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七十八
作者:沈昫等
○段秀實 子伯倫
顏真卿 子頵 曾孫弘式
段秀實,字成公,隴州陽人也。祖達,左衛中郎。父行琛,洮州司馬,以秀 實贈揚州大都督。秀實性至孝,六歲,母疾,水漿不入口七日,疾有間,然後飲食。 及長,沉厚有斷。
天寶四載,安西節度馬靈察署為別將,從討護蜜有功,授安西府別將。七載, 高仙芝代靈察,舉兵圍怛邏斯,黑衣救至,仙芝大衄,軍士相失。夜中聞都將李嗣 業之聲,因大呼責之曰:“軍敗而求免,非丈夫也。”嗣業甚慚,遂與秀實收合散 卒,復得成軍。師還,嗣業請於仙芝,以秀實為判官,授斥候府果毅。十二載,封 常清代仙芝,討大勃律,師次賀薩勞城,戰而勝。常清逐之,秀實進曰:“賊兵羸, 餌我也,請備左右,搜其山林。”遂殲其伏,改綏德府折衝。肅宗即位於靈武,征 安西兵節度使梁宰,宰潛懷異圖。秀實謂嗣業曰:“豈有天子告急,臣下晏然,信 浮妄之說,豈明公之意耶?”嗣業遂見宰,請發兵,從之。乃出步騎五千,令嗣業 統赴朔方,以秀實為援,累有戰功。而秀實父歿,哀毀過禮。嗣業既授節制,思秀 實如失左右手,表請起復,為義王友,充節度判官。
安慶緒奔鄴,嗣業與諸軍圍之,安西輜重委於河內。乃奏秀實為懷州長史,知 軍州,加節度留後。諸軍進戰於愁思岡,嗣業為流矢所中,卒于軍,眾推安西兵馬 使荔非元禮代之。秀實聞嗣業之喪,乃遺先鋒將白孝德書,令發卒護嗣業喪送河內。 秀實率將吏哭待於境,傾私財以奉葬事。元禮多其義,奏試光祿少卿,依前節度判 官。
邙山之敗,軍徙翼城,元禮為麾下所殺,將佐亦多遇害,而秀實獨以智全。眾 推白孝德為節度使,人心稍定。又遷試光祿卿,為孝德判官。孝德改鎮邠寧,奏秀 實試太常卿、支度營田二副使。大軍西遷,所過掠奪。又以邠寧乏食,難於饋運, 乃請軍於奉天。是時公廩亦竭,縣吏憂恐多逃匿,群行剽盜,孝德不能禁。秀實私 曰:“使我為軍候,當不如此。”軍司馬言之,遂以秀實為都虞候,權知奉天行營 事,號令嚴一,軍府安泰,代宗聞而嗟賞久之。兵還於邠寧,復為都虞候,尋拜涇 州刺史。
大曆元年,馬璘奏加開府儀同三司。軍中有能引二十四弓而犯盜者,璘欲免之, 秀實曰:“將有私愛,則法令不一,雖韓、白復生,亦不能為理。”璘善其議,竟 使殺之。璘決事有不合理者,必固爭之,得璘引過乃已。璘城涇州,秀實掌留後, 歸還,加御史中丞。璘既奉詔徙鎮涇州,其士眾嘗自四鎮、北庭赴難中原,僑居驟 移,頗積勞怨。刀斧將王童之因人心動搖,導以為亂。或告其事,且曰:“候嚴, 警鼓為約矣。”秀實乃召鼓人,陽怒失節,且戒之曰:“每更籌盡,必來報。”每 白之,輒延數刻,四更畢而曙。既差互,童之亂不能作。明日,告者復曰:“今夜 將焚草場,期救火者同作亂。”秀實使嚴加警備。夜半火發,乃使令于軍中曰: “救火者斬。”童之居外營,請入救火,不許。明日斬之,捕殺其黨凡十餘人以徇, 曰:“敢後徙者族!”於是遷涇州。既至其理所,人煙夐絕,且無廩食。朝廷憂之, 遂詔璘遙管鄭、潁二州,以贍涇原軍,俾秀實為留後,二州甚理。璘思其績用,又 奏行軍司馬,兼都知兵馬使。
八年,吐蕃來寇,戰於鹽倉,我軍不利。璘為寇戎所隔,逮暮未還,敗將潰兵 爭道而入。時都將焦令諶與諸將四五輩狼狽而至,秀實召讓之曰:“兵法:失將, 麾下當斬。公等忘其死而欲安其家耶!”令諶等恐懼,下拜數十。秀實乃悉驅城中 士卒未出戰者,使驍將統之,東依古原,列奇兵示賊將戰,且以收合敗亡。蕃眾望 之,不敢逼。及夜,璘方獲歸。十一年,璘疾甚,不能視事,請秀實攝節度副使兼 左廂兵馬使。秀實乃以十將張羽飛為招召將,分兵按甲,以備非常。璘卒,而軍中 行哭赴喪事於內,李漢惠接賓客於外,非其親不得居喪側,族談離立者捕而囚之。 都虞候史廷乾、裨將崔珍張景華謀作亂,秀實乃送廷乾於京師,徙珍及景華外鎮, 軍中遂定,不戮一人。尋拜秀實涇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四鎮北庭行軍涇原鄭潁節 度使。三四年間,吐蕃不敢犯塞,清約率易,遠近稱之。非公會,不聽樂飲酒,私 室無妓媵,無贏財,退公之後,端居靜慮而已。德宗嗣位,就加檢校禮部尚書、張 掖郡王。
建中元年,宰相楊炎欲行元載舊志,築原州城,開陵陽渠,詔中使上聞,仍問 秀實可否之狀。秀實以為方春不可興土功,請俟農隙。炎以其沮己之謀,遂除司農 卿,以邠寧節度李懷光兼涇原節度使,以事西拓。無何,劉文喜叛,亦不果城。
四年,硃泚盜據宮闕,源休教泚偽迎鑾駕,陰濟逆志。泚乃遣其將韓旻領馬步 三千疾趨奉天。時蒼黃之中,未有武備。泚以秀實嘗為涇原節度,頗得士心,後罷 兵權,以為蓄憤且久,必肯同惡,乃召與謀議。秀實初詐從之,陰說大將劉海賓、 何明禮、姚令言判官岐靈岳同謀殺泚,以兵迎乘輿。三人者,皆秀實夙所獎遇,遂 皆許諾。及韓旻追駕,秀實以為宗社之危,期於頃刻,乃使人走諭靈岳,竊令言印。 不遂,乃倒用司農印印符以追兵。旻至駱驛得符,軍人亦莫辯其印文,惶遽而回。 秀實謂海賓等曰:“旻之來,吾黨無遺類矣!我當直搏殺泚,不得則死,終不能向 此賊稱臣。”乃與海賓約,事急為繼,而令明禮應於外。明日,泚召秀實議事,源 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實戎服,與泚並膝,語至僭位,秀實勃然 而起,執休腕奪其象笏,奮躍而前,唾泚面大罵曰:“狂賊,吾恨不斬汝萬段,我 豈逐汝反耶!”遂擊之。泚舉臂自捍,才中其顙,流血匍匐而走。兇徒愕然,初不 敢動;而海賓等不至,秀實乃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殺我!”凶黨群至,遂遇害 焉。海賓、明禮、靈岳相次被殺。德宗在奉天聞其事,惜其委用不至,垂涕久之。
初,秀實見禁兵寡少,不足以備非常,乃上疏曰:“臣聞天子曰萬乘,諸侯日 千乘,大夫曰百乘,此蓋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強幹弱枝之義,在於 此矣。今外有不庭之虜,內有梗命之臣,竊觀禁兵不精,其數全少,卒有患難,將 何待之!且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為爪牙也。若去其爪牙,則犬彘馬牛悉能為敵。伏 願少留聖慮,冀裨萬一。”及涇原兵作亂,召神策六軍,遂無一人至者。秀實守節 不二,竟歿於賊,其明略義烈如此。
興元元年二月,詔曰:“見危致命之謂忠,臨義有勇之謂烈。惟爾勵臣節,不 憚殺身;惟予式嘉乃勛,懋昭大典。曰台不德,罔克若天,遘茲殷憂,變起都邑。 惟爾卿士,嗷然靡依,逼畏所加,淄澠共混。故開府儀同三司、檢校禮部尚書、兼 司農卿、上柱國、張掖郡王段秀實,操行岳立,忠厚精至,義形於色,勇必有仁。 頃者嘗鎮涇原,克著威惠,叛卒知訓,咨爾以誠。賊泚藏奸,欺爾以詐。守人臣之 大節,見元惡之深情,端委國門,挺身白刃。誓碎凶渠之首,以敵君父之仇,視死 如歸,履虎致咥。噫,天未悔禍,事乖垂成,雄風壯圖,振駭群盜。昔王蠋守死以 全節,周顗正色而抗詞,惟我信臣,無愧前哲。聲震寰宇,義冠古今,足以激勵人 倫,光昭史冊。不有殊等之賞,孰表非常之功。爰議疇庸,特超檢限,著之甲令, 樹此風聲。可贈太尉,謚曰忠烈,宣付史官,仍賜實封五百戶、莊宅各一區。長子 與三品正員官,諸子並與五品正員官。仍廢朝三日,收京城之後,以禮葬祭,旌表 門閭。朕承天子人,臨馭億兆,一夫不獲,時予之辜,況誠信不達,屢致寇戎,使 抱義之臣陷於凶逆。有臨危致命,歿而逾彰;有因事成功,權以合道。苟利社稷, 存亡一致,酬報之典,豈限常倫。並委所司訪其事跡,續具條奏,當加褒異,錫其 井賦。圖形雲閣,書功鼎彝,以彰我有服節死義之臣,傳於不朽。”德宗還京,又 詔曰:“贈太尉秀實,授乎貞烈,激其頹風,蒼黃之中,密蘊雄斷。將紓國難,詭 收寇兵,撓其凶謀,果集吾事。挺身徑進,奮擊渠魁,英名凜然,振邁千古。宜差 官致祭,並旌表門閭,緣葬所須,一切官給。仍於墓所官為立碑,以揚徽烈。”自 貞元後累朝凡赦書節文褒獎忠烈,必以秀實為首。
其子伯倫,累官至太子詹事。大和二年正月奏:“亡父贈太尉秀實,準前後制 敕令所司置廟立碑,今營造已畢,取今月二十五日行升祔禮。”詔曰:“秀實忠衛 宗社,功配廟食,義風所激,千載凜然。間代勛力,須異等夷,宜賜綾絹五百疋, 以度支物充。仍令所司供少牢,並給鹵簿人夫,兼太常博士一人檢校。”尋加伯倫 檢校左散騎常侍,兼殿中監。大和四年十一月,遷右金吾衛大將軍、兼御史大夫, 充街使。八年七月,檢校工部尚書,充福建等州都團練觀察使,入為太僕卿,卒。 宰臣李石奏曰:“伯倫,秀實之子。自古歿身以衛社稷者,無如秀實之賢。”文宗 憫然曰:“伯倫宜加賻贈。”仍輟朝一日,以禮忠臣之嗣。
顏真卿,字清臣,琅邪臨沂人也。五代祖之推,北齊黃門侍郎。真卿少勤學業, 有詞藻,尤工書。開元中,舉進士,登甲科。事親以孝聞。四命為監察御史,充河 西隴右軍試覆屯交兵使。五原有冤獄,久不決,真卿至,立辯之。天方旱,獄決乃 雨,郡人呼之為“御史雨”。又充河東朔方試覆屯交兵使。有鄭延祚者,母卒二十 九年,殯僧舍垣地,真卿劾奏之,兄弟三十年不齒,天下聳動。遷殿中侍御史、東 都畿採訪判官,轉侍御史、武部員外郎。楊國忠怒其不附己,出為平原太守。
安祿山逆節頗著,真卿以霖雨為托,修城浚池,陰料丁壯,儲廩實,乃陽會文 士,泛舟外池,飲酒賦詩。或讒於祿山,祿山亦密偵之,以為書生不足虞也。無幾, 祿山果反,河朔盡陷,獨平原城守具備,乃使司兵參軍李平馳奏之。玄宗初聞祿山 之變,嘆曰:“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一忠臣乎!”得平來,大喜,顧左右曰:“朕 不識顏真卿形狀何如,所為得如此!”祿山初尚移牒真卿,令以平原、博平軍屯七 千人防河津,以博平太守張獻直為副。真卿乃募勇士,旬日得萬人,遣錄事參軍李 擇交統之簡閱,以刁萬歲、和琳、徐浩、馬相如、高抗朗等為將。祿山既陷洛陽, 殺留守李忄妻、御史中丞盧奕、判官蔣清,以三首遣段子光來徇河北。真卿恐搖人 心,乃許謂諸將曰:“我識此三人,首皆非也。”遂腰斬子光,密藏三首。異日, 乃取三首冠飾,草續支體,棺斂祭殯,為位慟哭,人心益附。祿山遣其將李飲湊、 高邈、何千年等守土門。真卿從父兄常山太守杲卿與長史袁履謙謀殺湊、邈,擒千 年送京師。土門既開,十七郡同日歸順,共推真卿為帥,得兵二十餘萬,橫絕燕、 趙。詔加真卿戶部侍郎,依前平原太守。
清河客李萼,年二十餘,與郡人來乞師,謂真卿曰:“聞公義烈,首唱大順, 河朔諸郡恃公為長城。今清河,實公之西鄰也,仆幸寓家,得其虛實,知可為長者 用。今計其蓄積,足以三平原之富,士卒可以二平原之強。公因而撫之,腹心輔車 之郡,其他小城,運之如臂使指耳。唯公所意,誰敢不從。”真卿借兵千人。萼將 去,真卿謂之曰:“兵出也,吾子何以教我?”萼曰:“今聞朝廷使程千里統眾十 萬自太行東下,將出郭口,為賊所扼,兵不得前。今若先伐魏郡,斬袁知泰,太 守司馬垂使為西南主;分兵開郭口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討鄴、幽陵;平原、清河 契約志十萬之眾徇洛陽,分兵而制其沖。計王師亦不下十萬,公當堅壁,無與挑戰, 不數十日,賊必潰而相圖矣。”真卿然之,乃移牒清河等郡,遣其大將李擇交、副 將平原縣令范東馥、裨將和琳、徐浩等進兵,與清河四千人合勢,而博平以千人來, 三郡之師屯於博平,去堂邑縣西南十里。袁知泰遣其將白嗣深、乙舒蒙等以二萬人 來拒戰,賊大敗,斬首萬餘級。肅宗幸靈武,授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河北採訪 招討使。祿山乘虛遣史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諸郡,饒陽、河間、景城、東安相次 陷沒,獨平原、博平、清河三郡城守,然人心危盪,不可復振。
至德元年十月,棄郡渡河,歷江淮、荊襄。二年四月,朝於鳳翔,授憲部尚書, 尋加御史大夫。中書舍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帶酒容入朝,諫議大夫李何忌在班不肅, 真卿劾之;貶漪為右庶子,何忌西平郡司馬。元帥廣平王領朔方蕃漢兵號二十萬來 收長安,出辭之日,百僚致謁於朝堂。百僚拜,答拜,辭亦如之。王當闕不乘馬, 步出木馬門而後乘。管崇嗣為王都虞候,先王上馬,真卿進狀彈之。肅宗曰:“朕 兒子每出,諄諄教誡之,故不敢失禮。崇嗣老將,有足疾,姑欲優容之,卿勿復言。” 乃以奏狀還真卿。雖天子蒙塵,典法不廢。洎鑾輿將復宮闕,遣左司郎中李巽先行, 陳告宗廟之禮,有司署祝文,稱“嗣皇帝”。真卿謂禮儀使崔器曰:“上皇在蜀, 可乎?”器遽奏改之。中旨宣勞,以為名儒深達禮體。時太廟為賊所毀,真卿奏曰: “春秋時,新宮災,魯成公三日哭。今太廟既為盜毀,請築壇於野,皇帝東向哭, 然後遣使。”竟不能從。軍國之事,知無不言。為宰相所忌,出為同州刺史,轉蒲 州刺史。為御史唐旻所構,貶饒州刺史。鏇拜昇州刺史、浙江西道節度使,征為刑 部尚書。李輔國矯詔遷玄宗居西宮,真卿乃首率百僚上表請問起居,輔國惡之,奏 貶蓬州長史。
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遷戶部侍郎,除荊南節度使,未行而罷,除尚書左丞。 車駕自陝將還,真卿請皇帝先謁五陵、九廟而後還宮。宰相元載謂真卿曰:“公所 見雖美,其如不合事宜何?”真卿怒,前曰:“用舍在相公耳,言者何罪?然朝廷 之事,豈堪相公再破除耶!”載深銜之。鏇改檢校刑部尚書知省事,累進封魯郡公。 時元載引用私黨,懼朝臣論奏其短,乃請:百官凡欲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 相,然後上聞。真卿上疏曰:
御史中丞李進等傳宰相語,稱奉進止:“緣諸司官奏事頗多,朕不憚省覽,但 所奏多挾讒毀;自今論事者,諸司官皆須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然 後奏聞者。”臣自聞此語已來,朝野囂然,人心亦多衰退。何則?諸司長官皆達官 也,言皆專達於天子也。郎官、御史者,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其出使天下,事 無巨細得失,皆令訪察,回日奏聞,所以明四目、達四聰也。今陛下欲自屏耳目, 使不聰明,則天下何述焉。《詩》云:“營營青蠅,止於棘。讒言罔極,交亂四國。” 以其能變白為黑,變黑為白也。詩人深惡之,故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 不食,投畀有北。”則夏之伯明、楚之無極、漢之江充,皆讒人也,孰不惡之?陛 下惡之,深得君人之體矣。陛下何不深回聽察,其言虛誣者,則讒人也,因誅殛之; 其言不虛者,則正人也,因獎勵之。陛下舍此不為,使眾人皆謂陛下不能明察,倦 於聽覽,以此為辭,拒其諫諍,臣竊為陛下痛惜之。
臣聞太宗勤於聽覽,庶政以理,故著《司門式》云:“其有無門籍人,有急奏 者,皆令監門司與仗家引奏,不許關礙。”所以防壅蔽也。並置立仗馬二匹,須有 乘騎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也。天寶已後,李林甫威權日盛,群臣不先諮 宰相輒奏事者,仍托以他故中傷,猶不敢明約百司,令先白宰相。又閹官袁思藝日 宣詔至中書,玄宗動靜,必告林甫,先意奏請,玄宗驚喜若神。以此權柄恩寵日甚, 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達,所以漸致潼關之禍,皆權臣誤主,不遵太宗 之法故也。陵夷至於今日,天下之蔽,盡萃於聖躬,豈陛下招致之乎?蓋其所從來 者漸矣。自艱難之初,百姓尚未凋紘,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屬李輔國用權,宰相 專政,遞相姑息,莫肯直言。大開三司,不安反側,逆賊散落,將士北走党項,合 集士賊,至今為患。偽將更相驚恐,因思明危懼,扇動卻反。又今相州敗散,東都 陷沒,先帝由此憂勤,至於損壽,臣每思之,痛切心骨。
今天下兵戈未戢,瘡磐未平,陛下豈得不日聞讜言以廣視聽,而欲頓隔忠讜之 路乎!臣竊聞陛下在陝州時,奏事者不限貴賤,務廣聞見,乃堯、舜之事也。凡百 臣庶以為太宗之理,可翹足而待也。臣又聞君子難進易退,由此言之,朝廷開不諱 之路,猶恐不言,況懷厭怠,令宰相宣進止,使御史台作條目,不令直進。從此人 人不敢奏事,則陛下聞見,只在三數人耳。天下之士,方鉗口結舌,陛下後見無人 奏事,必謂朝廷無事可論,豈知懼不敢進,即林甫、國忠復起矣。凡百臣庶,以為 危殆之期,又翹足而至也。如今日之事,曠古未有,雖李林甫、楊國忠猶不敢公然 如此。今陛下不早覺悟,漸成孤立,後縱悔之無及矣!臣實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測, 不忍孤負陛下,無任懇迫之至。
其激切如此。於是中人爭寫內本布於外。
後攝祭太廟,以祭器不修言於朝,載坐以誹謗,貶硤州別駕、撫州湖州刺史。 元載伏誅,拜刑部尚書。代宗崩,為禮儀使。又以高祖已下七聖諡號繁多,乃上議 請取初謚為定。袁傪以諂言排之,遂罷。楊炎為相,惡之,改太子少傅,禮儀使如 舊,外示崇寵,實去其權也。
盧杞專權,忌之,改太子太師,罷禮儀使,諭於真卿曰:“方面之任,何處為 便?”真卿候杞於中書曰:“真卿以褊性為小人所憎,竄逐非一。今已羸老,幸相 公庇之。相公先中丞傳首至平原,面上血真卿不敢衣拭,以舌舐之,相公忍不相容 乎?”杞矍然下拜,而含怒心。會李希烈陷汝州,杞乃奏曰:“顏真卿四方所信, 使諭之,可不勞師旅。”上從之,朝廷失色,李勉聞之,以為失一元老,貽朝廷羞, 乃密表請留。又遣逆於路,不及。
初見希烈,欲宣詔旨,希烈養子千餘人露刃爭前迫真卿,將食其肉。諸將叢繞 慢罵,舉刃以擬之,真卿不動。希烈遽以身蔽之,而麾其眾,眾退,乃揖真卿就館 舍。因逼為章表,令雪己,願罷兵馬。累遣真卿兄子峴與從吏凡數輩繼來京師。上 皆不報。每於諸子書,令嚴奉家廟,恤諸孤而已。希烈大宴逆黨,召真卿坐,使觀 倡優斥黷朝政為戲,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此曹如是乎?”拂衣而起, 希烈慚,亦呵止。時硃滔、王武俊、田悅、李納使在坐,目真卿謂希烈曰:“聞太 師名德久矣,相公欲建大號,而太師至,非天命正位?欲求宰相,孰先太師乎?” 真卿正色叱之曰:“是何宰相耶!君等聞顏杲卿無?是吾兄也。祿山反,首舉義兵, 及被害,詬罵不絕於口。吾今生向八十,官至太師,守吾兄之節,死而後已,豈受 汝輩誘脅耶!”諸賊不敢復出口。希烈乃拘真卿,令甲士十人守,掘方丈坎於庭, 曰“坑顏”,真卿怡然不介意。後張伯儀敗績於安州,希烈令賚伯儀旌節首級訁夸 示真卿,真卿慟哭投地。後其大將周曾等謀襲汝州,因回兵殺希烈,奉真卿為節度。 事泄,希烈殺曾等,遂送真卿於龍興寺。真卿度必死,乃作遺表,自為墓誌、祭文, 常指寢室西壁下云:“吾殯所也。”希烈既陷汴州,僭偽號,使人問儀於真卿,真 卿曰:“老夫耄矣,曾掌國禮,所記者諸侯朝覲禮耳。”
興元元年,王師復振,逆賊慮變起蔡州,乃遣其將辛景臻、安華至真卿所,積 柴庭中,沃之以油,且傳逆詞曰:“不能屈節,當自燒。”真卿乃投身赴火,景臻 等遽止之,復告希烈。德宗復宮闕,希烈弟希倩在硃泚黨中,例伏誅。希烈聞之怒。 興元元年八月三日,乃使閹奴與景臻等殺真卿。先曰:“有敕”。真卿拜,奴曰: “宜賜卿死。”真卿曰:“老臣無狀,罪當死,然不知使人何日從長安來?”奴曰: “從大梁來。”真卿罵曰:“乃逆賊耳,何敕耶!”遂縊殺之,年七十七。
及淮、泗平,貞元元年,陳仙奇使護送真卿喪歸京師。德宗痛悼異常。廢朝五 日,謚曰文忠。復下詔曰:“君臣之義,生錄其功,歿厚其禮,況才優匡國,忠至 滅身。朕自興嘆,勞於寤寐。故光祿大夫、守太子太師、上柱國、魯郡公顏真卿, 器質天資,公忠傑出,出入四朝,堅貞一志。屬賊臣擾亂,委以存諭,拘肋累歲, 死而不撓,稽其盛節,實謂猶生。朕致貽斯禍,慚悼靡及,式崇嘉命,兼延爾嗣。 可贈司徒,仍賜布帛五百端。男頵、碩等喪制終,所司奏超授官秩。”貞元六年十 一月南郊,赦書節文授真卿一子五品正員官,故頵得錄用。文宗詔曰:“朕每覽國 史,見忠烈之臣,未嘗不嗟嘆久之,思有以報。如聞從覽、弘式,實杲卿、真卿之 孫。永惟九原,既不可作,旌其嗣續,諒協典彝。考績已深於宦途者,命列於中台; 官次未齒於搢紳者,俾佐於左輔。庶使天下再新義風。”以真卿曾孫弘式為同州參 軍。
國,是武之英也;苟無楊炎弄權,若任之為將,遂展其才,豈有硃泚之禍焉! 如清臣富於學,守其正,全其節,昌文之傑也;苟無盧杞惡直,若任之為相,遂行 其道,豈有希烈之叛焉!夫國得賢則安,失賢則危。德宗內信奸邪,外斥良善,幾 致危亡,宜哉。噫,“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二君守道 歿身,為時垂訓,希代之士也,光文武之道焉。
贊曰:自古皆死,得正為順。二公雲亡,萬代垂訓。
部分譯文
段秀實的字叫成公,隴州氵開陽縣人。祖父段達,曾任右衛中郎。父親段行琛,曾任洮州司馬,後因段秀實贈官揚州大都督。段秀實生來極行孝,六歲時,母親生病,他不吃不喝七天,母親病好轉了,才喝水吃飯。他長大後,沉著穩重有決斷。
天寶四年(745),安西府節度馬靈察任命他為代理別將,隨從討伐護蜜國有功勞,封安西府別將。天寶七年(748),高仙芝接替馬靈察,派兵包圍怛羅斯城,大食國救兵到,高仙芝大敗,兵將失散,夜晚段秀實聽見李嗣業的聲音,就高喊道:“兵敗逃命,不是大丈夫。”李嗣業很慚愧,就和段秀實一起召集失散的士兵,才又整編成軍。部隊歸來,李嗣業對高仙芝請求,封段秀實為判官,授斥候府果毅官。天寶十二年(753),封常清接替高仙芝,征伐大勃律國,軍隊抵達賀薩勞城,一接戰就打贏了。封常清想追擊,段秀實勸道:“敵軍弱,是引誘我軍的。請防備左右兩邊,搜尋山間樹林。”於是殲滅了敵軍伏兵,因功改任綏德府折衝官。肅宗在靈武登基,徵調安西軍節度使梁宰,梁宰暗藏二心。段秀實對李嗣業說:“哪有皇上告急,臣子不動,卻相信流言的,難道您也這樣想?”李嗣業於是求見梁宰,請求派兵,梁宰同意了。就派出步騎兵五千名,命李嗣業率領奔赴朔方軍。命段秀實為助手,多次立有戰功。段秀實父親去世,他悲痛守喪超出喪制。李嗣業已被任命為節制,想念段秀實像失去了左右手,上表請求徵召復官,任命為義王友、節度判官。
安慶緒逃奔鄴郡,李嗣業和各軍包圍了他,安西府輜重放在河內。於是上表任命段秀實為懷州長史,代理知軍州事,加封節度留後。眾軍在愁思岡作戰,李嗣業被流箭射中,死在軍中,眾將推舉安西兵馬使荔非元禮接替他。段秀實聽說李嗣業去世,就寫信給先鋒將白孝德,叫他派兵護送李嗣業靈柩到河內,段秀實率將領官員哭著在邊境等待,用自己所有的錢財辦喪事。荔非元禮讚賞他講道義,奏本任命為光祿少卿,並仍任節度判官。
邙山戰敗,軍隊轉移到翼城,荔非元禮被部下殺死,將領也多數被害,但段秀實卻用智慧保住了性命。眾人推舉白孝德任節度使,人心稍稍安定了。段秀實又升任光祿卿,做白孝德的判官。白孝德改任..寧節度使,奏本封段秀實為太常卿、支度營田兩副使職。大軍西行,擄掠經過的地方。又因..寧缺糧、運輸困難,於是請求駐紮在奉天。此時國庫也空了,縣官擔心害怕,多數逃跑躲藏了起來,軍隊成群偷盜,白孝德管不住。段秀實私下說:“讓我當都虞候,應不致這樣。”軍司馬轉告了這句話,白孝德就任命段秀實為都虞候,代理知奉天行營事,命令嚴格統一,軍隊地方都安寧了,唐代宗聽說後長時間讚嘆不已。軍隊回到..寧,又任都虞候,不久任涇州刺史。
大曆元年(766),馬瞞奏本封他為開府儀同三司。軍隊中有能拉開二十四石弓的人犯了偷盜罪,馬瞞想赦免他,段秀實說:“將領有偏愛,法令就不一致,即使韓信、白起再生,也不能治理好。”馬瞞認為他說得對,終於命令殺死了那人。馬瞞決定的事中有不合理的,他一定堅持爭辯,到馬瞞認錯為止。馬瞞在涇州築城,段秀實任留後,馬瞞歸來,加封段秀實為御史中丞。馬瞞奉命移任涇州節度使,他的軍隊曾從西域四鎮、北庭到中原勤王,在外地頻繁調動,因辛苦很多人埋怨。刀斧將王童之見人心浮動,引誘他們叛亂。有人報告了這事,並且說:“嚴加戒備,他們約定以打更鼓聲為號。”段秀實就把打更人召來,假裝因時間不準發怒,告誡他們說:“每到一更籌碼到了,一定要來報告。”每次報告,都命令延長几刻時間,四更打完天就亮了。軍中報時不一致,王童之的叛亂不能發動。第二天,報告人又說:“今天晚上將燒草料場,約定救火人一齊叛亂。”段秀實命嚴密戒備。半夜火起,就派人到軍隊中發令說:“救火的殺頭。”王童之住在外邊營地,請求進來救火。段秀實不答應,第二天把他殺了。又逮捕殺死了他的同夥共十多人示眾,發令說:“膽敢推遲遷移的人滅族!”這樣就遷到了涇州。到了駐地,杳無人跡,軍無糧食。朝廷擔憂,就令馬瞞兼管遠處的鄭、潁兩州,供應涇原軍,命段秀實任留後,兩州治理得很好。馬瞞根據他的功勞和才能,又奏本任命他為行軍司馬,兼任都知兵馬使。
大曆八年(773),吐蕃入侵,在鹽倉作戰,唐軍不勝。馬瞞被敵軍攔住,傍晚還沒回來,敗將亂兵爭著回城。當時都將焦令諶和四五名將領狼狽歸來,段秀實把他們喊來責備道:“按軍法,丟失大將,部將應斬首。你們忘記了死罪想保全家庭嗎!”焦令諶等人害怕了,跪拜了幾十次。段秀實把城中全部沒出戰的士兵都調出城,命勇將率領,東靠高地,列陣向敵軍表示要戰鬥,同時召集敗散士兵。吐蕃軍看見了,不敢靠近。到晚上,馬瞞才回來。
大曆十一年(776),馬瞞病重,不能管事,請段秀實代理節度副使兼任左廂兵馬使。段秀實就命十將張羽飛任招召將,派兵警戒,以防意外。馬瞞去世,他安排兵將們哭著到後堂去給他送喪,命李漢惠在前廳接待賓客,不是馬瞞的親人不許呆在靈柩邊,聚集談論背離朝廷自立的人都抓住關起來。都虞候史廷乾,偏將張珍、崔景華陰謀叛亂,段秀實就把史廷乾送到京城,把崔珍、張景華調到外地鎮守,軍隊就安定了,沒有殺一個人。不久任命段秀實為涇州刺史、兼任御史大夫、四鎮北庭行軍和涇原鄭潁節度使。三四年中間,吐蕃不敢侵犯邊關。他為人簡樸坦率和氣,遠近的人都稱讚他。不是因公聚會,他不奏樂喝酒,家裡沒有樂妓和小妾,沒有多餘的財產,回到家裡,只是安居靜思。德宗皇帝即位,加封為檢校禮部尚書、張掖郡王。
建中元年(780),宰相楊炎想實施元載過去的計畫,修築原州城,開挖陵陽渠,派宮中使者收集意見,於是問段秀實是否可行。段秀實認為春天不能征勞役,請求等待農閒。楊炎認為他反對自己的計畫,就任命他為司農卿,派..寧節度使李懷光兼任涇原節度使,向西擴張。不久,劉聞喜叛亂,城也沒能建。
建中四年(783),朱氵此占據京城,源休教朱氵此假裝迎接皇帝回京,陰謀殺害皇帝。朱氵此就派他的將領韓..率步騎兵三千人趕去奉天。當時變起倉促,皇帝身邊沒有軍隊。朱氵此因段秀實曾任涇原節度,很得軍心,後被奪去兵權,以為他一定長期不滿,必然願意合作,就召他參與謀劃。段秀實起初假裝服從他,暗地勸說大將劉海賓、何明禮、姚令言的判官岐靈岳共同計畫殺死朱氵此,率軍迎回皇帝。這三個人,都是段秀實平生賞識的,他們都答應了。到韓..去追趕皇帝,段秀實認為國家危難,就在眼前,就派人跑去告訴岐靈岳,要他偷姚令言的印。沒偷到,就倒蓋司農卿的印在命令上去追回軍隊。韓..到駱驛接到了命令,軍中人也沒人細看印文,慌忙回來了。段秀實對劉海賓等人說:“韓..歸來,我們就活不成了!我將直接打死叛賊,不成也自殺,死也不能對這叛賊稱臣。”於是和劉海賓約定,情況緊急時來援助,命何明禮在外接應。第二天,朱氵此召見段秀實去商議事情,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都去了。段秀實穿著盔甲,和朱氵此挨著坐,朱氵此談到稱帝,段秀實突然起身,抓住源休手腕奪下他的象牙笏板,衝上前去,對朱氵此吐口唾沫大罵道:“狂妄的叛賊,我只遺憾不能把你砍成萬塊,我怎會跟著你反叛呢!”就用板打他。朱氵此舉手擋住,只打中了額頭,他頭上流著血爬起來跑了。叛賊們驚呆了,開始還不敢動;但劉海賓等人沒有來,段秀實於是說:“我不跟你們一起反叛,為什麼不殺我?”叛賊們蜂擁而上,他於是被殺害了。劉海賓、何明禮、岐靈岳也相繼被殺害。唐德宗在奉天聽說了這事,嘆惜對段秀實重用不夠,流了好一陣眼淚。
當初,段秀實見禁兵人少,不足以應付突發事件,就上疏說:“我聽說天子稱萬乘、諸侯稱千乘、大夫稱百乘,這是用大控制小,用十控制一。使國君尊顯臣子卑下,是和樹幹強壯樹枝細弱同一道理。現國外有不服從的異族,國內有不聽命的臣子,我看到禁軍不精銳,數量太少,突然發生禍難,用什麼對付?況且猛虎之所以被百獸畏懼,是因為爪子和牙齒厲害。如果除去它的爪子和牙齒,那么狗豬馬牛都能和它對抗了。請求稍加留意,希望有補於萬一。”到涇原軍叛亂,調神策六軍,竟沒一個人來。段秀實守臣下節操不變,竟然死在叛賊手裡,他的明察勇敢於此可見。
興元元年(784)二月,皇帝下詔說:“遇到危難不怕犧牲叫作忠,為正義勇於鬥爭叫作烈。你能盡臣下節操,獻出了生命;我嘉獎你的功勳,重賞昭示天下。我不仁德,治理不善,遭此禍亂,都城兵變。你們臣下,失去依靠,威逼之下,魚龍夾雜。已故開府儀同三司、檢校禮部尚書、兼司農卿、上柱國、張掖郡王段秀實,品行傑出,忠誠本份,一身正氣,勇敢仁德。以前曾守涇原,能行恩威,亂軍知道守法,靠你精誠感動。叛賊朱氵此包藏禍心,用假話欺騙你,你謹守臣下的節操,看出賊首的用心,穿朝服去宮門,挺身入刀叢。發誓打碎賊首的頭,為國君報仇,視死如歸,英勇獻身。啊,上天沒有停止懲罰,因此功敗垂成,但雄風壯舉,嚇壞了眾叛賊。古有王蟲蜀殺身保全節操,周..凜然陳詞,我朝良臣,無愧於前賢。英名震動天下,義烈古今無雙,足可激勵民心,光耀歷史。沒有特別的賞賜,怎顯出特殊的功勳,討論封賞,特超出常規,頒布法令,樹立風氣。可贈官太尉,賜諡號為忠烈,通知史官,賜食實封五百戶、莊園宅院各一處。長子封三品正員官,其餘兒子都封五品正員官。停止上朝三天,收復長安以後,按禮儀安葬祭祀,在家鄉立牌坊賜匾額。我按天意治理國家,管理百姓,一人不安心,就是我的過錯。何況我因誠意威信沒達到,多次外患內亂,使守義忠臣,陷身賊手。有的遇到危險犧牲生命,死得光榮;有的平叛立功,權變合乎道義,只要有利國家,死者生者一樣,酬勞報答標準,怎會局限常例。委託有關部門訪求他的事跡,繼續報告,將增加獎賞,提升官爵。畫像凌煙閣,功勞記史冊,用以表彰我守節獻身的臣子,流傳萬世。”
德宗回到京城後,又下詔書說:“贈官太尉段秀實,用他的貞節勇烈,改變人們不良風氣,在突發事變時,秘密懷有決斷。為了挽救國難,傳假令退賊兵,挫敗叛賊陰謀,以利調兵征討。起身上前,奮勇擊賊首,赫赫英名,萬古不朽。應派官祭祀,並在家鄉立牌坊賜匾額,葬禮需要的,全部官府供應。在墓地由官府樹碑,用以表彰功勳。”從貞元後各皇帝只要發文獎勵忠臣烈士,一定把段秀實放在首位。
他的兒子段伯倫,官當到太子詹事,大和二年(828)正月,奏本說:“已故父親贈官太尉段秀實,按前後命令責成有關部門修祠建碑,現已完工,定於本月二十五日舉行祭祀儀式。”
皇帝下詔說:“段秀實忠貞保衛國家,功勳應立祠祭祀,風範長存,流傳千古。罕見功勳,應破格獎賞,賜綢緞五百匹,命度支撥給。仍舊命有關部門供給少牢祭品,並提供儀仗役夫,兼派太常博士一人核查。”不久加封段伯倫為檢校左散騎常侍,兼任殿中監。大和四年(830)十一月,升任右金吾衛大將軍,兼任御史大夫、街使。大和八年(834)七月,任檢校工部尚書、福州建州等地都團練觀察使,後又入京任太僕卿,直到去世。宰相李石上奏說:“段伯倫是段秀實的兒子。從古以來捨身保衛國家的,沒人像段秀實這樣傑出。”唐文宗難受地說:“段伯倫應增加喪葬待遇。”於是停止上朝一天,以表示對忠臣後代的敬意。
顏真卿字清臣,琅笽郡臨沂縣人。五代前祖父顏之推,曾任北齊黃門侍郎。顏真卿年少時學習勤奮,有文才,尤其擅長書法。開元年間,被選送應試,考中甲科。侍奉父母以孝聞名。四次被任命為監察御史,擔任河西隴右軍覆屯交兵使。五原有樁冤案,長期不能決斷,顏真卿去後,很快處理了。當時久旱,冤案平反後就下了雨,當地人稱這是“御史雨”。又擔任河東覆屯交兵使。有個叫鄭延祚的,母親去世二十九年,仍停柩在寺廟院內,顏真卿奏本彈劾他,鄭氏兄弟三十年未被錄用,全國轟動。升任殿中侍御史、東都畿採訪判官,調任侍御史、武部員外郎。楊國忠惱火他不親附自己,調他出京任平原郡太守。
安祿山反意較明顯了,顏真卿以久雨為託詞,修城牆加深護城河,秘密統計健壯男子,儲備糧食;表面卻召集文人,在城外水中乘船遊玩、喝酒吟詩。有人向安祿山告發,安祿山也秘密偵察他,認為文人不值得擔心。不久,安祿山果然反叛,河朔都被攻陷;只有平原郡城郭守衛都完備,於是派司兵參軍李平飛馬奏報。唐玄宗開始聽說安祿山叛亂,嘆氣說:“黃河以北二十四郡,竟沒有一個忠臣嗎?”得李平來報,很高興,扭頭對侍從說:“我不知道顏真卿相貌怎樣,能夠做得這樣好!”安祿山開始還給顏真卿下令,命他率平原、博平郡軍隊七千人防守河津,任命博平郡太守張獻直為副手。顏真卿就招募精兵,十天募得萬名,派錄事參軍李擇交統率訓練,任命刁萬歲、和琳、徐浩、馬相如、高抗朗等為將領。
安祿山攻陷了洛陽,殺死了洛陽留守李忄登、御史中丞盧奕、判官蔣清,派段子光拿三人的頭來黃河北邊示眾。顏真卿擔心人心動搖,就假裝對諸將說:“我認識這三個人,頭都不是真的。”於是腰斬了段子光,秘密藏起三人的頭。後來,才取出三人的頭戴帽佩飾,用草做成身體四肢,用棺木裝殮祭祀殯葬,立了牌位痛哭,人心因而更加親附。安祿山派他的將領李欽湊、高邈、何千年等據守土門。顏真卿的叔伯哥哥常山郡太守顏杲卿和長史袁履謙用計殺死了李欽湊、高邈,擒獲何千年押送京城。土門攻破後,十七郡同一天宣布效忠皇帝,共同推舉顏真卿為主帥,有軍隊二十多萬,攔腰隔斷了燕趙。皇帝下詔加封顏真卿為戶部侍郎,依舊任平原郡太守。
清河人李萼,二十多歲,和同郡人來借兵,對顏真卿說:“聽說您明義忠烈,領頭效忠皇帝,河朔各郡以您做靠山。清河郡是您的西鄰,我在那兒居住,了解它的情況,知道它可以成仁德者的根基。現算它的積蓄,足有平原郡三倍富足,兵力可有平原郡兩倍強大。您借兵安撫它,可成為您的親信輔助,其餘小城,指揮它們像手臂帶動手指,您想怎樣,誰敢不聽。”顏真卿借給他一千士兵。李萼將要離去,顏真卿對他說:“借兵派出,先生還有什麼指教?”李萼說:“現聽說皇上派程千里率兵十萬從太行東征,準備從山郭口殺出,被叛軍扼守,大軍不能前進。現如先進攻魏郡,殺死袁知泰,命太守司馬垂主持西南;分兵打通山郭口道路,使程千里的軍隊過來討伐鄴郡、幽州;平原、清河郡聚集同志向的十萬軍隊出征洛陽,分兵控制要道。估計附近朝廷兵也不少於十萬,您堅守營壘,不與敵挑戰,不過幾十天,叛軍必定潰亂並互相內訌。”顏真卿贊同這話,就發文清河等州郡,派他的大將李擇交,副將平原縣令范東馥,末將和琳、徐浩等出兵,和清河郡四千人匯合,博平郡派來一千人,三郡的軍隊駐紮博平,離堂邑西南十里。袁知泰派他的將領白嗣深、乙舒蒙等率兩萬人來抵擋,叛軍大敗,被殺死萬餘人。唐肅宗到了靈武,任命顏真卿為工部尚書,兼任御史大夫、河北採訪招討使。安祿山乘他們後防空虛派史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各郡,饒陽、河洵、景城、樂安相繼被攻破,只有平原、博平、清河三城守住了,但人心動搖,難以再振作起來。
至德元年(756)十月,顏真卿放棄郡城渡過黃河,經過江淮、荊襄。至德二年(757)四月,在鳳翔朝見皇帝,封憲部尚書,不久加封御史大夫。中書舍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帶著酒色上朝,諫議大夫李何忌在朝廷行列中不恭敬,顏真卿彈劾他們;皇帝貶崔漪為右庶子、李何忌為西平郡司馬。元帥廣平王率朔方及各族兵號稱二十萬去收復長安,出師的那天,百官在朝廷送別廣平王,百官施禮,王答禮,致詞也同樣。王在宮前不騎馬,走出木馬門然後上馬。管崇嗣任廣平王都虞候,在王之先上了馬,顏真卿呈狀彈劾他,唐肅宗說:“我兒子每次外出,我都諄諄告誡他們,所以不敢失禮。管崇嗣是老將,腳有病,姑且寬容他,您別再說了。”就將奏摺還給了顏真卿。天子雖在難中,執法也不廢棄。到皇帝將回長安,派左司郎中李巽打前站,舉行稟告宗廟的儀式,主事官簽署祭文,用“嗣皇帝”。顏真卿對禮儀使崔器說:“太上皇在蜀地,能用這嗎?”崔器即奏本修改。聖旨表彰,認為著名學者深知禮制。當時太廟被叛軍毀壞,顏真卿奏本說:“春秋時代,魯宣公宗廟遭災。成公哭了三天。現太廟被叛軍毀壞,請在郊外築壇,皇帝朝東邊哭,此後派出使者。”皇帝竟不聽從。對軍政事務,知無不言。被宰相憎恨,調出朝廷任同州刺史,又調蒲州刺史。被御史唐..誣陷,貶為饒州刺史,不久封昇州刺史、浙江西道節度使,召進京任刑部尚書。李輔國假傳詔書將唐玄宗遷居西宮,顏真卿就帶頭率百官呈表問候唐玄宗身體。李輔國討厭他,奏本貶他為蓬州長史。
唐代宗登基,任命為利州刺史,又升任戶部侍郎,又任荊南節度使,還未上任就改變了,任命為尚書左丞。皇帝將要從陝州回來,顏真卿請求皇帝先拜謁五陵、九廟然後回宮。宰相元載對顏真卿說:“您的意見雖好,可不怎么合時宜。”顏真卿火了,上前說:“用不用在您。進言的人有什麼罪過?可朝中的事,怎能容忍您再更改呢!”元載很記恨此事。不久改任檢校刑部尚書知省事,多次提升後封魯郡公。當時元載引薦任用私人黨羽,怕朝中大臣奏本揭他的底,於是請求:百官凡要議論政事,都要先報告各自長官,各級長官報告宰相,此後再向皇帝奏報。顏真卿呈奏疏說:
“御史中丞李進等傳丞相的話,稱奉皇上批示:‘因各部官員奏章太多,我雖不怕披閱勞累,但所奏事多夾雜誣告;今後議論政事的人,各部官員都應先報告各自長官,各級長官報告宰相,宰相決定是否可奏,此後再奏報。’我從聽說這話以後,覺得朝廷內外譁然、人們灰心喪氣。為什麼?各部長官都是朝官,可直接向皇帝進言。他們屬下的郎官、御史,是皇帝親信和了解下情的臣子。因此派他們出使各地,不論政事大小對錯,都命令調查了解,歸來就奏報,用來了解各種情況。現皇帝想自己遮住耳朵眼睛,使自己聽不見、看不著,那么天下人向誰訴說呢?《詩經》有言:‘營營青蠅,止於棘。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因為有人能把白說成黑,把黑說成白。寫詩的人很厭惡他們,所以說:“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夏朝的伯明、楚國的無極、漢朝的江充,都是誣告忠良的人,誰不厭惡他們?陛下厭惡誣告者,很合乎治理天下的正道。皇上為何不深入反覆考察,他說的是錯的,就是誣告者,於是處死他。他說的是對的,就是君子,於是獎勵他。皇上放著這辦法不用,讓眾人都說皇上不能清楚考察,厭倦聽看奏章,用這做託詞,拒絕勸諫,我私下為陛下深深惋惜。
“臣下聽說太宗皇帝聽看奏章勤勉,故國家治理得好,因此頒布《司門式》說:‘不論有無宮門出入證件的人,如有急事奏報,都應命監門司與仗家引見奏報,不準阻攔。’用這來防止言路堵塞。並設定仗馬兩匹,需要騎馬就去,天下治理得好,正是因為採用了這些措施。天寶年以後,李林甫威風權勢一天天增大,百官有不先向宰相報告就奏本論事的,就藉口其他的原因誣陷他,但還不能公然對各部下命令,要求先稟報宰相。宦官袁思藝每天到中書省宣讀詔書,玄宗皇帝的情況,一定告訴李林甫,李林甫在皇帝表示之前上奏請求,玄宗皇帝既驚又喜認為神助。從此權力寵幸一天天增加,路上百姓只敢用眼示意表示憤恨。皇上的意圖不能下傳,下面的情況也不敢上報,因此逐漸招致潼關大敗,這都是專權大臣禍害主上,不遵從太宗皇帝法規的緣故。發展到今天,天下的問題,都集中到皇上身上,這難道是皇上造成的?問題的產生是逐漸的。收復長安以後,人民還不窮困,太平盛世,立刻可以達到。遇上李輔國濫用權力,宰相獨攬朝政,互相遷就,不肯說真話,大興刑獄,不讓脅從叛軍的人安心,這些人紛紛逃散,有的逃往北邊的党項,集合成為流寇,至今仍是禍害。叛軍將領更是擔心,史思明也因為這煽動他們再次反叛。以致今天相州戰敗,洛陽淪陷,肅宗皇帝為這憂慮辛勞,以致短壽逝世,我每當想到這,心裡非常悲痛。
“現天下戰亂未平,禍患未消,皇上怎能不每天聽忠言以了解下情,卻想完全切斷忠諫言路呢!我聽說皇上在陝州的時候,不限前往上奏言事者貴賤,只求多了解情況,這是堯、舜治天下的方法。官吏百姓認為太宗皇帝貞觀之治,可以馬上出現了。我又聽說君子進步困難退步容易,根據這個道理,皇上敞開忠諫言路,還擔心沒人敢說,何況您心裡厭倦,讓宰相決定批准與否,讓御史台登記,不讓直接奏報。這以後人人不敢上奏言事,那么皇上了解的情況,只有少數人提供。全國有識之士,將閉口不說,皇上以後看見沒人奏報政事,一定認為朝廷無事可以議論,哪裡知道是害怕不敢奏報,這就是李林甫、楊國忠再現了。官吏百姓認為兇險時期馬上就會來臨了,今天這種做法,千古沒有,即使李林甫、楊國忠還不敢公然這樣。現皇上不早日認識到,漸漸被孤立,以後雖後悔也來不及了!我雖知道冒犯宰相,沒有好下場,但不忍心辜負皇上,看著皇上被孤立,心裡非常誠懇、急迫。”
他的話像這樣激烈急切,因此宮中人爭著抄寫宮內文本傳到宮外。
後來在太廟主持祭祀,在朝中說祭器不好,元載判他誹謗罪,貶為硤州別駕、撫州湖州刺史。元載被處死,封刑部尚書。唐代宗去世,任禮儀使。認為高祖以下七代皇帝諡號繁複,就上奏根據最初的諡法決定。袁腃以諂媚話攻擊他,就罷免了。楊炎任宰相,討厭他,改任太子少傅,恢復舊職禮儀使,外表看非常寵信,實際上奪去了他的實權。
盧杞獨攬大權,畏忌他,改任太子太師,罷免了禮儀使,對顏真卿說:“到地方任職,哪裡對您合適?”顏真卿等盧到中書省時說:“我因生性急躁被小人憎惡,趕出京城不止一次。現已老朽,全靠宰相庇護。宰相故世父親的頭被安祿山用來示眾經過平原郡,臉上血跡我不敢用衣擦拭,而用舌頭舔掉,宰相忍心不容我嗎?”盧杞急忙跪拜致敬,但心中憤恨。碰到李希烈叛變攻占汝州,盧杞就提議說:“顏真卿是全國信服的人,派他招降他們,可以不動用軍隊。”皇上同意,滿朝官員都嚇呆了。李勉聽說這事,認為損失一位老臣會給朝廷帶來羞辱,就秘密奏本請求留住。又派人在路上攔阻,沒趕上。
顏真卿剛見到李希烈,想宣講詔書旨意,李希烈的乾兒子一千多人抽出刀搶著上前逼迫他,要吃他的肉。許多將領層層圍住,隨口辱罵,往他的身上揮刀比劃,顏真卿毫不畏懼。李希烈急忙用身體護住他,驅散了那些人,眾人退去,才施禮請顏真卿到住處休息。接著逼他寫奏章,要他為自己辯護,願意停戰。顏真卿多次派他哥哥的兒子顏峴和隨員幾批人相繼到京城,皇上都不答覆。每次給幾個兒子寫信,只是要求按時到家廟祭祀,照顧好家族的幾個孤兒。李希烈大擺宴席犒勞他的爪牙,請顏真卿赴宴,讓他看藝人指責、褻瀆朝廷政事取樂,顏真卿發怒說:“大人是臣下,怎么讓這些人做這種事呢?”理理衣裳起身離席,李希烈羞愧,也喝令停止。當時叛變唐朝的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的使者也在酒宴就座,他們看著顏真卿對李希烈說:“我們久聞太師大名和仁德,大人想稱帝,太師就來了,豈非上天封為正統?如想任命宰相,誰能比得上太師?”顏真卿態度嚴肅地駁斥他們說:“這是什麼宰相!諸位聽說顏杲卿沒有?他是我哥哥。安祿山反叛,他首先起兵反抗,被殺害的時候,口裡不停地罵賊。我現年齡將近八十,官做到太師,到死我都要保持我哥哥的氣節,怎會接受你們的威脅利誘呢!”那些叛賊們不敢再說那樣的話了。
李希烈於是拘禁了顏真卿,派十名兵士看守,在庭院挖了一丈見方的坑,揚言“活埋顏真卿”,顏真卿神情坦然不在乎。後來張伯儀在安州戰敗,李希烈命將張伯儀的頭和旌旗符節向顏真卿炫耀,顏真卿因痛哭而昏倒在地。李希烈的大將周曾等人計畫突襲汝州,接著回師殺李希烈,推舉顏真卿任節度使。計畫泄密,李希烈殺死了周曾等人,把顏真卿送到龍興寺。顏真卿估計必然被殺死,就寫了臨終前的奏章,自己寫了墓志銘、祭文,常常指著臥室西邊牆壁下面說:“這是我安息的地方。”李希烈攻占了汴州,稱帝建國,派人問顏真卿儀式,顏真卿說:“我年紀大了,雖曾經執掌國家禮儀,記得的只有諸侯朝拜的禮儀。”
興元元年(784),唐朝軍隊形勢好轉,李希烈怕蔡州發生兵變,就派他的將領辛景臻、安華到顏真卿住處,在庭院中堆柴,澆上油,就傳達命令說:“不願投降,就自己燒死。”顏真卿就往火里跳,辛景臻等急忙攔住他,報告李希烈。唐德宗收復長安,李希烈的弟弟李希倩屬朱氵此一夥,同樣被處死。李希烈聽說後發了怒,興元元年(784)八月三日,就派宦官和辛景臻等人殺顏真卿,他們先通報說:“有聖旨。”顏真卿跪拜,宦官說:“應該賜你死。”顏真卿說:“老臣無禮,罪該處死,但不知使臣哪天從長安來的?”宦官說:“從大梁來的。”顏真卿罵道:“那是叛賊,稱什麼聖旨!”他們就把他勒死了,享年七十七歲。
淮河、泗河地區叛亂平定後,貞元元年(785),陳仙奇出使護送顏真卿靈柩回京城。唐德宗哀悼悲痛超出一般,停止上朝五天,賜諡號叫文忠。又下詔書說:“按君主獎勵臣下的規矩,活著論功行賞,去世增加禮遇,何況他輔國才能優秀,至死不改忠貞。我聽後讚嘆油然而生,以致夜不成眠。原任光祿大夫、太子太師、上柱國、魯郡公顏真卿,天生才能品質出眾,為國忠心尤為傑出,侍奉四代皇帝,不改一貫節操,時遇叛賊作亂,肩負招降重任,幾年拘禁威脅,至死不屈不撓,看他傑出節操,真是雖死猶生。這損失責任在我,現在愧悔悲傷已來不及了,只有追封他的職務,同時加封后代官職。追封他為司徒,再賜布五百匹。他的兒子顏君頁、顏碩等人服喪完畢,所屬部門奏報提升官職。”貞元六年(790)十一月冬至南郊祭天,皇帝親筆書寫符節文字封顏真卿一個兒子正五品官,因此顏君頁被任命。唐文宗下詔書說:“我每次閱覽我朝歷史記載,看到盡忠報國的臣子,總是長時間感到惋惜,想用什麼報答他們。聽說顏從覽、顏弘式,是顏杲卿、顏真卿的後代。烈士長眠九泉,雖然不可復生,表彰他們的後代,想必合乎大義。如考查他們的政績已任官很有經驗建樹,可任三公;如官職未列入士大夫,任命為同州的輔佐官。希望能使天下忠義風氣進一步發揚。”任命顏真卿曾孫顏弘式為同州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