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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五十一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趙汝愚(子崇憲)

趙汝愚,字子直,漢恭憲王元佐七世孫,居饒之餘乾縣。父善應,字彥遠,官終修武郎、江西兵馬都監。性純孝,親病,嘗刺血和藥以進。母畏雷,每聞雷則披衣走其所。嘗寒夜遠歸,從者將扣門,遽止之曰:"無恐吾母。"露坐達明,門啟而後入。家貧,諸弟未製衣不敢制,已制未服不敢服,一瓜果之微必相待共嘗之。母喪,哭泣嘔血,毀瘠骨立,終日俯首柩傍,聞雷猶起,側立垂涕。既終喪,言及其親,未嘗不揮涕,生朝必哭於廟。父終肺疾,每膳不忍以諸肺為羞。母生歲值卯,謂卯兔神也,終其身不食兔。聞四方水旱,輒憂形於色。江、淮警報至,為之流涕,不食累日;同僚會宴,善應悵然曰:"此寧諸君樂飲時耶!"眾為失色而罷。故人之孤女,貧無所歸,善應聘以為己子婦。有嘗同僚者死不克葬,子傭食他所,善應馳往哭之,歸其子而予之貲,使葬焉。道見病者必收恤之,躬為煮藥。歲飢,旦夕率其家人輟食之半,以飼飢者。夏不去草,冬不破壞,懼百蟲之游且蟄者失其所也。晉陵尤袤稱之曰:"古君子也。"既卒,丞相陳俊卿題其墓碣曰:"宋篤行趙公彥遠之墓。"

汝愚早有大志,每曰:"丈夫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負此生。"擢進士第一,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召試館職,除秘書省正字。孝宗方銳意恢復,始見,即陳自治之策,孝宗稱善,遷校書郎。知閣門張說擢簽書樞密院事,汝愚不往見,率同列請祠,未報。會祖母訃至,即日歸,因自劾,上不加罪。

遷著作郎、知信州,易台州,除江西轉運判官,入為吏部郎兼太子侍講。遷秘書少監兼權給事中。內侍陳源有寵於德壽宮,添差浙西副總管。汝愚言:"祖宗以童貫典兵,卒開邊釁,源不宜使居總戎之任。"孝宗喜,詔自今內侍不得兼兵職。舊制,密院文書皆經門下省,張說在西府,託言邊機不宜泄。汝愚謂:"東西二府朝廷治亂所關,中書庶政無一不由東省,何密院不然?"孝宗命如舊制。

權吏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論知閣王抃招權預政,出抃外祠。以集英殿修撰帥福建,陛辭,言國事之大者四,其一謂:"吳氏四世專蜀兵,非國家之利,請及今以漸抑之。"進直學士、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諸羌蠻相挻為邊患,汝愚至,悉以計分其勢。孝宗謂其有文武威風,召還。光宗受禪,趣召未至,殿中侍御史范處義論其稽命,除知潭州,辭,改太平州。進敷文閣學士,知福州。

紹熙二年,召為吏部尚書。先是,高宗以宮人黃氏侍光宗於東宮,及即位為貴妃,後李氏意不能平。是年冬十一月郊,有司已戒而風雨暴至,光宗震懼,及齋宿青城,貴妃暴薨,駕還,聞之恚,是夕疾作。內侍馳白孝宗,孝宗倉卒至南內,問所以致疾之由,不免有所戒責。及光宗疾稍平,汝愚入對。上常以五日一朝孝宗於重華宮,至是往往以傳旨免,至會慶節上壽,駕不出,冬至朝賀又不出,都人以為憂。汝愚往復規諫,上意乃悟。汝愚又屬嗣秀王伯圭調護,於是兩宮之情通。光宗及後俱詣北內,從容竟日。

四年,汝愚知貢舉,與監察御史汪義端有違言。汝愚除同知樞密院事,義端言祖宗之法,宗室不為執政,詆汝愚植黨沽名,疏上,不納。又論台諫、給舍陰附汝愚,一切緘默,不報。論汝愚發策譏訕祖宗,又不報。汝愚力辭,上為徙義端軍器監。給事中黃裳言:"汝愚事親孝,事君忠,居官廉,憂國愛民,出於天性。義端實忌賢,不可以不黜。"上乃黜義端補郡,汝愚不獲已拜命。未幾,遷知樞密院事,辭不拜,有旨趣受告。汝愚對曰:"臣非敢久辭。臣嘗論朝廷數事,其言未見用,今陛下過重華,留正復相,天下幸甚。惟武興未除帥,臣心不敢安。"上遂以張詔代領武興軍,汝愚乃受命。

光宗之疾生於疑畏,其未過宮也,汝愚數從容進諫,光宗出聞其語輒悟,入輒復疑。五年春,孝宗不豫,夏五月,疾日臻。光宗御後殿,丞相率同列入,請上詣重華宮侍疾,從臣、台諫繼入,閣門吏以故事止之,不退。光宗益疑,起入內。越二日,宰相又請對,光宗令知閣門事韓侂胄傳旨云:"宰執並出。"於是俱至浙江亭俟命。孝宗聞之憂甚,嗣秀王簡丞相傳孝宗意,令宰執復入。侂胄奏曰:"昨傳旨令宰執出殿門,今乃出都門。"請自往宣押,汝愚等乃還第。

六月丁酉,夜五鼓,重華大閹扣宰執私第,報孝宗崩,中書以聞,汝愚恐上疑,或不出視朝,持其札不上。次日,上視朝,汝愚以提舉重華宮關禮狀進,上乃許過北內,至日昃不出,宰相率百官詣重華宮發喪。壬寅,將成服,留正與汝愚議,介少傅吳琚請憲聖太后垂簾暫主喪事,憲聖不許。正等附奏曰:"臣等連日造南內請對,不獲。累上疏,不得報。今當率百恭官請,若皇帝不出,百官相與慟哭於宮門,恐人情騷動,為社稷憂。乞太皇太后降旨,以皇帝有疾,蹔就宮中成服。然喪不可無主,祝文稱'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壽皇之母也,請攝行祭禮。"蓋是時正、汝愚之請垂簾也,以國本系乎嘉王,欲因簾前奏陳宗社之計,使命出簾幃之間,事行廟堂之上,則體正言順,可無後艱。而吳琚素畏慎,且以後戚不欲與聞大計,此議竟格。

丁未,宰臣已下,待對和寧門,不報,乃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儲位以安人心。"又不報。越六日再請,御批云:"甚好。"明日,同擬旨以進,乞上親批付學士院降詔。是夕,御批付丞相云:"歷事歲久,念欲退閒。"留正見之懼,因朝臨佯仆於庭,密為去計。汝愚自度不得辭其責,念故事須坐甲以戒不虞,而殿帥郭杲莫有以腹心語者。

會工部尚書趙彥逾至私第,語及國事,汝愚泣,彥逾亦泣,汝愚因微及與子意,彥逾喜。汝愚知彥逾善杲,因繆曰:"郭杲儻不同,奈何?"彥逾曰:"某當任之。"約明乃復命。汝愚曰:"此大事已出諸口,豈容有所俟乎?"汝愚不敢入私室,退坐屏後,以待彥逾之至。有頃,彥逾至,議遂定。明日,正以五更肩輿出城去,人心益搖,汝愚處之恬然。自吳琚之議不諧,汝愚與徐誼、葉適謀可以白意於慈福宮者,乃遣韓侂胄以內禪之意請於憲聖。侂胄因所善內侍張宗尹以奏,不獲命,明日往,又不獲命。侂胄逡巡將退,重華宮提舉關禮見而問之,侂胄具述汝愚意。禮令少俟,入見憲聖而泣。憲聖問故,禮曰:"聖人讀書萬卷,亦嘗見有如此時而保無亂者乎?"憲聖曰:"此非汝所知。"禮曰:"此事人人知之,今丞相已去,所賴者趙知院,旦夕亦去矣。"言與淚俱。憲聖驚曰:"知院同姓,事體與他人異,乃亦去乎?"禮曰:"知院未去,非但以同姓故,以太皇太后為可恃耳。今定大計而不獲命,勢不得不去。去,將如天下何?願聖人三思。"憲聖問侂胄安在,禮曰:"臣已留其俟命。"憲聖曰:"事順則可,令諭好為之。"禮報侂胄,且云:"來早太皇太后於壽皇梓宮前垂簾引執政。"侂胄復命,汝愚始以其事語陳騤、余端禮,使郭杲及步帥閻仲夜以兵衛南北內,禮使其姻黨宣贊舍人傅昌朝密制黃袍。

是日,嘉王謁告不入臨,汝愚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出。"翌日,礻覃祭,群臣入,王亦入。汝愚率百官詣大行前,憲聖垂簾,汝愚率同列再拜,奏:"皇帝疾,未能執喪,臣等乞立皇子嘉王為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繼有'念欲退閒'之語,取太皇太后處分。"憲聖曰:"既有御筆,相公當奉行。"汝愚曰:"茲事重大,播之天下,書之史冊,須議一指揮。"憲聖允諾。汝愚袖出所擬太皇太后指揮以進,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執喪,曾有御筆,欲自退閒。皇子嘉王擴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憲聖覽畢曰:"甚善。"汝愚奏:"自今臣等有合奏事,當取嗣君處分。然恐兩宮父子間有難處者,須煩太皇太后主張。"又奏:"上皇疾未平,驟聞此事,不無驚疑,乞令都知楊舜卿提舉本宮,任其責。"遂召舜卿至簾前,面喻之。憲聖乃命皇子即位,皇子固辭曰:"恐負不孝名。"汝愚奏:"天子當以安社稷、定國家為孝。今中外人人憂亂,萬一變生,置太上皇何地?"眾扶入素幄,披黃袍,方卻立未坐,汝愚率同列再拜。寧宗詣几筵殿,哭盡哀。須臾,立仗訖,催百官班。帝衰服出就重華殿東廡素幄立,內侍扶掖乃坐。百官起居訖,行禫祭禮。汝愚即喪次,召還留正長百僚,命朱熹待制經筵,悉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侍御史張叔椿請議正棄國之罰,汝愚為遷叔椿官。

是月,上命汝愚兼權參知政事。留正至,汝愚乞免兼職,乃除特進、右丞相。汝愚辭不拜,曰:"同姓之卿,不幸處君臣之變,敢言功乎?"乃命以特進為樞密使,汝愚又辭特進。孝宗將欑,汝愚議欑宮非永制,欲改卜山陵,與留正議不合。侂胄因而間之,出正判建康,命汝愚為光祿大夫、右丞相。汝愚力辭至再三,不許。汝愚本倚正共事,怒侂胄不以告,及來謁,故不見,侂胄慚忿。簽書樞密羅點曰:"公誤矣。"汝愚亦悟,復見之。侂胄終不懌,自以有定策功,且依託肺腑,出入宮掖,居中用事。朱熹進對,以為言,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同劾之,未果。熹白汝愚,當以厚賞酬勞,勿使預政,而汝愚謂其易制不為慮。

右正言黃度欲論侂胄,謀泄,以內批斥去。熹因講畢,奏疏極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執,移易台諫,皆出陛下之獨斷,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此弊不革,臣恐名為獨斷,而主威不免於下移。"疏入,遽出內批,除熹宮觀。汝愚袖批還上,且諫且拜,侂胄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許。吏部侍郎彭龜年力陳侂胄竊弄威福,為中外所附,不去必貽患。又奏:"近日逐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既而內批龜年與郡,侂胄勢益張。

侂胄恃功,為汝愚所抑,日夜謀引其黨為台諫,以擯汝愚。汝愚為人疏,不虞其奸。趙彥逾以嘗達意於郭杲,事定,冀汝愚引與同列,至是除四川制置,意不愜,與侂胄合謀。陛辭日,盡疏當時賢者姓名,指為汝愚之黨,上意不能無疑。汝愚請令近臣舉御史,侂胄密諭中司,令薦所厚大理寺簿劉德秀,內批擢德秀為察官,其黨牽聯以進,言路遂皆侂胄之人。會黃裳、羅點卒,侂胄又擢其黨京鏜代點,汝愚始孤,天子益無所倚信。於是中書舍人陳傅良、監察御史吳獵、起居郎劉光祖各先後斥去,群憸和附,疾正士如仇讎,而衣冠之禍始矣。

侂胄欲逐汝愚而難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綱無遺。"侂胄然之,擢其黨將作監李沐為正言。沐,彥穎之子也,嘗求節度使於汝愚不得,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於社稷,乞罷其政。"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罷右相,除觀文殿學士、知福州。台臣合詞乞寢出守之命,遂以大學士提舉洞霄宮。

國子祭酒李祥言:"去歲國遭大戚,中外洶洶,留正棄相位而去,官僚幾欲解散,軍民皆將為亂,兩宮隔絕,國喪無主。汝愚以樞臣獨不避殞身滅族之禍,奉太皇太后命,翊陛下以登九五,勳勞著於社稷,精忠貫於天地,乃卒受黯黮而去,天下後世其謂何?"博士楊簡亦以為言。李沐劾祥、簡,罷之。太府丞呂祖儉亦上書訴汝愚之忠,詔祖儉朋比罔上,送韶州安置。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缺)、林仲麟、蔣傅、徐范等伏闕言:"去歲人情驚疑,變在朝夕。當時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議,雖百李沐,罔知攸濟。當國家多難,汝愚位樞府,本兵柄,指揮操縱,何向不可,不以此時為利,今上下安恬,乃獨有異志乎?"書上,悉送五百里外羈管。

侂胄忌汝愚益深,謂不重貶,人言不已。以中丞何澹疏,落大觀文。監察御史胡紘疏汝愚唱引偽徒,謀為不軌,乘龍授鼎,假夢為符。責寧遠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初,汝愚嘗夢孝宗授以湯鼎,背負白龍升天,後翼寧宗以素服登大寶,蓋其驗也,而讒者以為言。時汪義端行詞,用漢誅劉屈氂、唐戮李林甫事,示欲殺之意。迪功郎趙師召亦上書乞斬汝愚。汝愚怡然就道,謂諸子曰:"觀侂胄之意,必欲殺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至衡州病作,為守臣錢鍪所窘,暴薨,天下聞而冤之,時慶元二年正月壬午也。

汝愚學務有用,常以司馬光、富弼、韓琦、范仲淹自期。凡平昔所聞於師友,如張栻、朱熹、呂祖謙、汪應辰、王十朋、胡銓、李燾、林光朝之言,欲次第行之,未果。所著詩文十五卷、《太祖實錄舉要》若干卷、《類宋朝諸臣奏議》三百卷。汝愚聚族而居,門內三千指,所得廩給悉分與之,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無間言。自奉養甚薄,為夕郎時,大冬衣布裘,至為相亦然。

汝愚既歿,黨禁浸解,鏇復資政殿學士、太中大夫,已而贈少保。侂胄誅,盡復元官,賜謚忠定,贈太師,追封沂國公。理宗詔配享寧宗廟庭,追封福王,其後進封周王。子九人,崇憲其長子也。

崇憲,字履常,淳熙八年以取應對策第一,時汝愚侍立殿上,降,再拜以謝。孝宗顧近臣曰:"汝愚年幾何?已有子如此。"越三年,復以進士對策,擢甲科。上謂執政曰:"此汝愚子,豈即前科取應第一人者耶?"

崇憲初仕為保義郎、監饒州贍軍酒庫,換從事郎、撫州軍事推官。汝愚帥蜀,辟書寫機宜文字,改江西轉運司幹辦公事,監西京中嶽廟。汝愚既貶死,海內憤郁,崇憲闔門自處。居數年,復汝愚故官職,多勸以仕。

改奉議郎、知南昌縣事,奉行荒政,所活甚眾。升籍田令,制曰:"爾先人有功王室,中更讒毀,思其功而錄其子,國之典也。"崇憲拜命感泣,陳疏力辭,以為"先臣之冤未悉昭白,而其孤先被寵光,非公朝所以勸忠孝、厲廉恥之意。"俄改監行在都進奏院,復引陳瓘論司馬光、呂公著復官事申言之,乞以所陳下三省集議:"若先臣心跡有一如言者所論,即近日恩典皆為冒濫,先臣復官賜謚,與臣新命,俱合追寢。如公論果謂誣衊,乞昭示中外,使先臣之讒謗既辨,忠節自明,而憲聖慈烈皇后擁佑之功德益顯。然後申飭史官、改正誣史,垂萬世之公。"

又請正趙師召妄貢封章之罪,究蔡璉與大臣為仇之奸,毀龔頤正《續稽古錄》之妄。詔兩省史官考訂以聞。已而吏部尚書兼修國史樓鑰等請施行如章,從之。及誣史未正,復進言,其略謂:"前日史官徒以權臣風旨,刊舊史、焚元稿,略無留難。今詔旨再三,莫有慨然奮直筆者,何小人敢於為惡,而謂之君子者顧不能勇於為善耶?"聞者愧之。其後玉牒、日厲所卒以《重修龍飛事實》進呈,因崇憲請也。

未幾,贈汝愚太師,封沂國公,擢崇憲軍器監丞,改太府監丞,遷秘書郎,辭,弗許。尋為著作佐郎兼權考功郎官。嘗因閔雨求言,乃上封事,謂:"今日有更化之名,無更化之實。人才,國之元氣,而忠鯁擯廢之士,死者未盡省錄,存者未悉褒揚。言論,國之風采,其間輸忠亡隱,有所規益者,豈惟獎激弗加,蓋亦罕見施用;偷安取容,無所建明者,豈惟黜罰弗及,或乃遂階通顯。"至若勉聖學以廣聰明,教儲貳以固根本,戒宰輔大臣同寅盡瘁以濟艱難,責侍從台諫思職盡規以宣壅蔽,防左右近習竊弄之漸,察奸憸餘黨窺伺之萌,皆懇懇為上言之。

請外,知江州。郡民歲苦和糴,崇憲疏於朝,永蠲之。且轉糴旁郡谷別廩儲之,以備歲儉。瑞昌民負茶引錢,新舊累積,為緡十七萬有奇,皆困不能償,死則以責其子孫猶弗貸。會新券行,視舊價幾倍蓰,崇憲嘆曰:"負茶之民愈困矣。"亟請以新券一償舊券二,詔從之。蓋受賜者千餘家,刻石以紀其事。修陂塘以廣溉灌,凡數千所。提舉江西常平兼權隆興府及帥漕司事,遷轉運判官仍兼帥事。

初,汝愚捐私錢百餘萬創養濟院,俾四方賓旅之疾病者得藥與食,歲久浸移為它用。崇憲至,尋修復,立規約數十條,以愈疾之多寡為賞罰。棄兒於道者,亦收鞠之。社倉久敝,訪其利害而更張之。、

以兵部郎中召,尋改司封,皆固辭,遂直秘閣、知靜江府、廣西經略安撫。靜江之屬邑十,地肥磽略等,而陽朔、修仁、荔浦之賦獨倍焉。自張栻奏減之餘,人猶以為病。崇憲請再加蠲減,詔遞損有差,三縣民立祠刻石。瓊守非才,激黎峒之變,乃劾去之,改辟能者代其任。蘿蔓峒者仍歲寇鈔為暴,實民何向父子陰誘導之。崇憲捐金繒付小校使系以來,置之法。因嚴民夷交通之禁,使邊民相什伍,寇至則鳴鼓召眾,先後掩擊,俘獲者賞,不至者有懲。先是,部內郡邑有警,輒移統府兵戍之,在宜州者百人,古縣半之。崇憲謂根本單虛,非所以窒奸萌,乃於其地各置兵如戍兵之數,而斂戍者以歸。邕為邊要害地,自狄青平儂智高,所以設韓捍防者甚至,歲久浸弛,而溪峒日強。崇憲條上其議,朝廷頗采其言,然未及盡用也。

崇憲天性篤孝,居父喪,月余始食食,小祥始茹果實,終喪不飲酒食肉,比御猶弗入者久之。

論曰:自昔大臣處危疑之地,而能免於禍難者蓋鮮矣。昔者周成王立而幼沖,周公以王室懿親為宰輔,四國流言,而周公不免於居東之憂,非天降風雷之變,以彰周公之德而啟成王之衷,則所謂《金滕》之書,固無因而關於王之耳目,公之心果能以自明乎?公之心能自明,則天意之所以屬於周而綿八百載之丕祚者,實繫於茲。不然,周其殆哉!

趙汝愚,宋之宗臣也,其賢固不及周公,其位與戚又非若周公之尊且昵也。方孝宗崩,光宗疾,大喪無主,中外洶洶,一時大臣有畏難而去者矣。汝愚獨能奮不慮身,定大計於頃刻,收召明德之士,以輔寧宗之新政,天下翕然望治,其功可謂盛矣。然不幾時,卒為韓侂胄所構,一斥而遂不復返,天下聞而冤之。於此見天之所以眷宋者不如周,而宋之陵夷馴至於不可為,信非人力之所能也。

汝愚父以純孝聞,而子崇憲能守家法,所至有惠政,亦可謂世濟其美者已。

部分譯文

趙汝愚字子直,漢恭憲王趙元佐的七世孫,居住在饒州餘干縣。

趙汝愚的父親趙善應,字彥遠,官職至修武郎、江西兵馬都監。他性格純樸孝順,父親生病時,曾刺出自己的血和藥給父親吃。母親害怕雷鳴,他每次聽到雷聲就披衣到母親房間陪母親。曾經在一個寒冷的夜晚他從遠處回家,隨從們將要扣門,趙善應於是阻止說:“不要嚇著我母親。”他露天坐在門外到天亮,門開後才進家。家裡貧窮,幾個弟弟沒做新衣服他就不敢制新衣,弟弟們有新衣但未穿他也不敢穿,一個瓜果這樣的小東西必定大家共同品嘗。母親死後,趙善應哭得吐血,身體瘦骨伶仃,終日伏在靈柩旁,一聽到雷聲就起來,側立在靈柩旁流淚。喪事已經結束了,一講到他的母親,未曾不流淚的,母親生日那天,他必定在廟中大哭一場。趙善應的父親死於肺病,他每次吃飯不忍心以各種肺為食物。母親的生辰正值卯時,視卯兔為神,趙善應終生不吃兔子。他聽說四方水旱災害,就會憂形於色。江淮地區傳來敵人入侵的警報,他就為這流淚,數日不吃東西;同僚宴會,趙善應不悅地說:“這難道是各位娛樂、飲酒之時!”大家深感不妥而罷除了酒宴。故人的孤女,貧困無家可歸,趙善應把她聘為自己的兒媳婦。有個曾與他是同僚的人死了家人無力埋葬,其子到另處受僱求食,趙善應跑去哭奠,並把他的兒子帶回家又給他錢,讓他葬父。趙善應在路上看見生病的人必定帶回家救濟,親自為他煮藥。遇到飢年,每天早晚帶領全家人省下食物的一半,給飢餓的人吃。趙善應夏天不除去庭院的草,冬天不挖土,怕百蟲遊蕩及蟄身者失去其所。晉陵尤袤稱讚他“:是古代的君子。”趙善應死後,丞相陳俊卿在其墓碑上題字為“宋篤行趙公彥遠之墓”。

趙汝愚早年就胸懷大志,他常說:“大丈夫被載入史冊,才不辜負此生。”趙汝愚考中進士第一名,任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朝廷召他參加館職考試,拜為秘書省正字。孝宗正銳意恢復疆土,趙汝愚首次拜見孝宗,就陳述自治之策,孝宗稱好,升他為校書郎。知..門張說被升為簽書樞密院事,趙汝愚不去拜見,率同僚一起請求管理一祠觀,未得到批准。正好他祖母的訃聞到,趙汝愚當天回去,又自我彈劾,皇上不加他的罪。

趙汝愚升為著作郎、信州知州,改為台州知州,拜官江西轉運判官,進宮任吏部郎兼太子侍講。又升為秘書少監兼代給事中。內侍陳源受寵於高宗,補差為浙西副總管。趙汝愚說“:祖宗派童貫主管軍隊,最終引起邊境的戰爭,陳源不宜擔任統兵之職。”孝宗很高興,從今後內侍不能兼軍職。過去的制度規定,樞密院文書都要經過門下審查,張說在樞密院,託言邊防機密不可泄露,拒交文書予門下省審查。趙汝愚說:“中書門下、樞密院二府關係到朝廷政治的好壞,中書門下的大小政事無一不經樞密院審查,為何樞密院不這樣做?”孝宗令一切照舊。

趙汝愚暫代吏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他論及知..門王扌卞攬權預政,皇上派王扌卞離朝到外地的祠觀任職。趙汝愚以集英殿撰修身份統帥福建,他到宮中辭行時,對皇上指出國家大事有四方面,其一是:“吳氏四世掌管蜀軍,對國家不利,請從今慢慢限制他的權力。”趙汝愚被提為直學士、制置四川使兼成都府知府。諸羌族相繼挑起邊患,趙汝愚到四川後,全部施計瓦解了他們的勢力。孝宗說他文武雙全,召他回朝。光宗受禪即位,派人去四川召趙汝愚回朝,趙汝愚沒回,殿中侍御史范處義說趙汝愚拖延命令,朝廷讓趙汝愚任潭州知州,趙汝愚不接受,朝廷又任他為太平州知州。趙汝愚進升為敷文閣學士,福州知州。

紹熙二年(1191),趙汝愚被召為吏部尚書。當初,高宗讓宮女黃氏侍奉光宗於東宮,等到光宗即位黃氏為貴妃時,皇后李氏內心憤憤不平。這年冬十一月郊祀,有關部門已經警告將有暴風雨來臨,光宗很震懼,等到在青城齋宿時,貴妃突然去世,光宗回宮後,聽說此事十分生氣,當天晚上疾病發作。內侍跑去報告孝宗,孝宗慌忙趕到南內,詢問光宗致病的原因,不免對光宗有所警告、責怪。等光宗病稍稍好些時,趙汝愚進宮回答皇上提問。光宗常常五天一次到重華宮拜見孝宗,到這時孝宗往往傳旨讓光宗免去,到會慶節光宗生日時,光宗不上朝,冬至大臣們進宮朝賀他也不出來,國都的人都很擔心。趙汝愚前去反覆規勸,光宗於是醒悟。趙汝愚又叮囑嗣秀王伯圭護理、調和,於是孝宗與光宗的感情得以溝通。光宗及李後都到孝宗住所北內去,與孝宗一起愉快地度過了一天。

紹熙四年(1193),趙汝愚主持貢舉,與監察御史汪義端有違忤之言。趙汝愚拜為同知樞密院事,汪義端說祖宗時法律規定,宗室不能為執政,他還詆毀趙汝愚植黨營私沽名釣譽,汪義端呈上奏書,皇上不接受。汪義端又指責台諫、給舍暗中附和趙汝愚,對趙汝愚的一切言行緘默不語,皇上對此不予答覆。汪義端又說趙汝愚發的策問譏諷祖宗,皇上還是不予回復。趙汝愚竭力辭職,皇上於是把汪義端調任軍器監。給事中黃裳說“:趙汝愚事奉雙親孝順,事奉君主忠心,居官廉潔,憂國愛民,出於天性。汪義端真正是忌賢,不可以不罷黜。”皇上於是罷黜汪義端,讓他到地方任職,趙汝愚不得已只好接受任命。不久,趙汝愚被升為知樞密院事,他辭去不受,皇上下旨要他去接受誥命。趙汝愚回答說“:我不敢久久地推辭。我曾論述朝廷的幾件事,所提的意見未見採納,今天陛下探訪孝宗,留正恢復相職。這是天下的大幸。只是武興軍未確定統帥,我心中不安。”皇上於是派張詔代任武興軍統帥,趙汝愚於是接受任命。

光宗的病源於對孝宗心存疑懼,他不肯去拜見孝宗,趙汝愚多次從容勸諫,光宗出寢宮聽到趙汝愚的勸說就醒悟,一入寢宮又疑心了。紹熙五年(1194)春,孝宗生病,夏五月,孝宗的病一天天加重。光宗到後殿去,丞相率同僚進來,請求光宗到重華宮侍奉孝宗,侍從、台諫相繼進入後殿,..門吏根據過去的慣例加以阻止,他們都不肯退出。光宗更加疑心,起身入寢宮。過了二天,宰相又請求面奏,光宗令知..門事韓..胄傳旨說:“宰相執政一起出去。”於是趙汝愚、留正二人一起到浙江亭待罪。孝宗聽說後很擔心,嗣秀王派丞相傳達孝宗的旨意,令宰執又進宮。韓..胄奏言說“:昨天陛下傳旨讓宰執出宮門,今天應下令把他們趕出國都。”並請求自己前去押送他們,趙汝愚等人於是回到家中。

六月初八,晚上五更,重華宮的大宦官叩響宰執趙汝愚的家門,報告孝宗駕崩的訊息,中書報告皇上,趙汝愚擔心皇上疑心病發作,又不肯出來視朝,就扣住奏札不呈上。第二天,皇上視朝,趙汝愚把提舉重華宮關禮狀進獻上,皇上於是答應到北內探望孝宗,但一直到太陽下山光宗仍不出宮,宰相率領百官到重華宮發喪。十三日,將製成服,留正與趙汝愚商議,通過少傅吳琚請憲聖太后垂簾暫且主喪事,憲聖太后不答應。留正等人一起奏道:“我們連日到南內請求面奏,未得到皇上批准。屢次上疏,也得不到回音。今天當率領百官恭請皇上,如果皇上不出宮,百官一起在宮門大哭,恐怕會引起人心騷動,有害於國家。懇求太皇太后降旨,說明由於皇上有病,暫且讓他就在宮中服喪。然而喪事不可以無人主持,祝文稱‘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是壽皇孝宗的母親,請主持行祭禮。”在這時留正、趙汝愚請求太后垂簾主喪,是想把國家大權交給嘉王,想在簾前奏陳國家大策,使命令出自簾幃之間,所行之事居於廟堂之上,那么一切名正言順,可以沒有後顧之憂。而吳琚一向膽小、謹慎,並以自己是後戚不想參與國家大計,這個計畫最終中止。

十八日,宰臣已到宮門前,在和寧門外等待與皇上對話,未得到回覆,於是上奏書說:“皇子嘉王仁孝早就顯現出來,應早日確定王儲之位以安人心。”仍未得到回覆。過了六天宰相又來請求,皇上批示說:“很好。”第二天,大家一同擬旨呈上,請皇上親自批示交給學士院降詔。這天晚上,皇上批示給丞相說:“我執政年月久了,想退下來清閒一下。”留正看到後很害怕,就趁上朝時假裝倒在朝廷上,私下考慮離去的計謀。趙汝愚估計自己不得推脫干係,想起過去的事例須讓士兵披甲不臥,坐以待敵,以備不測,而殿帥郭杲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趙汝愚不敢輕舉妄動。

正遇工部尚書趙彥逾到趙汝愚的私宅來,談到國家大事,趙汝愚哭泣起來,趙彥逾也哭起來,趙汝愚於是透露出想讓光宗傳位給嘉王的意思,趙彥逾很高興。趙汝愚知道趙彥逾與郭杲關係好,就假裝說:“郭杲如果不同意,怎么辦?”趙彥逾說“:我會讓他聽從的。”二人約定明天就回話。趙汝愚說“:這件事已經從大家口中傳出,豈能有時間等待?”趙汝愚不敢入寢室睡覺,退坐到屏風后面,以等待趙彥逾的到來。一會兒,趙彥逾到了,決定於是定下。第二天,留正五更乘轎子出城去,人心更加動搖,趙汝愚顯得很坦然。自從與吳琚的意見不一致後,趙汝愚與徐誼、葉適商量可以把意見報告慈福宮,於是派韓..胄把內禪的意見請示於憲聖太后。韓..胄通過所相好的內侍張宗尹去稟奏,沒有得到回音。第二天又去,仍沒獲得旨意。韓..胄遲疑不決準備退出時,重華宮提舉關禮看見他就問何事,韓..胄具體敘述了趙汝愚的意見。關禮令他少候,進宮見憲聖太后就哭。憲聖太后問什麼原因,關禮說:“聖人讀書達萬卷,敢曾看見過有這樣的時節而能保證沒有出亂子的嗎?”憲聖太后說:“這不是你所想知道的。”關禮說:“這件事人人知道,今天丞相已經走了,朝廷所依靠的趙知院,早晚也要走的。”說完眼淚流下來了。憲聖太后吃驚地說“:趙知院與皇家同姓,處理事情應與別人不同,他也要走嗎?”關禮說:“趙知院沒走,並不只是因為與皇家同姓的緣故,是因為太皇太后可以依靠呀。今天他們制定的大計畫呈入但沒有得到答覆,形勢令他不得不走。他走了,國家將怎么辦?希望太后三思。”憲聖太后問韓..胄在哪裡,關禮說:“我已留他等候命令了。”憲聖太后說:“事情順利就行,告訴他好自為之。”關禮告訴韓..胄憲聖太后的意見,並說:“明早太皇太后在孝宗梓宮前垂簾接見執政。”韓..胄向趙汝愚轉達了太后的命令,趙汝愚才把此事告訴陳馬癸、余端禮,派郭杲以及步帥閻仲晚上率兵守衛南北內,關禮派他的姻親宣贊舍人傅昌朝秘密製作黃袍。

當日,嘉王告訴趙汝愚他不想去哭弔孝宗,趙汝愚說:“礻覃祭這么重要的事,王子不可以不去。”第二天礻覃祭,群臣都去了,嘉王也去了。趙汝愚帶領百官到孝宗前面去,憲聖太后垂簾,趙汝愚率同僚拜見了憲聖太后,然後奏道:“皇上生病,不能執喪事,我們請求立皇子嘉王為太子,以穩定人心。皇上批示‘很好’二字,又有‘想退下來休息’的話,聽由太皇太后處分。”憲聖太后說“:既然有御筆批示,你們應當奉行。”趙汝愚說:“這件事事關重大,要傳諭天下,載入史冊,必須議定一個指揮。”憲聖太后答應了。趙汝愚從袖中拿出所擬定的太皇太后指揮呈上,指揮說:“皇上因為生病至今未能執喪,曾有御筆批示,想退下休息。皇子嘉王趙擴可以繼承皇位,尊光宗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憲聖太后看完後說“:很好。”趙汝愚奏道“:從今我們有需上奏的事,應該聽從嗣皇帝處理。然而擔心兩宮父子間有難以處理的地方,須煩請太皇太后論處。”趙汝愚又奏道“:太上皇病未好,突然聽到此事,不無驚訝,請求令都令楊舜卿提舉泰安宮,擔負侍奉太上皇的職責。”於是憲聖太后召楊舜卿到簾前,當面告訴他。憲聖太后於是命令皇子即位,皇子堅決推辭說:“恐怕背上不孝之名。”趙汝愚奏道“:天子應以安社稷、定國家為孝。今天內外人人憂心忡忡,一片混亂,萬一發生事變,把太上皇置於何地?”大家扶著皇子入素幄,披上黃袍,正站立未坐下,趙汝愚率同僚又拜。寧宗前往幾個筵殿,悲哀地大哭。過了一會兒,陳設儀仗結束,催促百官回去。皇上穿著喪服就在重華殿東廂房的素幄旁站著,內侍扶著他的胳膊才坐下。百官請安完畢,行礻覃祭禮。趙汝愚就在主持喪事的地方,派人召回留正為宰相,令朱熹待制經筵,把在朝外的士人君子全部召來。侍御史張叔椿請求治留正棄國之罪,趙汝愚於是改換了張叔椿的官職。

在這個月,皇上令趙汝愚兼任暫代參知政事。留正回朝後,趙汝愚乞求免去兼職,於是趙汝愚拜為特進、右丞相。趙汝愚推辭不接受任命,說:“我是與皇家同姓的官卿,不幸處理君臣之變,怎敢講有功勞?”於是皇上令他以特進身份任樞密使,趙汝愚又辭去特進身份。孝宗被埋入臨時葬地木贊宮,趙汝愚認為木贊宮不是永久的制度,想改卜山陵,他與留正商量,二人意見不合。韓..胄於是從中離間他們,皇上讓留正離朝任建康判官,命令趙汝愚為光祿大夫、右丞相。趙汝愚極力再三推辭,皇上不答應。趙汝愚原本依靠留正共事,他恨韓..胄不把留正被罷的訊息告訴他,等到韓..胄來拜訪他時,就故意不見,韓..胄又羞又氣。簽書樞密羅點說“:你做得不對了。”趙汝愚也醒悟過來,又接見韓..胄。韓..胄始終不高興,自以為有制定策略的功勞,並依靠心腹,出入宮廷,在宮中理事。朱熹進宮對話,把此事報告皇上,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一同彈劾他,沒有結果。朱熹報告趙汝愚,要他多付酬勞重獎韓..胄,不要讓韓..胄參政,而趙汝愚認為韓..胄容易制服,不必擔心。

右正言黃度想論韓..胄的罪,其計畫暴露,皇上手詔將他罷黜。朱熹講經結束,奏書時極力說:“陛下即位未到十個月,而進退宰相、執政,變換台諫,都出自陛下個人獨自的決定,大臣沒參與商量,給舍官來不及討論。這個弊端不革除,我擔心皇上名義上是獨斷專行,而實際上皇上的威權不免下移。”朱熹呈上奏書後,皇上就頒布批示,任朱熹為宮觀官。趙汝愚把藏在衣袖裡的批示還給皇上,又勸又拜,韓..胄一定要趕出朱熹,趙汝愚退下請求離職。皇上不答應。吏部侍郎彭龜年極力陳述韓..胄竊弄威福,內外大臣都依附他,不去除他必定後患無窮。又奏道:“近日驅逐朱熹太突然,所以希望陛下也立即去除韓..胄這一小人。”不久皇上批示令彭龜年任一地方官,韓..胄的勢力更加膨脹。

韓..胄自恃有功,被趙汝愚所抑制,韓..胄日夜想提拔他的私黨為台諫,以排斥趙汝愚。趙汝愚為人粗心,沒有預料到他的奸邪。趙彥逾因為曾傳話給郭杲,事情結束後,他希望趙汝愚引薦自己為同僚,到這時他被任命為四川制置,心中不滿,就與韓..胄合謀排擠趙汝愚。趙彥逾到宮中辭行的那天,盡奏當時賢者的姓名,指出他們是趙汝愚的私黨,皇上心中不能不有所懷疑。趙汝愚請求令親近大臣推薦御史,韓..胄秘密告訴中司,要他們推薦與他交情深厚的大理寺簿劉德秀,皇上批示升劉德秀為御史,他的黨徒也跟隨得以升職,言官於是都是韓..胄的人。遇到黃裳、羅點死去,韓..胄又提拔他的黨徒京鏜取代羅點的職位,趙汝愚開始被孤立,皇上更加無所倚仗和信任的人了。於是中書舍人陳傅良、監察御史吳獵、起居郎劉光祖先後被排斥,群臣邪佞附和韓..胄,視正直之士如仇敵,而士大夫之禍開始。

韓..胄想驅逐趙汝愚而難以找到名目,有人教他說:“他與宗室同姓,誣陷他陰謀危害國家,那么就把他及私黨一網打盡了。”韓..胄認為這個方法很好,於是提拔他的私黨將作監李沐為正言。李沐,是李彥穎的兒子,曾向趙汝愚求節度使一職未得到,他奏道:“趙汝愚因為與宗室同姓而居相位,這將不利於國家,請求皇上罷去其權。”趙汝愚被趕到浙江亭待罪,於是被罷除右相之職,任觀文殿學士、福州知州。台諫大臣一起奏請去掉他的郡守的職務,於是趙汝愚以大學士身份提舉洞霄宮。

國子祭酒李祥說“:去年國家遭遇大的變故,內外議論紛紛,留正棄相位而走,官僚們幾度要解散,軍民都將會作亂,兩宮訊息隔絕,孝宗死了,國喪無人主持。趙汝愚以樞臣身份獨獨不避開身死滅族之禍,奉太皇太后的命令,幫助陛下登上帝位,對國家有顯著功勳,對君主的精忠貫穿於天地,而突然受人暗算離朝,天下後世人會怎么看呢?”博士楊簡也如此說。李沐彈劾李祥、楊簡,罷黜了他們。太府丞呂祖儉也上書訴說趙汝愚的忠心,皇上下詔說呂祖儉與同黨相互勾結欺騙皇上,把他安置到韶州。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林仲麟、蔣傳、徐范等人伏在宮殿前說:“去年人心慌恐,變故在朝夕之間。當時如果不是趙汝愚出死力,定大策,即使一百個李沐,也不知道如何渡過難關。當國家多難時,趙汝愚位居樞府,掌握兵權,指揮操縱一切,要國家朝哪個方向都行,但他不因此乘機謀劃,今天上下安寧,他又怎么會有異心呢?”奏書呈上後,太學生們全被送到五百里外管制。

韓..胄對趙汝愚的怨恨更深了,認為不大大貶斥他,人們的議論不會終止。由於中丞何澹的上疏,趙汝愚被落職為大觀文。監察御史胡..上書說趙汝愚誘引大臣為自己的黨徒,圖謀不軌,乘龍授鼎,假夢為符。朝廷貶趙汝愚為寧遠軍節度副使,把趙汝愚安置在永州。當初,趙汝愚曾夢見孝宗授給他湯鼎,背著白龍升天,後保護寧宗素服登上皇位,是為驗證,而讒言者以此指控趙汝愚。當時汪義端提出,引用漢代殺劉屈..、唐朝殺李林甫的事例,暗示寧宗殺掉趙汝愚。迪功郎趙師召也上書乞求殺趙汝愚。趙汝愚怡然啟程,他對諸子說:“看韓..胄的意思,一定想殺死我,我死了,你們才可能倖免。”趙汝愚到衡州時疾病發作,被守臣錢鍪所困迫,突然死去,天下人聽說後為他感到冤屈,當時是慶元二年(1196),正月壬午日。

趙汝愚做學問務求學以致用,常常把司馬光、富弼、韓琦、范仲淹作為自己學習的榜樣。凡是平時從師友處聽到的,如張木式、朱熹、呂祖謙、汪應辰、王十朋、胡銓、李燾、林光朝所說的話,他都想依次做到,但沒有來得及施行而身死。趙汝愚所著的文有十五卷、《太祖實錄舉要》若干卷、《類宋朝諸臣奏議》三百卷。趙汝愚聚族人而居,家裡有三百人,他所得的糧物全部分給他們,菜湯蔬菜食物,按所得多少平均分配,人們沒有不滿之言。趙汝愚自己生活很清苦,為夕郎時,冬天穿布衣,為相時也是如此。

趙汝愚已經死去,黨禁漸漸解除,不久朝廷恢復他資政殿大學士、太中大夫之官職,不久又贈他為少保。韓..胄被殺後,趙汝愚全部恢復了原來的官職,朝廷賜他諡號“忠定”,贈他為太師,追封他為沂國公。理宗時下令把趙汝愚衤付祭在寧宗廟裡,追封為福王,其後又封為周王。趙汝愚有九個兒子,趙崇憲是他的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