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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二十六

作者:沈昫等

○李宗閔 楊嗣復 子授 損 技 拭 捴

楊虞卿 弟漢公 從兄汝士 馬植 李讓夷 魏 周墀 崔龜從 鄭肅 盧商

李宗閔,字損之,宗室鄭王元懿之後。祖自仙,楚州別駕。父,宗正卿,出為 華州刺史、鎮國軍潼關防禦等使。兄夷簡,元和中宰相。宗閔,貞元二十一年進士 擢第,元和四年,復登制舉賢良方正科。

初,宗閔與牛僧孺同年登進士第,又與僧孺同年登制科。應制之歲,李吉甫為 宰相當國,宗閔、僧孺對策,指切時政之失,言甚鯁直,無所迴避。考策官楊於陵、 韋貫之、李益等又第其策為中等,又為不中第者註解牛、李策語,同為唱誹。又言 翰林學士王涯甥皇甫湜中選,考核之際,不先上言。裴垍時為學士,居中覆視,無 所異同。吉甫泣訴於上前,憲宗不獲已,罷王涯、裴垍學士。垍守戶部侍郎,涯守 都官員外郎,吏部尚書楊於陵出為嶺南節度使,吏部員外郎韋貫之出為果州刺史。 王涯再貶虢州司馬,貫之再貶巴州刺史;僧孺、宗閔亦久之不調,隨牒諸侯府。七 年,吉甫卒,方入朝為監察御史,累遷禮部員外郎。

元和十二年,宰相裴度出征吳元濟,奏宗閔為彰義軍觀察判官。賊平,遷駕部 郎中,又以本官知制誥。穆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時自宗正卿出刺華州,父子同時 承恩制,人士榮之。長慶元年,子婿蘇巢於錢徽下進士及第,其年,巢覆落。宗閔 涉請託,貶劍州刺史。時李吉甫子德裕為翰林學士,錢徽榜出,德裕與同職李紳、 元稹連衡言於上前,雲徽受請託,所試不公,故致重覆。比相嫌惡,因是列為朋黨, 皆挾邪取權,兩相傾軋。自是紛紜排陷,垂四十年。

復入為中書舍人。三年冬,權知禮部侍郎。四年,貢舉事畢,權知兵部侍郎。 寶曆元年,正拜兵部侍郎,父憂免。太和二年,起為吏部侍郎,賜金紫之服。三年 八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時裴度薦李德裕,將大用。德裕自浙西入朝,為中人助宗閔者所沮,復出鎮。 尋引牛僧孺同知政事,二人唱和,凡德裕之黨皆逐之。累轉中書侍郎、集賢大學士。 七年,德裕作相。六月,罷宗閔知政事,檢校禮部尚書、同平章事、興元尹、山南 西道節度使。

宗閔為吏部侍郎時,因駙馬都尉沈結托女學士宋若憲及知樞密楊承和,二人 數稱之於上前,故獲徵用。及德裕秉政,群邪不悅,而鄭注、李訓深惡之。文宗乃 復召宗閔於興元,為中書侍郎、平章事,命德裕代宗閔為興元尹。既再得權位,輔 之以訓、注,尤恣所欲,進封襄武侯,食邑千戶。

九年六月,京兆尹楊虞卿得罪,宗閔極言救解,文宗怒叱之曰:“爾嘗謂鄭覃 是妖氣,今作妖,覃耶、爾耶?”翌日,貶明州刺史,尋再貶處州長史。七月,鄭 注發沈、宋若憲事,內官楊承和、韋元素、沈及若憲姻黨坐貶者十餘人,又貶 宗閔潮州司戶。時訓、注竊弄威權,凡不附己者,目為宗閔、德裕之黨,貶逐無虛 日,中外震駭,連月陰晦,人情不安。九月詔曰:

朕承天纘歷,燭理不明,勞虛襟以求賢,勵寬德以容眾。頃者,或台輔乖弼違 之道,而具僚扇朋附之風;翕然相從,實篸彝憲。致使薰蕕共器,賢不肖並馳;退 跡者成後時之夫,登門者有迎吠之客。繆戾之氣,堙郁和平,而望陰陽順時,疵癘 不作;朝廷清肅,班列和安,自古及今,未嘗有也。今既再申朝典,一變澆風,掃 清朋比之徒,匡飭貞廉之俗。凡百卿士,惟新令猷。如聞周行之中,尚蓄疑懼,或 有妄相指目,令不自安,今斯曠然,明喻朕意。應與宗閔、德裕或親或故及門生舊 吏等,除今日已前黜遠之外,一切不問。各安職業,勿復為嫌。

文宗以二李朋黨,繩之不能去,嘗謂侍臣曰:“去河北賊非難,去此朋黨實難。” 宗閔雖驟放黜,竟免李訓之禍。

開成元年,量移衢州司馬。三年,楊嗣復輔政,與宗閔厚善,欲拔用之,而畏 鄭覃沮議,乃托中人密諷於上。上以嗣復故,因紫宸對,謂宰相曰:“宗閔在外四 五年,宜別授一官。”鄭覃曰:“陛下憐其地遠,宜移近內地三五百里,不可再用 奸邪。陛下若欲用宗閔,臣請先退。”陳夷行曰:“比者,宗閔得罪,以朋黨之故, 恕死為幸。寶曆初,李續之、張又新、蘇景胤等,朋比奸險,幾傾朝廷,時號‘八 關十六子’。”李珏曰:“主此事者,罪在逢吉。李續之居喪服闋,不可不與一官, 臣恐中外衣冠,交興議論,非為續之輩也。”夷行曰:“昔舜逐四凶天下治。朝廷 求理,何惜此十數纖人?”嗣復曰:“事貴得中,不可但徇憎愛。”上曰:“與一 郡可也。”鄭覃曰:“與郡太優,止可洪州司馬耳。”夷行曰:“宗閔養成鄭注之 惡,幾覆邦家,國之巨蠹也。”嗣復曰:“比者,陛下欲加鄭注官,宗閔不肯,陛 下亦當記憶。”覃曰:“嗣復黨庇宗閔。臣觀宗閔之惡,甚於李林甫。”嗣復曰: “覃語大過。昔玄宗季年,委用林甫,妒賢害能,破人家族。宗閔在位,固無此事。 況太和末,宗閔、德裕同時得罪。二年之間,德裕再領重鎮,而宗閔未離貶所。陛 下懲惡勸善,進退之理宜均,非臣獨敢黨庇。昨殷侑與韓益奏官及章服,臣以益前 年犯贓,未可其奏;鄭覃托臣雲‘幸且勿論。’孰為黨庇?”翌日,以宗閔為杭州 刺史。四年冬,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時鄭覃、陳夷行罷相,嗣複方再拔用宗閔 知政事,俄而文宗崩。

會昌初,李德裕秉政,嗣復、李珏皆竄嶺表。三年,劉稹據澤潞叛。德裕以宗 閔素與劉從諫厚,上黨近東都,宗閔分司非便,出為封州刺史。又發其舊事,貶郴 州司馬,卒於貶所。

子琨、瓚,大中朝皆進士擢第。令狐綯作相,特加獎拔。瓚自員外郎知制誥, 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綯罷相,出為桂管觀察使。御軍無政,為卒所逐,貶死。

自天寶艱難之後,宗室子弟,賢而立功者,唯鄭王、曹王子孫耳。夷簡再從季 父汧國公勉,德宗朝宰相。夷簡諸弟夷亮、夷則、夷范,皆登進士第。宗閔弟宗冉。 宗冉子深、湯。湯累官至給事中,鹹通中踐更台閣,知名於時。

楊嗣復,字繼之,僕射於陵子也。初,於陵十九登進十第,二十再登博學宏詞 科,謂補潤州句容尉。浙西觀察使韓滉有知人之鑑,見之甚悅。滉有愛女,方擇佳 婿,謂其妻柳氏曰:“吾閱人多矣,無如楊生貴而有壽,生子必為宰相。”於陵秩 滿,寓居揚州而生嗣復。後滉見之,撫其首曰:“名位果逾於父,楊門之慶也。” 因字曰慶門。

嗣復七八歲時已能秉筆為文。年二十,進士擢第。二十一,又登博學宏詞科, 釋褐秘書省校書郎。遷右拾遺,直史館。以嗣復深於禮學,改太常博士。元和十年, 累遷至刑部員外郎。鄭餘慶為詳定禮儀使,奏為判官,改禮部員外郎。時父於陵為 戶部侍郎,嗣復上言與父同省非便,請換他官。詔曰:“應同司官有大功以下親者, 但非連判及勾檢之官並官長,則不在迴避之限。如官署同,職司異,雖父子兄弟無 所避嫌。”再遷兵部郎中。長慶元年十月,以庫部郎中知制誥,正拜中書舍人。

嗣復與牛僧孺、李宗閔皆權德輿貢舉門生,情義相得,進退取捨,多與之同。 四年,僧孺作相,欲薦拔大用,又以於陵為東都留守。未歷相位,乃令嗣復權知禮 部侍郎。寶曆年元二月,選貢士六十八人,後多至達官。文宗即位,拜戶部侍郎。 以父於陵太子少傅致仕,年高多疾,懇辭侍養,不之許。太和四年,丁父憂免。七 年三月,起為尚書左丞。其年宗閔罷相,德裕輔政。七月,以嗣復檢校禮部尚書、 梓州刺史、劍南東川節度觀察等使。九年,宗閔復知政事。三月,以嗣復檢校戶部 尚書、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觀察處置等使。

開成二年十月,入為戶部侍郎,領諸道鹽鐵轉運使。三年正月,與同列李珏並 以本官同平章事,領使如故,進階金紫,弘農伯,食邑七百戶。上以幣輕錢重,問 鹽鐵使何以去其太甚?嗣復曰:“此事累朝制置未得,但且禁銅,未可變法。法變 擾人,終亦未罷去弊。”李珏曰:“禁銅之令,朝廷常典,但行之不嚴,不如無令。 今江淮已南,銅器成肆,市井逐利者,銷錢一緡,可為數器,售利三四倍。遠民不 知法令,率以為常。縱國家加爐鑄錢,何以供銷鑄之弊?所以禁銅之令,不得不嚴。”

八月,紫宸奏事,曰:“聖人在上,野無遺賢。陸洿上疏論兵,雖不中時事, 意亦可獎。閒居蘇州累年,宜與一官。”李珏曰:“士子趨競者多,若獎陸洿,貪 夫知勸矣。昨竇洵直論事,陛下賞之以幣帛,況與陸洿官耶?”帝曰:“洵直獎其 直心,不言事之當否。”鄭覃曰:“若苞藏則不可知。”嗣復曰:“臣深知洵直無 邪惡,所奏陸洿官,尚未奉聖旨。”鄭覃曰:“陛下須防朋黨。”嗣復曰:“鄭覃 疑臣朋黨,乞陛下放臣歸去。”因拜乞罷免。李珏曰:“比來朋黨,近亦稍弭。” 覃曰:“近有小朋黨生。”帝曰:“此輩凋喪向盡。”覃曰:“楊漢公、張又新、 李續之即今尚在。”珏曰:“今有邊事論奏。”覃曰:“論邊事安危,臣不如珏; 嫉惡則珏不如臣。”嗣復曰:“臣聞左右佩劍,彼此相笑。臣今不知鄭覃指誰為朋 黨。”因當香案前奏曰:“臣待罪宰相,不能申夔、龍之道,唯以朋黨見譏,必乞 陛下罷臣鼎職。”上慰勉之。文宗方以政事委嗣復,惡覃言切。

帝延英謂宰臣曰:“人傳符讖之語,自何而來?”嗣復對曰:“漢光武好以讖 書決事,近代隋文帝亦信此言,自是,此說日滋,只如班彪《王命論》所引,蓋矯 意以止賊亂,非所重也。”李珏曰:“喪亂之時,佐命者務神符命;理平之代,只 合推諸人事。”上曰:“卿言是也。”帝又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 當時還得力否?”嗣復曰:“天后重行刑辟,輕用官爵,皆自圖之計耳。凡用人之 道,歷試方見其能否。當艱難之時,或須拔擢,無事之日,不如且循資級。古人拔 卒為將,非治平之時,蓋不獲已而用之也。”上又問新修《開元政要》,敘致何如。 嗣復曰:“臣等未見。陛下若欲遺之子孫,則請宣付臣等,參詳可否。玄宗或好游 畋,或好聲色,與貞觀之政不同,故取捨須當,方堪流傳。”

四年五月,上問延英政事,逐日何人記錄監修?李珏曰:“是臣職司。”陳夷 行曰:“宰相所錄,必當自伐,聖德即將掩之。臣所以頻言,不欲威權在下。”珏 曰:“夷行此言,是疑宰相中有賣威權、貨刑賞者。不然,何自為宰相而出此言? 臣累奏求退,若得王傅,臣之幸也。”鄭覃曰:“陛下開成元年、二年政事至好, 三年、四年漸不如前。”嗣復曰:“元年、二年是鄭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 與李珏同之。臣蒙聖慈擢處相位,不能悉心奉職。鄭覃雲‘三年之後,一年不如一 年’,臣之罪也。陛下縱不誅夷,臣合自求泯滅。”因叩頭曰:“臣今日便辭玉階, 不敢更入中書。”即趨去。上令中使召還,勞之曰:“鄭覃失言,卿何及此?”覃 起謝曰:“臣性愚拙,言無顧慮。近日事亦漸好,未免些些不公,亦無甚處。臣亦 不獨斥嗣復,遽何至此。所為若是,乃嗣復不容臣耳。”嗣復曰:“陛下不以臣微 才,用為中書侍郎。時政善否,其責在臣。陛下月費俸錢數十萬,時新珍異,必先 賜與,蓋欲輔佐聖明,臻於至理。既一年不如一年,非惟臣合得罪,亦上累聖德。 伏請別命賢能,許臣休退。”上曰:“鄭覃之言偶然耳,奚執咎耶?”嗣複數日不 入,上表請罷。帝方委用,乃罷鄭覃、夷行知政事。自是,政歸嗣復,進加門下侍 郎。明年正月,文宗崩。

先是,以敬宗子陳王為皇太子。中尉仇士良違遺令立武宗。武宗之立,既非宰 相本意,甚薄執政之臣。其年秋,李德裕自淮南入輔政。九月,出嗣復為湖南觀察 使。明年,誅樞密薛季稜、劉弘逸。中人言:“二人頃附嗣復、李珏,不利於陛下。” 武宗性急,立命中使往湖南、桂管,殺嗣復與珏。宰相崔鄲、崔珙等亟請開延英, 因極言國朝故事,大臣非惡逆顯著,未有誅戮者,願陛下復思其宜。帝良久改容曰: “朕纘嗣之際,宰相何嘗比數。李珏、季稜志在扶冊陳王,嗣復、弘逸志在樹立安 王。立陳王猶是文宗遺旨,嗣復欲立安王,全是希楊妃意旨。嗣復嘗與妃書云: ‘姑姑何不斆則天臨朝?’”珙等曰:“此事曖昧,真虛難辨。”帝曰:“楊妃曾 臥疾,妃弟玄思,文宗令入內侍疾月余,此時通導意旨。朕細問內人,情狀皎然, 我不欲宣出於外。向使安王得志,我豈有今日?然為卿等恕之。”乃追潭、桂二中 使,再貶嗣復潮州刺史。

宣宗即位,征拜吏部尚書。大中二年,自潮陽還,至岳州病,一日而卒,時年 六十六。贈左僕射,謚曰孝穆。

子損、授、技、拭、捴,而授最賢。

授,字得符,大中九年進士擢第,釋褐從事諸侯府,入為鄠縣尉、集賢校理。 歷監察御史、殿中,分務東台。再遷司勛員外郎、洛陽令、兵部員外郎。李福為東 都留守,奏充判官,改兵部郎中,由吏部拜左諫議大夫、給事中,出為河南尹。盧 攜作相,召拜工部侍郎。黃巢犯京師,僖宗幸蜀,征拜戶部侍郎。以母病,求散秩, 改秘書監分司。車駕還,拜兵部侍郎。宰相有報怨者,改左散騎常侍、國子祭酒, 又轉太子賓客。從昭宗在華下,改刑部尚書、太子少保。卒,贈左僕射。

子煚,字公隱,進士及第,再遷左拾遺。昭宗初即位,喜游宴,不恤時事,煚 上疏極諫,帝面賜緋袍象笏。崔安潛出鎮青州,闢為支使。不至鎮,改太常博士。 歷主客、戶部二員外郎。關中亂,崔胤引硃全忠入京師,乃挈家避地湖南,官終諫 議大夫。

損,字子默,以廕受官,為藍田尉。三遷京兆府司錄參軍,入為殿中侍御史。 家在新昌里,與宰相路岩第相接。岩以地狹,欲易損馬廄廣之,遣人致意。時損伯 叔昆仲在朝者十餘人,相與議曰:“家門損益恃時相,何可拒之?”損曰:“非也。 凡尺寸地,非吾等所有。先人舊業,安可以奉權臣?窮達,命也。”岩不悅。會差 制使鞫獄黔中,乃遣損使焉。逾年而還,改戶部員外郎、洛陽縣令。入為吏部員外, 出為絳州刺史。路岩罷相,征拜給事中,遷京兆尹。盧攜作相,有宿憾,復拜給事 中,出為陝虢觀察使。時軍亂,逐前使崔蕘。損至,盡誅其亂首。逾年,改青州刺 史、御史大夫、淄青節度使。又檢校刑部尚書、鄆州刺史、天平軍節度使。未赴鄆, 復留青州,卒於鎮。

技進士及第,位至中書舍人。

拭官終考功員外郎。捴終兵部郎中。拭、捴並進士擢第。

楊虞卿,字師皋,虢州弘農人。祖燕客。父寧,貞元中為長安尉。少有棲遁之 志,以處士征入朝。有口辯,優遊公卿間。竇參尤重之,會參貶,仕進不達而卒。

虞卿,元和五年進士擢第,又應博學宏辭科。元和末,累官至監察御史。穆宗 初即位,不修政道,盤游無節,虞卿上疏諫曰:

臣聞鳶烏遭害則仁鳥逝,誹謗不誅則良言進。況詔旨勉諭,許陳愚誠,故臣不 敢避誅,以獻狂瞽。

竊聞堯、舜受命,以天下為憂,不聞以位為樂。況北虜猶梗,西戎未賓,兩河 之瘡磐未平,五嶺之妖氛未解。生人之疾苦盡在,朝廷之制度莫修,邊儲屢空,國 用猶屈。固未可以高枕無虞也。

陛下初臨萬宇,有憂天下之志。宜日延輔臣公卿百執事,凝旒而問,造膝以求, 使四方內外,有所觀焉。自聽政已來,六十日矣,八開延英,獨三數大臣仰龍顏, 承聖問。其餘侍從詔誥之臣,偕入而齊出,何足以聞政事哉!諫臣盈廷,忠言未聞 於聖聽,臣實羞之。蓋由主恩尚疏,而眾正之路未啟也。

夫公卿大臣,宜朝夕接見論道,賜與從容,則君臣之情相接,而理道備聞矣。 今自宰相已下四五人,時得頃刻侍坐,天威不遠,鞠躬隕越,隨旨上下,無能往來。 此由君太尊、臣太卑故也。自公卿已下,雖歷踐清地,曾未祗奉天睠,以承下問, 鬱塞正路,偷安幸門。況陛下神聖如五帝,臣下莫能望清光。所宜周遍顧問,惠其 氣色,使支體相輔,君臣喻明。陛下求理於公卿,公卿求理於臣輩,自然上下孜孜 相問,使進忠若趨利,論政若訴冤。如此而不聞過失、不致昇平者,未之有也。

自古帝王,居危思安之心不相殊,而居安慮危之心不相及,故不得皆為聖帝明 王。

小臣疏賤,豈宜及此,獨不忍冒榮偷祿,以負聖朝。惟陛下圖之。

帝深獎其言。尋令奉使西北邊,犒賞戍卒,遷侍御史,再轉禮部員外郎、史館 修撰。長慶四年八月,改吏部員外郎。

太和二年,南曹令史李幹等六人,偽出告身簽符,賣鑿空偽官,令赴任者六十 五人,取受錢一萬六千七百三十貫。虞卿按得偽狀,捕幹等移御史台鞫劾。幹稱六 人共率錢二千貫,與虞卿典溫亮,求不發舉偽濫事跡。乃詔給事中嚴休復、中書 舍人高鉞、左丞韋景休充三司推案,而溫亮逃竄。幹等既伏誅,虞卿以檢下無術, 停見任。

及李宗閔、牛僧孺輔政,起為左司郎中。五年六月,拜諫議大夫,充弘文館學 士,判院事。六年,轉給事中。七年,宗閔罷相,李德裕知政事,出為常州刺史。

虞卿性柔佞,能阿附權幸以為奸利。每歲銓曹貢部,為舉選人馳走取科第,占 員闕,無不得其所欲;升沉取捨,出其脣吻。而李宗閔待之如骨肉,以能朋比唱和, 故時號黨魁。八年,宗閔復入相,尋召為工部侍郎。九年四月,拜京兆尹。其年六 月,京師訛言鄭注為上合金丹,須小兒心肝,密旨捕小兒無算。民間相告語,扃鎖 小兒甚密,街肆洶洶。上聞之不悅,鄭注頗不自安。御史大夫李固言素嫉虞卿朋黨, 乃奏曰:“臣昨窮問其由,此語出於京兆尹從人,因此扇於都下。”上怒,即令收 虞卿下獄。虞卿弟漢公並男知進等八人自系,撾鼓訴冤,詔虞卿歸私第。翌日,貶 虔州司馬,再貶虔州司戶,卒於貶所。

子知進、知退、堪,弟漢公,皆登進士第。知退歷都官、戶部二郎中;堪庫部、 吏部二員外郎。

漢公,太和八年擢進士第,又書判拔萃,釋褐為李絳興元從事。絳遇害,漢公 遁而獲免。累遷戶部郎中、史館修撰。太和七年,遷司封郎中。

漢公子范、籌,皆登進士第,累辟使府。

虞卿從兄汝士。汝士,字慕巢,元和四年進士擢第,又登博學宏詞科,累辟使 府。長慶元年為右補闕。坐弟殷士貢舉覆落,貶開江令。入為戶部員外,再遷職方 郎中。太和三年七月,以本官知制誥。時李宗閔、牛僧孺輔政,待汝士厚。尋正拜 中書舍人,改工部侍郎。八年,出為同州刺史。九年九月,入為戶部侍郎。開成元 年七月,轉兵部侍郎。其年十二月,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劍南東川節度使。 時宗人嗣復鎮西川,兄弟對居節制,時人榮之。四年九月,入為吏部侍郎,位至尚 書,卒。

子知溫、知遠、知權,皆登進士第。

知溫累官至禮部郎中、知制誥,入為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轉左丞。出為河南 尹、陝虢觀察使。遷檢校兵部尚書、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

知溫弟知至,累官至比部郎中、知制誥。坐故府劉瞻罷相,貶官。知至亦貶瓊 州司馬。入為諫議大夫,累遷京兆尹、工部侍郎。知溫、知至皆位至列曹尚書。

汝士弟魯士。魯士,字宗尹,本名殷士。長慶元年,進士擢第,其年詔翰林覆 試。殷士與鄭朗等覆落,因改名魯士。復登制科,位不達而卒。

初汝士中第,有時名,遂歷清貫。其年諸子皆至正卿,郁為昌族。所居靜恭里, 知溫兄弟,並列門戟。鹹通中,昆仲子孫,在朝行方鎮者十餘人。

馬植,扶風人。父曛。植,元和十四年進士擢第,又登制策科,釋褐壽州團練 副使。得秘書省校書郎,三遷饒州刺史。開成初,遷安南都護、御史中丞、安南招 討使。

植文雅之餘,長於吏術。三年,奏:“當管羈縻州首領,或居巢穴自固,或為 南蠻所誘,不可招諭,事有可虞。臣自到鎮,約之以信誠,曉之以逆順。今諸首領, 總發忠言,願納賦稅。其武陸縣請升為州,以首領為刺史。”從之。又奏陸州界廢 珠池復生珠。以能政,就加檢校左散騎常侍,加中散大夫,轉黔中觀察使。會昌中, 入為大理卿。

植以文學政事為時所知。久在邊遠,及還朝,不獲顯官,必微有望,李德裕素 不重之。宣宗即位,宰相白敏中與德裕有隙,凡德裕所薄者,必不次拔擢之。乃加 植金紫光祿大夫,行刑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使。轉戶部侍郎,領使如故。俄以 本官同平章事,遷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敏中罷相,植亦罷為太子賓客,分司東 都。數年,出為許州刺史、檢校刑部尚書、忠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大中末,遷汴州 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卒於鎮。

李讓夷,字達心,隴西人。祖悅,父應規。讓夷,元和十四年擢進士第,釋褐 諸侯府。太和初入朝,為右拾遺,召充翰林學士,轉左補闕。三年,遷職方員外郎、 左司郎中,充職。九年,拜諫議大夫。

開成元年,以本官兼知起居舍人事。時起居舍人李褒有痼疾,請罷官。宰臣李 石奏闕官,上曰:“褚遂良為諫議大夫,嘗兼此官,卿可盡言今諫議大夫姓名。” 石遂奏李讓夷、馮定、孫簡、蕭俶。帝曰:“讓夷可也。”李固言欲用崔球、張次 宗。鄭覃曰:“崔球游宗閔之門,赤墀下秉筆記注,為千古法,不可用朋黨。如裴 中孺、李讓夷,臣不敢有纖芥異論。”其為人主大臣知重如此。二年,拜中書舍人。 以鄭覃此言,深為李珏、楊嗣復所惡,終文宗世,官不達。

及德裕秉政,驟加拔擢,歷工、戶二侍郎,轉左丞。累遷檢校尚書右僕射,俄 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宣宗即位罷相,以太子賓客分司卒。

魏抃,字申之,鉅鹿人。五代祖文貞公征,貞觀朝名相。曾祖殷,汝陽令。祖 明,亦為縣令。父馮,獻陵台令。抃,太和七年登進士第。楊汝士牧同州,闢為防 御判官,得秘書省校書郎。汝士入朝,薦為右拾遺。文宗以抃魏徵之裔,頗奇待之。

前邕管經略使董昌齡枉殺錄事參軍衡方厚,坐貶漵州司戶。至是量移硤州刺史, 抃上疏論之曰:“王者施渙汗之恩以赦有罪,唯故意殺人無赦。昌齡比者錄以微效, 授之方隅,不能祗慎寵光,恣其狂暴,無辜專殺,事跡顯彰。妻孥銜冤,萬里披訴。 及按鞫伏罪,貸以微生,中外議論,以為屈法。今若授之牧守,以理疲人,則殺人 者拔擢,而冤苦者何伸?交紊憲章,有乘至理。”疏奏,乃改為洪州別駕。

御史中丞李孝本,皇族也,坐李訓誅,有女沒人掖廷。抃諫曰:

臣聞治國家者,先資於德義;德義不修,家邦必壞。故王者以德服人,以義使 人。服使之術,要在修身;修身之道,在於孜孜。夫一失百虧之戒,存乎久要之源。 前志曰:“勿以小惡而為之,勿以小善而不為。”斯則懼於漸也!臣又聞,君如日 焉,顯晦之微,人皆瞻仰;照臨之大,何以掩藏?前代設敢諫之鼓,立誹謗之木, 貴聞其過也。陛下即位以來,誕敷文德,不悅聲色,出後宮之怨婦,配在外之鰥夫。 洎今十年,未嘗採擇。自數月已來,天睠稍回,留神妓樂,教坊百人、二百人,選 試未已;莊宅司收市,亹癖有聞。昨又宣取李孝本之女入內。宗姓不異,寵幸何名? 此事深累慎修,有虧一簣。陛下九重之內,不得聞知。凡此之流,大生物議,實傷 理道之本,未免塵穢之嫌。夫欲人不知,莫若勿為。諺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謗 莫若自修。”伏希陛下照鑒不惑;崇千載之盛德,去一旦之玩好。教坊停息,宗女 遣還,則大正人倫之風,深弘王者之體。

疏奏,帝即日出孝本女,遷抃右補闕。詔曰:“昔乃先祖貞觀中諫書十上,指 事直言,無所避諱。每覽國史,未嘗不沉吟伸卷,嘉尚久之。爾為拾遺,其風不墜, 屢獻章疏,必道其所以。至於備灑掃於諸王,非自廣其聲妓也;恤髫齔之宗女,固 無嫌於徵取也。雖然,疑似之間,不可家至而戶曉。爾能詞旨深切,是博我之意多 也。噫!人能匪躬謇諤,似其先祖;吾豈不能虛懷延納,仰希貞觀之理歟?而抃居 官日淺,未當敘進,吾豈限以常典,以待直臣!可右補闕。”帝謂宰臣曰:“昔太 宗皇帝得魏徵,裨補闕失,弼成聖政。我得魏抃,於疑似之間,必能極諫。不敢希 貞觀之政,庶幾處無過之地矣。”

教坊副使雲朝霞善吹笛,新聲變律,深愜上旨。自左驍衛將軍宣授兼揚府司馬。 宰臣奏曰:“揚府司馬品高,郎官刺史迭處,不可授伶官。”上意欲授之,因宰臣 對,亟稱朝霞之善。抃聞之,累疏陳論,乃改授潤州司馬。荊南監軍使呂令琮從人, 擅入江陵縣,毀罵縣令韓忠,觀察使韋長申狀與樞密使訴之。抃上疏曰:“伏以州 縣侵屈,只合上聞。中外關連,須存舊制。韋長任膺廉使,體合精詳,公事都不奏 聞,私情擅為逾越。況事無巨細,不可將迎。縣令官業有乖,便宜理罪;監軍職司 侵越,即合聞天。或以慮煩聖聽,何不但申門下?今則首紊常典,理合糾繩。伏望 聖慈,速加懲戒!”疏奏不出,時論惜之。

三年,轉起居舍人。紫宸中謝,帝謂之曰:“以卿論事忠切,有文貞之風,故 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謂之曰:“卿家有何舊書詔?”對曰:“比多失墜,惟 簪笏見存。”上令進來。鄭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鄭覃不會我意,此即 《甘棠》之義,非在笏而已。”抃將退,又召誡之曰:“事有不當,即須奏論。” 抃曰:“臣頃為諫官,合伸規諷。今居史職,職在記言,臣不敢輒逾職分。”帝曰: “凡兩省官併合論事,勿拘此言。”尋以本官直弘文館。

四年,拜諫議大夫,仍兼起居舍人,判弘文館事。紫宸入閣,遣中使取抃起居 注,欲視之。抃執奏曰:“自古置史官,書事以明鑑誡。陛下但為善事,勿畏臣不 書。如陛下所行錯忤,臣縱不書,天下之人書之。臣以陛下為文皇帝,陛下比臣如 褚遂良。”帝又曰:“我嘗取觀之。”抃曰:“由史官不守職分,臣豈敢陷陛下為 非法?陛下一覽之後,自此書事須有迴避。如此,善惡不直,非史也。遺後代,何 以取信?”乃止。

初立朝,為李固言、李珏、楊嗣復所引,數年之內,至諫議大夫。武宗即位, 李德裕用事,抃坐楊、李之黨,出為汾州刺史。楊、李貶官,抃亦貶信州長史。宣 宗即位,白敏中當國,量移郢州刺史,尋換商州。二年,內征為給事中,遷御史中 丞。謝日,面賜金紫之服。彈駙馬都尉杜中立贓罪,貴戚憚之。兼戶部侍郎,判本 司事。抃奏曰:“御史台紀綱之地,不宜與泉貨吏雜處,乞罷中司,專綜戶部公事。” 從之。

尋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謝日,奏曰:“臣無夔、契之才,驟叨夔、契 之任,將何以仰報鴻私?今邊戍粗安,海內寧息,臣愚所切者,陛下未立東宮,俾 正人傳導,以存副貳之重。”因泣下。上感而聽之。

先是,累朝人君不欲人言立儲貳,若非人主己欲,臣下不敢獻言。宣宗春秋高, 嫡嗣未辨,抃作相之日,率先啟奏,人士重之。尋兼集賢大學士。詹毗國獻象,抃 以其性不安中土,請還其使,從之。太原節度使李業殺降虜,北邊大擾。業有所恃, 人不敢非。抃即奏其事,乃移業滑州。加中書侍郎。大理卿馬曙從人王慶告曙家藏 兵甲。曙坐貶官,而慶無罪。抃引法律論之,竟杖殺慶。

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兼禮部尚書、監修國史。修成《文宗實錄》四十卷,上之。 其修史官給事中盧耽、太常少卿蔣偕、司勛員外郎王諷、右補闕盧告、膳部員外郎 牛叢,皆頒賜錦彩、銀器,序遷職秩。抃轉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大中十年,以 本官平章事、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十一年,以疾求代,征拜吏 部尚書。以疾未痊,乞授散秩,改檢校右僕射,守太子少保。十二年十二月卒,時 年六十六,贈司徒。

抃儀容魁偉,言論切直,與同列上前言事,他宰相必委曲規諷,唯抃讜言無所 畏避。宣宗每曰:“魏謨綽有祖風,名公子孫,我心重之。”然竟以語辭太剛,為 令狐綯所忌,罷之。

抃嘗鈔撮子書要言,以類相從,二十卷,號曰《魏氏手略》。有文集十卷。

子潛、滂。潛登進士第。潛子敖,韋琮甥。後琮為相,潛歷顯官。

周墀,字德升,汝南人。祖頲,父霈。墀,長慶二年擢進士第,太和末,累遷 至起居郎。墀能為古文,有史才。文宗重之,補集賢學士,轉考功員外郎,仍兼起 居舍人事。開成二年冬,以本官知制誥,尋召充翰林學士。三年,遷職方郎中。四 年十月,正拜中書舍人,內職如故。武宗即位,出為華州刺史、鎮國軍潼關防禦等 使,改鄂州刺史、御史中丞、鄂岳觀察使。會昌六年十一月,遷洪州刺史、江南西 道觀察使。大中初,檢校禮部尚書、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鄭滑觀察等使、上柱 國、汝南男,食邑三百戶。入朝為兵部侍郎、判度支。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銀 青光祿大夫、中書侍郎、監修國史,兼刑部尚書。罷相,檢校刑部尚書、梓州刺史、 御史大夫、劍南東川節度使。未行,追制改檢校右僕射,加食邑五百戶。歷方鎮卒。

崔龜從,字玄告,清河人。祖璜,父誠,官微。龜從,元和十二年擢進士第, 又登賢良方正制科,及書判拔萃二科,釋褐拜右拾遺。太和二年,改太常博士。

龜從長於禮學,精歷代沿革,問無不通。時饗宗廟於敬宗室,祝板稱皇帝孝弟。 龜從議曰:“臣審祥孝字,載考禮文,義本主於子孫,理難施於兄弟。按《禮記》 卜虞之文,子孫曰哀,兄弟曰某。然則虞之稱哀,與祭之稱孝,其義一也。於祖禰 則理宜稱孝,於伯仲則止可稱名。又東晉溫嶠議宗廟祝辭,於孝字非子者則不稱, 傍親直言敢告。當時朝議,鹹以為宜。今臣上考禮經,無兄弟稱孝之義;下征晉史, 有不稱傍親之文。臣謂饗敬宗廟,宜去孝弟兩字。”

又以祀九宮壇,舊是大祠。龜從議曰:“九宮貴神,經典不載。天寶中,術士 奏請,遂立祠壇。事出一時,禮同郊祀。臣詳其圖法,皆主星名,縱司水旱兵荒, 品秩不過列宿。今者,五星悉是從祀,日月猶在中祠,豈容九宮獨越常禮,備列王 事,誡誓百官?尊卑乖儀,莫甚於此。若以嘗在祀典,不可廢除,臣請降為中祠。” 制從之。

龜從又以大臣薨謝,不於聞哀日輟朝,奏議曰:“伏以廢朝軫悼,義重君臣, 所貴及哀,尤宜示信。自頃已來,輟朝非奏報之時,備禮於數日外。雖遵常制,似 不本情。臣不敢遠征古書,請引國朝故事:貞觀中任瑰卒,有司對仗奏闕聞,太宗 責其乖禮;岑文本既歿,其夕為罷警嚴;張公謹之亡,哭之不避辰日。是知閔悼之 意,不宜過時。臣謂大臣薨,禮合輟朝。縱有機務急速,便殿須召宰臣,不臨正朝, 無爽事體。如此,則由衷之信,載感於幽明;稱情之文,無虧於典禮。”又奏: “文武三品官薨卒輟朝。有未經親重之官,今任又是散列者,為之變禮,誠恐非宜。 自今後,文武三品以上官,非曾任將相,及曾在密近,宜加恩禮者,余請不在輟朝 之限。”從之。

累轉考功郎中、史館修撰。九年,轉司勛郎中、知制誥。十二月,正拜中書舍 人。開成初,出為華州刺史。三年三月,人為戶部侍郎,判本司事。四年,權判吏 部尚書銓事。大中四年,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兼吏部尚書。五年七月,撰成 《續唐歷》三十卷,上之。六年,罷相,檢校吏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 察等使,累歷方鎮卒。

鄭肅,滎陽人。祖烈,父閱,世儒家。肅苦心力學。元和三年,擢進士第,又 以書判拔萃,歷佐使府。太和初,入朝為尚書郎。六年,轉太常少卿。肅能為古文, 長於經學,左丘明、《三禮》、儀注疑議,博士以下必就肅決之。

時魯王永有寵,文宗擇名儒為其府屬,用戶部侍郎庾敬休兼王傅,戶部郎中李 踐方兼司馬,以肅本官兼長史,由是知名。明年,魯王為太子,肅加給事中。九年, 改刑部侍郎,尋改尚書右丞,權判吏部西銓事。開成初,出為陝虢都防禦觀察使、 兼御史大夫。二年九月,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肅嘗侍太子,言論典正,復令兼太子 賓客,為東宮授經。既而太子失寵,上不悅,有廢斥意。肅因召見,深陳邦國大本、 君臣父子之義。上改容嘉之。而太子竟以楊妃故得罪。乃以肅檢校禮部尚書,兼河 中尹、河中節度、晉絳觀察等使。會昌初,武宗思太子永之無罪,盡誅陷永之黨。 朝議稱肅忠正,有大臣之節。召拜太常卿,累遷戶部、兵部尚書。

五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書、門下二侍郎,監修國史,兼尚書右僕射。素 與李德裕親厚。宣宗即位,德裕罷知政事,肅亦罷相,復為河中節度使。以疾辭, 拜太子太保,卒。

子洎,鹹通中累官尚書郎,出為刺史。洎子仁規、仁表,俱有俊才,文翰高逸。

仁規累遷拾遣、補闕、尚書郎、湖州刺史、尚書郎知制誥,正拜中書舍人,卒。

仁表擢第後,從杜審權、趙騭為華州、河中掌書記,入為起居郎。仁表文章尤 稱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謂門地、人物、文章具美,嘗曰:“天瑞有五 色雲,人瑞有鄭仁表。”劉鄴少時,投文於洎,仁表兄弟嗤鄙之。鹹通末,鄴為宰 相,仁表竟貶死南荒。

盧商,字為臣,范陽人。祖昂,灃州刺史。父廣,河南縣尉。商,元和四年擢 進士第,又書判拔萃登科。少孤貧力學,釋褐秘書省校書郎。范傅式廉察宣歙,辟 為從事。王播、段文昌相繼鎮西蜀,商皆佐職為記室,累改禮部員外郎。入朝為工 部員外郎、河南縣令,歷工部、度支、司封三郎中。太和九年,改京兆少尹,權大 理卿事。

開成初,出為蘇州刺史。中謝日,賜金紫之服。

初,郡人苦鹽法太煩,奸吏侵漁。商至,籍見戶,量所要自售,無定額。蘇人 便之,歲課增倍。宰相領鹽鐵,以其績上,遷潤州刺史、浙西團練觀察使。入為刑 部侍郎,轉京兆尹。三年,朝廷用兵上黨,飛挽越太行者,環地六七鎮,以商為戶 部侍郎,判度支,兼供軍使,軍用無闕。逆稹蕩平,加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 劍南東川節度使。

宣宗即位,入為兵部侍郎。尋以本官同平章事、范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 加兼工部尚書。數年,檢校工部尚書,出為鄂岳觀察使,就加檢校兵部尚書。大中 十三年,以疾求代,征拜戶部尚書。其年八月,卒於漢陰驛,時年七十一。

子知遠、知微、知宗、僧朗、蕘。

史臣曰:宗閔、嗣復,承宗室世家之地胄,有文學政事之美名,徊翔清華,出 入隆顯。苟能義以為上,群而不黨,議太平於稷、契之列,致人主於勛、華之盛, 遭時得位,誰曰不然?而舍披鴻猷,狎茲鼠輩,養虞卿而射利,抗德裕以報仇。矛 盾相攻,幾傾王室,沒身蠻瘴,其利伊何?古者,廉、藺解仇,冀全國體,而邀歡 釋憾,實亂大倫。世道銷刓,一至於此!崔、魏二丞相,嘉言啟奏,無忝正人。墀、 讓史才,肅之禮學,商之長者,或登三事,或踐六卿,以道始終,夫何不韙。

贊曰:漢誅鉤黨,魏破疽囊。何鄧之後,二李三楊。偷權報怨,任國存亡。書 茲覆轍,敢告岩廊!

部分譯文

李宗閔字損之,是皇族鄭王李元懿的後代。祖父李自仙,是楚州別駕。父親李曾羽,曾任宗正卿,後調出宮廷任華州刺史、鎮國軍潼關防禦等使臣。李曾羽的兄長李夷簡,是憲宗元和年間的宰相。李宗閔於德宗貞元二十一年(805)中進士,元和四年(809)又考中賢良方正制科。

起初,李宗閔與牛僧孺同年中進士,又與僧孺同年考中制科。應考制科這年,李吉甫任宰相執政,李宗閔、牛僧孺在對答政事、經義的設問考題時,指摘施政失當,言辭十分剛直,毫無避忌。主考對策的考官楊於陵、韋貫之、李益還將他們的策對成績列中等;牛、李二人對答策問的話,又被落第的學士子加以註解,與他們一同指摘朝政。還說翰林學士王涯的外甥皇甫氵是中選,考核時王涯沒有事先稟報朝廷請求迴避。裴土自是學士,在考中複查,責任相同。李吉甫向憲宗哭訴,憲宗不得已,免去了王涯、裴土自的學士職務,改任裴土自暫時代理戶部侍郎,王涯暫代都官員外郎;吏部尚書楊於陵調出朝廷任嶺南節度使,吏部員外郎韋貫之調任果州刺史。王涯後又貶為虢州司馬,韋貫之再貶為巴州刺史;牛僧孺、李宗閔也長時間沒有提升,隨選官的文牒置於地方官府。元和七年(812),李吉甫去世,李宗閔才調入朝廷任監察御史,遞升至禮部員外郎。

元和十二年(817),宰相裴度征討吳元濟,奏請朝廷委任李宗閔為彰義軍觀察判官。吳元濟被平定後,李宗閔升官為駕部郎中,並以本官職掌管朝廷詔令文書。穆宗登基,委任他為中書舍人;這時李曾羽由宗正卿出任華州史,父子同時接受皇帝的委任詔令,上流人士認為這是榮耀的事。長慶元年(821),李宗閔的女婿蘇巢在錢徽手下中進士,同年,蘇巢複試落選。李宗閔涉嫌托情走門路,被貶為劍州刺史。這時李吉甫之子李德裕任翰林學士,錢徽發榜後,李德裕與同職的李紳、元稹多次對穆宗講:錢徽接受李宗閔的托情,考試不公正,因而致使進行複試。兩家先後互生怨憎,由此各結黨羽,各都懷藏私心爭權,彼此傾軋。從此雙方排擠構陷不斷,近四十年。

李宗閔再次進入朝廷任中書舍人。長慶三年(823)冬,暫代禮部侍郎。次年,科舉考試結束後,暫代兵部侍郎。敬宗寶曆元年(825),剛任兵部侍郎,因守父喪而免職。文宗太和二年(828),起用為吏部侍郎,皇帝賜予金符紫服。太和三年(829)八月,以本官職任同平章事。這時裴度舉薦李德裕,打算重用。李德裕從浙江調入朝廷,被幫助李宗閔的宦官阻止,又調出朝廷任鎮守。接著李宗閔引薦牛僧孺與自己一同主持政事,二人相互呼應,凡是李德裕一黨的人一概逐出朝廷。後李宗閔遞升為中書侍郎、集賢大學士。太和七年(833),李德裕任宰相。六月,免除李宗閔掌管朝廷政務,任其為檢校禮部尚書、同平章事、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

李宗閔任吏部侍郎時,因駙馬都尉沈立羲交結托請女學士宋若憲和知樞密楊承和,宋、楊二人屢次向文宗稱道他,因而得到徵用。到李德裕執政,眾奸邪之徒不高興,而鄭注、李訓又痛惡他,文宗便又從興元召回李宗閔任中書侍郎、平章事,調李德裕接替李宗閔任興元尹。李宗閔再次獲得權位後,使用李訓、鄭注協助自己,更為所欲為;被進封為襄武侯,食邑三千戶。太和九年(835)六月,京兆尹楊虞卿獲罪,李宗閔為他極力解救,文宗憤怒地喝斥他說:“你曾說鄭覃是不祥的妖氣,今天作妖的,是鄭覃呢,還是你呢?”第二天,將他貶為明州刺史,不久又貶他為處州長史。七月,鄭注揭發沈立羲、宋若憲的事,近臣楊承和、韋元素、沈立羲及宋若憲的姻親、宗族受株連被貶官的有十餘人,李宗閔再被貶為潮州司戶。

這時李訓、鄭注竊取權柄玩弄威權勢力,凡屬不依附自己的人,盡視為李宗閔、李德裕的黨羽,貶斥朝官不空一日,朝廷內外震動驚駭,連月陰霾,人心不安。九月,文宗頒詔說:“朕承受天命繼承國祚,洞察事理未能分明,但勞神虛懷以求賢士,勵志寬惠以容眾才。近來,有的宰輔大臣違背糾正過失之道,而與僚臣煽揚阿附結黨之風,上下一致言行協同,實為敗壞典章大法。致使良莠不分同置一處,德才兼備者與無德無才者一併進用,離開正道者反成日後官長,登門求見者多有附和之賓客。反常的氣焰,埋滅了和順之風,而指望日月順應時序,災害疫病不發,朝廷清明整肅,朝官和睦安定,從古到今,從未有過。現已重申朝廷典章,一改浮薄風氣,掃清趨附結黨之徒,扶正忠貞廉明之風,所有執政宰輔,實施新政善道。如若聽說仕宦之中,還有人心存疑懼,或者有人非分觀望,致使自己不得安寧,現今情況業已明朗,明白昭示朕的心意。應和親附李宗閔、李德裕的親朋故交門生舊吏,除今日以前罷官流放者外,一概不予追究。各安本職之業,不要再生仇怨。”

文宗因二李朋黨相爭,雖屢經禁止仍不能清除,曾對身邊的侍臣說:“除掉河北的賊寇不難,消除這班朋黨實在是難。”李宗閔這次雖驟然被罷免,但竟因此而避免了捲入李訓叛逆的災禍。

文宗開成元年(836),李宗閔調至鄰近的衢州任司馬。開成三年(838),楊嗣復輔助執政,他與李宗閔友情深厚,想提拔任用他,但怕鄭覃阻止非議,便托宦官向文宗縝密地委婉進言。文宗因楊嗣復托請之故,於是在紫宸殿召見大臣奏對時,對宰相說:“宗閔在地方任職四、五年,該另授一官職。”鄭覃說:“陛下憐憫他所處的地方太遠,可調他靠近內地三、五百里,不可再重用奸邪的人。陛下若想任用李宗閔,臣請陛下讓我先辭職。”陳夷行說:“近年,李宗閔獲罪,因結成朋黨,寬恕不死已是幸運。寶曆初年(825),李續之、張又新、蘇景胤等人,相互勾結奸詐陰險,幾乎使朝廷傾覆,當時號稱‘八關十六子’。”李王玉說:“主謀這件事,罪過在李逢吉。李續之守喪三年已滿,不能不授予他一個官職,我擔心朝廷內外的士大夫,一起大肆議論,並不是為了李續之這班人。”陳夷行說:“往古舜帝放逐四大惡人而天下太平,朝廷要求得政局太平,怎能憐惜這十幾個小人?”楊嗣復說:“論事以求得不偏不倚為貴,不能只偏從愛憎。”文宗說:“給他管一個郡好了。”鄭覃說:“給他管一個郡太優待,只可任洪州司馬而已。”陳夷行說:“李宗閔助成了鄭注的罪惡,幾乎使國家傾覆,他是國家的大蛀蟲。”楊嗣復說:“先前,陛下想給鄭注加官,李宗閔不肯,陛下該還記得。”鄭覃說:“楊嗣復偏袒李宗閔。臣看李宗閔的罪惡,超過李林甫。”楊嗣復說:“鄭覃的話大錯特錯。以往玄宗末年,委用李林甫,李林甫妒賢害能,毀害別人的家族。宗閔在位時,絕無這類事。況且太和末年(835),李宗閔、李德裕同時獲罪。兩年之間,德裕再度統領重鎮,而宗閔卻沒有離開被貶去的地方。陛下懲惡獎善,進用與斥退的準則應當均等,並非臣下膽敢偏袒。日前殷侑給韓益奏請官職及禮服,臣因韓益犯貪贓罪,未準他的奏請,鄭覃托情對臣說:‘望勿慮及其罪。’誰在偏袒?”次日,委任李宗閔為杭州刺史。開成四年(839)冬,李宗閔升為太子賓客,分管東都。這時鄭覃、陳夷行被免除宰相職務,楊嗣復才再次提拔任用李宗閔掌管政事,不久文宗逝世。

武宗會昌初年(841),李德裕執政,楊嗣復、李珏都被放逐到嶺表。會昌三年(843),劉稹占據澤潞反叛。李德裕以李宗閔素來與劉稹的叔父劉從諫交情深厚,上黨靠近東都,李宗閔分管東都不合適,將他調出東都任封州刺史。又揭發了他的舊事,將他貶為郴州司馬,他死在被貶的處所。

魏抃字申之,巨鹿人。他的前五代祖文貞公魏徵,是太宗貞觀朝的名相。曾祖父魏殷,曾任汝陽縣令。祖父魏明,也是縣令。父親魏馮,是獻陵台令。魏抃在文宗太和七年(833)考中進士。楊汝士主管同州時,徵召魏抃任防禦判官,獲得秘書省校書郎職位。楊汝士入朝任職舉薦魏抃為右拾遺。文宗因為魏抃是魏徵的後代,對待他很特殊。

在此之前邕管經略使董昌齡冤殺了錄事參軍衡方厚,因而貶官為漵州司戶。這時移近安置任硤州刺史,魏抃上疏評論說:“帝王發布號令施恩,赦免有罪的人,只有故意殺人的不赦。董昌齡近來因朝廷記載了他的微小功勞,授予他掌管一方邊鎮重任,他不能恭敬謹慎地對待恩寵榮耀,卻恣意濫施狂暴,擅自殺戮無辜,事實彰明較著。受害人妻兒含冤負屈,遠行萬里投訴。到審問時董昌齡承認罪過,卻未被判決處死,朝廷內外紛紛議論,認為這是違法曲斷。現今如若授予董昌齡州郡長官職務,讓他去治理受害憂傷的人,那么,殺人者被提拔,遭冤的苦情怎么洗雪?一再違亂典章制度,有背最根本的道理。”上疏奏效,於是將董昌齡改任為洪州別駕。

御史中丞李孝本,是皇族,因牽涉李訓謀逆叛處死罪,他有個女兒被沒收進後宮。魏抃上疏勸諫說:

“臣聽說:治理國家,首先靠施恩德行仁義,不遵循施德行義之道,家族、邦國必然敗壞。因此能成就大業的帝王以德服人心,以義使用人。服人心、使用人的方法,關鍵在修身;修身之道,在於勤勉不怠。一失而百虧的自警,來源於平時的自約。前人的記述說:‘不要認為是小惡就去作惡,不要認為是小善就不行善。’這就是警惕、擔心逐步發展呀!臣又聽說:人君如同太陽,明暗微有變化,人人都會瞻望;太陽的光照如此之大,明暗的變化怎能掩藏?前代的聖君明主,在朝堂上設定鼓勵大膽進言的諫鼓,在宮門外樹立提倡非議朝政的謗木,是珍重聽到別人指出自己的過失。陛下登位以來,大力布行禮樂教化,從不愛好聲色之娛,放出後宮失偶的婦人,匹配在外無妻的男子。至今十年以來,從未採選宮人。自近數月以來,皇上慕戀漸改,關注女伎樂舞,教坊一百人、二百人選用不止,莊宅司沒收、採買的事,略有所聞。日前又召取李孝本女兒進宮。陛下與她同宗一姓,恩寵於她算什麼名份?這件事情極其有損陛下謹慎持重的美名,使陛下陷於功虧一簣的境地。陛下在深宮之內,聽不到種種議論。凡是這類事情,極遭眾人議論,實在有傷事理道義的根本,難免產生名聲污穢的嫌疑。要想別人不知道,不如自己不去做。諺語說:‘止住寒冷不如多著皮裘,平息謗議不如加強修身。’敬望陛下明察不惑,崇尚名傳千載的大德,拋棄一時的嗜好。停止教坊的活動,放還同宗的女兒,就能大正人倫風氣,弘揚帝王體統。”

上疏見效,文宗當日就放出了李孝本的女兒,提升魏抃為右補闕。提升他的詔書說:“當年你的先祖魏徵在貞觀年間十次奏諫,指明事理直言不諱,沒有任何迴避顧忌。朕每每閱覽本朝史書,沒有一次不是深思再三,久久嘉許的。你任拾遺職務,作風不減先祖,屢屢進獻奏疏,必定說明事理。至於我從諸藩王家中選取灑掃庭院的宮女備用,不是出於擴充歌舞藝妓的考慮;而是體恤尚在童年的同宗女兒,確實沒有徵召嬪妃的疑惑。儘管如此,是非難辨的事情,終不能家傳戶曉。你能意深詞切地論理,這就比我想的廣闊多了。噫,你能不顧身家正直盡忠,酷似你的先祖魏徵;我豈能不虛懷採納忠言,敬取太宗貞觀之治呢?雖然魏抃做官時間短淺,不在按級提升之列,我怎么能循守常規,對待忠貞正直之臣?他可以擔任右補闕。”文宗對宰輔大臣說:“當年太宗皇帝得到魏徵,讓他補正自己的不足與過失,輔佐成就聖明國政。我得到魏抃,在是非難辨之際,他必定能盡心勸諫。我不敢希求達到貞觀之治的境地,或許也可以處於不犯過失的地步了。”

教坊副使雲朝霞擅長吹笛,創製新聲變革音律,使文宗深感滿意,宣旨授予他以左驍衛將軍職位兼揚府司馬。宰輔大臣進奏說:“揚府司馬官品很高,歷來由郎官、刺史交替擔任,不適合授予樂官。”文宗執意想授任雲朝霞為揚府司馬,趁召見宰輔大臣應對策問之時,竭力稱讚雲朝霞的長處。魏抃聽說這件事後,接連上疏陳述見解,於是文宗將雲朝霞改授為潤州司馬。

荊南監軍使呂令琮的隨從人員擅自闖進江陵縣衙署,誹謗辱罵縣令韓忠,觀察使韋長呈送公文給樞密使投訴。魏抃上疏說:“臣竊以為:州縣長官遭受欺凌,只該報告朝廷知道,宮廷內外相互聯繫,必須保持原有制度。韋長受任觀察處置使,辦事規矩應當精熟,公務竟都不稟報朝廷知道,卻營私徇情擅自違章。況且政事無論大小,該辦就辦,不應往返行文。縣令處理公務有錯,應該依據條律治罪;監軍辦事越職侵權,就該稟報皇上知道。如果因為擔心煩勞聖上聽聞,為什麼不就只呈文給門下省?現在卻率先擾亂正常法度,論理應當列罪懲處。敬望聖上,速加懲誡!”魏抃奏疏呈上後,文宗扣留不批示下達,當時的輿論為之惋惜。

開成三年(838),魏抃轉任起居舍人。他到紫宸殿向皇帝謝恩,文宗對他說:“因為你奏論政事忠貞直切,有你先祖文貞公魏徵風度,因此不讓你受每月見面次數的限制,授給你這一官職。”又對他說:“你家裡有什麼以往的奏疏、詔令?”魏抃回答說:“以往多已失落,僅有簪筆、笏板尚存。”文宗讓他進獻入宮。鄭覃說:“懷念在人不在笏。”文宗說:“鄭覃不理解我的心意,獻笏,這就是《·甘棠》所表達的懷念德政之義,不僅僅是笏本身而已。”魏抃正要退去,文宗又叫住他,告訴他說:“我行事如有不當,你要立即進呈奏論。”魏抃說:“臣往時擔任諫官,理當正言進行規勸。現今官居史臣,職責僅在記載君主言行,臣不敢超越職分。”宗說:“凡屬門下、中書兩省官員合併議政,你儘管陳奏,不要受你剛才講的話拘束。”不久,魏抃以起居舍人官職在弘文館兼代職務。

開成四年(839),魏抃擔任諫議大夫,仍兼起居舍人,併兼任弘文館職務。一次,在群臣隨文宗到紫宸殿升朝時,文宗派宦官向魏抃取要他錄寫的帝王起居注,想看一看。魏抃堅定地進言說:“自古以來設定史官,其職責在於記事彰明鑑誡。陛下只要是行事正確,就不要擔心微臣不記載。如果陛下所做的事有錯誤,即使我不記載,天下的人會記載下來。臣把陛下視為太宗皇帝,陛下應把臣視同褚遂良。”文宗又說:“我曾經取起居注看過。”魏抃說:“陛下要史官不守職分,臣豈敢使陛下陷於非法的境地?陛下一看之後,從此記事就必須有所回護避忌。這樣一來,不能直書善惡,就不是歷史了。傳給後代,怎么讓人信從?”文宗這才停止索看起居注。

魏抃剛進入朝廷時,由李固言、李珏、楊嗣復所引薦,數年之間,官職已至諫議大夫。武宗登位,李德裕當政,魏抃因系楊嗣復、李珏一黨而獲罪,被調出朝廷任汾州刺史。楊、李被貶官,魏抃又被貶為信州長史。宣宗就位,白敏中當權,將魏抃向近處安置擔任郢州刺史,不久改任商州刺史。宣宗大中二年(848),將魏抃徵召入宮任給事中,後升為御史中丞。進宮謝恩時,宣宗當面賜給他標示三品以上官階的金魚袋、紫官服。魏抃因彈劾駙馬都尉杜中立犯貪贓罪,使得君主的內外親族都畏懼他。讓他兼任戶部侍郎,代理戶部府署事務。魏抃進奏說:“御史台是維護朝綱法紀的地方,不適合與管理錢財的官職交叉兼任,請求免去御史中丞職務,專一治理戶部公務。”宣宗採納了他的建議。

不久,魏抃以戶部侍郎職務任同平章事,兼管的代理職務照舊。進宮謝恩時,魏抃向宣宗進言說:“微臣沒有舜帝名臣夔、契的才能,卻在驟然之間不稱職地承提了夔、契那樣的重任,將如何報答浩蕩皇恩?現今邊塞防務初步安定,國內動盪已經平息,微臣心裡關切的事,是陛下尚未冊立皇太子,讓正直人士給予輔佐教導,以保證日後太子繼承皇位。”說著,流下了淚水。宣宗受到感動並聽從了他的建議。在此之前,歷朝皇帝都不希望他人議論立皇太子的事,如果不是君主自己想聽聽別人的意見,臣下無人敢進言議論此事。宣宗年事已高,皇太子尚未明確,魏抃擔任宰相時,率先向皇帝進言,上層人士很推重他。不久,魏抃兼任集賢大學士。詹毗國獻來大象,魏抃認為象的習性不適應中國的水土,奏請歸還獻象的使臣,宣宗同意他的奏請。太原節度使李業濫殺投降的俘虜,引起北方邊庭極大騷亂。李業有所倚恃,人們不敢非議。魏抃立即稟奏此事,於是將李業移任滑州節度使。魏抃加官任中書侍郎。大理寺卿馬曙的隨從王慶告發馬曙家中私藏武器,馬曙因此獲罪被貶官,而王慶沒有判罪。魏抃援引法令條律論罪,最後用杖刑殺了王慶。

後魏抃晉升官階為銀青光祿大夫,兼任禮部尚書、監修國史。撰成《文宗實錄》四十卷,進獻朝廷。參與修撰的史官給事中盧耽、太常少卿蔣偕、司勛員外郎王氵風、右補闕盧告、膳部員外郎牛叢,都被賜予錦彩、銀器,按官級次序升職加俸。魏抃遷轉擔任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大中十年(856),魏抃以本官職任平章事、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主持節度使事務。十一年(857),他因病請求朝廷派官替代自己,被徵召擔任吏部尚書。由於病未痊癒,魏抃又奏請授予無固定職務的閒散官職,於是改任檢校右僕射,代理太子少保。大中十二年(858)十二月,魏抃去世,時年六十六歲,追贈他司徒職銜。

魏抃儀容魁偉,論事言語直切,與同僚在皇帝面前奏論政事,其他宰相總是委婉曲折進行規諫,惟獨魏抃正直敢言無所畏懼、迴避。宣宗常常說:“魏抃多有其先祖魏徵的風範,諸名公的子孫中,我心裡最推重他。”然而,他終於因為言語過於剛直,遭到令狐腍的忌恨,被罷免相位。魏抃曾抄錄撮取諸子著述中的精要言論,按類別編排,共二十卷,題名《魏氏手略》。撰有文集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