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零五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陳次升 陳師錫 彭汝礪(弟汝霖 汝方) 呂陶 張庭堅 龔夬 孫諤陳軒 江公望 陳祐 常安民
陳次升,字當時,興化仙遊人。入太學,時學官始得王安石《字說》,招諸生訓之,次升作而曰:"丞相豈秦學邪?美商鞅之能行仁政,而為李斯解事,非秦學而何?"坐屏斥。既而第進士,知安丘縣。轉運使吳居厚以聚斂進,檄尉罔徵稅於遠郊,得農家敗絮,捕送縣,次升縱遣之。居厚怒,將被以文法,會御史中丞黃履薦,為監察御史。
哲宗立,使察訪江、湖。先是,蹇周輔父子經畫江右鹽法,為民害,次升舉劾之。還言:"額外上供之數未除,異日必有非法之斂,願從熙寧以來創行封椿名錢悉賜豁免。又役法未定,人情熒惑,乞速定差雇及均數之等,先為之節而審行之。"提點淮南、河東刑獄。
紹聖中,復為御史,轉殿中。論章惇、蔡卞植黨為奸,乞收還威福之柄。禁中火,彗出西方,次升請修德求言,以弭天變。掖庭鞫厭魅獄,次升言:"事關中宮,宜付外參治。今屬於閹寺之手,萬一有冤濫,貽後世譏。"濟陽郡王宗景請以妾為妻,論其以宗藩廢禮,為聖朝累。
初,惇、卞以次升在元祐間外遷,意其不能無怨望,卞又與同鄉里,故延置憲府,欲使出力為助,擠排眾賢;而一無所附。時方編元祐章疏,毒流搢紳。次升言:"陛下初即位,首下詔令,導人使諫;親政以來,又揭敕榜,許其自新。今若考一言之失,致於譴累,則前之詔令適所以誤天下,後之敕榜適所以誑天下,非所以示大信也。"又論卞客周穜貪鄙,鄭居中憸佞。由是惇、卞交惡之,使所善太府少卿林顏致己意,嘗以美官。次升曰:"吾知守官而已,君為天子卿士,而為宰相傳風旨邪?"惇、卞益不樂,乘間白為河北轉運使,帝曰:"漕臣易得耳,次升敢言,不當去。"更進左司諫。
宣仁有追廢之議,次升密言:"先太后保佑聖躬,始終無間,願勿聽小人銷骨之謗。"帝曰:"卿安所聞?"對曰:"臣職許風聞,陛下毋詰其所從來可也。"呂升卿察訪廣南,次升言:"陛下無殺流人之意,而遣升卿出使。升卿資性慘刻,喜求人過,今使逞志釋憾,則亦何所不至哉?"乃止不遣。
次升累章劾章惇,皆留中。帝嘗謂曰:"章惇文字勿令絕。"次升退告王鞏,鞏曰:"君胡不云:諫臣,耳目也;帝王,心也。心所不知,則耳目為之傅達;既知之,何以耳目為?"居數日,復入見,帝申前旨,乃以鞏語對。帝曰:"然。顧未有代之者爾。"訖不克去。京師富家乳婢怨其主,坐兒於上而嵩呼者三。邏系獄。次升乞戒有司無得觀望。帝問大臣何謂,蔡卞曰:"正謂觀望陛下爾。"誣其毀先烈,擬謫監全州酒稅,帝以為遠,改南安軍。
徽宗立,召為侍御史。極論惇、卞、曾布、蔡京之惡,竄惇於雷,居卞於池,出京於江寧。遷右諫議大夫。獻體道、稽古、修身、仁民、崇儉、節用六事,言多規切。崇寧初,以寶文閣待制知潁昌府,降集賢殿修撰,繼又落修撰,除名徙建昌,編管循州,皆以論京、卞故。政和中,用赦恩復舊職。卒,年七十六。
次升三居言責,建議不苟合,劉安世稱其有功於元祐人,謂能遏呂升卿之行也。它所言曾肇、王覿、張庭堅、賈易、李昭玘、呂希哲、范純禮、蘇軾等,公議或不謂然。
陳師錫字伯修,建州建陽人。熙寧中,游太學,有俊聲。神宗知其材,及廷試,奏名在甲乙間,帝偶閱其文,屢讀屢嘆賞,顧侍臣曰:"此必陳師錫也。"啟封果然,擢為第三。調昭慶軍掌書記,郡守蘇軾器之,倚以為政。軾得罪,捕詣台獄,親朋多畏避不相見,師錫獨出餞之,又安輯其家。
知臨安縣,為監察御史。上言:"宋興,享國長久號稱太平者,莫如仁宗,切考致治之本,不過延直言,御群下,進善退邪而已。明道中,親覽萬幾,見政事之多辟,輔佐之失職,自呂夷簡、張耆、夏竦、陳堯佐、范雍、晏殊等,一日罷去。寶元初,冬雷地震,用諫官韓琦之言,王隨、陳堯佐、韓億、石中立同時見黜。其後,不次擢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韓琦,以成慶曆、嘉祐之治。願稽皇祖納諫、御臣之意,以興治功。"帝善其言。
時詔進士習律,師錫言:"陛下方大闡學校,用經術訓迪士類,不應以刑名之學亂之。夫道德,本也;刑名,末也。教之以本,人猶趨末,況教之以末乎?望追寢其制,使得悉意本業。"用事者謂倡為詖說,出知宿遷縣。
元祐初,蘇軾三上章,薦其學術淵源,行己潔素,議論剛正,器識靖深,德行追蹤於古人,文章冠絕於當世。乃入為秘書省校書郎,遷工部員外郎,加秘閣校理,提點開封縣鎮。建言:"銓法,選人用舉者遷升,而歲有定額。今請託者溢數,而寒畯有不足之患,請為之限約。"畿內將官苛慘失士心,方大閱,群卒譁噪,將吏莫知所為。師錫馳至軍,推首惡者致諸法,按閱如初,而劾斥其將,縣人嘆服。樞密院猶以事不先白為罪,罷知解州。歷考功員外郎,知宣州、蘇州。
徽宗立,召拜殿中侍御史。疏言:"元豐之末,中外洶洶矣。宣仁聖后再安天下,委國而治者,司馬光、呂公著爾。章惇誣其包藏禍心,至於追貶。天相陛下,發潛繼統,而惇猶據高位,光等贈謚未還,墓碑未復。願早攄宸略,以慰中外之望。"
蔡京為翰林學士,師錫言:"京與弟卞同惡,迷國誤朝。而京好大喜功,銳於改作,日夜交結內侍、戚里,以覬大用。若果用之,天下治亂自是而分,祖宗基業自是而隳矣。京援引死黨至數百人,鄧洵武內行污惡,搢紳不齒,豈可滓穢史筆?向宗回、宗良亦陰為京助。是皆國之深患,為陛下憂,為宗廟憂,為賢人君子憂。若出之於外,社稷之福也。"帝曰:"此於東朝有礙,卿為我處之。"對曰:"審爾,臣當具白太后。"遂上封事言:"自昔母后臨朝,危亂天下,載在史冊,可考而知。至於手書還政,未有如聖母,退抑謙遜,真可為萬世法。而蔡京陰通二向,妄言宮禁預政,以誣聖德,不可不察也。"
詔索秘閣圖畫,師錫言:"《六經》載道,諸子言理,歷代史籍,祖宗圖畫,天人之蘊,性命之妙,治亂安危之機,善惡邪正之跡在焉。望留意於此,以唐山水圖代《無逸》為監。"
俄改考功郎中,師錫抗章言曰:"臣在職數月,所言皆當今急務。若以為非,陛下方開納褒獎;若以為是,則不應遽解言職。如蔡京典刑未正,願受竄貶。"於是出知潁、廬、滑三州。坐黨論,監衡州酒;又削官置郴州。卒,年六十九。師錫始與陳瓘同論京、卞,時號"二陳"。紹興中,贈直龍圖閣。
彭汝礪,字器資,饒州鄱陽人。治平二年,舉進士第一。歷保信軍推官、武安軍掌書記、潭州軍事推官。王安石見其《詩義》,補國子直講,改大理寺丞,擢太子中允,既而惡之。
御史中丞鄧綰將舉為御史,召之不往;既上章,復以失舉自列。神宗怒,逐綰,用汝礪為監察御史里行。首陳十事:一正己,二任人,三守令,四理財,五養民,六振救,七興事,八變法,九青苗,十鹽事。指擿利害,多人所難言者。又論呂嘉問市易聚斂非法,當罷;俞充諂中人王中正,至使妻拜之,不當檢正中書五房事。神宗為罷充,詰其語所從,汝礪曰:"如此,非所以廣聰明也。"卒不奉詔。及中正與李憲主西師,汝礪言不當以兵付中人,因及漢、唐禍亂之事。神宗不懌,語折之。汝礪拱立不動,伺間復言,神宗為改容,在廷者皆嘆服。宗室以女賣婚民間,有司奏罷之。汝礪言:"此雖疏屬,皆天家子孫,不可使閭閻之賤得以貨取,願更著婚法。"
元豐初,以館閣校勘為江西轉運判官,陛辭,復言:"今不患無將順之臣,患無諫諍之臣;不患無敢為之臣,患無敢言之臣。"神宗嘉其忠藎。代還,提點京西刑獄。
元祐二年,召為起居舍人。時相問新舊之政,對曰:"政無彼此,一於是而已。今所更大者,取士及差役法,行之而士民皆病,未見其可。"逾年,遷中書舍人,賜金紫。詞命雅正,有古人風。其論詩體四韻事尤力,大臣有持平者,頗相左右,一時進取者疾之,欲排去其類,未有以發。
會知漢陽軍吳處厚得蔡確安州詩上之,傅會解釋,以為怨謗。諫官交章請治之,又造為危言,以激怒宣仁後,欲置之法。汝礪謂此羅織之漸也,數以白執政,不能救,遂上疏論列,不聽。方居家待罪,得確謫命除目草詞,曰:"我不出,誰任其責者。"即入省,封還除目,辨論愈切。諫官指汝礪為朋黨,宣仁後曰:"汝礪豈黨確者,亦為朝廷論事爾。"及確貶新州,又須汝礪草詞,遂落職知徐州。初,汝礪在台時,論呂嘉問事,與確異趣,徙外十年,確為有力。後治嘉問它獄,以不阿執政,坐奪二官。至是,又為確得罪,人以此益賢之。
加集賢殿修撰,入權兵、刑二部侍郎。有獄當貸,執政以特旨殺之,汝礪持不下。執政怒,罰其屬。汝礪言:"制書有不便,許奏論。汝礪屬又何罪?"遂自劾請去,章四上。詔免屬罰,徙汝礪禮部,真拜吏部侍郎。
哲宗躬聽斷,修熙寧、元豐政事,人皆爭獻所聞,汝礪獨無建白。或問之,答曰:"在前日則無敢言,於今則人人能言之矣。"進權吏部尚書。言者謂嘗附會劉摯,以寶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府。未行,章數上,又降待制、知江州。將行,哲宗問所欲言,對曰:"陛下今所復者,其政不能無是非,其人不能無賢否。政惟其是,則無不善;人惟其賢,則無不得矣。"
至郡數月而病去。其遺表略云:"土地已有餘,願撫以仁;財用非不饒,願節以禮。佞人初若可悅,而其患在後;忠言初若可惡,而其利甚博。"至於恤河北流移,察江南水旱,凡數百言。朝廷方以樞密都承旨命之而已卒,乃以告賜其家。年五十四。
汝礪讀書為文,志於大者,言動取捨,必合於義,與人交,必盡誠敬。兄無子,為立後,官之。少時師事桐廬倪天隱,既死,並其母妻葬之,且衣食其女。同年生宋渙死,經理其後,不啻如子。所著《易義》、《詩義》、《詩文》凡五十卷。弟汝霖、汝方。
汝霖字岩老。第進士,以曾布薦,為秘書丞,擢殿中侍御史,由是附布。時紹述之論復興,都水丞李夷行乞復詩賦,汝霖劾之。韓忠彥議權合祭,汝霖言其非禮。遷侍御史。門下侍郎李清臣與布異,布先諷江公望使擊之,將處以諫議大夫,公望弗聽。汝霖竟逐清臣,果得諫議。
鞫趙諗反獄,窮其黨與。元祐禍再興,吳材、王能甫排斥不已,汝霖言:"諸人罪狀,已經紹聖出削,案籍具在,但可據以行,不必候指名彈擊。"於是司馬光以下復貶。布失位,汝霖罷知泰州,又謫濮州團練副使。後以顯謨閣待制卒。
汝方字宜老。以汝礪蔭為滎陽尉、臨城主簿。汝礪卒,棄官歸葬。豐稷留守南京,辟司錄。宣和初,通判衢州,使者疏其治狀,擢知州事。
方臘起睦之青溪,與衢接境。寇至,無兵可御,眾望風奔潰。汝方獨與其僚段約介守孤城,三日而陷,罵賊以死,年六十六。徽宗褒嘆之,超贈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謚曰忠毅,官其家七人。
呂陶,字元鈞,成都人。蔣堂守蜀,延多士入學,親程其文,嘗得陶論,集諸生誦之,曰:"此賈誼之文也。"陶時年十三,一坐皆驚。由是禮諸賓筵。一日,同游僧舍,共讀寺碑,酒闌,堂索筆書碑十紙,行斷句闕,以示陶曰:"老夫不能盡憶,子為我足之。"陶書以獻,不繆一字。
中進士第,調銅梁令。民龐氏姊妹三人冒隱幼弟田,弟壯,訴官不得直,貧至庸奴於人。及是又訴。陶一問,三人服罪,弟泣拜,願以田半作佛事以報。陶曉之曰:"三姊皆汝同氣,方汝幼時,適為汝主之爾;不然,亦為他人所欺。與其捐半供佛,曷若遺姊,復為兄弟,顧不美乎?"弟又拜聽命。
知太原壽陽縣。府帥唐介辟簽書判官,暇日促膝晤語,告以立朝事君大節,曰:"君廊廟人也。"以介薦,應熙寧制科。時王安石從政,改新法,陶對策枚數其過,大略謂:"賢良之旨,貴犯不貴隱。臣愚,敢忘斯義?陛下初即位,願不惑理財之說,不間老成之謀,不興疆埸之事。陛下措意立法,自謂庶幾堯、舜,然陛下之心如此,天下之論如彼,獨不反而思之乎?"及奏第,神宗顧安石取卷讀,讀未半,神色頗沮。神宗覺之,使馮京竟讀,謂其言有理。司馬光、范鎮見陶,皆曰:"自安石用事,吾輩言不復效,不意君及此,平生聞望,在茲一舉矣。"
安石既怒孔文仲,科亦隨罷,陶雖入等,才通判蜀州。張商英為御史,請廢永康軍,下旁郡議,陶以為不可。及知彭州,威、茂夷入寇,陶召大姓潛具守備,城門啟閉如平時,因以永康前議上於朝,軍遂不廢。
王中正為將,蜀道畏,事之甚謹,而其所施悉謬戾,陶奏召還之。李杞、蒲宗閔來榷茶,西州騷動。陶言:"川蜀產茶,視東南十不及一,諸路既皆通商,兩川獨蒙禁榷。茶園本是稅地,均出賦租,自來敷賣以供衣食,蓋與解鹽、晉礬不同。今立法太嚴,取息太重,遂使良民枉陷刑辟,非陛下仁民愛物之意也。"宗閔怒,劾其沮敗新法,責監懷安商稅。或往吊之,陶曰:"吾欲假外郡之虛名,救蜀民百萬之實禍。幸而言行,所濟多矣。敢有榮辱進退之念哉。"起知廣安軍,召為司門郎中。
元祐初,擢殿中待御史,首獻邪正之辨曰:"君子小人之分辨,則王道可成,雜處於朝,則玫體不純。今蔡確、韓縝、張璪、章惇,在先朝,則與小人表里,為賊民害物之政,使人主德澤不能下流;在今日,則觀望反覆,為異時子孫之計。安燾、李清臣又依阿其間,以伺勢之所在而歸之。昔者負先帝,今日負陛下。願亟加斥逐,以清朝廷。"於是數人相繼罷去。
時議行差役,陶言:"郡縣風俗異制,民之貧富不均,當此更法之際,若不預設防禁,則民間雖無納錢之勞,反有偏頗之害。莫若以新舊二法,裁量厥中。"會陶謁告歸,詔於本道定議。陶考究精密,民以為便。還朝,遂正兩路轉運使李琮、蒲宗閔之罪;又奏十事,皆利害切於蜀者。
蘇軾策館職,為朱光庭所論,軾亦乞補郡,爭辨不已。陶言:"台諫當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權以報私隙。議者皆謂軾嘗戲薄程頤,光庭乃其門人,故為報怨。夫欲加軾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問以為譏謗,恐朋黨之敝,自此起矣。"由是兩置之。
陶與同列論張舜民事不合,傅堯俞、王岩叟攻之,太皇太后不納,遷陶左諫議,繼出為梓州、淮西、成都路轉運副使。入拜右司郎中、起居舍人。大臣上殿,有乞屏左右及史官者,陶曰:"屏左右已不可,況史官乎?大臣奏事而史官不得聞,是所言私也。"詔定為令。遷中書舍人。奏使契丹歸,乞修邊備。哲宗喜曰:"臣僚言邊事,惟及陝西,不及河北。殊不知河北有警,則十倍陝西矣!卿言甚善。"進給事中。
哲宗始親政,陶言:"太皇保祐九年,陛下所深知,尊而報之,惟恐不盡。然臣猶以無可疑為疑,不必言而言,萬一有奸邪不正之謀,上惑淵聽,謂某人宜復用,某事宜復行,此乃治亂安危之機,不可不察也。"俄以集賢院學士知陳州,徙河陽、潞州,例奪職,再貶庫部員外郎,分司。徽宗立,復集賢殿修撰、知梓州,致仕。卒年七十七。
張庭堅,字才叔,廣安軍人。進士高第,調成都觀察推官,為太學《春秋》博士。紹聖經廢,通判漢州。入為樞密院編修文學,坐折簡別鄒浩免。徽宗召對,除著作佐郎,擢右正言。帝方銳意圖治,進延忠鯁,庭堅與鄒浩、龔〈垂夬〉、江公望、常安民、任伯雨皆在諫列,一時翕然稱得人。
庭堅在職逾月,數上封事,其大要言:"世之論孝,必曰紹復神考,然後謂孝。夫前後異宜,法亦隨變,而欲纖悉必復,然則將敝於一偏,久必有不便於民而招怨者,如此而謂之孝,可乎?司馬光因時變革,以便百姓,人心所歸,不為無補於國家;陳瓘執義論諍,將以去小人,士論所推,不為無益於宮禁。乞盡復光贈典以悅人心,召還瓘言職以慰士論。又士大夫多以繼志述事勸陛下者,臣恐必有營私之人,欲主其言以自售,謂復紹先烈非其徒不可,將假名繼述,而實自肆焉。今遠略之耗於內者,棄不以為守,則兵可息;特旨之重於法者,刪不以為例,則刑可省。近以青唐反叛,棄鄯守湟。既以鄯為可棄,則區區之湟,亦安足守?臣謂並棄湟州便。"庭堅言論深切,退輒焚稿。
是時,議者往往指元祐舊臣在廷者太多。庭堅為帝言司馬光、呂公著之賢,且曰:"陛下踐阼以來,合人心事甚眾,惟夫邪正殊未差別。如光、公著甄敘,但用赦恩,初未嘗別其無罪也。"又薦蘇軾、蘇轍可用,頗忤旨。曾布因稱其所論不常,帝命徙為郎,俄出為京東轉運判官。任伯雨言庭堅立身有本末,不應罷言職。庭堅亦辭新命,改知汝州,又送吏部。伯雨復爭之,乞以庭堅章付外,考其所言,毋使言者為三省所脅。李清臣從而擠之,改通判陳州。
初,蔡京守蜀,庭堅在幕府與相好。及京還朝,欲引以為己用,先令鄉人諭意,庭堅不肯往。京大恨,後遂列諸黨籍。又坐嘗談瑤華非辜事,編管虢州,再徙鼎州、象州。久之,復故官。卒,年五十七。紹興初,詔贈直徽猷閣。
龔,字彥和,瀛州人。清介自守,有重名。進士第三,簽書河陽判官。從曾布於瀛。紹聖初,擢監察御史,以親老,求通判相州,知洺州。
徽宗立,召拜殿中侍御史。始上殿,即抗疏請辨忠邪,曰:"好惡未明,則人迷所向;忠邪未判,則眾必疑。今聖政日新,遠近忻悅,進退人材,皆出睿斷,此甚盛之舉也。然奸黨既破,必將早夜熟計,廣為身謀。或遽革面以求自文,或申邪說以拒正論,或詭稱禍福以動朝廷,或託言祖宗以脅人主。巧事貴戚,陰結左右,變亂是非,奸計百出,幸其既敗復用,已去復留。君子直道而行,則必墮其術中。然則天下治忽,未可知也。故宜洞察忠邪,行之以決。若小不忍,則害大政。臣願陛下明好惡以示之,使遠近知進賢退奸之意,太平之治,不難致也。"又言:"朝廷累下赦令,洗滌元祐愆負被坐之人,至於官職資蔭,多未給還。願申詔有司,亟為施行,以伸先帝寬仁之意。"
時章惇、蔡卞用事,首論其惡,大略以為:"昔日丁謂當國,號為恣睢,然不過陷一寇準而已。及至於惇,而故老、元輔、侍從、台省之臣,凡天下之所謂賢者,一日之間,布滿嶺海,自有宋以來,未之聞也。當是時,惇之威勢震于海內,此陛下所親見。蓋其立造不根之語,文致悖逆之罪,是以人人危懼,莫能自保,俾其朽骨銜冤於地下,子孫禁錮於炎荒,忠臣義士,憤悶而不敢言,海內之人,得以歸怨先帝。其罪如此,尚何俟而不正典刑哉?卞事上不忠,懷奸深理,凡惇所為,皆卞發之,為力居多。望采之至公,昭示譴黜。"又論:"蔡京治文及甫獄,本以償報私仇,始則上誣宣仁,終則歸咎先帝,必將族滅無辜,以逞其欲。臣料當時必有案牘章疏,可以見其鍛鍊附會。如方天若之凶邪,而京收置門下,賴其傾險,以為腹心,立起犴獄,多斥善士,天下冤之,皆京與天若為之也。願考證其實,以正奸臣之罪。"於是三人者皆去。
又上疏乞正元祐後冊位號,及元符後不當並立,書報聞。已而元祐後冊再廢,言者論夬首尾建言,詔削籍,編管房州。繼徙象,又徙化。徒步適貶所,持扇乞錢以自給。逢赦令得歸,政和元年卒,年五十五。紹興元年,贈直龍圖閣。六年,再贈右諫議大夫,官其後二人。
弟大壯,少有重名,清介自立。從兄官河陽,曾布欲見之,不可得,乃往謁夬,邀之出,從容竟日,題詩壁間,有"得見兩龔"之語。夬為御史,大壯勸使早去,夬以為畏友。不幸早卒。
孫諤,字元忠,睢陽人。父文用,以信厚稱鄉里,死謚慈靜居士。諤少挺特不群,為張方平所器。登進士第,調哲信主簿,選為國子直講。陷虞蕃獄,免。
元祐初,起為太常博士,遷丞。哲宗卜後,太史惑陰陽拘忌之說,諤上疏太皇太后言:"家人委巷之語,不足以定大計,願斷自聖慮。"出為利、梓路轉運判官,召拜禮部員外郎、左正言。
紹聖治元祐黨,諤言:"漢、唐朋黨之禍,其監不遠。"蹇序辰編類章疏,諤又言:"朝廷當示信,以靜安天下,請如前詔書,一切勿問。"嘗侍對,論星文變咎,願修省消復,罷幸西池及寢內降除授。帝每患台諫乏人,諤曰:"士豈乏於世,顧陛下不知爾。"立疏可用者二十二人。章惇惡其拂己,出知廣德軍,徙唐州,提點湖南刑獄。
徽宗立,復為右司諫,首論大臣邪正、政事可廢置因革者,帝稱其鯁直。議者欲以群臣封事付外詳定,諤言:"君不密則失臣,是將速忠臣之禍矣,不宜宣洩。"乃止。遷左司諫,俄以疾卒。
諤與彭汝礪以氣節相尚,汝礪亡,諤語所知曰:"吾居言責,不愧器資於地下矣。"及再入諫省,不能旬月,時論惜之。
陳軒,字元輿,建州建陽人。進士第二,授平江軍節度推官。元祐中,為禮部郎中、徐王翊善,再遷中書舍人。上疏言:"祖宗舊制,諸道帥守、使者辭見之日,並召對便殿,非特可以周知利害,亦可觀閱人才。今視朝數刻而退,惟執政大臣得在帝所,或經旬閱月,台諫官乃得覲,余皆無因而前,殆非所謂廣覽兼聽之道。願詔有司,使如故事。"又言:"所在巡檢,招惰游惡少以隸土軍,習暴橫,為田野患,請使以廂卒代。"皆從之。高麗入貢,軒館客,其使求市歷代史、《策府元龜》,抄鄭、衛曲譜,皆為上聞。禮部尚書蘇軾劾其失體,以龍圖閣待制知廬州,徙杭州、江寧潁昌府。
徽宗立,為兵部侍郎兼侍讀。論監司、守臣數易之弊,如江、淮發運使,十五年間至更三十二人,願稍久其任。又言:"比更定役法,欲以寬民力,而有司生事,包切苟營贏羨。散青苗以抑兼併,拯難困,不當以散多予賞。"入侍經闈,每勸帝以治貴清淨,願法文、景之恭儉,帝頗聽行之。加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不行,改杭州、福州。卒,年八十四。
江公望,字民表,睦州人。舉進士。建中靖國元年,由太常博士拜左司諫。時御史中丞趙挺之與戶部尚書王古用赦恩理逋欠,古多所蠲釋,挺之劾古傾天下之財以為私惠。公望以為天子登極大赦,將與天下更始,故一切與民,豈容古行私惠於其間,乃上疏曰:"人君所以知時政之利病、人臣之忠邪,無若諫官、御史之為可信。若飾情肆誣,快私忿以罔上聽,不可不察也。臣聞挺之與古論事每不相合,屢見於辭氣,懷不平之心,有待而發。俚語有之,'私事官仇',比小人之所不為,而挺之安為之,豈忠臣乎?"
又上疏曰:"自哲宗有紹述之意,輔政非其人,以媚於己為同,忠於君為異。一語不合時學,必目為流俗;一談不俟時事,必指為橫議。借威柄以快私隙,必以亂君臣父子之名分感動人主,使天下騷然,泰陵不得盡繼述之美。元祐人才,皆出於熙寧、元豐培養之餘,遭紹聖竄逐之後,存者無幾矣。神考與元祐之臣,其先非有射鉤斬祛之隙也,先帝信仇人而黜之。陛下若立元祐為名,必有元豐、紹聖為之對,有對則爭興,爭興,則黨復立矣。陛下改元詔旨,亦稱思建皇極,蓋嘗端好惡以示人,本中和而立政,皇天后土,實聞斯言。今若欲渝之,奈皇天后土何?"
內苑稍蓄珍禽奇獸,公望力言非初政所宜。它日入對,帝曰:"已縱遣之矣,唯一白鷳畜之久,終不肯去。"先是,帝以柱杖逐鷳,鷳不去,乃刻公望姓名於杖頭,以識其諫。蔡王似府史以語言疑似成獄,公望極言論救,出知淮陽軍。未幾,召為左司員外郎,以直龍圖閣知壽州。蔡京為政,編管南安軍。遇赦還家,卒。建炎中,與陳瓘同贈右諫議大夫。
陳祐,字純益,仙井人。第進士。元符末,以吏部員外郎拜右正言。上疏徽宗曰:"有旨令臣與任伯雨論韓忠彥援引元祐臣僚事。按賈易、岑象求、豐稷、張來、黃庭堅、龔原、晁補之、劉唐老、李昭玘人才均可用,特跡近嫌疑而已。今若分別黨類,天下之人,必且妄意陛下逐去元祐之臣,復興紹聖政事。今紹聖人才比肩於朝,一切不問;元祐之人數十,輒攻擊不已,是朝廷之上,公然立黨也。"
遷右司諫。言:"林希紹聖初掌書命,草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等制,皆務求合章惇之意。陛下頃用臣言褫其職,自大名移揚州,而希謝表具言皆出於先朝。大抵奸人詆毀善類,事成則攄己所憤,事敗則歸過於君。至如過失未形而訓辭先具,安得為責人之實?歷辨詆誣而上侵聖烈,安得為臣子之誼?不一二年,致位樞近,而希尚敢忿躁不平,謝章慢上不敬。此而可忍,孰可不忍!"希再降知舒州。又論章惇、蔡京、蔡卞、郝隨、鄧洵武,忤旨,通判滁州。卞乞貶伯雨等,祐在數中,編管澧州,徙歸州。復承議郎,卒。
常安民,字希古,邛州人。年十四,入太學,有俊名。熙寧以經取士,學者翕然宗王氏,安民獨不為變。春試,考第一,主司啟封,見其年少,欲下之。判監常秩不可,曰:"糊名較藝,豈容輒易?"具以白王安石。安石稱其文,命學者視以為準,由是名益盛。安石欲見之,不肯往。登六年進士舉,神宗愛其策,將使魁多士。執政謂其不熟經學,列之第十。
授應天府軍巡判官,選成都府教授。與安惇為同僚,惇深刻奸詐,嘗偕謁府帥,輒毀素所厚善者。安民退謂惇曰:"若人不厚於君乎?何詆之深也。"惇曰:"吾心實惡之,姑以為面交爾。"安民曰:"君所謂匿怨而友其人,乃李林甫也。"惇笑曰:"直道還君,富貴輸我。"安民應之曰:"處厚貴,天下事可知,我當歸山林,豈復與君校是非邪!第恐累陰德爾。"後惇貴,遂陷安民,而惇子坐法誅死,如安民言。秩滿寓京師。妻孫氏與蔡確之妻,兄弟也。確時為相,安民惡其人,絕不相聞。確夫人使招其妻,亦不往。調知長洲縣,以主信為治,人不忍欺。縣故多盜,安民籍嘗有犯者,書其衣,揭其門,約能得它盜乃除,盜為之息。追科不下吏,使民自輸,先它邑以辦。轉運使許懋、孫昌齡入境,邑民頌其政,皆稱為古良吏。元祐初,李常、孫覺、范百祿、蘇軾、鮮于侁連章論薦,擢大理、鴻臚丞。
是時,元豐用事之臣,雖去朝廷,然其黨分布中外,起私說以搖時政。安民竊憂之,貽書呂公著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之視疾,方安寧無事之時,語人曰:'其後必將有大憂',則眾必駭笑。惟識微見幾之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憂於可憂,而憂之於無足憂者,至憂也。今日天下之勢,可為大憂。雖登進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內之英才,使皆萃於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臥也。故去小人不為難,而勝小人為難。陳蕃、竇武協心同力,選用名賢,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節之手,遂成黨錮之禍。張柬之五王中興唐室,以謂慶流萬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於竄移淪沒。凡此者皆前世已然之禍也。今用賢如倚孤棟,拔士如轉巨石,雖有奇特瑰卓之才,不得一行其志,甚可嘆也。猛虎負嵎,莫之敢攖,而卒為人所勝者,人眾而虎寡也。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則人勝,以一人而制十虎則虎勝,奈何以數十人而制千虎乎?今怨忿已積,一發其害必大,可不謂大憂乎。"及章惇作相,其言遂驗。
歷太常博士,轉為丞。與少卿朱光庭論不合,出為江西轉運判官,不行,改宗正丞。蘇轍薦為御史,宰相不樂,除開封府推官。紹聖初,召對,為哲宗言:"今日之患,莫大於士不知恥。願陛下獎進廉潔有守之士,以厲風俗。元祐進言者,以熙、豐為非,今之進言者反是,皆為偏論。願公聽並觀,擇其中而歸於當。"拜監察御史。論章惇顓國植黨,乞收主柄而抑其權,反覆曲折,言之不置。惇遣所親信語之曰:"君本以文學聞於時,奈何以言語自任,與人為怨?少安靜,當以左右相處。"安民正色斥之曰:"爾乃為時相遊說邪?"惇益怒。
中官裴彥臣建慈雲院,戶部尚書蔡京深結之,強毀人居室。訴於朝,詔御史劾治。安民言:"事有情重而法輕者,中官豪橫。與侍從官相交結,同為欺罔,此之奸狀,恐非法之所能盡。願重為降責,以肅百官。"獄具,惇主之甚力,止罰金。安民因論京:"奸足以惑眾,辨足以飾非,巧足以移奪人主之視聽,力足以顛倒天下之是否。內結中官,外連朝士,一不附己,則誣以黨於元祐;非先帝法,必擠之而後已。今在朝之臣,京黨過半,陛下不可不早覺悟而逐去之。他日羽翼成就,悔無及矣。"是時,京之奸始萌芽,人多未測,獨安民首發之。
又言:"今大臣為紹述之說,皆藉此名以報復私怨,朋附之流,遂從而和之。張商英在元祐時上呂公著詩求進,諛佞無恥,近乞毀司馬光及公著神道碑。周秩為博士,親定光謚為文正,近乃乞斫棺鞭屍。陛下察此輩之言,果出於公論乎?"章疏前後至數十百上,度終不能回,遂丐外,帝慰勉而已。
大饗明堂,劉賢妃從侍齋宮。安民以為萬眾觀瞻,虧損聖德,語頗切直,帝微怒。曾布始以安民數憾章惇,意其附已,屢稱之於朝。其後並論,曾布亦恨,於是與惇比而排之,乃取其所貽呂公著書白於帝。它日,帝謂安民曰:"卿所上宰相書,比朕為漢靈帝,何也?"安民曰:"奸臣指擿臣言,推其世以文致臣爾,雖辨之,何益?"
董敦逸再為御史,欲劾蘇軾兄弟,安民謂二蘇負天下文章重望,恐不當爾。至是,敦逸奏之,詔與知軍,惇徑擬監滁州酒稅。至滁,日親細務。郡守曾肇約為山林之游,曰:"謫官例不治事。"安民謝曰:"食焉而怠其事,不可。"滿三歲,通判溫州。
徽宗立,朝論欲起為諫官,曾布沮之,以提點永興軍路刑獄。蔡京用事,入黨籍,流落二十年。政和末,卒,年七十。建炎四年,贈右諫議大夫。子同,為御史中丞,自有傳。
論曰:次升從容一言,止呂升卿之使嶺南,大有功於元祐諸臣。師錫謂蔡京若用,天下治亂自是而分,惜其言不行於當時,而徒有驗於其後。汝礪辨救蔡確,以直報怨。陶言榷茶為西南害,毅然觸蒲、李之鋒。庭堅論紹復未足以盡孝道。諤言世非乏士,患上不知,乃薦可用者二十有二人,號稱鯁直,裨益尤多。軒力陳青苗貽害,願以清淨為治。祐擊林希,且論惇、京、卞輩,斥死弗悔。公望謂神宗於元祐諸臣非有射鉤斬祛之隙,而終不能移奸邪先入之言。擊逐章惇、蔡京、蔡卞於外,亦足少泄四海臣民之憤;然京、卞既仆即起,已去復來,至於阽危不悟也。庸暗之主,可與言哉!安民人虎多少之喻,惴惴焉懼不足以勝小人。不幸而群奸相繼用事,在廷忠直之臣,動因事而斥去之,馴致靖康之禍,其所由來遠矣。小人之得政,可畏夫!
部分譯文
彭汝礪字器資,饒州鄱陽人。治平二年(1065)舉進士第一名。歷任保信軍推官、武安軍掌書記、潭州軍事推官。王安石看到他的《詩義》,補國子直講,改任大理寺丞,提升為太子中允,不久厭惡他。
御史中丞鄧綰將要提升為御史,召之不去;又上奏,再以失舉自列。神宗生氣,貶逐鄧綰,任用汝礪為監察御史里行。汝礪首先陳述十事:一是正己,二是任人,三是守令,四是理財,五是養民,六是賑救,七是興事,八是變法,九是青苗,十是鹽事。指出揭發利弊,多是人所難說的。又論呂嘉問市易聚斂非法,應罷免;俞充諂媚宦官王中正,以至指使妻兒拜見王中正,不應檢正中書五房事。神宗為此而罷免俞充,並查究汝礪的話的根據,汝礪說:“這樣,不是用來廣視聽的做法。”終於不奉詔命。等到王中正與李憲主管西部軍隊,汝礪說不應把軍隊付與宦官,因而言及漢、唐禍亂之事。神宗不高興,說話打斷了汝礪。汝礪拱手站立不動,等待機會再說,神宗為之改容,在廷的人都嘆息佩服。皇族宗室把女賣婚民間,官員奏請解除婚姻。汝礪說:“這雖然是疏遠的親戚,都是天家子孫,不能使民間的低賤人得以貨取,希望改變著婚法。”
元豐初年,汝礪以館閣校勘的身份為江西轉運判官,辭謝皇帝,又說“:現在不擔心沒有將順之臣,擔心沒有諫諍之臣;不擔心沒有敢為之臣,擔心沒有敢於說話之臣。”神宗稱讚他的忠誠。更替回朝,任京西提點刑獄。
元..二年(1087),召用為起居舍人。當時皇帝想問新舊政治,回答說:“政治沒有彼比,統一於是而已。現在所變化大的,是取士與差役法,實行這些制度但士人百姓都不滿,不見其可行。”過了一年,升任中書舍人,賜金紫。汝礪詞命雅正,大臣中有持平論的,與他的意見頗為相左,一時希圖進取之士都指責他,想要排斥去掉他們這類人,但沒有藉口發作。
恰逢知漢陽軍吳處厚得到蔡確安州詩上呈。附會解釋,認為怨恨誹謗。諫官互動上章請治罪,又製造危言,來激怒宣仁太后,打算置之法辦。汝礪說:“這是羅織罪名的開始。”多次報告執政大臣,不能挽救,於是上疏論列,沒有得到同意。正居家待罪,得到蔡確謫命除目草詞,說:“我不出來,誰來擔負這一責任。”立即進入禁宮中,封還除目,議論更加懇切。諫官指責汝礪為朋黨,宣仁太后說“:汝礪豈是依附蔡確的人,也是替朝廷論事而已。”等到蔡確貶官新州,又需要汝礪草詞,於是落職知徐州。開始,汝礪在御史台時,議論呂嘉問之事,與蔡確意見不同,移外任十年,蔡確起了很大作用。後來治罪呂嘉問其他獄案,因不阿附執政大臣,因被削奪二官。到這時,又替蔡確獲罪,人們因此更加尊敬他。
加官集賢殿修撰,入權兵、刑二部侍郎。有獄案應寬大,執政大臣以特旨殺之,汝礪堅持不殺。執政大臣發怒,懲罰汝礪的部下。汝礪說“:皇帝的制書有不便的地方,允許奏論,這是制度。部下又有什麼罪?”於是自己彈劾請求去職,奏章四次上呈。詔令免去部下的懲罰,移汝礪任職禮部,實授吏部侍郎。
哲宗親自處理政事,修撰熙寧、元豐政事,人們都爭相獻出所聞,汝礪惟獨沒有建議。有人問他,回答說:“在以前就無人敢說,在今天就人人能說話了。”進升代理吏部尚書。言官認為他曾經依附劉摯,以寶文閣直學士的身份為成都知府。沒有去赴任,多次上奏章,又降為待制、知江州。將要發出,哲宗詢問他所想說的話,汝礪應對說:“陛下現在所恢復的,其政事不能沒有是非,其人不能沒有賢能不肖。政事惟其對,那么沒有什麼不好;人惟其賢能,那么沒有什麼得不到的了。”
到達江州幾個月後汝礪因病去世。他的遺表大略說:“土地已有餘,希望撫以仁政;財用不是不富饒,希望節以禮儀。奸佞之人開始好像令人喜歡,但其禍患在將來;忠言開始好像令人討厭,但其利益很廣博。”至於撫恤河北流散移民,視察江南水災旱災,共幾百言。朝廷正任命他為樞密都承旨卻已去世,就以之告賜其家。終年五十四歲。
汝礪讀書寫文章,志向遠大,言行取捨,必定符合義理,與人交往,必盡誠敬。兄長無子,替兄立後,以之為官。年青時師事桐廬倪天隱,不久天隱死去,並其母親妻子埋葬,而且供給其女兒的衣食。與他一起考中進士的宋渙死,幫助宋渙的後代,無異於像自己的兒子。所著《易義》、《詩義》、《詩文》五十卷。弟弟汝霖、汝方。
孫諤字元忠,睢陽人。父親孫文用,以信用厚道著稱於鄉里,死後謚慈靜居士。孫諤年輕時特立出眾,被張方平所器重。登進士第,調任哲信縣主簿,選為國子直講。陷於虞蕃獄案,被免職。
元..初年,起用為太學博士,升任太常寺丞。哲宗選擇後嗣,太史被陰陽拘忌之說迷惑,孫諤上疏太皇太后說:“家人僻陋的話,不足以定大計,希望由聖明的考慮決斷。”出任利、梓路轉運判官,召授禮部員外郎、左正言。
紹聖年間整治元..黨人,孫諤說:“漢、唐朋黨的禍害,其教訓並不久遠。”蹇序辰編次奏章奏疏,孫諤又說:“朝廷應示以信用,以靜安定天下,請如以前詔書,一切不問。”曾侍對皇帝,論星宿天文變咎,希望修身省心消除,廢除臨幸西池及在寢宮內降旨授官。皇帝每每擔心御史台諫院缺乏人才,孫諤說:“世間豈會缺乏士人,只是陛下不知道而已。”立即開列可以任用的二十二人。章..厭惡孫諤違背自己,讓他出任知廣德軍,移知唐州,提點湖南刑獄。
徽宗即位,恢復為右司諫,首先論大臣邪佞正直、政事可以廢置因革者,皇帝稱讚他的鯁直。議論的人打算以群臣封事付外詳細論定,孫諤說:“君主不秘密就會失去臣子,這樣將加速忠臣的禍患,不應宣示泄露。”於是停止。升任左司諫,不久因病去世。
孫諤與彭汝礪以氣節相尚,汝礪死亡,孫諤告訴所認識的人說:“我處於諫言的職責,將無愧器資於地下。”等到他再次進入諫院,任職歷時不到一個月,時論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