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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六十四

作者:脫脫撰

◎文藝下

○趙渢 周昂 王庭筠 劉昂 李經 劉從益 呂中孚(張建附) 李純甫 王郁 宋九嘉 龐鑄 李獻能 王若虛 王元節 麻九疇 李汾 元德明(子好問)

趙渢,字文孺,東平人。大定二十二年進士,仕至禮部郎中。性沖淡,學道有所得。尤工書,自號“黃山”。趙秉文云:“渢之正書體兼顏、蘇,行草備諸家體,其超放又似楊凝式,當處蘇、黃伯仲間。”党懷英小篆,李陽冰以來鮮有及者,時人以渢配之,號曰“黨趙”。有《黃山集》行於世。

周昂,字德卿,真定人。父伯祿字天錫,大定進士,仕至同知沁南軍節度使。昂年二十四擢第。調南和簿,有異政。遷良鄉令,入拜監察御史。路鐸以言事被斥,昂送以詩,語涉謗訕,坐停銓。久之,起為隆州都軍,以邊功復召為三司官。大安兵興,權行六部員外郎。

其甥王若虛嘗學於昂,昂教之曰:“文章工於外而拙於內者,可以驚四筵而不可以適獨坐,可以取口稱而不可以得首肯。”又云:“文章以意為主,以言語為役,主強而役弱則無令不從。今人往往驕其所役,至跋扈難制,甚者反役其主,雖極辭語之工,而豈文之正哉。”

昂孝友,喜名節,學術醇正,文筆高雅,諸儒皆師尊之。既歷台省,為人所擠,竟坐詩得罪,謫東海上十數年。始入翰林,言事愈切。出佐三司非所好,從宗室承裕軍。承裕失利,跳走上谷,眾欲徑歸,昂獨不從,城陷,與其從子嗣明同死於難。嗣明字晦之。

王庭筠,字子端,遼東人。生未期,視書識十七字。七歲學詩,十一歲賦全題。稍長,涿郡王翛一見,期以國士。登大定十六年進士第。調恩州軍事判官,臨政即有聲。郡民鄒四者謀為不軌,事覺,逮捕千餘人,而鄒四竄匿不能得。朝廷遣大理司直王仲軻治其獄,庭筠以計獲鄒四,分別詿誤,坐預謀者十二人而已。再調館陶主簿。

明昌元年三月,章宗諭旨學士院曰:“王庭筠所試文,句太長,朕不喜此,亦恐四方效之。”又謂平章張汝霖曰:“王庭筠文藝頗佳,然語句不健,其人才高,亦不難改也。”四月,召庭筠試館職,中選。御史台言庭筠在館陶嘗犯贓罪,不當以館閣處之,遂罷。乃卜居彰德,買田隆慮,讀書黃華山寺,因以自號。是年十二月,上因語及學士,嘆其乏材,參政守貞曰:“王庭筠其人也。”三年,召為應奉翰林文字,命與秘書郎張汝方品第法書、名畫,遂分入品者為五百五十卷。

五年八月,上顧謂宰執曰:“應奉王庭筠,朕欲以詔誥委之,其人才亦豈易得。近党懷英作《長白山冊文》,殊不工。聞文士多妒庭筠者,不論其文,顧以行止為訾。大抵讀書人多口頰,或相黨。昔東漢之士與宦官分朋,固無足怪。如唐牛僧孺、李德裕,宋司馬光、王安石,均為儒者,而互相排毀何耶。”遂遷庭筠為翰林修撰。

承安元年正月,坐趙秉文上書事,削一官,杖六十,解職,語在秉文傳。二年,降授鄭州防禦判官。四年,起為應奉翰林文字。泰和元年,復為翰林修撰,扈從秋山,應制賦詩三十餘首,上甚嘉之。明年,卒,年四十有七。上素知其貧,詔有司賻錢八十萬以給喪事,求生平詩文藏之秘閣。又以御製詩賜其家,其引云:“王遵古,朕之故人也。乃子庭筠,復以才選直禁林者首尾十年,今茲雲亡,玉堂、東觀,無復斯人矣。”

庭筠儀觀秀偉,善談笑,外若簡貴,人初不敢與接。既見,和氣溢於顏間,殷勤慰藉如恐不及,少有可取極口稱道,他日雖百負不恨也。從游者如韓溫甫,路元亨、張進卿,李公度,其薦引者如趙秉文、馮璧、李純甫,皆一時名士,世以知人許之。為文能道所欲言,暮年詩律深嚴,七言長篇尤工險韻。有《{艹聚}辨》十卷,文集四十卷。書法學米元章,與趙渢、趙秉文俱以名家,庭筠尤善山水墨竹雲。

子曼慶,亦能詩並書,仕至行省右司郎中,自號“淡游”雲。

劉昂,字之昂,興州人。大定十九年進士。曾、高而下七世登科。昂天資警悟,律賦自成一家,作詩得晚唐體,尤工絕句。李純甫《故人外傳》雲,昂早得仕,年三十三為尚書省掾,調平涼路轉運副使。時術士有言昂官止五品,昂不信。俄以母憂去職,連蹇十年,卜居洛陽,有終焉之志。有薦其才於章宗者,泰和初,自國子司業擢為左司郎中。會掌書大中與賈鉉漏言除授事,為言者所劾,獄辭連昂。章宗震怒。一時聞人如史肅、李著、王宇、宗室從郁皆譴逐之,鉉尋亦罷政。昂降上京留守判官,道卒,竟如術者之言。

李經,字天英,錦州人。作詩極刻苦,喜出奇語,不蹈襲前人。李純甫見其詩曰:“真今世太白也。”由是名大震。再舉不第,拂衣去。南渡後,其鄉帥有表至朝廷,士大夫識之曰:“此天英筆也。”朝議以武功就命倅其州,後不知所終。

劉從益,字雲卿,渾源人。其高祖捴,天會元年詞賦進士,子孫多由科第入仕。從益登大安元年進士第,累官監察御史,坐與當路辨曲直,得罪去。久之,起為葉縣令,修學勵俗,有古良吏風。葉自兵興,戶減三之一,田不毛者萬七千畝有奇,其歲入七萬石如故。從益請於大司農,為減一萬,民甚賴之,流亡歸者四千餘家。未幾,被召,百姓詣尚書省乞留,不聽。入授應奉翰林文字,逾月以疾卒,年四十四。葉人聞之,以端午罷酒為位而哭,且立石頌德,以致哀思。

從益博學強記,精於經學。為文章長於詩,五言尤工,有《蓬門集》。

子祁字京叔。為太學生。甚有文名。值金末喪亂,作《歸潛志》以紀金事,修《金史》多採用焉。

呂中孚,字信臣,冀州南宮人。張建字吉甫,蒲城人。皆有詩名。中孚有《清漳集》。建明昌初授絳州教官,召為宮教、應奉翰林文字。以老請致仕,章宗愛其純素,不欲令去,授同知華州防禦使,仍賜詩以寵之。自號“蘭泉”,有集行於世。

李純甫,字之純,弘州襄陰人。祖安上,嘗魁西京進士。父采,卒於益都府治中。純甫幼穎悟異常,初業詞賦,及讀《左氏春秋》,大愛之,遂更為經義學。擢承安二年經義進士。為文法莊周、列禦寇、左氏、《戰國策》,後進多宗之。又喜談兵,慨然有經世心。章宗南征,兩上疏策其勝負,上奇之,給送軍中,後多如所料。宰執愛其文,薦入翰林。及大元兵起,又上疏論時事,不報。宣宗遷汴,再入翰林。時丞相高琪擅威福柄,擢為左司都事,純甫審其必敗,以母老辭去。既而高琪誅,復入翰林,連知貢舉。正大末,坐取人逾新格,出倅坊州。未赴,改京兆府判官。卒於汴,年四十七。

純甫為人聰敏,少自負其材,謂功名可俯拾,作《矮柏賦》,以諸葛孔明、王景略自期。由小官上萬方書,援宋為證,甚切,當路者以迂闊見抑。中年,度其道不行,益 縱酒自放,無仕進意。得官未成考,鏇即歸隱。日與禪僧士子游,以文酒為事,嘯歌袒裼出禮法外,或飲數月不醒。人有酒見招,不擇貴賤必往,往輒醉,雖沉醉亦未嘗廢著書。然晚年喜佛,力探其奧義。自類其文,凡論性理及關佛老二家者號“內稿”,其餘應物文字為“外稿”。又解《楞嚴》、《金剛經》、《老子》、《莊子》。又有《中庸集解》、《鳴道集解》,號“中國心學、西方文教”。數十萬言,以故為名教所貶雲。

王郁,字飛伯,大興人。儀狀魁奇,目光如鶻。少居釣台,閉門讀書,不接人事。久之,為文法柳宗元,閎肆奇古,動輒數千言。歌詩俊逸,效李白。嘗作《王子小傳》以自敘。天興初元,汴京被圍,上書言事,不報。四月,圍稍解,挺身突出,為兵士所得。其將遇之甚厚,郁經行無機防,為其下所忌,見殺。臨終,懷中出書曰:“是吾平生著述,可傳付中州士大夫曰,王郁死矣。”年三十餘。同時以詩鳴者,雷琯、侯冊、王元粹雲。

宋九嘉,字飛卿,夏津人。為人剛直豪邁,少游太學,有能賦聲。長從李純甫讀書,為文有奇氣,與雷淵、李經相伯仲。中至寧元年進士第。歷藍田、高陵、扶風、三水四縣令,鹹以能稱。入為翰林應奉。正大中,以疾去。沒於癸巳之難。

龐鑄,字才卿,遼東人。少擢第,仕有聲。南渡後,為翰林待制,遷戶部侍郎。坐游貴戚家,出倅東平,改京兆路轉運使,卒。博學能文,工詩,造語奇健不凡,世多傳之。

李獻能,字欽叔,河中人。先世有為金吾衛上將軍者,時號“李金吾家”。迨獻能昆弟皆以文學名,從兄獻卿、獻誠、從弟獻甫相繼擢第,故李氏有“四桂堂”。

獻能苦學博覽,於文尤長於四六。貞祐三年,特賜詞賦進士,廷試第一人,宏詞優等。授應奉翰林文字。在翰苑凡十年,出為鄜州觀察判官。用薦者復為應奉,俄遷修撰。正大末,以鎮南軍節度副使充河中帥府經歷官。大元兵破河中,奔陝州,行省以權左右司郎中,值趙三三軍變遇害,年四十三。

獻能為人眇小而黑色,頗有髯。善談論,每敷說今古,聲鏗亮可聽。作詩有志於風雅,又刻意樂章。在翰院,應機敏捷號得體。趙秉文、李純甫嘗曰:“李獻能天生今世翰苑材。”故每薦之,不令出館。家故饒財,盡於貞祐之亂,在京師無以自資。其母素豪奢,厚於自奉,小不如意則必訶譴,人視之殆不堪憂,獻能處之自若也。時人以純孝稱之。嘗謂人云:“吾幼夢官至五品,壽不至五十。”後竟如其言。

王若虛,字從之,藁城人也。幼穎悟,若夙昔在文字間者。擢承安二年經義進士。調鄜州錄事,歷管城、門山二縣令,皆有惠政,秩滿,老幼攀送,數日乃得行。用薦入為國史院編修官,遷應奉翰林文字。奉使夏國,還授同知泗州軍州事,留為著作佐郎。正大初,《宣宗實錄》成,遷平涼府判官。未幾,召為左司諫,後轉延州刺史,入為直學士。

元興元年,哀宗走歸德。明年春,崔立變。群小附和,請為立建功德碑,翟奕以尚書省命召若虛為文。時奕輩恃勢作威,人或少忤,則讒構立見屠滅。若虛自分必死,私謂左右司員外郎元好問曰:“今召我作碑,不從則死。作之則名節掃地,不若死之為愈。雖然,我姑以理諭之。”乃謂奕輩曰:“丞相功德碑當指何事為言?”奕輩怒曰:“丞相以京城降,活生靈百萬,非功德乎?”曰;“學士代王言,功德碑謂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以城降,則朝官皆出其門,自古豈有門下人為主帥誦功德而可信乎後世哉?”奕輩不能奪,乃召太學生劉祁、麻革輩赴省,好問、張信之喻以立碑事,曰:“眾議屬二君,且已白鄭王矣,二君其無讓。”祁等固辭而別。數日,促迫不已,祁即為草定,以付好問,好問意未愜,乃自為之。既成,以示若虛,乃共刪定數字,然止直敘其事而已。後兵入城,不果立也。

金亡,微服北歸鎮陽,與渾源劉郁東遊泰山,至黃峴峰,憩萃美亭,顧謂同游曰:“汩沒塵土中一生,不意晚年乃造仙府,誠得終老此山,志願畢矣。”乃令子忠先歸,遣子恕前行視夷險,因垂足坐大石上,良久瞑目而逝,年七十。所著文章號《慵夫集》若干卷、《滹南遺老》若干卷、傳於世。

王元節,字子元,弘州人也。祖山甫,遼戶部侍郎。父詡,海陵朝,左司員外郎。元節幼穎悟,雖家世貴顯,而從學甚謹。渾源劉捴愛其才俊,以女妻之,遂傳其賦學,登天德三年詞賦進士第。雅尚氣節,不能隨時俯仰,故仕不顯。及遷密州觀察判官,既罷,即逍遙鄉里,以詩酒自娛,號曰“遁齊”。年五十餘卒。有詩集行於世。

弟元德,亦第進士。有能名於時,終南京路提刑使。

孫國綱,字正之。業儒術,尤長吏事。為人端重樂易,或有忤者,略不與校,亦未嘗形於怒色。大安三年,試補尚書吏部掾,未幾,轉御史台令史。宣宗聞其材幹,興定三年特召為近侍,奉職承應,甚見寵遇,勒留凡三考,出為同知申州事。無何,召為筆硯直長,擢監察御史,秩滿,敕留再任,蓋知其材器故也。開興元年,關陝完顏總帥屯河中府,與大元軍戰敗績,哀宗遣國綱乘上廄馬,徑詣河中問敗軍之由,還至中途,值大兵見殺,時年四十四。

麻九疇,字知幾,易州人。三歲識字。七歲能草書,作大字有及數尺者,一時目為神童。章宗召見,問:“汝入宮殿中,亦懼怯否?”對曰:“君臣,父子也。子寧懼父耶?”上大奇之。弱冠入太學,有文名。南渡後,寓居郾、蔡間,入遂平西山,始以古學自力。博通《五經》,於《易》、《春秋》為尤長。興定末,試開封府,詞賦第二,經義第一。再試南省,復然。聲譽大振,雖婦人小兒皆知其名。及廷試,以誤絀,士論惜之。已而隱居不為科舉計。正大初,門人王說、王采苓俱中第,上以其年幼,怪而問之。乃知嘗師九疇。平章政事侯摯、翰林學士趙秉文連章薦之,特賜盧亞榜進士第。以病,未拜官告歸。再授太常寺太祝,權博士,俄遷應奉翰林文字。九疇性資野逸,高蹇自便,與人交,一語不相入則逕去不返顧。自度終不能與世合,頃之,復謝病去。居郾城,天興元年,大元兵入河南,挈家走確山,為兵士所得,驅至廣平,病死,年五十。

九疇初因經義學《易》,後喜邵堯夫《皇極書》,因學算數,又喜卜筮、射覆之術。晚更喜醫,與名醫張子和游,盡傳其學,且為潤色其所著書。為文精密奇健,詩尤工致。後以避謗忌,持戒不作。明昌以來,稱神童者五人,太原常添壽四歲能作詩,劉滋、劉微、張漢臣後皆無稱,獨知幾能自樹立,耆舊如趙秉文,以征君目之而不名。

李汾,字長源,太原平晉人。為人尚氣,跌宕不羈。性褊躁,觸之輒怒,以是多為人所惡。喜讀史。工詩,雄健有法。避亂入關,京兆尹子容愛其材,招致門下。留二年去,之涇州,竭左丞張行信,一見即以上客禮之。元光間,游大梁,舉進士不中,用薦為史館書寫。書寫,特抄書小史耳,凡編修官得日錄,纂述即定,以稿授書寫,書寫錄潔本呈翰長。汾既為之,殊不自聊。時趙秉文為學士,雷淵、李獻能皆在院,刊修之際,汾在旁正襟危坐,讀太史公、左丘明一篇,或數百言,音吐洪暢,旁若無人。既畢,顧四坐漫為一語云“看”。秉筆諸人積不平,而雷、李尤切齒,乃以嫚罵官長訟於有司,然時論亦有不直雷、李者。尋罷入關。明年來京師,上書言時事,不合,去客唐、鄧間。恆山公武仙署行尚書省講議官。既而仙與參知政事完顏思烈相異同,頗謀自安,懼汾言論,欲除之。汾覺,遁泌陽,仙令總帥王德追獲之,鎖養馬平,絕食而死,年未四十。

汾平生詩甚多,不自收集,世所傳者十二三而已。

元德明,系出拓拔魏,太原秀容人。自幼嗜讀書,口不言世俗鄙事,樂易無畦畛,布衣蔬食處之自若,家人不敢以生理累之。累舉不第,放浪山水間,余酒賦詩以自適。年四十八卒。有《東岩集》三卷。子好問,最知名。

好問字裕之。七歲能詩。年十有四,從陵川郝晉卿學,不事舉業,淹貫經傳百家,六年而業成。下太行,渡大河,為《箕山》、《琴台》等詩。禮部趙秉文見之,以為近代無此作也。於是名震京師。中興定五年第,歷內鄉令。正大中,為南陽令。天興初,擢尚書省掾,頃之,除左司都事,轉行尚書省左司員外郎。金亡,不仕。

為文有繩尺,備眾體。其詩奇崛而絕雕劌,巧縟而謝綺麗。五言高古沈鬱。七言樂府不用古題,特出新意。歌謠慷慨,挾幽、並之氣。其長短句,揄揚新聲,以寫恩怨者又數百篇。兵後,故老皆盡,好問蔚為一代宗工,四方碑板銘志,盡趨其門。其所著文章詩若干卷、《杜詩學》一卷、《東坡詩雅》三卷、《錦禨》一卷、《詩文自警》十卷。

晚年尤以著作自任,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幾及漢、唐,國亡史作,己所當任。時金國實錄在順天張萬戶家,乃言於張,願為撰述,既而為樂夔所沮而止。好問曰:“不可令一代之跡泯而不傳。”乃構亭於家,著述其上,因名曰“野史”。凡金源君臣遺言往行,採摭所聞,有所得輒以寸紙細字為記錄,至百餘萬言。今所傳者有《中州集》及《壬辰雜編》若干卷。年六十八卒。纂修《金史》,多本其所著雲。

贊曰:韓昉、吳激,楚材而晉用之,亦足為一代之文矣。蔡珪、馬定國之該博,胡礪、楊伯仁之敏贍,鄭子聃、麻九疇之英俊,王郁、宋九嘉之邁往。三李卓犖,純甫知道,汾任氣,獻能尤以純孝見稱。王庭筠、党懷英、元好問自足知名異代。王競、劉從益、王若虛之吏治,文不掩其所長。蔡松年在文藝中,爵位之最重者,道金人言利,興黨獄,殺田珏,文不能掩其所短者歟?事繼母有至行,其死家無餘貲,有足取雲。

部分譯文

王庭筠,字子端,遼東人。庭筠出生在未時,即十三時至十五時之間,看書識得十七字。七歲學做,十一歲能寫全題。稍微長大,涿郡王袺一見到他,便期望他成為國內傑出人物。大定十六年(1176),王庭筠考中進士,調到恩州任軍事判官,到職主事就有聲望。郡民中有個叫鄒四的,陰謀行不軌的事,被發覺了,因這件事逮捕了一千多人,而獨有鄒四逃竄藏起來了沒有抓到。朝廷派遣大理司直王仲軻審理這個案件,庭筠用計策捕獲了鄒四,區別開受連累的,結果被治罪的預謀者僅有十二人而已。庭筠又被調到館陶任主簿。

明昌元年(1190)三月,章宗下旨告訴學士院說:“王庭筠所試寫的文章,句子太長,朕不喜歡這樣的句子,也恐怕四方仿效他。”又對平章張汝霖說“:王庭筠文藝頗佳,但是不善於寫句子,這個人才氣高,也不難改進。”四月,召見王庭筠面試,看是否能夠任館職,結果庭筠被選中了。御史台說庭筠在館陶曾經犯有貪贓罪,不應當將他安置在館閣工作,於是又作罷了。庭筠選擇彰德這個地方居住下來,在隆慮買了田,在黃華山寺讀書,因此拿這些來宣揚自己。這年十二月,因為皇上對學士們講話,感嘆他們之中缺乏人才,參政守貞說:“王庭筠是個人才。”三年(1192),皇上召回庭筠,讓他做了應奉翰林文字,命令他和秘書郎張汝方對書法、名畫品評優劣並且分別定出等級,於是擇出符合標準的有五百五十卷。

五年(1194)八月,聖上特意對執政官們說“:應奉王庭筠,朕打算把詔誥委託給他起草,他這個人才難道是容易得到的?最近党懷英寫作《長白山冊文》,特別不細緻。聽說文士中有不少嫉妒庭筠的人,不論他的文章卻只看他的行止來誹謗他。讀書人大抵好爭論或互相結成朋黨。往昔東漢的士人和宦官分裂,本來是不足怪的。如唐代牛僧孺、李德裕,宋代的司馬光、王安石,都是讀書人,然而他們互相排擠誹謗是為什麼呢?”於是調王庭筠做了翰林修撰。

承安元年(1196)正月,因為趙秉文上書的事情牽連,被削官一品,責打六十棍,然後被解除職務,這件事記載在《秉文傳》中。二年(1197),降職授予鄭州防禦判官。四年(1199),起用為應奉翰林文字。泰和元年(1201),又出任翰林修撰,當皇帝出巡秋山的護駕侍從,奉皇帝之命做詩三十多首,皇上很是讚賞他。第二年(1202)逝世,年僅四十七歲。皇上向來知道他貧窮,詔令有司贈錢八十萬用來給他辦喪事,收集整理他生平的詩文藏在秘閣。又把御製詩賜給他家,詩的引文說:“王遵古,朕之故人也。乃子庭筠,復以才選直禁林者首尾十年,今茲雲亡,玉堂、東觀無復斯人矣。”

王庭筠儀表秀美偉岸,善於說笑,表面看他好像傲慢尊貴,人們起初不敢與他接觸。認識以後,感到他一臉和氣,對你殷勤慰藉好像怕自己做的不夠,只要你有一點可取之處,他就極口稱讚,以後雖然有一百個對不起他,他也不忌恨你。與他交往的人像韓溫甫、路元亨、張進卿、李公度,他引薦的人像趙秉文、馮璧、李純甫,都是一時的名士,世人因此知道他們並讚許他們。

王庭筠做文章能道出所要講的話,晚年詩律深嚴,寫七言長篇尤其在險韻上功力不凡。著有《鑄辨》十卷,文集四十卷。庭筠的書法效法米元章,和趙氵風、趙秉文都是書法名家,在繪畫上庭筠尤其擅長山水墨竹等等。

王庭筠的兒子叫曼慶,也能做詩並會書法,官做到行省右司郎中,自號“淡游”。

王若虛,字從之,是藁城人。幼年聰明有悟性,就像往日是在文字之間成長的。承安二年(1197)選拔為經義進士。調往..州任錄事,歷任管城、門山二縣的縣令,都有好的政績,任滿,老幼挽留送別,數日才得以成行。若虛被推薦任用為國史院編修官,遷升為應奉翰林文字。被派出使夏國,回國後被授予同知泗州軍州事,留任著作佐郎。正大初年(1224),完成了《宣宗實錄》的編寫,升遷平涼府判官。不久,奉詔做了左司諫,後來又轉任延州刺史,入朝做直學士。

天興元年(1232),哀宗棄軍南逃歸德。第二年(1233)春天,崔立發動政變。當時眾多小人附和,請求替崔立建功德碑,翟奕以尚書省的名義召見並命令王若虛寫碑文。當時翟奕之輩憑藉勢力耍威風,誰若有一點兒違背他們的意思,就誣陷定罪立即屠殺。若虛自己考慮一定會被整死,暗中對左右司員外郎元好問說“:現在召見我寫碑文,不服從就得死。做碑文則名節掃地,不如為這事死了為好。雖然是這樣,我姑且和他講講道理。”於是對翟奕之流說“:丞相的功德碑應寫些什麼事跡?”翟奕等人大怒,說:“丞相拿汴京城投降蒙古,救活了百萬生靈,不是功德嗎?”若虛說:“學士代替王講話,功德碑叫代王言可以嗎?況且丞相已經以汴京城投降,那么當朝官員都出了城門,自古以來哪裡有門下人為主帥歌功頌德的,而後世會認為這是可信的嗎?”翟奕等人不能定奪,於是召見太學生劉祁、麻革等人到省里,元好問、張信之拿立碑的事開導他們,說:“眾人討論這事交給了二君,並且已經告訴了鄭王(即崔立),二君不要推辭。”劉祁等人堅決推辭而離開。過了幾天,翟奕之輩催促逼迫不已,劉祁就寫了個草稿拿來交給元好問。元好問覺得不中意,就自己動手寫,寫成拿去讓若虛看,於是共同刪改一些字,然而只是直接敘事而已。後來蒙古軍入了汴京城,立碑的事也沒個結果。

金國滅亡,王若虛脫下官服換上便衣北歸鎮陽,和渾源的劉郁一起東遊泰山,到了黃峴峰,在萃美亭休息,看看周圍對同游的人說:“在塵土中埋沒了一生,想不到晚年才建造了仙府,真能得以在這山上終老,我的志願就實現了。”於是讓他的兒子王忠先回去,讓他的另一個兒子王恕到前面去看看是平安還是危險,自己垂下雙腳坐在大石頭上,過了好久,瞑目而逝,享年七十歲。王若虛所著的文章號稱《慵夫集》,有若干卷,《滹南遺老》亦有若干卷,在世上流傳。

麻九疇,字知幾,是易州人。九疇三歲識字,七歲能寫草書,寫的大字有到幾尺的,一時間被看作是神童。章宗召見他,問道:“你進宮殿中來也不懼怕膽怯嗎?”九疇回答說:“君臣,是父子。兒子難道害怕父親嗎?”章宗皇帝大為驚奇。九疇未成年就入了太學,有文名。

金南渡以後,麻九疇居住在郾、蔡兩縣之間,進入遂平西山,開始在古學上集中精力自學。九疇博學精通《五經》,對於《易經》、《春秋》尤其見長。興定末年(1221),在開封府參加考試,九疇詞賦獲第二名,經義獲第一名。再參加南方的省試,也是這樣。因此九疇聲譽大振,即使是婦人小孩也都知道他的名字。到參加朝廷考試,卻因有誤而被貶退,士人議論都替他惋惜。事情過後,九疇隱居再不考慮參加科舉考試的事情。正大初年(1224),麻九疇的門人王說、王采苓一起考中榜上有名,皇上因為他們年幼,奇怪地問他們,才知道曾經是九疇的學生。平章政事侯摯、翰林學士趙秉文連連寫奏章舉薦九疇,皇上特別賜予他盧亞榜進士第。九疇因為有病,沒有拜官便告辭歸去了。皇帝再授予他太常寺太祝,代理博士,很快升遷應奉翰林文字。

麻九疇性情粗魯飄逸,高低自便,和人交往,一句話不投機就自顧走開不回頭。他自己考慮終究不能和世人融和,很快又稱病請求離職了。九疇住在郾城,天興元年(1232),蒙古軍入侵河南,他攜帶全家逃往確山,被兵士截獲,驅趕到廣平,病死了,時年五十歲。

九疇起初因為要掌握經義而學習《易經》,後來喜愛邵堯夫的《皇極書》,所以學算數,又喜歡卜筮、射覆的術法。晚年變為喜歡醫道,和名醫張子和交往,把他的學問學到手,並且為張子和所寫的書潤色。九疇寫文章精密奇健,詩尤其工整細緻。後來為了迴避誹謗和嫉妒,堅決戒掉不再寫詩。明昌以來,被稱作神童的共有五個人:太原的常添壽四歲能寫詩,劉滋、劉微、張漢臣後來都沒有著稱於世,唯獨知幾能以自己的才學樹立起來,年高而久負聲望的人像趙秉文,以獲得君主的賞識為目的而在世上卻不聞名。

元好問,字裕之。七歲能做詩。十四歲的時候,跟隨陵川的郝晉卿學習,不去寫應考的詩文,對經傳百家深入貫通,僅用六年就完成了學業。好問南下太行山,渡過黃河,寫了《箕山》、《琴台》等詩,禮部趙秉文看見了這些詩,認為近代沒有這樣的作品。於是,好問名震京師。

興定五年(1221),元好問參加科舉考試中第,做過內鄉縣令。正大年間,是南陽令。天興初年(1232),被選拔到尚書省任職,沒過多久,任左司都事,轉行尚書省左司員外郎。金國滅亡,不再做官。

元好問寫文章有法度,各種文體完備。他的詩詞奇崛而絕無雕琢,巧飾而去掉綺麗。他的五言詩高古沉鬱,七言樂府不用古題,特出新意。他寫的歌謠慷慨豪邁,挾帶一種幽、並之氣。他寫的長短句,宣揚新聲,寫出恩怨的有幾百篇。戰亂以後,故交老友都沒有了,好問蔚為一代宗匠,為眾人所推崇,四方的人們凡是要寫碑版銘志,都跑到他家門下。他所著的文章和詩歌有若干卷、《杜詩學》一卷、《東坡詩雅》三卷、《錦礻幾》一卷、《詩文自警》十卷。

元好問在晚年尤其以著書立說為己任,他認為金源氏之所以取得天下,典章法度幾乎達到漢、唐的水準,國亡了要寫出歷史,已經是自己應當承擔的任務。當時金國實錄在順天的張萬戶家中,好問於是對張萬戶說,願意把金國實錄撰寫成書,後來被樂夔阻止才罷了。元好問說“:不能讓一個朝代的軌跡泯滅而得不到流傳。”於是在自己家中建造個亭子,在亭子中著述,並因此把寫的稿子稱為“野史”。凡是金朝君臣的遺言和往來活動,採訪所聞,得到一些資料立即用寸紙細字做出記錄,以至於收集到一百多萬字。流傳至今的有《中州集》和《壬辰雜編》若干卷。元好問六十八歲時逝世。後來人編撰《金史》,大多依據他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