以採納。

左侍郎徐瓊與皇后家有姻親關係,圖謀取代倪岳的官職。九年(1496),南京吏部缺尚書,廷臣推薦徐瓊。而皇帝下詔加倪岳為太子太保往南京赴任,而徐瓊果然代替倪岳。不久調倪岳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謀協助處理機要事務。倪岳回到北京後,代替屠氵庸為吏部尚書,他嚴禁托人說情,不沽名釣譽,吏部政務處理公平。

倪岳身材魁梧,表情冷峻嚴肅,善於決斷大事。每當滿朝大臣共議某事而眾說紛紜時,他只說短短几句話,就使聽者心悅誠服。在同級官吏中,倪岳最推崇馬文升,然而在論事時並非無原則附合。他前後奏陳一百多件事,把軍政中的弊端一一清理揭發。疏文出來,人們紛紛傳抄。他對西北用兵之害論述尤為深刻,其疏大略說:

“近年來毛里孩、阿羅忽、孛羅出、..加思蘭成為邊境大患。他們都沿著河套活動,河套地區水草肥美,宜於屯牧,因此敵人頻繁占據這塊地方,不斷率部入侵。諸將怯懦,大都閉城自守。如果遇到敵人,總是被其打敗。既不敢阻擋其前鋒,又不能截斷其歸路。敵人進可以獲得重利,退也沒有後顧之憂,以致戰事不斷,邊患不息。朝廷遣將征伐,四年三次出兵,竟沒有取得些許功勞。出征將領或者高臥而歸,或者平安回返,他們卻優閒自得地活動在朝廷之上,不斷獲得軍功封賞,並以車載金帛充塞私人家室。而軍隊一有行動,總是傳來捷報,濫行賞賜,將官的品級隨意授予。甚至妄殺平民,謊稱為敵人首級。敵人還未被打敗,就假稱敵人已潰敗逃走。能得到記功賞賜的,不是士大夫子弟,就是豪門隨從。而普通戰士、運糧的百姓則拋屍荒城,血沃野草。天怒人怨,禍兆越積越深,不可等閒視之。

“京營素以兵冗將怯見稱。留鎮守京師,恐怕還起不到保衛京城的作用,而如果輕率出師將有失天威。而臨陣即逃,反而會失掉邊軍已有之功績,被敵人輕視侮辱。況且延綏是邊地,離京師很遠,宣府、大同也是邊地,離京師較近,它好比京師的門庭,這裡沒有執循守衛的戒備行嗎?前不久兵部建議:令宣府出兵五千,大同出兵一萬,一起援助延綏,而不考慮到互相間距離很遠,往返援救不及,人們苦於輾轉行軍,馬匹疲於奔走。聲東擊西是賊寇的一貫伎倆。避實就虛,攻擊要害,是兵家的上策。精銳軍隊全都集中到西部,老弱士卒才留在北邊,萬一北邊出現戰情,而在西邊的軍隊一下又離不開,首尾脫節,遠近都被困住,這合算嗎?

“至於延綏兵馬屯集,糧草供應不足就讓山西、河南的百姓承擔運送糧草的勞役。送糧草的百姓徒步千里,丈夫輸運,妻子在家供應糧草,父親拉車,兒子肩擔,沿路都是愁怨的人們,村落空虛。有幸送到目的地,一束草值一百錢,一斗粟價格翻了一倍,萬一遇到敵賊,性命也丟了,其他還說什麼?運送不足則有額外損耗加征的,這些還不夠的話又有預征。水災旱災不可先知,年成的好壞不能預知,徵收的定額怎能事先定下?又令百姓交糧草以補任官職,而那些依附權貴、包庇親友的人,有的拿出空頭文書發給百姓,官府倉庫沒有增加一升一合。至於繳納粟米發給鹽引,又有豪門私相囑託,大都以納粟空名將鹽引發賣,而商人要花費幾倍價格。因此官爵越來越被人輕視,鹽法一天比一天敗壞,而邊境儲積不足依然如故。

“另外朝廷拿出國庫資金供應邊地,每年幾十萬兩銀子。山西、河南向邊地繳納損耗加征銀兩每年不下幾十萬。銀子積累多了則銀子價值更加賤,米粟天天減少則米粟價格更貴。而不知情的人,就在養兵之中行朝三暮四之術。有的用茶鹽,有的用銀、布,名為折算糧價,實際是剋扣軍需。由此朝廷擔心糧食爛在倉庫,軍士卻連肚子也吃不飽。至兵馬經過,按例必須應付。一般情況,每人給米一斗,馬給草一束,馳逐作戰,一天之間有的經過二堡,有的經過三四個城,豈能都給呢?而鎮守者巧立名目,凡所經過的都有開支,欺騙上司,攝取私利,再沒有比這厲害的。

“到問起禦敵之策,則又議論紛紜。有說要恢復受降城的險要,防守東勝的舊城,使其在交戰時互相聲援,呈犄角之勢共同制敵。要收復黃河以北的城鎮,就必須在塞外集聚軍隊。派出長途跋涉的軍隊,進入荒漠之地,輜重拖累,糧餉困難。敵人可從前面包抄,或者從背後襲擊。曠日持久,軍糧斷絕。進又得不到城鎮,退又無歸路,一旦造成失敗就會聲威大損。又有人說統率十萬軍隊,帶半月的糧食,高揚士氣,掃蕩敵人窟穴,將其趕出河套。這種說法並非不好。然而帝王之兵,要獲全勝;孫吳兵法說要以逸待勞。現在要鼓足勇氣前行,窮搜遠擊,一路冒險深入,以求萬一的僥倖。擔著糧食隨軍遠征則輜重難行,率軍長驅直入則孤立難以得到援救。況且這地方千里,無城鎮可居,無儲備之積。敵人或者往來遷徙,使我軍疲於馳逐。我軍則受客觀形勢所限,為敵人所困。既坐失獲勝之機,必蹈覆沒的老路。其中最失策的是又要放棄延綏不守,名義上使兵民卸去負擔,不知百姓每寸土地都受之祖宗,不可不看重,以前東勝失守,而今日的敵害聚集於延綏,而關東陝西震動。現在放棄延綏,那么往後的禍患集中於關東陝西,使京師受到震動。賊離得愈近禍害就愈大。”

倪岳接著陳述要重視將權,增建城堡、增加哨兵、招募壯丁、調走客籍軍士、賞罰分明、嚴查間諜、充實屯田、恢復邊漕幾件事。當時由於兵部正在主張用兵,不能全部採納倪岳的建議。

十四年(1510)十月,倪岳去世,享年五十八歲。追贈少保,賜諡號文毅。明朝時期父子官於翰林院,諡號中都有“文”字,是自倪岳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