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唐臣傳第十四
作者:歐陽修
○符習
符習,趙州昭慶人也。少事趙王王鎔為軍校,自晉救趙,破梁軍柏鄉,趙常遣 習將兵從晉。晉軍德勝,張文禮弒趙王王鎔,上書莊宗,求習歸趙。莊宗遣之,習 號泣曰:“臣世家趙,受趙王恩,王嘗以一劍與臣使自效,今聞王死,欲以劍自裁, 念卒無益,請擊趙破賊,報王冤。”莊宗壯之,乃遣閻寶、史建瑭等助習討文禮, 以習為鎮州兵馬留後。習攻文禮不克,莊宗用佗將破之。拜習成德軍節度使,習辭 不敢受,乃以相、衛二州為義寧軍,以習為節度使,習辭曰:“魏博六州,霸王之 府也,不宜分割以示弱,願授臣河南一鎮,得自攻取之。”乃拜習天平軍節度使、 東南面招討使,習亦未嘗攻取。後徙鎮安國,又徙平盧。
趙在禮作亂,遣習以鎮兵討賊。習未至魏,而明宗兵變,習不敢進。明宗遣人 招之,習見明宗於胙縣,而以明宗舉兵不順,去就之意未決,霍彥威紿習曰:“主 上所殺者十人,公居其四,復何猶豫乎?”習意乃決。平盧監軍楊希望聞習為明宗 所召,乃以兵圍習家屬,將殺之。指揮使王公儼素為希望所信,紿希望曰:“內侍 盡忠朝廷,誅反者家族,孰敢不效命!宜分兵守城,以虞外變,習家不足慮也。” 希望信之,乃悉分其兵守城,公儼因擒希望斬之,習家屬由是獲免。而公儼宣言青 人不便習之嚴急,不欲習復來,因自求為節度使。明宗乃以房知溫代習鎮平盧,拜 公儼登州刺史。公儼不時承命,知溫擒而殺之。習復鎮天平,徙鎮宣武。
習素為安重誨所不悅,希其旨者上言習厚斂汴人,乃以太子太師致仕,歸昭慶 故里,明宗以其子令謙為趙州刺史以奉養之。習以無罪,怏怏失職,縱獵劇飲以自 娛。居歲余,中風卒,贈太師。
習二子:令謙、蒙。令謙有勇力,善騎射,以父任為將,官至趙州刺史,有善 政,卒於州,州人號泣送葬者數千人,當時號為良刺史。蒙少好學,性剛鯁,為成 德軍節度副使。後事晉,官至禮部侍郎。
○烏震
烏震,冀州信都人也。少事趙王王鎔為軍卒,稍以功遷裨校,隸符習軍。習從 莊宗於河上,而鎔為張文禮所弒,震從習討文禮,而家在趙,文禮執震母妻及子十 餘人以招震,震不顧。文禮乃皆斷其手鼻,割而不誅,縱至習軍,軍中皆不忍正視。 震一慟而止,憤激自勵,身先士卒。晉軍攻破鎮州,震以功拜刺史,歷深、趙二州。 震為人純質,少好學,通《左氏春秋》,喜作詩,善書。及為刺史,以廉平為政有 聲,遷冀州刺史,兼北面水陸轉運使。明宗聞其名,擢拜河北道副招討使,領寧國 軍節度使,代房知溫戍於盧台軍。始至而戍兵龍晊等作亂,見殺,贈太師。
嗚呼!忠孝以義則兩得,吾既已言之矣,若烏震者,可謂忠乎?甚矣,震之不 思也。夫食人之祿而任人之事,事有任,專其責,而其國之利害,由己之為不為, 為之雖利於國,而有害於其親者,猶將辭其祿而去之。矧其事眾人所皆可為,而任 不專己,又其為與不為,國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顧其親,雖不以為利,猶曰 不孝,況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親以孝,然後能事其君以忠,若烏震者,可謂大不 孝矣,尚何有於忠哉!
○孔謙
孔謙,魏州人也,為魏州孔目官。魏博入於晉,莊宗以為度支使。謙為人勤敏, 而傾巧善事人,莊宗及其左右皆悅之。自少為吏,工書算,頗知金谷聚斂之事。晉 與梁相拒河上十餘年,大小百餘戰,謙調發供饋,未嘗闕乏,所以成莊宗之業者, 謙之力為多,然民亦不勝其苦也。
莊宗初建大號,謙自謂當為租庸使,而郭崇韜用魏博觀察使判官張憲為使,以 謙為副。謙已怏怏。既而莊宗滅梁,謙從入汴,謂崇韜曰:“鄴,北都也,宜得重 人鎮之,非張憲不可。”崇韜以為然,因以憲留守北都,而以宰相豆盧革判租庸。 謙益失望,乃陰求革過失,而革嘗以手書假租庸錢十萬,謙因以書示崇韜,而微泄 其事,使革聞之。革懼,遂求解職以讓崇韜,崇韜亦不肯當。莊宗問:“誰可者?” 崇韜曰:“孔謙雖長於金谷,而物議未可居大任,不若復用張憲。”乃趣召憲。憲 為人明辯,人頗忌之,謙因乘間謂革曰:“租庸錢穀,悉在目前,委一小吏可辦。 鄴都天下之重,不可輕以任人。”革以語崇韜,崇韜罷憲不召,以興唐尹王正言為 租庸使。謙益憤憤,因求解職。莊宗怒其避事,欲寘之法,賴伶官景進救解之,乃 止。已而正言病風,不任事,景進數以為言,乃罷正言,以謙為租庸使,賜“豐財 贍國功臣”。
謙無佗能,直以聚斂為事。莊宗初即位,推恩天下,除百姓田租,放諸場務課 利欠負者,謙悉違詔督理。故事:觀察使所治屬州事,皆不得奪達,上所賦調,亦 下觀察使行之。而謙直以租庸帖調發諸州,不關觀察,觀察使交章論理,以謂: “制敕不下支郡,刺史不專奏事,唐制也。租庸直帖,沿偽梁之弊,不可為法。今 唐運中興,願還舊制。”詔從其請,而謙不奉詔,卒行直帖。又請減百官俸錢,省 罷節度觀察判官、推官等員數。以至鄣塞天下山谷徑路,禁止行人,以收商旅征算; 遣大程官放豬羊柴炭,占庇人戶;更制括田竿尺;盡率州使公廨錢。由是天下皆怨 苦之。明宗立,下詔暴謙罪,斬於洛市,籍沒其家。遂罷租庸使額,分鹽鐵、度支、 戶部為三司。
○張延朗
張延朗,汴州開封人也。事梁,以租庸吏為鄆州糧料使。明宗克鄆州,得延朗, 復以為糧料使,後徙鎮宣武、成德,以為元從孔目官。明宗即位,為莊宅使、宣徽 北院使、忠武軍節度使。長興元年,拜三司使。唐制:戶部度支以本司郎中、侍郎 判其事,而有鹽鐵轉運使。其後用兵,以國計為重,遂以宰相領其職。乾符已後, 天下喪亂,國用愈空,始置租庸使,用兵無常,隨時調斂,兵罷則止。梁興,始置 租庸使,領天下錢穀,廢鹽鐵、戶部、度支之官。莊宗滅梁,因而不改。明宗入立, 誅租庸使孔謙而廢其使職,以大臣一人判戶部、度支、鹽鐵,號曰判三司。延朗因 請置三司使,事下中書。中書用唐故事,拜延朗特進、工部尚書,充諸道鹽鐵轉運 等使,兼判戶部度支事。詔以延朗充三司使,班在宣徽使下。三司置使自此始。
延朗號為有心計,以三司為己任,而天下錢穀亦無所建明。明宗常出遊幸,召 延朗共食,延朗不至,附使者報曰:“三司事忙,無暇。”聞者笑之。歷泰寧、雄 武軍節度使。廢帝以為吏部尚書兼中書門下平章事,判三司。
晉高祖有異志,三司財貨在太原者,延朗悉調取之,高祖深以為恨。晉兵起, 廢帝欲親征,而心畏高祖,遲疑不決,延朗與劉延朗等勸帝必行。延朗籍諸道民為 丁及括其馬,丁馬未至,晉兵入京師,高祖得延朗,殺之。
○李嚴
李嚴,幽州人也,初名讓坤。事劉守光為刺史,後事莊宗為客省使。嚴為人明 敏多藝能,習騎射,頗知書而辯。同光三年,使於蜀,為王衍陳唐興復功德之盛, 音辭清亮,蜀人聽之皆竦動。衍樞密使宋光嗣召嚴置酒,從容問中國事。嚴對曰: “前年天子建大號於鄴宮,自鄆趨汴,定天下不旬日,而梁之降兵猶三十萬,東漸 于海,西極甘涼,北懾幽陵,南逾閩嶺,四方萬里,莫不臣妾。而淮南楊氏承累世 之強,鳳翔李公恃先朝之舊,皆遣子入侍,稽首稱籓。至荊、湖、吳越,修貢賦, 效珍奇,願自比於列郡者,至無虛月。天子方懷之以德,而震之以威,天下之勢, 不得不一也。”光嗣曰:“荊、湖、吳越非吾所知,若鳳翔則蜀之姻親也,其人反 覆,其可信乎?又聞契丹日益強盛,大國其可無慮乎?”嚴曰:“契丹之強,孰與 偽梁?”光嗣曰:“比梁差劣爾!”嚴曰:“唐滅梁如拉朽,況其不及乎!唐兵布 天下,發一鎮之眾,可以滅虜使無類。然而天生四夷,不在九州之內,自前古王者, 皆存而不論,蓋不欲窮兵黷武也。”蜀人聞嚴應對,愈益奇之。
是時,蜀之君臣皆庸暗,而恃險自安,窮極奢僭。嚴自蜀還,具言可取之狀。 初,莊宗遣嚴以名馬入蜀,市珍奇以充後宮,而蜀法嚴禁以奇貨出劍門,其非奇物 而出者,名曰“入草物”,由是嚴無所得而還,惟得金二百兩、地衣、毛布之類。 莊宗聞之,大怒曰:“物歸中國,謂之‘入草’,王衍其能免為‘入草人’乎?” 於是決議伐蜀。
冬,魏王繼岌西伐,以嚴為三川招討使,與康延孝以兵五千先行,所過州縣皆 迎降。延孝至漢州,王衍告曰:“得李嚴來即降。”眾皆以伐蜀之謀自嚴始,而衍 怨嚴深,不宜往。嚴聞之喜,即馳騎入益州。衍見嚴,以妻母為托,即日以蜀降。 嚴還,明宗以為泗州防禦使,客省使如故。
其後孟知祥屈強於蜀,安重誨稍裁抑之,思有以制知祥者,嚴乃求為西川兵馬 都監。將行,其母曰:“汝前啟破蜀之謀,今行,其以死報蜀人矣!”嚴不聽。初, 嚴與知祥同事莊宗,時知祥為中門使,嚴嘗有過,莊宗怒甚,命斬之,知祥戒行刑 者少緩,入白莊宗曰:“嚴小過,不宜以喜怒殺人,恐失士大夫心。”莊宗怒稍解, 命知祥監笞嚴二十而釋之。知祥雖與嚴有舊恩,而惡其來。蜀人聞嚴來,亦皆惡之。 嚴至,知祥置酒從容問嚴曰:“朝廷以公來邪?公意自欲來邪?”嚴曰:“君命也。” 知祥發怒曰:“天下籓鎮皆無監軍,安得爾獨來此?此乃孺子熒惑朝廷爾!”即擒 斬之,明宗不能詰也,知祥由此遂反。
○李仁矩
李仁矩,不知其世家。少事明宗為客將,明宗即位,以為客省使、左衛大將軍。 明宗祀天南郊,東、西川當進助禮錢,使仁矩趣之。仁矩恃恩驕恣,見籓臣不以禮。 東川節度使董璋置酒召仁矩,仁矩辭醉不往,於傳舍與倡妓飲。璋怒,率衙兵露刃 之傳舍,仁矩惶恐,不襪而靴走庭中,璋責之曰:“爾以西川能斬李嚴,謂我獨不 能斬爾邪!”顧左右牽出斬之。仁矩涕泣拜伏謝罪,乃止。明日,璋置酒召仁矩, 見其妻子,以厚謝之。仁矩還,言璋必反。仁矩素為安重誨所親信,自璋有異志, 重誨思有以制之,乃分東川之閬州為保寧軍,以仁矩為節度使,遣姚洪將兵戍之。 璋以書至京師告其子光業曰:“朝廷割我支郡,分建節髦,又以兵戍之,是將殺我 也。若唐復遣一騎入斜谷,吾反必矣!與汝自此而決。”光業私以書示樞密承旨李 虔徽,使白重誨,重誨不省。仁矩至鎮,伺璋動靜必以聞,璋益疑懼,遂決反。重 誨又遣荀鹹乂將兵益戍閬州,光業亟言以為不可,重誨不聽。鹹乂未至,璋已反, 攻閬州,仁矩召將校問策,皆曰:“璋有二心久矣,常以利啖吾兵,兵未可用,而 賊鋒方銳,宜堅壁以挫之。守旬日,大軍必至,賊當自退。”仁矩曰:“蜀懦,安 能當我精銳之師!”即驅之出戰,兵未交而潰,仁矩被擒,並其家屬皆見殺。
○毛璋
毛璋,滄州人也。梁末,戴思遠為橫海軍節度使,璋事思遠為軍校。晉已下魏 博,思遠棄滄州出奔,璋以滄州降晉,以功為貝州刺史。璋為人有膽勇,自晉與梁 相拒河上,璋累戰有功。莊宗滅梁,拜璋華州節度使。在鎮多不法,議者疑其有異 志,乃徙璋鎮昭義。璋初欲拒命,其判官邊蔚切諫諭之,乃聽命。璋累歷籓鎮,又 在華州得魏王繼岌伐蜀余貲,既富而驕,益為淫侈。嘗服赭袍飲酒,使其所得蜀奴 為王衍宮中之戲於前。明宗聞而惡之,召為金吾上將軍。東川董璋上書言璋遣子廷 贇持書往西川,疑其有奸。明宗乃遣人追還廷贇,並璋下御史獄。廷贇款稱實璋假 子,有叔父在蜀,欲往省之,而無私書。璋無罪名,有司議:“璋前任籓鎮,陰畜 異圖,及處班行,不慎行止。”乃停璋見任官,勒還私第。
初,廷贇之蜀,與其客趙延祚俱,及召下獄,延祚多捃璋陰事欲言之,璋許延 祚重賂以滅口。既出而責賂於璋,不與,延祚乃詣台自言,並璋復下獄,鞫之無狀。 中丞呂夢奇議曰:“璋前經推劾,已蒙昭雪,而延祚以責賂之故,復加織羅。”乃 稍宥璋。璋款上,有告者言夢奇受賂而劾獄不盡,乃移軍巡獄。獄吏希旨,鍛鍊其 事,璋具伏:許賂延祚而未與,嘗以馬借夢奇而無受賂。璋坐長流儒州,已而令所 在賜自盡。
譯文
符習,趙州昭慶人。
年輕時跟隨趙王王鎔任軍校,從晉去救趙,在柏鄉攻破梁軍,趙常常派符習率兵跟隨晉。
晉軍駐紮德勝,張文禮殺死趙王王鎔,上書唐莊宗,請求議符習回到趟。
唐莊宗讓符習回去,符習悲號哭泣著說:“我家世代住在趙,受到趟王的恩惠,趟王曾拿一把劍給我讓我效力,現在聽說趙王死了,想用劍自殺,又想到這樣做最終沒有什麼好處,請讓我攻趟破賊,為趙王申冤。”唐莊宗認為他是個壯士,於是派閻寶、史建瑭等人協助符習討伐張文禮,任符習焉鎮州兵馬留後。
符習進攻張文禮沒有攻下,唐莊宗任用別的將領攻破了。
拜符習為成德軍節度使,符習推辭不敢接受,於是以相、衛二州為義寧軍,任符習為節度使,符習推辭說:“魏博六個州是稱霸稱王的地方,不應分割出來顯示弱小,希望給我河南一個鎮,能夠自己去攻占它。”於是拜符習為天平軍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符習也不曾攻取。
後來調任鎮守安國軍,又調到平盧。
趟在禮作亂,派符習率鎮兵討伐亂賊。
符習還沒到魏州,而唐明宗兵變,符習不敢前進。
唐明宗派人招降符習,符習在胙縣會見唐明宗,而因唐明宗起兵名義不正,沒有決定跟不跟隨唐明宗,霍彥威欺騙符習說:“主上要殺的十個人中,你排第四,還有什麼猶豫不決的呢?”符習的主意纔打定。
平盧監軍楊希望聽說符習被唐明宗招降,就率兵圍困符習的家屬,準備殺掉他們。
指揮使王公儼素來受到楊希望的信任,欺騙楊希望說:“你對朝廷竭盡忠心,誅殺反叛人的家屬,誰敢不從命!應當分派兵力守城,以便預防外面的事變,符習的家屬不值得擔心。”楊希望相信了,於是把他的軍隊全分去守城,王公儼因而捉住楊希望殺掉,符習的家屬因此免於被殺。
而王公儼揚言青州人不習慣符習的嚴厲急迫,不希望符習再回來,於是自己請求任節度使。
唐明宗於是以房知溫代替符習鎮守平盧,拜王公儼為登州刺史。
王公儼不及時接受任命,房知溫把他抓住殺掉。
符習又鎮守天平軍,調任鎮守宣武軍。
符習一向不討安重誨喜歡,迎合安重誨的人上報說符習殘酷搜刮汴州百姓,於是以太子太師離官居家,回到昭慶舊居,唐明宗任他的兒子符令謙為趟州刺史以便供養他。
符習因為無罪,為失去官職快怏不樂,因而以打獵豪飲自得其樂。
遇了一年多,中風而死,贈太師。
符習有兩個兒子:符令謙、符蒙。
符令謙,勇猛有力,擅長騎馬射箭,因為父親的緣故被任為將,官做到趙州刺史,有政績,死在趙州,州中人悲號哭泣焉他送葬的有幾千人,當時被稱為好刺史。
符蒙,年輕時好學,性格剛強觼直,任成德軍節庋副使。
後來在晉做官,做到禮部侍郎。
烏震,冀州信都人。
年輕時跟隨趙王王鎔當兵,逐漸因功升為副校,歸屬符習的軍隊。
符習在黃河邊跟隨唐莊宗,而王鎔被張文禮殺死,烏震隨符習討伐張文禮,而他的家在趙,張文禮抓住烏震的母親妻子和兒女十多人來招降烏震,烏震沒有理睬。
張文禮於是親自割了他們的手和鼻子,用刀割而不殺死他們,放他們回到符習的軍隊中,軍中的人都不忍心正面看他們一眼。
烏震大哭而止,激憤地鼓勵自己,身先士卒。
晉軍攻破鎮州,烏震因功拜為刺史,歷任深、趟二州刺史。
烏震為人單純質樸,從小好學,精通《左氏春秋》,喜歡寫詩,擅長書法。
到任刺史時,因廉潔公平治理有聲譽,遷冀州刺史,兼北面水陸轉運使。
唐明宗聽到他的名聲,升拜為河北道副招討使,領寧國軍節度使,代替房知溫戍守盧台軍。
剛到時戍兵龍睫等人作亂,被殺,贈太師。
唉!依照正義來盡忠矗孝就能兩全其美,我已經說過了,像烏震這樣的人,能夠叫做忠嗎?烏震做事考慮不周全到了極點了。
領別人的俸祿而為別人做事,所做的事有自己專門承擔的責任,而關係國家利害的事情,在於自己做不做,做了即使有利於國家,卻對自己的親屬有危害,還要辭官離去。
何況事情是眾人都能做的,而責任不專歸自己,又是做和不做,都和國家的利害沒有關係,像這樣卻不管飽的親屬,即使不以此謀利,都還叫做不孝,何況因此得到利益了呢!能夠用孝來對待自己的親屬,然後纔能用忠來事奉自己的君主,像烏震這樣的人,可說是大不孝了,哪還有什麼忠可言呢!孔謙,魏州人,任魏州孔目官。
魏博歸屬晉後,唐莊宗任他為度支使。
孔謙為人殷勤機敏,而用心奸巧善於事奉人,唐莊宗和手下的人都很喜歡他。
從年輕時就開始做官,擅長書法算術,很懂搜刮聚集金錢糧食的事情。
晉和梁在黃河邊對抗十多年,大小百餘次戰鬥,孔謙調撥供送軍需,不曾缺乏,幫助完成唐莊宗的大業,孔謙出力最多,但老百姓也苦不堪言。
唐莊宗剛剛建立國號時,孔謙自認為應當做租庸使,而郭崇韜任用魏博觀察使判官張憲為租庸使,任孔謙為副官。
孔謙快怏不樂。
不久唐莊宗消滅梁,孔謙跟隨進入汴州,對郭崇韜說:“鄴都是北都,應當找重要的人鎮守,非張憲不行。”郭崇韜認為對,於是任張意留守北都,而任宰相豆盧革管理租庸。
孔謙更加失望,於是暗中搜求豆盧革的過失,而豆盧革曾親手寫條子借租庸錢十萬,孔謙於是拿條子給郭崇韜看,而略微泄露這事,讓豆盧革知道。
豆盧革恐懼,於是請求罷官讓位給郭崇韜,郭崇韜也不願擔任。
唐莊宗問:“誰行呢?”郭崇韜說:“孔謙雖然長於管理金銀糧食,但眾人有非議不能身居要職,不如再用張憲。”於是催召張憲。
張意為人聰明善辯,人們都很忌恨他,孑L謙於是趁機對豆盧革說:“租庸錢糧,都在眼前,交給一個小官就能管理。
鄴都是天下的關鍵,不能隨便交給別人。”豆盧革把他的話告訴郭崇韜,郭崇韜沒有召張憲回來,任興唐尹王正言為租庸使。
孔謙更加氣憤,於是請求罷官。
唐莊宗對他請求辭職很憤怒,準備依法處理他,全靠伶官景進解救他,纔作罷。
不久王正言患風病,不能做事,景進多次替他說話,纔罷免王正言,任孔謙為租庸使,賜給“豐財贍國功臣”的稱號。
孔謙沒有別的才能,只是以聚斂財富為本事。
唐莊宗剛登位時,向天下施捨恩惠,免除老百姓的田租,免除各場務所欠按規定徵收的賦稅,孔謙都違背詔書促收。
舊例:觀察使管理的州中的事務,都不能直接下達,上面徵收的賦稅,也下達給觀察使執行。
而孔謙直接把賦稅帖子下發各州,不經過觀察使,觀察使們不斷上書論理,認為:“詔令不下發所屬支郡,刺史不獨自上奏事情,這是唐的制度。
賦稅帖子直接下發,沿襲偽梁弊端,不能效法。
如今唐的天運復興,希望恢復過去的制度。”下詔依熙他們的請求,而孔謙不執行詔令,最後還是把賦稅帖子直接下發。
又請求減少百官的俸祿錢,減少節度觀察判官、推官等的人數。
以至於設定關卡阻塞天下山谷小路,禁止行人,以便徵收商人、行人的賦稅;派大程官免收獵羊柴炭,占有隱瞞戶口;改制丈量田畝的竿尺;全部掌管各州使公署的錢。
因此天下人都怨恨他。
唐明宗登位,下詔羅列孔謙的罪狀,在洛陽街上斬首,登記沒收他的家產。
於是取消租庸使,另設鹽鐵、度支、戶部三個部門。
張延朗,汴州開封人。
在梁做官,以租庸吏任郫州糧料使。
唐明宗攻克鄆州,得到張延朗,又任為糧料使,後來調任鎮守宣武、成德,任為元從孔目官。
唐明宗即位,任莊宅使、宣徽北院使、忠武軍節度使。
長興元年拜為三司使。
唐的制度:戶部度支以本司郎中、侍郎管理這事,而設有鹽鐵轉運使。
後來用兵打仗,以國家財政為重,於是讓宰相擔任這個職務。
乾符以後,天下大亂,國家財用更加缺乏,纔設定租庸使,打仗時沒有常規,隨時調撥聚斂財富,仗打完了就停止。
梁興起後,開始設定租庸使,管理天下錢財糧食,廢除鹽鐵、戶部、度支官。
唐莊宗消滅梁後,沿襲不變。
唐明宗登位後,殺租庸使孔謙而廢掉這個官職,任命大臣一人管理戶部、度支、鹽鐵,名叫判三司。
張延朗於是請求設定三司使,事情交給中書省討論。
中書依照唐的舊例,拜張延朗為特進、工部尚書,充各道鹽鐵轉運等使,兼判戶部度支事。
下詔任張延朗充三司使,位在宣徽使之下。
三司設定使從此開始。
張延朗號稱有心計,以三司為己任,而天下錢財糧食的狀況也沒有什麼建樹。
唐明宗常常外出遊玩,召張延朗一起吃飯,張延朗沒有來,托使者報告說:“三司的公務繁忙,沒有空。”聽見的人都笑了。
歷任泰寧、雄武軍節度使。
唐廢帝任他為吏部尚書兼中書門下平章事,判三司。
晉高祖有二心,三司在太原的財物,張延朗都調走了,晉高祖十分恨他。
晉兵叛亂,唐廢帝打算親自出征,而心裡怕晉高祖,猶豫不決。
張延朗和劉延朗等人勸他一定要去。
張延朗登記各道百姓做壯丁並搜刮他們的馬匹,兵馬未到,晉兵已進入京師,晉高祖抓到張延朗,殺了他。
李嚴,幽州人,原名李讓坤。
事奉劉守光任刺史,後來事奉唐莊宗任客省使。
李嚴為人聰明機敏,多才多藝,熟習騎馬射箭,知書識理而又能言善辯。
同光三年,出使到蜀,為王衍陳說唐復興功德的盛大,聲音語言清晰響亮,蜀人聽了都很受震動。
王衍的樞密使宋光嗣擺酒設宴召李嚴,從容不迫向他問起中原的情況。
李嚴回答說:“前年天子在鄴都的官殿建立國號,從鄆州奔赴汴州,平定天下用了不到十天,而梁投降的士兵還有三十萬人之多,向東到大海,向西到甘、涼二州,向北懾服幽陵,向南跨越閩嶺,四面八方萬里疆域,沒有不向唐稱臣的。
而淮南楊氏繼承幾代的強大,鳳翔李公依仗是前朝舊臣,都還要派兒子入宮侍奉,叩頭自稱藩臣。
至於劑、湖、昊越,準備進獻賦稅,效獻珍奇異寶,希望把自己當做下屬的郡縣,每月都有人來。
天子正用恩德安撫他們,用軍威震懾他們,天下大勢,不能不統一。”宋光嗣說:“荊、湖、昊越不是我所知道的,至於鳳翔卻是蜀的姻親,那裡的人反覆無常,能夠信任嗎?又聽說契丹一天天強盛起來,你們大國能不憂慮嗎?”李嚴說:“契丹的強大,和偽梁誰更強?”宋光嗣說:“比起梁來略弱一些。”奎嚴說:“唐消滅梁如同摧枯拉朽,何況趕不上樑的呢!唐軍布滿天下,動用一鎮的兵力,就能夠消滅夷虜讓他們絕種。
但是天生四方少數民族,不在九州島方圓之內,從古代稱王的人開始,都讓他們存在而木管他們,因為不想窮兵黷武。”蜀人聽了李嚴的回答,更把他看成奇人。
這時,蜀的君臣都昏庸暗昧,而依仗險要的地勢保全自己,窮侈極奢,不守本分。
李嚴從蜀返回後,詳細陳述了可以攻取的情況。
當初,唐莊宗派李嚴帶著名貴的馬匹進入蜀,用馬換珍奇異寶供給後宮,而蜀的法律嚴禁把奇異的物品帶出劍門,不是奇異的物品而被帶出去的,叫做“入草物”,因此李嚴一無所得地返回了,只是得到黃金二百兩、地衣、毛布之類的東西。
唐莊宗聽說了,大怒說:“異物送到中原,就叫做‘入草’,王衍能倖免不成為‘入草人’嗎?”因此決定討伐蜀。
冬天,魏王李繼岌向西討伐,任李嚴為三川招撫使,和康延孝一起率領五千士兵先走,經過的州縣都投降迎接他們。
康延孝到達漢州,王衍告訴說:“李嚴來就投降/)”眾人都認為討伐蜀的計謀出自李嚴,而王衍十分怨恨李嚴,不應前去。
李嚴聽說了很高興,立即飛馳到益州。
王衍見到李嚴,把妻子母親託付給他,當天就以蜀投降。
李嚴返回,唐明宗任他為泗州防禦使,依舊任客省使。
後來孟知祥在蜀稱強,安重誨逐漸壓制他,想找一個能夠制服孟知祥的人,李嚴於是請求任西川兵馬都監。
快出發時,他的母親說:“你過去首倡攻破蜀的計謀,現在去,可能會以死來回報蜀人了!”李嚴不聽從。
當初,李嚴和孟知祥一起跟隨唐莊宗,當時孟知祥任中門使,李嚴曾有過失,唐莊宗很氣憤,命令殺掉他,孟知祥要執刑的人稍緩一下,進見唐莊宗說:“李嚴的過失很小,不應憑自己的喜怒殺人,怕會失去士大夫的心。”唐莊宗的怒氣稍稍消去,命令孟知祥監督鞭打李嚴二十杖放掉他。
孟知祥雖然和李嚴有舊交,但討厭他來。
蜀人聽說李嚴來,也都很憎惡他。
李嚴到後,孟知祥擺酒從容自如地問李嚴說:“是朝廷讓你來的呢,還是你自己想來的?”李嚴說:“君主的命令。”孟知祥發怒說:“天下的藩鎮都沒有監軍,怎么你偏偏來這裡?這不過是你小子蠱惑朝廷罷了!”立即抓住殺掉了他,唐明宗不能責問這事,孟知祥於是反叛。
李仁矩,不知道他的家世。
年輕時跟隨唐明宗任客將,唐明宗登位,任為客雀使、左衛大將軍。
唐明宗在南郊祭天,東西川應當進獻助禮錢,派李仁矩去催。
李仁矩仗恃皇恩驕橫放縱,見到藩臣不以禮相待。
束川節度使董璋擺酒宴請李仁矩,李仁矩推辭喝醉了不去,在客館中和娼妓飲酒。
董璋發怒,率領親兵抽出兵器來到傳舍,李仁矩驚慌害怕,來不及穿襪子,只是穿著靴子到庭中,董璋斥責他說:“你以為西川能斬李嚴,我就偏不能殺你嗎!”令手下人拉出李仁矩殺掉。
李仁矩哭泣著下拜請罪,纔作罷。
第二天,董璋擺酒宴召李仁矩,見到董璋的妻子兒女,用厚禮謝罪。
李仁矩返回,說董璋必定會反叛。
李仁矩素來受到安重誨的親近信任,自從董璋有二心,安重誨考慮要有辦法制服他,於是分東川的板州為保寧軍,任李仁矩為節度使,派姚洪率兵戍守。
董璋寫信到京師告訴他的兒子董光業說:“朝廷分割我的屬郡,另設節度使,又派兵戍守,這是要殺掉我。
如果唐再派一個騎兵進入斜谷,我就必定反叛了!和你從此訣別了。”董光業暗中把信拿給樞密承旨李虔徽看,讓他告訴安重誨,安重誨不省悟。
李仁矩到任,窺伺董璋的動靜必定上奏,董璋更加疑心恐懼,於是決定反叛。
安重誨又派荀鹹火率兵增強閥州的防守,董光業多次說,認為這樣不行,安重誨不聽。
荀鹹又還沒到,董璋已經反叛,進攻閱州,李仁矩召集將校詢問對策,都說:“董璋有二心很久了,常常利誘我們的軍隊,軍隊不能用,而賊軍的鋒芒正銳利,應當堅守營壘來挫敗他們的銳氣。
守十天,大軍必到,賊軍會自己撤退。”李仁矩說:“蜀懦弱,怎能抵擋我們的精銳部隊!”隨即強迫他們出戰,還沒交戰就演散了,李仁矩被抓住,同他的家屬一起被殺。
毛璋,滄州人。
梁末,戴思速任橫海軍節度使,毛璋跟隨戴思遠任軍校。
晉攻克魏博後,戴思遠放棄滄州出逃,毛璋獻滄州向晉投降,因功任貝州刺史。
毛璋為人膽大勇敢,自從晉和梁在黃河相對抗,毛璋多次立下戰功。
唐莊宗消減梁,拜授毛璋為華州節度使。
在任常做違法的事情,議事的人懷疑他有二心,於是調毛璋鎮守昭義軍。
毛璋本想拒絕命令,他的判官邊蔚懇切相勸,他方從命。
毛璋歷官藩鎮,又在華州得到魏王李繼岌攻伐蜀時剩下的財物,既富有又驕橫,更加淫逸奢侈。
曾穿著紅袍飲酒,讓他得到的蜀妓在面前表演王衍在宮中時看的戲。
唐明宗聽說後很憎惡他,召為金吾上將軍。
束川董璋上書說毛璋派他的兒子毛廷寶拿著信去西川,懷疑其中有奸謀。
唐明宗於是派人追回毛廷簧,把他和毛璋一起投進御史台獄中。
毛廷齎招供說他實際上是毛璋的養子,有一個叔父在蜀,準備去探望他,而沒有帶私信。
毛璋沒有罪名,官府裁議說:“毛璋以前在藩鎮做官,暗中有別的打算,到朝廷任職後,行為不檢點。”於是罷免毛璋所任官職,令他回家。
當初,毛廷餮到蜀,是和他的門客趟延祚一起去的,到被召下獄,趟延祚常收集毛璋的私事想上奏,毛璋答應給趟延祚厚禮以便封住他的嘴巴。
毛璋出獄後趟延祚向他索取賄賂,毛璋不給,趙延祚於是親自到御史台報告,毛廷簧和毛璋又被投進監獄,審訊他沒有罪狀。
中丞呂夢奇說:“毛璋以前受過審理,已承蒙昭雪,而趟延祚由於索取賄賂的緣故,又重新羅織罪名。”於是稍稍寬免毛璋。
毛璋供狀上報,有人報告說呂夢奇接受賄賂審案不詳盡,於是把案子從御史獄轉到軍巡獄。
獄中官吏迎合意旨,羅織罪名,毛璋都伏罪了:答應賄賂趟延祚而沒給,曾把馬借給呂夢奇但他役有接受賄賂。
毛璋因罪長期流放儒州。
不久令所在地官吏讓他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