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七十一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韓琦(子忠彥) 曾公亮(子孝寬 孝廣 孝蘊) 陳昇之 吳充 王珪(從父罕 從兄琪)
韓琦,字稚圭,相州安陽人。父國華,自有傳。琦風骨秀異,弱冠舉進士,名在第二。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雲見,左右皆賀。授將作監丞、通判淄州,入直集賢院、監左藏庫。時方貴高科,多徑去為顯職,琦獨滯筦庫,眾以為非宜,琦處之自若。禁中需金帛,皆內臣直批旨取之,無印可驗,琦請復舊制,置傳宣契約司,以相防察。又每綱運至,必俟內臣監蒞,始得受,往往數日不至,暴露廡下。衙校以為病,琦奏罷之。
歷開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拜右司諫。時宰相王隨、陳堯佐,參知政事韓億、石中立,在中書罕所建明,琦連疏其過,四人同日罷。又請停內降,抑僥倖。凡事有不便,未嘗不言,每以明得失、正紀綱、親忠直、遠邪佞為急,前後七十餘疏。王曾為相,謂之曰:"今言者不激,則多畏顧,何補上德?如君言,可謂切而不迂矣。"曾聞望方崇,罕所獎與,琦聞其語,益自信。權知制誥。
益、利歲飢,為體量安撫使。異時郡縣督賦調繁急,市上供綺繡諸物不予直,琦為緩調蠲給之,逐貪殘不職吏,汰冗役數百,活饑民百九十萬。趙元昊反,琦適自蜀歸,論西師形勢甚悉,即命為陝西安撫使。劉平與賊戰,敗,為所執,時宰入他誣,收系平子弟,琦辨直其冤。
進樞密直學士,副夏竦為經略安撫、招討使。詔遣使督出兵,琦亦欲先發以制賊,而合府固爭,元昊遂寇鎮戎。琦畫攻守二策馳入奏,仁宗欲用攻策,執政者難之。琦言:"元昊雖傾國入寇,眾不過四五萬人,吾逐路重兵自為守,勢分力弱,遇敵輒不支。若並出一道,鼓行而前,乘賊驕惰,破之必矣。"乃詔鄜延、涇原同出征。既還營,元昊來求盟。琦曰:"無約而請和者,謀也。"命諸將戒嚴,賊果犯山外。琦悉兵付大將任福,令自懷遠城趨德勝砦出賊後,如未可戰,即據險置伏,要其歸。及行,戒之至再。又移檄申約,苟違節度,雖有功,亦斬。福竟為賊誘,沒於好水川。竦使人收散兵,得琦檄於福衣帶間,言罪不在琦。琦亦上章自劾,猶奪一官,知秦州,尋復之。
會四路置帥,以琦兼秦鳳經略安撫、招討使。慶曆二年,與三帥皆換觀察使,范仲淹、龐籍、王沿不肯拜,琦獨受不辭。未幾,還舊職,為陝西四路經略安撫、招討使,屯涇州。琦與范仲淹在兵間久,名重一時,人心歸之,朝廷倚以為重,故天下稱為"韓范"。東兵從宿衛來,不習勞苦,琦奏增土兵以代戍,建德順軍以蔽蕭關、嗚沙之道。方謀取橫山,規河南,而元昊稱臣,召為樞密副使。
元昊介契丹為援,強邀索無厭,宰相晏殊等厭兵,將一切從之。琦陳其不便,條所宜先行者七事:一曰清政本,二曰念邊計,三曰擢材賢,四曰備河北,五曰固河東,六曰收民心,七曰營洛邑。繼又陳救弊八事,欲選將帥,明按察,豐財利,遏僥倖,進能吏,退不才,謹入官,去冗食。謂:"數者之舉,謗必隨之,願委計輔臣,聽其注措。"帝悉嘉納。遂宣撫陝西,討平群盜張海、郭邈山;禁卒羸老不任用者,悉汰之;盡修鄜延城障,須敵悉歸所侵地,乃許和。歸陳西北四策,以為:"今當以和好為權宜,戰守為實務。請繕甲厲兵,營修都城,密定討伐之計。"
時二府合班奏事,琦必盡言,雖事屬中書,亦指陳其實。同列或不悅,帝獨識之,曰:"韓琦性直。"琦與范仲淹、富弼皆以海內人望,同時登用,中外跂想其勳業。仲淹等亦以天下為己任,群小不便之,毀言日聞。仲淹、弼繼罷,琦為辨析,不報。尹洙與劉滬爭城水洛事,琦右洙,朝論不謂然。乃請外,以資政殿學士知揚州,徙鄆州、成德軍、定州。兼安撫使,進大學士,又加觀文殿學士。
初,定州兵狃平貝州功,需賞賚,出怨語,至欲噪城下。琦聞之,以為不治且亂,用軍制勒習,誅其尤無良者。士死攻戰,則賞賻其家,籍其孤嫠繼稟之,威恩並行。又仿古三陣法,日月訓齊之,由是中山兵精勁冠河朔。京師發龍猛卒戍保州,在道為人害,至定,琦悉留不遣,易素教者使之北,又振活饑民數百萬。璽書褒激,鄰道視以為準。
拜武康軍節度使、知并州。承受廖浩然,怙中貴勢貪恣,既誣逐前帥李昭亮,所為益不法,琦奏還之,帝命鞭諸本省。契丹冒占天池廟地,琦召其酋豪,示以曩日彼所求修廟檄,無以對,遂歸我斥地。既又侵耕陽武砦地,琦鑿塹立石以限之。始,潘美鎮河東,患寇鈔,令民悉內徙,而空塞下不耕,於是忻、代、寧化、火山之北多廢壤。琦以為此皆良田,今棄不耕,適足以資敵,將皆為所有矣。遂請距北界十里為禁地,其南則募弓箭手居之,墾田至九千六百頃。久之,求知相州。
嘉祐元年,召為三司使,未至,迎拜樞密使。三年六月,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六年閏八月,遷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儀國公。帝既連失三王,自至和中病疾,不能御殿。中外惴恐,臣下爭以立嗣固根本為言,包拯、范鎮尤激切。積五六歲,依違未之行,言者亦稍怠。至是,琦乘間進曰:"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昔禍亂之起,皆由策不早定。陛下春秋高,未有建立,何不擇宗室之賢者,以為宗廟社稷計?"帝曰:"後宮將有就館者,姑待之。"已又生女。
一日,琦懷《漢書·孔光傳》以進,曰:"成帝無嗣,立弟之子。彼中材之主,猶能如是,況陛下乎。願以太祖之心為心,則無不可者。"又與曾公亮、張昇、歐陽修極言之。會司馬光、呂誨皆有請,琦進讀二疏,未及有所啟,帝遽曰:"朕有意久矣,誰可者?"琦皇恐對曰:"此非臣輩所可議,當出自聖擇。"帝曰:"宮中嘗養二子,小者甚純,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請其名,帝以宗實告。宗實,英宗舊名也。琦等遂力贊之,議乃定。
英宗居濮王喪,議起知宗正。琦曰:"事若行,不可中止。陛下斷自不疑,乞內中批出。"帝意不欲宮人知,曰:"只中書行足矣。"命下,英宗固辭。帝復問琦,琦對曰:"陛下既知其賢而選之,今不敢遽當,蓋器識遠大,所以為賢也。願固起之。"英宗既終喪,猶堅臥不起。琦言:"宗正之命初出,外人皆知必為皇子,不若遂正其名。"乃下詔立為皇子。明年,英宗嗣位,以琦為仁宗山陵使,加門下侍郎,進封衛國公。
琦既輔立英宗,門人親客,或從容語及定策事,琦必正色曰:"此仁宗聖德神斷,為天下計,皇太后內助之力,臣子何與焉。"英宗暴得疾,太后垂簾聽政。帝疾甚,舉措或改常度,遇宦官尤少恩。左右多不悅者,乃共為讒間,兩宮遂成隙。琦與歐陽修奏事簾前,太后嗚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爾,病已,必不然。子疾,母可不容之乎?"修亦委曲進言,太后意稍和,久之而罷。後數日,琦獨見上,上曰:"太后待我無恩。"琦對曰:"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矣。然獨稱舜為大孝,豈其餘盡不孝耶?父母慈愛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為可稱。但恐陛下事之未至爾,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及疾愈,琦請乘輿因禱雨具素服以出,人情乃安。太后還政,拜琦右僕射,封魏國公。
夏人寇大順,琦議停歲賜,絕和市,遣使問罪。樞密使文彥博難之,或舉寶元、康定事,琦曰:"諒祚,狂童也,非有元昊智計,而邊備過當時遠甚。亟詰之,必服。"既而諒祚上表謝,帝顧琦曰:"一如所料。"帝寢疾,琦入問起居,言曰:"陛下久不視朝,願早建儲,以安社稷。"帝頷之,即召學士草制,立潁王。
神宗立,拜司空兼侍中,為英宗山陵使。琦執政三世,或病其專。御史中丞王陶劾琦不赴文德殿押班為跋扈。琦請去,帝為黜陶。永厚陵復土,琦不復入中書,堅辭位。除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入對,帝泣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賜興道坊宅一區,擢其子忠彥秘閣校理。琦辭兩鎮,乃但領淮南。
會種諤擅取綏州,西邊俶擾,改判永興軍,經略陝西。琦言:"邊臣肆意妄作,棄約基亂,願召二府亟決之。"琦入辭,曾公亮等方奏事,乞與琦同議。帝召之,琦曰:"臣前日備員政府,所當共議。今日,藩臣也,不敢預聞。"又言:"王陶指臣為跋扈,今陛下乃舉陝西兵柄授臣,復有劾臣如陶者,則臣赤族矣。"帝曰:"侍中猶未知朕意邪?"琦初言綏州不當取,已而夏人誘殺楊定,琦復言,賊既如此,綏今不可棄。"樞密院以初議詰之,琦具論其故,卒存之。
熙寧元年七月,復請相州以歸。河北地震、河決,徒判大名府,充安撫使,得便宜從事。王安石用事,出常平使者散青苗錢。琦亟言之。帝袖其疏以示宰臣,曰:"琦真忠臣,雖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謂可以利民,今乃害民如此。且坊郭安得青苗,而亦強與之乎?"安石勃然進曰:"苟從其欲,雖坊郭何害。"明日,稱疾不出。當是時,新法幾罷,安石復出,持前議益堅。琦又懇奏,安石下之條例司,令其屬疏駁,刊石頒天下。琦申辨愈切,不克從。於是請解四路安撫使,止領一路,安石欲沮琦,即從之。六年,還判相州。
契丹來求代北地,帝手詔訪琦,琦奏言:
臣觀近年以來,朝廷舉事,似不以大敵為恤。彼見形生疑,必謂我有圖復燕南意,故引先發制人之說,造為釁端。所以致疑,其事有七:高麗臣屬北方,久絕朝貢,乃因商舶誘之使來,契丹知之,必謂將以圖我。一也。強取吐蕃之地以建熙河,契丹聞之,必謂行將及我。二也。遍植榆柳於西山,冀其成長以制蕃騎。三也。創團保甲。四也。諸州築城鑿池。五也。置都作院,頒弓刀新式,大作戰車。六也。置河北三十七將。七也。契丹素為敵國,因事起疑,不得不然。
臣昔年論青苗錢事,言者輒肆厚誣,非陛下之明,幾及大戮。自此,聞新法日下,不敢復言。今親被詔問,事系安危,言及而隱,死有餘罪。臣嘗竊計,始為陛下謀者,必曰治國之本,當先聚財積穀,募兵於民,則可以鞭笞四夷。故散青苗錢,使民出利;為免役之法,次第取錢;迨置市易務,而小商細民,無所措手。新制日下,更改無常,官吏茫然,不能詳記,監司督責,以刻為明。今農怨於甽畝,商嘆於道路,長吏不安其職,陛下不盡知也。夫欲攘斥四夷,以興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搖,眾心離怨,此則為陛下始謀者大誤也。
臣今為陛下計,謂宜遣使報聘,具言向來興作,乃修備之常,豈有他意;疆土素定,悉如舊境,不可持此造端,以隳累世之好。以可疑之形,如將官之類,因而罷去。益養民愛力,選賢任能,疏遠奸諛,進用忠鯁,使天下悅服,邊備日充。若其果自敗盟,則可一振威武,恢復故疆,攄累朝之宿憤矣。
疏上,會安石再入相,悉以所爭地與契丹,東西七百里,論者惜之。八年,換節永興軍,再任,未拜而薨,年六十八。前一夕,大星隕於治所,櫪馬皆驚。帝發哀苑中,哭之慟。輟朝三日,賜銀三千兩,絹三千匹,發兩河卒為治冢,篆其碑曰"兩朝顧命定策元勛"。贈尚書令,謚曰忠獻,配享英宗廟庭。常令其子若孫一人官於相,以護丘墓。故事,三省長官,惟尚書令為尤重,贈者必兼他官。至琦,乃單贈。後又詔,雖當追策,不復更加師保,蓋貴之也。
琦蚤有盛名,識量英偉,臨事喜慍不見於色,論者以重厚比周勃,政事比姚崇。其為學士臨邊,年甫三十,天下已稱為韓公。嘉祐、治平間,再決大策,以安社稷。當是時,朝廷多故,琦處危疑之際,知無不為。或諫曰:"公所為誠善,萬一蹉跌,豈惟身不自保,恐家無處所。"琦嘆曰:"是何言也。今臣盡力事君,死生以之。至於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輟不為哉。"聞者愧服。在魏都久,遼使每過,移牒必書名,曰:"以韓公在此故也。"忠彥使遼,遼主問知其貌類父,即命工圖之,其見重於外國也如此。
琦天資朴忠,折節下士,無賤貴,禮之如一。尤以獎拔人才為急,儻公論所與,雖意所不悅,亦收用之,故得人為多。選飭群司,皆使奉法循理。其所建請,第顧義所在,無適莫心。在相位時,王安石有盛名,或以為可用,琦獨不然之。及守相,陛辭,神宗曰:"卿去,誰可屬國者,王安石何如?"琦曰:"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輔弼之地則不可。"上不答。其鎮大名也,魏人為立生祠。相人愛之如父母,有斗訟,傳相勸止,曰:"勿撓吾侍中也。"與富弼齊名,號稱賢相,人謂之"富韓"雲。徽宗追論琦定策勛,贈魏郡王。子五人:忠彥、端彥、純彥、粹彥、嘉彥。端彥右贊善大夫。純彥官至徽猷閣直學士。粹彥為吏部侍郎,終龍圖閣學士。嘉彥尚神宗女齊國公主,拜駙馬都尉,終瀛海軍承宣使。
忠彥字師朴,少以父任,為將作監簿,復舉進士。琦罷政,忠彥以秘書丞召試館職,除校理、同知太常禮院,為開封府判官、三司鹽鐵判官。出通判永寧軍,召還,為戶部判官。
琦薨,服除,為直龍圖閣,擢天章閣待制、知瀛州。朝廷以夏人囚廢其主秉常,用兵西方,既下米脂等城砦數十,夏人求救於遼,遼人移書繼至。會遣使賀遼主生辰,神宗以命忠彥,遂以給事中奉使。遼遣趙資睦迓之,語及西事,忠彥曰:"此小役也,何問為?"遼主使其臣王言敷燕於館,言敷問:"夏國胡罪,而中國兵不解?無失兩朝之歡,則善矣。"忠彥曰:"問罪西夏,於二國之好何預乎?"
使還。時官制行,章惇為門下侍郎,奏:"給事中東省屬官,封駁宜先稟而後上。忠彥奏:"朝廷之事,執政之所行也。事當封駁,則與執政固已異矣,尚何稟議之有。"詔從其請。左僕射王珪為南郊大禮使,事之當下者,自從其所畫旨。忠彥以官制駁之曰:"今事於南郊者,大禮使既不從中畫旨,處分出一時者,又不從中書奏審。官制之行,曾未期月,而廟堂自渝之,後將若之何?"乃詔事無鉅細,必經三省而後行。拜禮部尚書,以樞密直學士知定州。
元祐中,召為戶部尚書,擢尚書左丞。弟嘉彥尚主,改同知樞密院事,遷知院事。哲宗親政,更用大臣,言者觀望,爭言垂簾時事。忠彥言:"昔仁宗始政,當時亦多譏斥章獻時事,仁宗惡其持情近薄,下詔戒飭。陛下能法仁祖用心,則善矣。"以觀文殿學士知真定府,移定州。忠彥在西府,以用兵西方非是,願以所取之地棄還之,以息民力。至是,言者以為言,降資政殿學士,改知大名府。徽宗即位,以吏部尚書召拜門下侍郎。忠彥陳四事:一曰廣仁恩,二曰開言路,三曰去疑似,四曰戒用兵。逾月,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上用忠彥言,數下詔蠲天下逋負,盡還流人而甄敘之,忠直敢言若知名之士,稍見收用。
進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封儀國公。而曾布為右相,多不協,言事者助布排忠彥,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大名府。又以欽聖欲復廢后,為忠彥罪,再降太中大夫,懷州居住。又論忠彥在相位,不應棄湟州,謫崇信軍節度副使,濟州居住。逮復湟、鄯,又謫磁州團練副使。復太中大夫,遂以宣奉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二。子治,徽宗時,為太僕少卿,出知相州。以疾丐祠,命其子肖胄代之,別有傳。
論曰:琦相三朝,立二帝,厥功大矣。當治平危疑之際,兩宮幾成嫌隙,琦處之裕如,卒安社稷,人服其量。歐陽修稱其"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豈不信哉!忠彥世濟其美,繼登相位,宜矣。
曾公亮,字明仲,泉州晉江人。舉進士甲科,知會稽縣。民田鏡湖旁,每患湖溢。公亮立斗門,泄水入曹娥江,民受其利。坐父買田境中,謫監湖州酒。久之,為國子監直講,改諸王府侍講。歲滿,當用故事試館職,獨獻所為文,授集賢校理、天章閣侍講、修起居注。擢天章閣待制,賜金紫。先是,待制不改服。仁宗面錫之,曰:"朕自講席賜卿,所以尊寵儒臣也。"遂知制誥兼史館修撰,為翰林學士、判三班院。三班吏叢猥,非賕謝不行,貴遊子弟,多倚勢請謁。公亮掇前後章程,視以從事,吏不能舉手。以端明殿學士知鄭州,為政有能聲,盜悉竄他境,至夜戶不閉。嘗有使客亡橐中物,移書詰盜,公亮報:"吾境不藏盜,殆從者之廋耳。"索之,果然。復入為翰林學士、知開封府。未幾,擢給事中、參知政事。加禮部侍郎,除樞密使。嘉祐六年,拜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
公亮明練文法,更踐久,習知朝廷台閣典憲,首相韓琦每咨訪焉。仁宗末年,琦請建儲,與公亮等共定大議。密州民田產銀,或盜取之,大理當以強。公亮曰:"此禁物也,取之雖強,與盜物民家有間矣。"固爭之,遂下有司議,比劫禁物法,盜得不死。初,東州人多用此抵法,自是無死者。
契丹縱人漁界河,又數通鹽舟,吏不敢禁,皆謂:與之校,且生事。公亮言:"萌芽不禁,後將奈何?雄州趙滋勇而有謀,可任也。"使諭以指意,邊害訖息。英宗即位,加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尋加戶部尚書。帝不豫,遼使至不能見,命公亮宴於館,使者不肯赴。公亮質之曰:"錫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人主有疾,而必使親臨,處之安乎?"使者即就席。神宗即位,加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
熙寧二年,進昭文館大學士,累封魯國公。以老避位,三年九月,拜司空兼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明年,起判永興軍。先是,慶卒叛,既伏誅,而餘黨越佚,自陝以西皆警備。閱義勇,益邊兵,移內地租賦,人情騷然。公亮一鎮以靜,次第奏罷之,專務裁抑冗費。長安豪喜造飛語,聲言營卒怨減削,謀以上元夜結外兵為亂,邦人大恐。或勸毋出遊,公亮不為動,張燈縱觀,與賓佐竟夕乃歸。居一歲,還京師。鏇以太傅致仕。元豐元年卒,年八十。帝臨哭,輟朝三日,贈太師、中書令,謚曰宣靖,配享英宗廟庭。及葬,御篆其碑首曰"兩朝顧命定策亞勛之碑"。
公亮方厚莊重,沈深周密,平居謹繩墨,蹈規矩;然性吝嗇,殖貨至鉅萬,帝嘗以方張安世。初薦王安石,及同輔政,知上方向之,陰為子孫計,凡更張庶事,一切聽順,而外若不與之者。嘗遣子孝寬參其謀,至上前略無所異,於是帝益信任安石。安石德其助己,故引擢孝寬至樞密以報之。蘇軾嘗從容責公亮不能救正,公亮曰:"上與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世譏其持祿固寵雲。子孝寬,從子孝廣、孝蘊。
孝寬字令綽,以蔭知桐城縣。選知鹹平縣,民詣府訴雨傷麥,府以妄杖之。孝寬躬行田,辨其實,得蠲賦。除秘閣修撰、提點開封府界鎮縣。
保甲法行,民相驚言且籍為兵。知府韓維上言,乞候農隙行之。孝寬榜十七縣,揭賞告捕扇惑者,民兵不敢訴,維之言不得行。入知審官東院、判刑部。
熙寧五年,遷樞密都承旨,承旨用文臣,自孝寬始。擢拜樞密直學士、簽書樞密院。丁父憂,除喪,以端明殿學士知河陽,徙鄆。鄆有孟子廟,孝寬請於朝,得封鄒國公,配享孔子。連徙鎮,以吏部尚書召,道卒,年六十六。贈右光祿大夫。
孝廣字仲錫。元豐末,為北外都水丞。元祐中,大臣議復河故道,召孝廣問之,言不可,出通判保州。久之,復為都水丞。前此,班行使臣部木筏至者,須校驗無所失亡,乃得送銓,監吏領賕謝,不時遣。孝廣治籍疏姓名,謹其去留,一歲中,歸選者百輩。
除京西轉運判官,入為水部員外郎。河決內黃,詔孝廣行視,遂疏蘇村,鑿鉅野,導河北流,紓澶、滑、深、瀛之害。遷都水使者。洛水頻歲湓涌,浸齧北岸,孝廣按河堤,得廢口遺蹟,曰:"此昔人所以殺水勢也。"即日浚決之,累石為防,自是無水患。出提點永興路刑獄,陝西、京西轉運副使,還為左司郎中,擢戶部侍郎,進尚書。坐錢帛不給費,罷為天章閣待制、知杭州。又以前聘契丹失奉使體,奪職。尋復之,移知潭州,加顯謨閣直學士、知鄆州。
孝廣與胡安國、鄒浩善,皆大觀中忤時相,御史論之,復奪職知饒州。逾年,徙廣州,歷成德軍、太原府,得故職以卒,年六十,贈正議大夫。孝廣涖官以嚴稱,獲盜,輒碎其手焉。
孝蘊字處善。紹聖中,管幹發運司糶糴事,建言揚之瓜洲,潤之京口,常之奔牛,易堰為閘,以便漕運、商賈。既成,公私便之。提舉兩浙常平,改轉運判官,知臨江軍,召為左司員外郎,遷起居舍人。
時京邑有盜,徽宗怒,期三日不獲,坐尹罪。孝蘊奏:"求盜急則遁益遠,小緩當自出。"從其言,得盜。崇寧建殿中省,擢為監。居數月,言者論其與張商英善,以集賢殿修撰出知襄州,徙江浙荊淮發運。泗州議開直河,以避漲溢沙石之害,孝蘊以淮、汴不相接,不可成。既而工役大集,竟成之,策勛第賞,辭不受。未幾,河果塞,召為戶部侍郎,帝嘗問右曹儲物幾何,疾作不能對。徙工部,以顯謨閣待制知杭州。其後坐累,連削黜,至貶安遠軍節度副使。
宣和二年,始復天章閣待制、知歙州。方臘起青溪,孝蘊約敕郡內,無得奔擾,分兵守厄塞,有避賊來歸者,獲罪,使出境,人稍恃以安。會移青州,既行而歙陷,道改杭州,時賊已破杭,孝蘊腳踏車至城下。城既克復,軍士多殺人,孝蘊下令,脅從者得自首,無輒殺,皆束手不敢驁。論功,進顯謨閣直學士,又加龍圖閣學士。卒,年六十五,贈通議大夫。
陳昇,之字暘叔,建州建陽人。舉進士,歷知封州、漢陽軍,入為監察御史、右司諫,改起居舍人、知諫院。時俗好藏去交親尺牘,有訟,則轉相告言,有司據以推詰。升之謂:"此告訐之習也,請禁止之。"又言:"三館為搢紳華途,近者用人益輕,遂為貴游進取之階,請嚴其選。"詔自今臣僚乞子孫恩者,毋得除館閣。
著作佐郎王瓘遇殿帥郭承祐於道,訶怒不下馬,執送府。升之言,京官不宜為節度使下馬,因劾承祐驕恣,解其任。張堯佐緣後宮親,為三司使,尋為宣徽使;內侍王守忠領兩鎮留後,求升正班;御史張昪補郡,久不召;彭思永論事,令窮問所從來;唐介擊宰相,斥嶺南:升之皆極諫。遷侍御史知雜事。凡任言責五年,所上數十百事,然持論不堅,以故不盡施用。
擢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知瀛州、真定府,加龍圖閣直學士,復知諫院。上言:"天下州縣治否,朝廷不能周知,悉付之轉運使。今選用不精,又無考課,非暗滯罷懦,則凌肆刻薄,所以疾苦愁嘆,雍圩上聞。必欲垂意元元,宜從此始。"乃詔翰林學士承旨孫抃、權御史中丞張昪,與升之同領磨勘轉運使及提點刑獄功務。
升之初為諫官時,嘗請抑絕內降,詔許有司執奏勿下。至是,申言之。詔委三省劾正其罪,仍揭於朝堂。文彥博乞罷相,升之慮樞密使賈昌朝復用,疏論其邪,昌朝卒罷去。遷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歲余,拜樞密副使。於是諫官御史唐介、范師道、呂誨、趙抃、王陶交章論升之陰結宦者,故得大用。仁宗以示升之,升之丐去。帝謂輔臣曰:"朕選用執政,豈容內臣預議邪。"乃兩罷之。以升之為資政殿學士、知定州,徙太原府。
治平二年,復拜樞密副使。神宗立,以母老請郡,為觀文殿學士、知越州。熙寧元年,徙許,中道改大名府,過闕,留知樞密院。故事,樞密使與知院事不並置。時文彥博、呂公著既為使,帝以升之三輔政,欲稍異其禮,故特命之。明年,同制置三司條例司,與王安石共事。數月,拜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升之既相,遂請免條例司,其說以為宰相無所不統,所領職事,豈可稱司。安石曰:"古之六卿,即今之執政,有司馬、司徒、司空,各名一職,何害於理?"升之曰:"若制置百司條例則可,但今制置三司一官,則不可。"由是忤安石,稱疾歸臥逾十旬,帝數敦諭,乃出。會母喪,去位;終制,召為樞密使。足疾不能立朝,七年,冬祀,又不能相禮。拜鎮江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揚州,封秀國公。卒,年六十九。贈太保、中書令,謚曰成肅。
升之深狡多數,善傅會以取富貴。王安石用事,患正論盈庭,引升之自助。升之心知其不可,而竭力為之用,安石德之,故使先己為相。甫得志,即求解條例司,又時為小異,陽若不與之同者。世以是譏之,謂之"筌相"。升之初名旭,避神宗嫌名,改焉。
吳充,字沖卿,建州浦城人。未冠舉進士,與兄育、京、方皆高第。調谷熟主簿,入為國子監直講、吳王宮教授。等輩多與宗室狎,充齒最少,獨以嚴見憚,相率設席受經。充作《六箴》以獻,曰視,曰聽,曰好,曰學,曰進德,曰崇儉。仁宗命繕寫賜皇族,英宗在藩邸,書之坐右。
除集賢校理、判吏部南曹。選人胡宗堯者,翰林學士宿之子,坐小累,不得改京官。判銓歐陽修為之請,仇家譖修以為黨宿,詔出修同州。充言:"修以忠直擢侍從,不宜用讒逐。若以為私,則臣願與修同貶。"於是修復留,而充改知太常禮院。張貴妃薨,治喪越式,判寺王洙命吏以印紙行文書,不令同僚知。充移開封治吏罪,忤執政意,出知高郵軍。還為群牧判官、開封府推官,歷知陝州,京西、淮南、河東轉運使。
英宗立,數問充所在,會入覲,語其為吳王宮教授時事,嘉勞之。尋權鹽鐵副使。熙寧元年,知制誥。神宗諭以任用意,曰:"先帝知卿久矣。遂同知諫院。言:"士大夫親沒,或藁殯數十年,傷敗風化,宜限期使葬。"詔著為令。河北水災、地震,為安撫使。使還,王安石參知政事,充子安持,其婿也,引嫌解諫職,知審刑院,權三司使,為翰林學士。三年,拜樞密副使。王韶取洮州,蕃酋木征遁去,充請招還故地,縻以爵秩,使自領所部,永為外臣,無庸列置郡縣,殫財屈力。時方以開拓付韶,充言不用。
八年,進檢校太傅、樞密使。充雖與安石連姻,而心不善其所為,數為帝言政事不便。帝察其中立無與,欲相之,安石去,遂代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充欲有所變革,乞召還司馬光、呂公著、韓維、蘇頌,乃薦孫覺、李常、程顥等數十人。光亦以充可告語,與之書曰:"自新法之行,中外洶洶。民困於煩苛,迫於誅斂,愁怨流離,轉死溝壑。日夜引領,冀朝廷覺悟,一變敝法,幾年於茲矣。今日救天下之急,苟不罷青苗、免役、保甲、市易,息征伐之謀,而欲求成效,猶惡湯之沸,而益薪鼓橐也。欲去此五者,必先別利害,以悟人主之心。欲悟人主之心,必先開言路。今病雖已深,猶未至膏肓,失今不治,遂為痼疾矣。"充不能用。
王珪與充並相,忌充,陰掣其肘。而充素惡蔡確,確治相州獄,捕安持及親戚、官屬考治,欲鉤致充語,帝獨明其亡他。及確預政,充與議變法於前,數為所詘。安南師出無功,知諫院張璪又謂充與郭逵書,止其進兵,復置獄。充既數遭同列困毀,素病瘤,積憂畏,疾益侵。元豐三年三月,輿歸第,罷為觀文殿大學士、西太一宮使。逾月,卒,年六十。贈司空兼侍中,謚曰正憲。
充內行修飭,事兄甚謹。為相務安靜。性沉密,對家人語,未嘗及國家事,所言於上,人莫知者。將終,戒妻子勿以私事乾朝廷,帝益悲之。世謂充心正而力不足,譏其知不可而弗能勇退也。子安詩、安持。安詩在元祐時為諫官、起居郎。安持為都水使者,遷工部侍郎,終天章閣待制。安詩子儲、安持子侔,官皆員外郎,坐與妖人張懷素通謀,誅死。
王珪,字禹玉,成都華陽人,後徙舒。曾祖永,事太宗為右補闕。吳越納土,受命往均賦,至則悉除無名之算,民皆感泣。使還,或言其多弛賦租。帝詰之,對曰:"使新附之邦,蒙天子仁恩,臣雖得罪,死不恨。"帝大悅。
珪弱歲奇警,出語驚人。從兄琪讀其所賦,唶曰:"騏驥方生,已有千里之志,但蘭筋未就耳。"舉進士甲科,通判揚州。吏民皆少珪,有大校嫚不謹,捽置之法。王倫犯淮南,珪議出郊掩擊之,賊遁去。召直集賢院,為鹽鐵判官、修起居注。接伴契丹使,北使過魏,舊皆盛服入。至是,欲便服,妄雲衣冠在後乘。珪命取授之,使者愧謝。遂為賀正旦使。進知制誥、知審官院,為翰林學士、知開封府。遭母憂,除喪,復為學士,兼侍讀學士。
先是,三聖並侑南郊,而溫成廟享獻同太室。珪言:"三後並配,所以致孝也,而瀆乎饗帝。後宮有廟,所以廣恩也,而僣乎饗親。"於是專以太祖侑於郊,而改溫成廟為祠殿。嘉祐立皇子,中書召珪作詔,珪曰:"此大事也,非面受旨不可。"明日請對,曰:"海內望此舉久矣,果出自聖意乎?"仁宗曰:"朕意決矣。"珪再拜賀,始退而草詔。歐陽修聞而嘆曰:"真學士也。"帝宴寶文閣,作飛白書分侍臣,命珪識歲月姓名。再宴群王,又使為序,以所御筆、墨、箋、硯賜之。
英宗立,當撰先帝謚,珪言:"古者賤不誄貴,幼不誄長,故天子稱天以誄之,制謚於郊,若雲受之於天者。近制,唯詞臣撰議,庶僚不得參聞,頗違稱天之義。請令兩制共議。"從之。濮王追崇典禮,珪與侍從、禮官合議宜稱皇伯,三夫人改封大國,執政不以為然。其後三夫人之稱,卒如初議。始,珪之請對而作詔也,有密譖之者。英宗在位之四年,忽召至蕊珠殿,傳詔令兼端明殿學士,錫之盤龍金盆,諭之曰:"秘殿之職,非直器卿於翰墨間,二府員缺,即出命矣。曩有讒口,朕今釋然無疑。"珪謝曰:"非陛下至明,臣死無日矣。"神宗即位,遷學士承旨。珪典內外製十八年,最為久次,嘗因展事齋宮,賦詩有所感,帝見而憐之。熙寧三年,拜參知政事。九年,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
元豐官制行,由禮部侍郎超授銀青光祿大夫。五年,正三省官名,拜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以蔡確為右僕射。先是,神宗謂執政曰:"官制將行,欲新舊人兩用之。"又曰:"御史大夫,非司馬光不可。"珪、確相顧失色。珪憂甚,不知所出。確曰:"陛下久欲收靈武,公能任責,則相位可保也。"珪喜,謝確。帝嘗欲召司馬光,珪薦俞充帥慶,使上平西夏策。珪意以為既用兵深入,必不召光,雖召,將不至。已而光果不召。永樂之敗,死者十餘萬人,實珪啟之。
八年,帝有疾,珪白皇太后,請立延安郡王為太子。太子立,是為哲宗。進珪金紫光祿大夫,封岐國公。五月,卒於位,年六十七。特輟朝五日,賻金帛五千,贈太師,謚曰文恭。賜壽昌甲第。
珪以文學進,流輩鹹共推許。其文閎侈瑰麗,自成一家,朝廷大典策,多出其手,詞林稱之。然自執政至宰相,凡十六年,無所建明,率道諛將順。當時目為"三旨相公",以其上殿進呈,雲"取聖旨";上可否訖,雲"領聖旨";退諭稟事者,雲"已得聖旨"也。紹聖中,邢恕謗起,黃履、葉祖洽、劉拯交論珪元豐末命事,以為當時兩府大臣,嘗議奏請建儲,珪輒語李清臣云:"他自家事,外庭不當管。"恕又誘教高遵裕子士京上奏,言珪欲立雍王,遣士京故兄士充,傳道言語于禁中。珪由是得罪,追貶萬安軍司戶參軍,削諸子籍。徽宗即位,還其官封。蔡京秉政,復奪贈謚。政和中,又復之。珪季父罕,從兄琪。
罕字師言,以蔭知宜興縣。縣多湖田,歲訴水,輕重失其平。罕躬至田處,列高下為圖,明年訴牒至,按圖示之,某戶可免,某戶不可免,眾皆服。范仲淹在潤,奏下其式於諸道。西方用兵,仍年科箭羽於東南,價踴貴,富室至豫貯以待鬻。罕白郡守,倍其直市之,而令民輸錢。旁州聞之,皆願如常州法。累遷戶部判官。修太宗別廟,中貴人大慮材,將一新之。罕白是特歲久丹漆黯暗,但當致飾耳,榱櫨皆如故,唯易一楹,省緡錢十萬。
出為廣東轉運使。儂智高入寇,罕行部在潮,廣州守仲簡自圍中遣書邀罕,罕報曰:"吾家亦受困,非不欲歸,顧獨歸無益,當求所以相濟者。"遂還惠州。州之惡少年正相率為盜,里落驚擾,惠人要罕出城,及郊,遮道求救護者數千計。罕擇父老可語者問以策,曰:"吾屬皆有田客,欲給以兵,使相保聚。"罕曰:"有田客者如是,得矣,無者奈何?"乃呼耆長發里民,補壯丁,每長二百人;又令邑尉增弓手二千。巳時下令,約申而集。募有方略者,許以官秩、金帛,使為甲首。久之,無至者。有婦人訴為仆奪釵珥,捕得之,並執奪攘者十八輩,皆梟首決口置道左,傳曰:"此耆長發為壯丁不肯行者也。"觀者始有怖色。至期,得六百人,尉所部亦至。於是染庫帛為旗;授之。割牛革為盾形,柔之湯中,每盾削竹籤十六,穿於革,以木為鼻,使持之自蔽。斷苦竹數千,銛其末,使操為兵。悉出公私戎器。檄告屬城,仿而行之。數日,眾大振,向之惡少年,皆隸行伍,無敢動。乃簡卒三千,方舟建旗,伐鼓作樂,順流而下。將至廣,悉眾登岸,斬木為鹿角,積高數仞,營於南門。智高戴黃蓋臨觀,相去三十步,見已嚴備,不敢犯。罕徐開門而入,智高遂解去。時南道郵驛斷絕,罕上事,不得通;而提點刑獄鮑軻遁處南雄,數具奏。及賊平,軻受賞,罕謫監信州酒。安撫使孫沔言罕實有功,復以為西路轉運使。或傳智高不死,走火峒,儂宗旦據險聚眾,邕守蕭注謀擊之。罕呼宗旦子日新謂之曰:"汝父內為交阯所仇,外為邊將希賞之餌,非計也。汝歸報,擇利而為之。於是父子俱降。
徙知潭州。擢戶部、度支副使,復為潭州。為政務適人情,不加威罰。有狂婦數訴事,出言無章,卻之則勃罵,前守每叱逐之。罕獨引至前,委曲徐問,久稍可曉,乃本為人妻,無子,夫死,妾有子,遂逐婦而據家資,屢訴不得直,因憤恚發狂。罕為治妾而反其資,婦良愈,郡人傳為神明。監司上治狀,敕書褒諭,賜絹三百。徙知明州。以光祿卿卒,年八十。兄之子珪少孤,罕教養有恩,後珪貴,每予書,必以盛滿為戒雲。
琪字君玉,兒童時已能為歌詩。起進士,調江都主簿。上時務十二事,請建義倉,置營田,減度僧,罷鬻爵,禁錦綺、珠貝,行鄉飲、籍田,複製科,興學校。仁宗嘉之,除館閣校勘、集賢校理。
帝宴太清樓,命館閣臣作《山水石歌》,琪獨蒙褒賞。詔通判舒州。歲飢,奏發廩救民,未報,先振以公租,守以下皆不聽,琪挺身任之。知復州,民毆佃客死,吏論如律。琪疑之,留未決,已而新制下,凡如是者聽減死。歷開封府推官,直集賢院、兩浙淮南轉運使、修起居注、鹽鐵判官、判戶部勾院、知制誥。嘗入對便殿,帝從容謂曰:"卿雅有心計,若三司缺使,當無以易卿。"
會奉使契丹,因感疾還,上介誣其詐,責信州團練副使。久之,以龍圖閣待制知潤州。轉運使欲浚常、潤漕河,琪陳其不便,詔寢役。而後議者卒請廢古城埭,破古函管而浚之,河反狹,舟不得方行,公私交病。徙知江寧。先是,府多火災,或托以鬼神,人不敢求。琪召令廂邏,具為作賞捕之法,未幾,得奸人,誅之,火患遂息。復知制誥,加樞密直學士、知鄧州,徙揚州,入判太常寺,又出知杭州,復為揚州、潤州。以禮部侍郎致仕。卒,年七十二。
琪性孤介,不與時合。數臨東南名鎮,政尚簡靜。每疾俗吏飾廚傳以沽名譽,故待賓客頗闊略。間造飛語起謗,終不自恤。葬於真州。詔真、揚二州發卒護其窆,蓋異數也。
論曰:公亮靜重鎮浮,練達典憲,與韓琦並相,號稱老成。升之自為言官,即著直聲。然皆挾術任數,公亮疾琦專任,薦王安石以間之,升之陰助安石,陽為異同,以避清議,二人措慮如此,豈誠心謀國者乎?新法之行,何望其能正救也。及安石去位,充、珪實代之,天下喁喁,思有所休息。充力不逮心,同僚左掣右伺,至鞅鞅以死,傷哉,其不足與有行也。珪容身固位,於勢何所重輕,而陰忌正人,以濟其患失之謀,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
部分譯文
韓琦字稚至,相州安陽人。父親韓國華,自有傳。韓琦風骨秀異,剛成年就推舉為進士,排名第二。正公布排名時,太史上奏說日落五色雲彩出現,左右大臣都慶賀。韓琦被授予將作監丞、通判淄州,入直集賢院、監左藏庫。這時顯貴之子和進士考中高科的,大多直接擔任顯要之職,韓琦獨獨留下來管理倉庫,人們都認為不適宜,而韓琦卻像沒事一樣。宮中需要金銀布帛,都是內臣直接批准進入倉庫自取,沒有印章可檢驗,韓琦請求恢復過去的制度,設定傳宣契約司,以便相互監督核察。每次綱運到時,一定要等到內臣前來監管,才接受,內臣往往許多天不來,於是綱雲就暴露在屋檐下。衙校認為這樣不好,韓琦上奏請求廢除這一辦法。
韓琦擔任過開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授職右司諫。這時宰相王隨、陳堯佐,參知政事韓億、石中立,在中書任職沒有什麼建樹,韓琦不斷上疏指出他們的過失,結果四人同一天被免職。又請求停止宮中降旨,抑制僥倖奸佞之人。只要事情有不方便之處,韓琦沒有不上奏的,每次上奏都是將察明得失、端正綱紀、親近忠誠正直、疏遠邪惡奸佞作為重要內容,前前後後共上奏七十餘次。王曾任宰相,對韓琦說:“如今上奏之人言辭不激烈,有許多擔心和顧慮,對皇帝政德又有什麼用呢?像你一樣的上奏,可以說是切中時弊而又不迂腐啊。”這時王曾聲望正高,很少表揚獎勵別人,韓琦聽了他的話後,更加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對朝廷有益。暫代知制誥。
益州、利州這年發生饑荒,韓琦任體量安撫使。過去郡縣催促賦調頻繁急迫,市上供給的絲織品等其他物品都不給錢,韓琦為了緩解賦調在這年免除了賦調並讓老百姓自己擁有,驅逐不稱職的官吏和貪婪殘暴的官,減少數百種多餘的勞役,救活饑民一百九十萬。趙元昊叛亂,韓琦剛好從蜀州歸來,論說西邊軍隊的情形十分熟悉,當即被任命為陝西安撫使。劉平與敵賊交戰,戰敗,被敵人俘獲,這時宰相聽信了別人對他的誣衊,於是捉拿了劉平的家屬,韓琦辯白了他蒙受的冤屈。
擔任樞密直學士,輔助夏竦為經略安撫使、招討使。詔令派遣人督促出兵,韓琦也打算發兵來制服敵賊,但樞密院堅決反對,趙元昊於是進攻鎮戎。韓琦籌劃了進攻和防守二套方案派人騎快馬上奏朝廷,仁宗準備採用進攻的方案,但遭到了執政者的反對。韓琦說“:趙元昊雖然動用全部兵力進犯我們,但兵力不過四五萬人,我們分路派兵各自把守的話,必然分散兵力削弱力量,遇到敵人就會無法抵抗。如果將所有兵力合併起來,形成一股,擊鼓前行,趁敵人驕縱鬆懈之際,一定能打敗敵人。”於是朝廷詔令..延、涇原共同出兵征討。回到軍營後,趙元昊派人請求議和。韓琦說:“沒有約定而請求講和,這是一種計謀。”命令大將們嚴陣以待,敵人果然進犯山外。韓琦將兵力全部交付給大將任福,命令任福從懷遠城直趨德勝砦繞到敵人背後,如果不能與敵人交戰,就占據險要位置設下埋伏,攔截敵人的退路。到出發時,再三告誡他。又傳遞檄文申述規定,如果違背節度,即使有功,亦要被斬首。任福終因被敵人誘惑,在好水川全軍覆沒。夏竦派人收集散兵游勇,在任福的衣帶間得到了韓琦簽署的檄文,說過錯不在韓琦。韓琦亦上疏自行檢討,還是被剝奪一官,任秦州知州,不久又官復原職。
正好四路設定將帥,以韓琦兼任秦鳳經略安撫使、招討使。慶曆二年(1042),其他三帥都換職為觀察使,范仲淹、龐籍、王沿都不肯接受,韓琦一個人接受了沒有辭謝。不久,恢復原來的官職,任陝西四路經略安撫使、招討使,駐紮涇州。韓琦與范仲淹在軍中很長時間,名聲顯赫,人心歸向,朝廷依靠他們作為重臣,因此天下人稱之為“韓范”。東兵從宿衛來,不習慣勞苦,韓琦上奏增加士兵來代替戍守,設定德順軍來保護蕭關、鳴沙通道。正計畫奪取橫山,謀劃河南,而趙元昊稱臣,韓琦奉召任樞密副使。
趙元昊依靠契丹作為外援,強行索要貪得無厭,宰相晏殊等討厭戰爭,因此一切聽從趙元昊。韓琦上疏陳述這樣做的害處,逐條陳述應當先辦的七件事:一是清政本,二是考慮邊境之事,三是選拔賢才,四是在河北設防,五是固守河東,六是爭取民心,七是經營洛邑。在此之後又上疏陳述補弊端的八件事,要選拔將帥,嚴明按察,使財利豐厚,遏制僥倖之徒,任用有才能的官吏,斥退沒有才能的官吏,謹慎地選入官吏,除去多餘的人。說“:這些舉動,一定會有人反對,希望將計謀託付給輔佐大臣,讓他們自行決定。”仁宗對此十分讚賞並全部採納。於是韓琦宣撫陝西,討伐平定群盜張海、郭邈山,禁卒老弱未被任用的,全部淘汰掉。將..延城的屏障全部修復,一定要敵人將所有侵占之地全部歸還才允許講和。回來後陳述了防守西北的四條策略,認為:“如今應當以和好作為權宜之計,攻戰和防守是重要事務,請求修繕兵器訓練士兵,修建都城,暗中決定討伐的計謀。”
這時二府合班上奏言事,韓琦一定言盡所知之事,雖然事情屬於中書,也指陳其實情。同僚們有的不高興,仁宗卻偏偏賞識他,說:“韓琦性情率直。”韓琦與范仲淹、富弼都由於身孚眾望,被朝廷同時任用,朝廷內外人士都仰慕他們的功業。范仲淹等人也把天下作為己任,一些小人認為對他們不方便,於是詆毀他們的言論一天天多起來。范仲淹、富弼相繼被罷免,韓琦替他們辯解,沒有得到答覆。尹洙與劉扈互相爭論在水洛築城,韓琦偏袒尹洙,朝廷人士不以為然。韓琦於是請求離開京師,以資政殿學士知揚州,調往鄆州、成德軍、定州,兼任安撫使,進任大學士,又兼任觀文殿學士。
起初,定州士兵貪平定貝州之功,索要賞賜,發出怨言,以至於打算到城下喧譁。韓琦聽說了這件事,認為不治理將發生混亂,要運用軍法進行約束,誅殺那些行為十分不良的人。士兵死於攻戰,則獎賞資助他的家人,將其孤寡的姓名進行登記並提供救濟,威嚴恩愛並重。又仿照古代三陣法,每日進行訓練,這樣中山軍隊的精銳強勁超過河朔。京師調遣龍猛卒戍守保州,沿途成為百姓的禍害,到定州,韓琦將他們全部留下不再派遣,讓素有訓練者到北方,又賑濟救活饑民數百萬。仁宗頒布詔書進行褒獎,其他各路都以此作為標準。
授職武康軍節度使、知并州。承受廖浩然依仗有權勢的太監貪婪不已,又誣衊逐走前帥李昭亮,所作所為更加不守法度,韓琦上奏歸回,仁宗指示韓琦在本省對廖浩然進行鞭責。契丹突然占領了天池廟地區,韓琦召見契丹首領和豪強,將他們以前所寫的請求修建廟宇的文書拿給他們看,契丹無言以對,於是歸還了所有侵占之地。不久又侵占陽武砦耕地,韓琦挖溝立石碑來進行限制。開始,潘美鎮守河東,擔心敵人掠奪,讓老百姓全部內遷,將塞外之地空閒不耕種,這樣沂州、代州、寧化、火山以北有許多廢棄的土地。韓琦認為這些都是良田,如今棄置不耕種,剛好資助敵人,使這些土地都被敵人占有。於是請求距離北界十里作為禁地,南面則招募弓箭手駐紮,開墾田地達九千六百頃。很長一段時間後,請求任相州知州。
嘉祐元年(1056),奉召任三司使,未到任,又授職樞密使。嘉..三年六月,授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嘉..六年閏八月,升任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為儀國公。仁宗已連續失去三王,到至和年間(1054~1056),仁宗患病,不能親自上殿。朝廷內外都惶恐不安十分擔憂,大臣們都爭先上奏要選定繼位人來固定朝廷命運,包拯、范鎮的言論尤其激烈。過了五六年,猶豫不決沒有選定繼位人,上書言說此事的人也少了。到這時候,韓琦乘機進言說:“皇位的繼承人,是天下安危之所在。以前禍亂的出現,都是由於決策沒有早點決定下來。陛下年歲已高,還沒有皇太子,為什麼不選擇宗族中的賢能者,來為國家考慮呢?”仁宗說:“後宮將有人分娩,暫且等等。”結果又生一女。
一天,韓琦攜帶《漢書·孔光傳》以進讀,說:“成帝沒有後代,立其弟之子。成帝並不是賢明的君主,還能如此做,何況陛下呢?希望陛下以太祖之心為心,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了。”又與曾公亮、張日弁、歐陽修極力進言,正好司馬光、呂誨都有所請求,韓琦進讀他們的上疏,還沒有來得及開封,仁宗就說:“朕有這個意向很久了,誰能作為繼承人呢?”韓琦惶恐地對答說“:這不是做臣下的所能議論的,應當由陛下自己選擇決定。”仁宗說:“宮中曾收養二個男孩,小的很純潔,但最近不太聰明,大的可以。”韓琦請問他的名字,仁宗告訴韓琦他的名字為宗實。宗實,是英宗的舊名。韓琦等極力稱讚此事,於是議論決定了。
英宗為濮王守喪,建議起任知宗正。韓琦說“:決定了要辦的事,不能中途停止,陛下決斷不應懷疑,希望從宮中批出聖旨。”仁宗不打算讓宮中人知道,說:“只要中書行文就足矣。”詔令下達後,英宗堅決辭謝。仁宗又問韓琦,韓琦應對說“:陛下既然知道英宗賢能而選為繼承人,如今英宗不敢馬上擔當,是由於見識遠大,賢能的緣故。希望堅決起用他。”英宗服喪完後,還堅決臥床不起。韓琦說“:知宗正的任命剛一發出,朝外人士都知道英宗一定成為皇太子,還不如正其名。”於是下詔立英宗為皇太子。第二年,英宗即位,以韓琦為仁宗山陵使,兼門下侍郎,進封衛國公。
韓琦已經輔佐策立英宗,門下親戚賓客,有的閒談中談及策立之事,韓琦一定嚴肅地說:“這是仁宗的英明決斷,為國家考慮,皇太后內助之力,臣子有什麼參予呢?”英宗突然得病,太后垂簾聽政。英宗病重,動作有時反常,對宦官尤其缺少恩愛。左右之人多不高興,於是互相進讒言離間,兩宮於是有了仇恨。韓琦與歐陽修在太后簾前上奏言事,太后痛哭流淚,具體地敘說事情的由來。韓琦說“:這病十分難治,病好,是不可能的。兒子患病,母親能不寬容嗎?”歐陽修也詳細進言,太后意氣逐漸緩和,過了一段時間就不再言說此事了。以後數天,韓琦單獨進見英宗,英宗說:“太后對我無恩。”韓琦對答說:“自古以來聖明的帝王,人數不少。但唯獨說舜是大孝子,難道其餘的全部不孝嗎?父母慈愛而兒子孝順,這是正常之事不足稱道;惟父母不慈愛,兒子不失去孝順,才值得稱道。只擔心陛下之事不能辦到,父母豈有不慈愛的。”英宗大受感動並得到啟發。到疾病痊癒時,韓琦請求皇帝乘車祈雨穿上白衣服出去,人心才安定,太后執政,授予韓琦右僕射,封為魏國公。
夏人進犯大順,韓琦建議停止歲賜,斷絕雙方的和市,派遣使者向夏人問罪。樞密使文彥博責難他,有的列舉寶元、康定之事,韓琦說:“諒祚,是一位狂童,沒有元昊那樣的智謀計略,但邊防軍隊大大超過以前。嚴厲地責問夏人,一定折服。”不久諒祚上表致謝,英宗對韓琦說:“完全像所預料的一樣。”英宗臥床不起,韓琦入宮詢問起居情況,並上言說:“陛下很久不親自上朝,希望儘早設立皇儲,來安定社稷。”英宗點頭稱讚,立即召學士起草制定,立潁王。
神宗即位,韓琦授職司空兼侍中,為英宗山陵使。韓琦執政三朝,有人擔憂他專權。御史中丞王陶彈劾韓琦不赴文德殿為跋扈。韓琦請求離職,神宗為此將王陶貶職。永厚陵復土,韓琦不再入中書任職,堅決辭去官位。授職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入朝言對,神宗流著淚說:“侍中一定要辭去,今天已經降制了。”賜予興道坊住宅一區,提拔他的兒子韓忠彥為秘閣校理。韓琦辭去兩鎮之職,就只兼任淮南之職。
正遇種諤擅自攻取綏州,西部邊境開始騷擾,改任永興軍判官,經略陝西。韓琦說“:邊境守臣隨意妄為,拋棄盟約埋下動亂的禍根,希望召集二府立即決斷此事。”韓琦入朝辭謝,曾公亮等正上奏言事,希望與韓琦一起言事。神宗召見他們,韓琦說:“臣下從前是朝中官員,應當與他們共同議事。如今,是守衛之臣,不敢再參預聞聽。”又說:“王陶指責臣下跋扈,如今陛下將陝西用兵之權授予臣下,又有像王陶一樣彈劾臣下的人,這樣臣下將會成為滅族之人。”神宗說:“侍中還不明白我的意圖嗎?”韓琦起初說綏州不應當攻取,不久夏人誘殺楊定,韓琦又說:“敵人既然如此,綏州如今不能放棄。”樞密院用韓琦開始的言論責難他,韓琦具體地敘述了其中的理由,最後終於保住了綏州。
熙寧元年(1068)七月,再次請求從相州告歸。河北地震,黃河決口,調任大名府,充任安撫使,允許自己決斷事情。王安石任宰相時,派遣常平使散發青苗錢,韓琦極力上言此事。神宗拿出他的上疏給宰相大臣們看,說:“韓琦是真正的忠臣,雖然人在朝外,仍不忘記朝廷之事。朕起初認為對老百姓有利,沒想到會這樣禍害老百姓。況且坊郭怎能實行青苗,卻也強行實施這一辦法呢?”王安石氣憤地上奏說“:如果是順從他們的願望,即使是坊郭又有什麼害處。”第二天,聲稱有病不上朝。在這時,新法幾乎廢除,王安石又出任宰相,更加堅決地堅持自己的意見。韓琦又懇切地上奏,王安石將其上疏交給條例司,讓其他官員上疏進行駁斥,刊石頒行天下。韓琦更加懇切地申辯,最後仍不依從。這樣韓琦請求解除四路安撫使,只兼管一路,王安石想阻止韓琦,立即允許了他的要求。熙寧六年(1073),回到京師任相州知州。
契丹派遣使者要索求代北之地,神宗親自書寫詔書詢問韓琦,韓琦上奏說:
“臣下觀察近年以來,朝廷考慮事情,好像不以大敵為憂慮。契丹見此情形一定產生懷疑,一定會認為我們有圖謀收復燕南的意圖,因此引用先發制人的辦法,來製造禍端。導致契丹懷疑的理由,大致有七個方面:高麗臣屬北方,斷絕朝貢很長時間,現在以商船引誘而使之前來,契丹知道此事後,一定認為將要圖謀他們。這是第一個方面。強行奪取吐蕃的土地來建置熙河,契丹聽說後,一定認為不久就要侵占他們的土地。這是第二個方面。在西山廣泛種植榆柳,希望讓這些榆柳成長起來,用來抵制敵人的騎兵行動。這是第三個方面。建立保甲制,這是第四方面。各州縣修築城池,這是第五方面。設定都作院,頒布弓刀新樣式,大造戰車,這是第六方面。在河北設定三十七將,這是第七方面。契丹一直是我們的敵對國家,由於這些事情而產生懷疑,不得不這樣。
“臣下以前論說青苗錢事,諫官大肆誣衊,如果不是陛下英明,幾乎被砍頭。從此以後,聽說新法一天天頒行,不敢再論說。如今被陛下親自召見詢問,事情關係到國家的安危,論及此事而有所隱瞞,死有餘辜。臣下曾經私自考慮,開始替陛下謀劃時,必須說治國的根本,這個根本一定要首先積聚財富和穀物,在老百姓中招募士兵,這樣就可以打擊四方邊境的少數民族。因此發散青苗錢,損失老百姓的利益,實行免役法,按照戶等收取現錢;到設定市易務,小商小民,手足無措。新制每天都在頒行,不斷更改沒有常制,官吏茫然不知,不能詳細記載,監司督察責難,以嚴峻刻薄作為英明。如今在農田中農民有埋怨,在商道上商人有感嘆,官吏不安心本職,陛下不全部知道。想抗擊四方邊境的少數民族,來使國家出現太平,卻首先使國家的根本動搖,眾人埋怨離心離德,這是替陛下開始謀劃的最大失誤。
“臣下現在替陛下考慮,應該向契丹派遣使者友好往來,具體地說明以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平常的修防設備之舉,沒有其他的用意;疆界早就確定了,完全依照過去的邊界,不能堅持這點來製造戰亂,從而破壞多少代以來的友好關係。一些可疑的舉動,如設定將官之類,都因此免掉。更加愛撫百姓,選擇賢能之士,疏遠奸佞諂諛之徒,任用忠誠耿直的大臣,使天下高興服帖,邊境防備一天比一天充實。如果契丹自己破壞盟約,這樣就能夠一舉動用軍隊,收復原來的土地,發泄多少代以來的憤怒。”
奏疏進上,正好王安石再次任宰相,將所爭奪的土地全部割讓給契丹,東西七百里寬廣,諫者認為十分可惜。熙寧八年(1075),改任節制永興軍,再次上任,沒有授職就死了,終年六十八歲。在死前的一天傍晚,在官署附近落下了一顆大星,馬槽里的馬都被驚了。神宗在苑中致哀,哭得十分悲痛。停止上朝三天,賞賜銀三千兩,絹三千匹,分發給兩河的士兵來建造墳墓,篆寫墓碑叫作“兩朝顧命定策元勛”。追贈尚書令,諡號叫作“忠獻”,配享英宗廟庭。常年讓其兒子以及孫子一人在相州任官,來保護他的墳墓。按以往的規定,三省的長官,只有尚書令尤其重要,追贈的人一定要兼任其他官職。到韓琦時,只單獨追贈一職。後來,又發布詔令,雖然應當追加策用,不再加用師保,這是認為韓琦高貴的緣故。
韓琦早有盛名,見識氣量遠大,遇事喜怒不表現在臉面上,評論者認為他深沉穩重可與周勃相比,在政事方面可與姚崇相比。他成為學士戍守邊關,才剛剛三十歲,天下人已將他稱作韓公。嘉..、治平年間,再次決定國家大事,來安定社稷。在這時,朝廷有許多變故,韓琦處在危難猜疑的時候,知道的無所不做。有人規勸他說:“您所做的確實是好事,萬一有所差錯,不但自身不能被保護,恐怕家人也無處生存。”韓琦感嘆說“:這是什麼話。作為人臣盡力服務於君主,生死都不計較。至於成功失敗,是天意,怎能預先擔憂不成功,而停止不乾呢。”聽到這話的人都感到慚愧嘆服。在魏都很長時間,遼國使者每次經過,遞交文書都寫上姓名,說:“由於韓公在這裡的緣故。”韓忠彥出使遼國,遼國君主詢問得知他的相貌像他的父親,就命令工匠畫下來,韓琦在國外就是如此被看重。
韓琦天生樸實忠誠,禮賢下士,無論貴賤,都一樣以禮相待。尤其以獎勵提拔人才作為急務,如果輿論一致推舉某人,即使心中不高興,也接納使用,因此深客群人愛戴。選舉官員,都依靠法律遵循事理,他的建議請求,只要義理所在,從不迎合某人的心意。擔任宰相時,王安石有盛名,有人認為可以使用他,唯獨韓琦認為不可以。到任相州太守,向皇帝辭別,神宗說:“你離開了,誰可以主持國事,王安石怎么樣?”韓琦說:“王安石任翰林學士力量有餘,處在輔弼之臣的地位則不行。”神宗沒有回答。他駐守大名時,魏人替他建立生祠。相州人像愛戴父母一樣愛戴他,遇到爭鬥訴訟,互相勸止,說:“不要擾亂我們的侍中。”與富弼齊名,號稱賢明之相,世人稱之為“富韓”。徽宗追論韓琦定策功勳,追贈魏郡王。有子五人:韓忠彥、韓端彥、韓純彥、韓粹彥、韓嘉彥。韓端彥為右贊善大夫。韓純彥官至徽猷閣直學士。韓粹彥為吏部侍郎,終龍圖閣學士。韓嘉彥與神宗之女齊國公主攀婚,拜職為駙馬都尉,終瀛海軍承宣使。
曾公亮字明仲,泉州晉江人。推舉為進士甲科,知會稽縣。老百姓在鏡湖旁種田,每每擔心鏡湖泛濫。曾公亮設定斗門,將湖水泄入曹娥江,老百姓享受到他的好處。由於父親在會稽境內買田而犯有過失,貶官監湖州酒。很久以後,成為國子監侍講,改為諸王府侍講。一年後,應當按照舊例考試館職,單獨進獻自己所寫的文章,授集賢校理、天章閣侍講、修起居注。提升天章閣待制,賜予金紫衣。在這之前,待制不改變服裝。仁宗當面賜給曾公亮金紫衣,說:“朕於講席賞賜你,是由於尊重寵愛儒臣。”於是主管制誥兼史館修撰,為翰林學士、判三班院。三班院的屬吏都很鄙陋,不賄賂就辭謝不可,貴族子弟,大多依靠勢力請求拜見。曾公亮選取前後章程,依據情況辦事,屬吏不能插手。以端明殿學士知鄭州,治理政事有才能因而聲名在外,盜賊全部逃竄到其他州縣,以至於晚上不關閉大門。曾經有過客丟失橐中財物,發布文書詰查盜賊,曾公亮上報“:我所轄境不窩藏盜賊,恐怕是同行的人隱藏起來了吧。”進行搜查,果然如此。又任職翰林學士、知開封府。不久,升為給事中、參知政事。兼任禮部侍郎,升為樞密院。嘉..六年(1061),授職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
曾公亮明練文法,任職以後,熟悉懂得了朝廷台閣的規章,首相韓琦經常諮詢訪問他。仁宗末年,韓琦請求設定皇儲,與曾公亮等共同商定大計。密州民田盛產銀子,有人偷取銀子,大理寺把他們當作強盜。曾公亮說:“這是禁物,偷取銀子雖然是強盜行為,與從百姓家中盜取財物有區別。”為此事展開爭論,於是就下達給有司議論,比照搶劫盜竊財物的法律,盜取銀子不判死刑。起初,東州人大多因此法被處死刑,從這以後就沒有死刑了。
契丹指使人在界河捕魚,又多次開通鹽船,官吏不敢禁止,都說:和他們較量,將要生事。曾公亮說:“剛開始時不禁止,以後將怎么辦呢?雄州趙滋勇敢有計謀,能夠勝任。”派人告訴趙滋,邊境禍害終於平息了。英宗即位,任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不久兼任戶部尚書。仁宗身體不適,遼國使者到來不能接見,讓曾公亮在館中設宴,使者不願赴宴。曾公亮質問使者說:“賜宴不赴,這是對君主的不恭敬。君主有病,卻一定要讓他親自設宴,能處之安然嗎?”使者於是赴宴。神宗即皇位,加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
熙寧二年(1069),任昭文館大學士,累封為魯國公。由於年老請求離職,熙寧三年九月,授職司空兼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第二年,判永興軍。在這之前,慶州士兵叛亂,被誅殺,但餘黨到處逃跑,從陝西以西都警惕戒備。檢閱義勇,增加邊境守兵,移內地租賦,人情騷動。曾公亮鎮靜對待,依次上奏罷免,專門裁減抑制多餘的費用。長安豪強喜歡製造謠言,聲稱士兵埋怨削減費用,打算在元宵夜勾結其他軍隊發動叛亂,邦人十分恐慌。有人勸曾公亮不要出遊,曾公亮不為所動,張燈盡情觀賞,和賓客佐僚直到傍晚才回來。任職一年,回到京師,很快就以太傅致仕。元豐元年(1078),去世,終年八十歲。神宗臨喪哭泣,停止上朝三天,追贈太師、中書令,諡號為宣靖,配享英宗廟庭。到下葬時,神宗親自篆寫了碑首叫作“兩朝顧命定策亞勛之碑”。
曾公亮端莊忠厚深沉,辦事細緻周密,平時謹守禮儀,遵守規矩,但性情吝嗇,積累財富達巨萬,神宗曾經將他比作張安世。起初推薦王安石,到和他一起輔政,才察知神宗正袒護王安石,暗中替子孫謀劃,大凡改變行事計畫,都聽從王安石,朝外人士似乎並不贊成。曾派遣他的兒子曾孝寬為其謀劃,到神宗面前陳述與王安石沒有什麼差別,這樣神宗更加信任王安石。王安石為了感激他幫助自己,因而引見提拔曾孝寬到樞密院來報答他。蘇軾曾經嚴肅地責備曾公亮不能救正補弊,曾公亮說:“神宗和王介甫就像一個人,這是天意。”世人譏諷曾公亮用這種辦法保持祿位和寵幸。兒子曾孝寬,侄子曾孝廣、曾孝蘊。
陳昇之字硃叔,建州建陽人。推舉為進士,歷知封州、漢陽軍,入京師任監察御史、右司諫,改任起居舍人、知諫院。當時風俗喜歡拿走給親屬的書信,遇有訴訟,則輾轉互相告發,有司就依此加以推理詰查。陳昇之說:“這是告奸的習俗,請求禁止它。”又說:“三館是士大夫們光明的前途,近來用人更加輕率,於是成了貴族高門進取的台階,請嚴格進行選舉。”詔令從今以後臣僚乞請子孫恩蔭者,不得授以館閣之職。
著作佐郎王馞在路上與殿帥郭承..相遇,郭訶責怒罵王馞沒下馬行禮,將他抓送官府。陳昇之說“:京官不應給節度使下馬。”於是彈劾郭承..驕橫任行,解除其所任官職。張堯佐由於與後宮親近,任三司使,不久任宣徽使;內侍王守忠統領兩鎮留後,請求升為正班;御史張..補任郡官,長久不被召見;彭思永論事,讓詢問事情的詳細原委;唐介攻擊宰相,被貶斥嶺南;陳昇之都極力進諫。升任侍御史知雜事。總共擔任言官五年,上奏數十百件事,但持論不堅決,因此沒有全部實施採用。
升任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知瀛州、真定府,兼龍圖閣直學士,又知諫院。仁宗說:“天下州縣是否得到了治理,朝廷不能完全清楚,將這些全部交給轉運使管理。如今選用的人才不精幹,又沒有考核督查,不是愚昧無能懦弱,就是任意欺凌刻薄之徒,因此疾苦憂愁嘆息,都被阻塞,皇帝不能聽到。一定要向全國民眾顯示朝廷的主張,應該從這裡開始。”於是詔令翰林學士承旨孫扌卞、權御史中丞張..,與陳昇之同時主管磨勘轉運使及提點刑獄事務。
陳昇之初任諫官時,曾經請求抑制斷絕由宮內降旨,詔令允許有司執掌上奏不下達。到這時,進一步申明論說。詔令委託三省揭發糾正其罪行,仍然在朝堂揭露。文彥博乞求免除宰相職務,陳昇之擔心樞密使賈昌朝再被任用,上疏論述其邪惡,賈昌朝終於罷官免職。升任樞密院直學士、知開封府。年底,授職樞密副使。這樣諫官御史唐介、范師道、呂誨、趙扌卞、王陶相繼上章議論陳昇之暗中交結宦官,因此得到重用。仁宗將這些上章拿給陳昇之看,陳昇之乞求離職。仁宗對輔佐大臣說“:朕選用執政者,怎能容許內臣干預議論邪惡。”於是雙方都被罷免。以陳昇之為資政殿學士、知定州,調往太原府。
治平二年(1065),又授職樞密副使。神宗即位,以母親年老為由請求回歸郡縣,為觀文殿學士、知越州。熙寧元年(1068),調往許州,中道改任大名府,路過京師,留在京師知樞密院。按照舊例,樞密院與知院事不共同設定。這時文彥博、呂公弼已為樞密院使,神宗以陳昇之輔政,想逐步變異一些禮儀,因而特地加以任命。第二年,同制置三司條例司,和王安石共同處理朝事。數月後,授職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陳昇之任宰相後,就請求免掉條例司,認為宰相無所不統,所統職事,又怎能稱司。王安石說“:古代的六卿,就是如今的宰相,有司馬、司徒、司空,各占一職,於事理有什麼危害呢?”陳昇之說“:如果制置百司條例是可以的,但如今設定的是制置三司官職,則不行。”由此得罪了王安石,聲稱有病回家休養三個多月,神宗多次敦促告諭,才重新歸職。正好母親去世需服喪,離職回家;服喪完後,奉召任樞密使。因有腳病不能站立上朝,熙寧七年(1074),冬季祭祀,陳昇之又不能贊禮。授職鎮江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揚州,封為秀國公。去世,終年六十九歲,追贈太保、中書令,諡號叫作成肅。
陳昇之老謀深算很有心計,善於逢迎以取悅富貴。王安石任宰相,擔心議論滿廷,引見陳昇之輔佐自己。陳昇之心裡明白不能勝任,卻盡力為王安石所用,王安石為了感激他,因而讓他比自己先任宰相。剛一受到重用,就請求解除條例司,又不時的產生一些小分歧,表面上看來與王安石有矛盾。世人因此譏諷他,稱他為“筌相”。陳昇之起初叫陳旭,由於避神宗名之諱,改為升之。
吳充字沖卿,建州浦城人。還未成年,就推舉為進士,與其兄長吳育、吳京、吳方都考中高榜。調任谷熟主簿,進入京師任國子監直講、吳王宮教授。與他年紀相當的人大多和宗室玩狎,顯得不莊重,吳充年齡最小,卻由於嚴肅而使人敬畏,相繼設席受經,吳充作《六箴》進獻朝廷,叫作視、聽、好、學、進德、崇儉。仁宗讓人繕寫賜給皇族子弟,英宗在藩邸,將《六箴》書寫在左右。
升任集賢校理、判吏部南曹。選用了胡宗堯,他是翰林學士胡宿之子,由於犯有小的過失,不能改任京官。主管官吏選拔的歐陽修替他求情,一些仇家誣陷歐陽修,認為他袒護胡宿,詔令歐陽修離開京師到同州任職。吳充說“:歐陽修由於忠誠正直得以提拔為侍從,不應當相信讒言而驅逐出京師。如果認為這是偏袒歐陽修的話,臣下願意與歐陽修一起被貶。”這樣歐陽修又留在京師,吳充改知太常禮院。張貴妃死,辦理喪事的規模超過了既定的等級,判寺王洙讓屬吏用印紙來發布文書,不讓其他同僚知道。吳充下移文於開封府懲治王洙屬吏之罪,違背了執政者的意圖,離開京師知高郵軍。回京師後任群牧判官、開封府推官,相繼知陝州、京西、淮南、河東轉運使。
英宗即位,多次問吳充在哪裡,正好入朝覲見英宗,說到他曾經任吳王宮教授之事,嘉獎慰撫他。不久暫代鹽鐵副使。熙寧元年(1068),知制誥。神宗告知將要任用他的意思,說:“先帝了解你很久了。”於是同知諫院。吳充說“:士大夫親人死後,有的用稻草停放靈柩達數十年,敗壞風俗有傷教化,應當規定期限讓他們埋葬。”詔令吳充寫成律令。河北發生水災、地震,吳充任安撫使。後回到京師,王安石任參知政事,吳充的兒子吳安持,是王安石的女婿,為避免嫌疑解除諫職,知審刑院,暫代三司使,任翰林學士。熙寧三年(1070),授職樞密副使。王韶奪取洮州,部族酋長木征逃離,吳充請求收回舊地,用官爵來加以安撫,讓他們各自統領自己的部落,永遠為外臣,不要建置郡縣,耗盡財物和力量。這時正將開拓洮州交付給王韶,吳充的建議沒有採用。
熙寧八年(1075),任檢校太傅、樞密使。吳充與王安石雖然是姻親關係,但心中並不認為王安石所做都好,曾多次向神宗說王安石執政辦事的不妥。神宗察知他不偏袒任何一方完全中立,想讓他任宰相,王安石去宰相職,就讓吳充代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吳充想要有所變化革新,乞求召回司馬光、呂公著、韓維、蘇頌,於是推薦孫覺、李常、程顥等數十人。司馬光也認為吳充可以以言相告,給他寫信說:“從新法實行後,朝廷內外怨聲載道。老百姓受到各種苛捐雜稅的重負,被迫自殺死亡,愁苦埋怨到處流浪,輾轉死在山溝深谷。日日夜夜翹首以待,希望朝廷能夠覺察醒悟,一舉改變這種壞法,像這樣將近一年了。如今要挽救天下的危機,如果不能罷除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停止征伐的打算,卻想收有成效,好像不想讓水開,卻不斷地添柴鼓動風箱一樣。要罷免這五項措施,必須先分別利害,從而使神宗心裡覺悟。要做到讓神宗覺悟,必須打開上言之路。如今危害雖然十分嚴重,但還沒有到無法挽救的地步,如果失去了現在的機會不進行整治,就會成為難以治癒的頑疾。”吳充沒有採用。
王珪與吳充共同擔任宰相,嫉妒吳充,暗中牽制吳充。吳充向來討厭蔡確,蔡確審理相州官司,捕捉吳安持及其親戚,官吏進行拷打審問,想以此來讓吳充求情說話,神宗心中明白吳充沒有什麼事。到蔡確參預朝政時,吳充與蔡確在神宗面前議論變法,多次被蔡確枉曲。安南軍出征沒有建立戰功,知諫院張..又說吳充給郭逵書信,讓他停止進兵,於是重新又審理。吳充多次受到同僚們的詆毀,身上一直長有病瘤,由於憂慮擔心,毒瘤更加侵蝕身體。元豐三年(1080)三月,乘車回歸府第,免職為觀文殿大學士、西太一宮使。一個月後,去世,終年六十歲。追贈司空兼侍中,諡號“叫正憲”。
吳充對內持修謹慎,侍奉兄長十分小心。任宰相時務求安靜不擾民。性情深沉細密,對家人說話,也未嘗談及國家之事,凡給朝廷進言之事,別人都不知道。臨死前,告誡妻子家小不要以私事來求朝廷,神宗更加悲痛。世人說吳充心術端正但能力不夠,譏刺他知道自己無能卻不能勇於退讓。兒子吳安詩、吳安持。吳安詩在元..時任諫官、起居郎。吳安持為都水使者,升任工部侍郎,終天章閣待制。吳安詩兒子吳儲、吳安持兒子吳侔,都官至員外郎,由於與妖人張懷素互相通謀,被誅殺致死。
王珪字禹玉,成都華陽人,後來遷移舒州。曾祖王永,事奉太后任右補闕。吳越奉獻土地,王珪受命前去平均賦稅,到後全部免除各種沒有名目的賦稅,老百姓都感激涕零。回到京師,有人說他廢除了許多賦稅地租。太宗質問他,他對答說“:讓新依附的邦國,蒙受天子的仁德恩惠,臣下雖然因此獲罪,至死也不遺憾。”太宗十分高興。
王珪很小就奇異警敏,語出驚人。從兄王琪讀他所作之賦,讚嘆說:“駿馬剛出生,就有千里的志向,只是還未強壯罷了。”推舉進士甲科,通判揚州。官吏和老百姓都小看他,有大校輕慢不謹慎者,王珪將其捉拿伏法。王倫進犯淮南,王珪建議出兵郊外偷襲他,敵賊逃走。奉召任直集賢院,為鹽鐵判官、修起居注。接待陪伴契丹使者,經過魏地,舊例都是穿著正服進入。到這時,使者想穿著便服進入,並謊稱衣帽都在後面的車裡。王珪讓使者取來給他,使者慚愧稱謝。於是任賀正旦使。又任知制誥、知審官院,為翰林學士、知開封府。遇到母親謝世守喪,喪期滿後,又為學士,兼侍讀學士。
在這之前,三位先帝都在南郊享受祭祀,而溫成廟祭享奉獻與太室一樣。王珪說:“三位皇后並置配列,是為了盡孝,但褻瀆了先帝。後宮有廟,是為了表示皇恩廣大,但超過了先親。”這樣就專在南郊祭祀太祖,而改溫成廟為祠殿。嘉..年間確立皇太子,中書召王珪起草詔書。王珪說:“這是重大的事情,不當面接受聖旨不行。”第二天請對,說:“全國很久以來就希望皇上這樣了,果真是皇上本人的意思嗎?”仁宗說“:朕的意向已決定了。”王珪再次跪拜稱賀,開始退朝而起草詔書。歐陽修聽後感嘆說“:真正的學士。”仁宗在寶文閣設宴,作飛白書分給侍臣,讓王珪記載年月姓名。又在群玉殿設宴,讓王珪寫序,將自己用的筆、墨、箋、硯賜予王珪。
英宗即位,應當撰寫先帝的諡號,王珪說:“古時候貧賤的人不為高貴的寫哀祭文,年少的不為年長的寫哀祭文,因此天子自稱天來哀祭,在郊外製定諡號,好像說是受之於天。近來,由詞臣撰寫議定,大臣們不得參與,大大違背了天子自稱天的含義。請求讓兩制共同議定。”英宗聽從了。濮王的追崇典禮,王珪與侍從、禮官共同商議認為應當稱皇伯,三夫人改封大國,執政認為不正確。這以後三夫人之稱,最後還是像開始議定時一樣。開始,王珪請對而起草詔書,有人暗中誣陷他。英宗在位第四年,突然在蕊珠殿召見王珪,發布詔書令兼任端明殿學士,賞賜盤龍金盆,並告諭王珪說:“秘殿的職務,並不是把你安置在翰墨之中,二府缺員,就立即任命了你。以前有人進讒言,朕今天全部消除沒有任何懷疑了。”王珪跪謝說:“不是陛下十分英明,臣下就活不了幾天了。”神宗即位,升任學士承旨。王珪制定朝廷內外製度十八年,任職最久,曾經因在齋宮視事,有感而作詩,神宗見後憐惜他。熙寧三年(1070)授職參知政事。九年(1076),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
元豐年間頒布官制,王珪由禮部侍郎破格授職銀青光祿大夫。元豐五年(1082),正三省官名,授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以蔡確為右僕射。在這之前,神宗對執政者說:“官制將實行,打算新舊人共同任用。”又說:“御史大夫,非司馬光不行。”王珪、蔡確互相觀看面容變色。王珪十分擔憂,不知道這是怎樣決定的。蔡確說“:陛下早就想收復靈武,你如果能承擔責任,這樣就可以保住相位了。”王珪高興,向蔡確道謝。神宗曾想召見司馬光,王珪推薦俞充統率慶州,讓他敬獻平定西夏的謀略。王珪認為派兵深入敵境,一定會不召見司馬光,即使被召見,也將不會前來。不久司馬光果然不奉召。永樂兵敗,死者十餘萬人,實際上是由王珪開啟的。
元豐八年(1085),神宗身患有病,王珪告訴皇太后,請求立延安郡王為太子。太子繼立,這就是哲宗。任王珪為金紫光祿大夫,封岐國公。五月,王珪死在任上,終年六十七歲。哲宗特地停止上朝五天,資助五千金帛辦喪事,追贈太師,諡號為“文恭”。賜予壽昌上等的住宅。
王珪以文學進用,同輩都共同推崇讚許他,他的文章氣魄宏大華麗,自成一家,朝廷重大的典制策令,多出自於他的手,詞林人士都稱讚他。但官任到宰相,共十六年,沒有多少建樹,大多是諂諛歌頌之詞。當時被人視為“三旨相公”,由於王珪上殿進呈,叫作“取聖旨”;皇上決定後,叫“領聖旨”;退朝告訴稟事的人,叫作“已得聖旨”。紹聖(1094~1098)年間,邢恕造謠,黃履、葉祖洽、劉拯相繼議論王珪元豐末年命事,以為當時兩府大臣,曾經議論奏請設立皇儲,王珪就對李清臣說“:皇帝自己家中事,外人不應當管。”邢恕又唆使高遵裕的兒子高士京上奏,說王珪想立雍王,派遣高士京已故的兄長高士充,在宮中散布謠言。王珪因此而獲罪,貶為萬安軍司戶參軍,削奪諸子官籍。徽宗即位,歸還他所封之官。蔡京執掌朝政,又剝奪追回所贈諡號。政和(1111~1118)年間,又恢復。王珪叔父王罕,從兄王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