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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紀·後周紀五

作者:司馬光

起著雍敦牂,盡屠維協洽,凡二年。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

◎ 顯德五年戊午,公元九五八年

春,正月,乙酉,廢匡國軍。
唐改元中興。
丁亥,右龍武將軍王漢璋奏克海州。
己丑,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權揚州軍府事。
上欲引戰艦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不得渡;欲鑿楚州西北鸛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視,還言地形不便,計功甚多。上自往視之,授以規畫,發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巨艦百艘皆達於江,唐人大驚,以為神。
壬辰,拔靜海軍,始通吳越之路。先是帝遣左諫議大夫長安尹日就等使吳越,語之曰:“卿今去雖泛海,比還,淮南已平,當陸歸耳。”已而果然。
甲辰,蜀右補闕章九齡見蜀主,言政事不治,由奸佞在朝。蜀主問奸佞為誰,指李昊、王昭遠以對。蜀主怒,以九齡為毀斥大臣,貶維州錄事參軍。周兵攻楚州,逾四旬,唐楚州防禦使張彥卿固守不下。乙巳,帝自督諸將攻之,宿於城下。丁未,克之。彥卿與都監鄭昭業猶帥眾拒戰,矢刃皆盡,彥卿舉繩床以斗而死,所部千餘人,至死無一人降者。
高保融遣指揮使魏璘將戰船百艘東下會伐唐,至於鄂州。
庚戌,蜀置永寧軍於果州,以通州隸之。
唐以天長為雄州,以建武軍使易文贇為刺史。二月,甲寅,文贇舉城降。
戊午,帝發楚州。丁卯,至揚州,命韓令坤發丁夫萬餘,築故城之東南隅為小城以治之。
乙亥,黃州刺史司超奏與控鶴右廂都指揮使王審琦攻唐舒州,擒其刺史施仁望。
丙子,建雄節度使真定楊廷璋奏敗北漢兵於隰州城下。時隰州刺史孫議暴卒,廷璋謂都監、閒廄使李謙溥曰:“今大駕南征,澤州無守將,河東必生心。若奏請待報,則孤城危矣!”即牒謙溥權隰州事,謙溥至則修守備。未幾,北漢兵果至,諸將請速救之。廷璋曰:“隰州城堅將良,未易克也。”北漢攻城久不下,廷璋度其疲睏無備,潛與謙溥約,各募死士百餘夜襲其營,北漢兵驚潰,斬首千餘級,北漢兵遂解去。
三月,壬午朔,帝如泰州。
丁亥,唐大赦,改元交泰。
唐太弟景遂前後凡十表辭位,且言:“今國危不能扶,請出就籓鎮。燕王弘冀嫡長有軍功,宜為嗣,謹奉上太弟寶冊。”齊王景達亦以敗軍辭元帥。唐主乃立景遂為晉王,加天策上將軍、江南西道兵馬元帥、洪州大督都、太尉、尚書令,以景達為浙西道元帥、潤州大都督。景達以浙西方用兵,固辭,改撫州大都督。立弘冀為皇太子,參決庶政。弘冀為人猜忌嚴刻,景遂左右有未出東宮者,立斥逐之。其弟安定公從嘉畏之,不敢預事,專以經籍自娛。
辛卯,上如迎鑾鎮,屢至江口,遣水軍擊唐兵,破之。上聞唐戰艦數百艘泊東氵布州,將趣海口扼蘇、杭路,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釗將步騎,右神武統軍宋延渥將水軍,循江而下。甲午,延釗奏大破唐兵於東氵布州。上遣李重進將兵趣廬州。唐主聞上在江上,恐遂南渡,又恥降號稱籓,乃遣兵部侍郎陳覺奉表,請傳位於太子弘冀,使聽命於中國。時淮南惟廬、舒、蘄、黃未下。丙申,覺至迎鑾,見周兵之盛,白上,請遣人度江取表,獻四州之地,畫江為境,以求息兵,辭指甚哀。上曰:“朕本興師止取江北,今爾主能舉國內附,朕復何求!”覺拜謝而退。丁酉,覺請遣其屬閤門承旨劉承遇如金陵,上賜唐主書,稱“皇帝恭問江南國主”,慰納之。戊戌,吳越奏遣上直都指揮使、處州刺史邵可遷、秀州刺史路彥銖以戰艦四百艘、士卒萬七千人屯通州南岸。
唐主復遣劉承遇奉表稱唐國主,請獻江北四州,歲輸貢物數十萬。於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縣六十。
庚子,上賜唐主書,諭以:“緣江諸軍及兩浙、湖南、荊南兵並當罷歸,其廬、蘄、黃三道,亦令斂兵近外。俟彼將士及家屬皆就道,可遣人召將校以城邑付之。江中舟艦有須往來者,並令就北岸引之。”辛丑,陳覺辭行,又賜唐主書,諭以不必傳位於子。
壬寅,上自迎鑾復如揚州。
癸卯,詔吳越、荊南軍又歸本道;賜錢弘亻叔犒軍帛三萬匹,高保融一萬匹。
甲辰,置保信軍於廬州,以右龍武統軍趙匡贊為節度使。
丙午,唐主遣馮延己獻銀、絹、錢、茶、谷共百萬以犒軍。
己酉,命宋延渥將水軍三千溯江巡警。
庚戌,敕故淮南節度使楊行密、故升府節度使徐溫等墓並量給守戶。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長吏以時檢校。
辛亥,唐主遣其臨汝公徐遼代己來上壽。
是月,浚汴口,導河流達於淮,於是江、淮舟楫始通。
夏,四月,乙卯,帝自揚州北還。
新作太廟成。庚申,神主入廟。
辛酉夜,錢唐城南火,延及內城,官府廬舍幾盡。壬戌旦,火將及鎮國倉。吳越王弘亻叔久疾,自強出救火。火止,謂左右曰:“吾疾因災而愈。”眾心稍安。
帝之南征也,契丹乘虛入寇。壬申,帝至大梁,命鎮寧節度使張永德將兵備御北邊。
五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詔賞勞南徵士卒及淮南新附之民。
辛卯,以太祖皇帝領忠武節度使,徙安審琦為平盧節度使。
成德節度使郭崇攻契丹東城,拔之,以報其入寇也。
唐主避周諱,更名景,下令去帝號,稱國主,凡天子儀制皆有降損,去年號,用周正朔,仍告於太廟。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罷為太子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嚴續罷為少傅、樞密使,兵部侍郎陳覺罷守本官。初,馮延己以取中原之策說唐主,由是有寵。延己嘗笑烈祖戢兵為齷齪,曰:“安陸所喪才數千兵,為之輟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識量耳,安足與成大事!豈如今上暴師數萬於外,而擊球宴樂無異平日,真英主也!”延己與其黨談論,常以天下為己任,更相唱和。翰林學士常夢錫屢言延己等浮誕,不可信,唐主不聽。夢錫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國必亡矣!”及臣服於周,延己之黨相與言,有謂周為大朝者,夢錫大笑曰:“諸公常欲致君堯、舜,何意今日自為小朝邪!”眾默然。
自唐主內附,帝止因其使者賜書,未嘗遣使至其國。己酉,始命太僕卿馮延魯、衛尉少卿鍾謨使於唐,賜以御衣、玉帶等及犒軍帛十萬,並今年《欽天曆》。
劉承遇之還自金陵也,唐主使陳覺白帝,以江南無鹵田,願得海陵鹽監南屬以贍軍。帝曰:“海陵在江北,難以交居,當別有處分。”至是,詔歲支鹽三十萬斛以給江南,所俘獲江南士卒,稍稍歸之。
六月,壬子,昭義節度使李筠奏擊北漢石會關,拔其六寨。乙卯,晉州奏都監李謙溥擊北漢,破孝義。
高保融遣使勸蜀主稱籓於周,蜀主報以前歲遣胡立致書於周而不答。
秋,七月,丙戌,初行《大周刑統》。
帝欲均田租,丁亥,以元稹《均田圖》遍賜諸道。
閏月,唐清源節度使兼中書令留從效遣牙將蔡仲贇衣商人服,以絹表置革帶中,間道來稱籓。唐江西元帥晉王景遂之赴洪州也,以時方用兵,啟求大臣以自副,唐主以樞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為鎮南節度副使。征古傲很專恣,景遂雖寬厚,久而不能堪,常欲斬征古,自拘於有司,左右諫而止,景遂忽忽不樂。
太子弘冀在東宮多不法,唐主怒,嘗以球杖擊之曰:“吾當復召景遂。”昭慶宮使袁從范從景遂為洪州都押牙,或譖從范之子於景遂,景遂欲殺之,從范由是怨望。弘冀聞之,密遣從范毒之。八月,庚辰,景遂擊球渴甚,從范進漿,景遂飲之而卒。未殯,體已潰。唐主不之知,贈皇太弟,謚曰文成。
辛巳,南漢中宗殂,長子衛王繼興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寶。鋹年十六,國事皆決於宦官玉清宮使龔澄樞及女侍中盧瓊仙等,台省官備位而已。
甲申,唐始置進奏院於大梁。
壬辰,命西上閣門使靈壽曹彬使於吳越,賜吳越王弘亻叔騎軍鋼甲二百,步軍甲五千及他兵器。彬事畢亟返,不受饋遺,吳越人以輕舟追與之,至於數四,彬曰:“吾終不受,是竊名也。盡籍其數,歸而獻之。帝曰:“曏之奉使者,乞丐無厭,使四方輕朝命,卿能如是,甚善。然彼以遺卿,卿自取之。”彬始拜受,悉以散於親識,家無留者。
辛丑,馮延魯、鍾謨來自唐,唐主手錶謝恩,其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謝父,人何報天!惟有赤心,可酬大造。“又乞比籓方,賜詔書。又稱:“有情事令鍾謨上奏,乞令早還。”唐主復令謨白帝,欲傳位太子。九月,丁巳,以延魯為刑部侍郎、謨為給事中。己未,先遣謨還,賜書諭以“未可傳位”之意。唐主復遣吏部尚書、知樞密院殷崇義來賀天清節。
帝謀伐蜀,冬,十月,己卯,以戶部侍郎高防為西南面水陸制置使,右贊善大夫李玉為判官。甲午,帝歸馮延魯及左監門衛上將軍許文稹、右千牛衛上將軍邊鎬、衛尉卿周廷構於唐。唐主以文稹等皆敗軍之俘,棄不復用。
高保融再遺蜀主書,勸稱臣於周,蜀主集將相議之,李昊曰:“從之則君父之辱,違之則周師必至,諸將能拒周乎?”諸將皆曰:“以陛下聖明,江山險固,豈可望風屈服!秣馬厲兵,正為今日。臣等請以死衛社稷!”丁酉,蜀主命昊草書,極言拒絕之。
詔左散騎常侍須城艾潁等三十四人分行諸州,均定田租。庚子,詔諸州並鄉村,率以百戶為團,團置耆長三人。帝留心農事,刻木為耕夫、蠶婦,置之殿庭。命武勝節度使宋延渥以水軍巡江。
高保融奏,聞王師將伐蜀,請以水軍趣三峽,詔褒之。
十一月,庚戌,敕竇儼編集《大周通禮》、《大周正樂》。
辛亥,南漢葬文武光明孝皇帝於昭陵,廟號中宗。
乙丑,唐主復遣禮部侍郎鍾謨入見。
李玉至長安,或言“蜀歸安鎮在長安南三百餘里,可襲取也。”玉信之,牒永興節度使王彥超,索兵二百,彥超以為歸安道阻隘難取,玉曰:“吾自奉密旨。”彥超不得已與之。玉將以往,十二月,蜀歸安鎮遏使李承勛據險邀之,斬玉,其眾皆沒。
乙酉,蜀主以右衛聖步軍都指使趙崇韜為北面招討使,丙戌,以奉鑾肅衛都指揮使、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孟貽業為昭武、文州都招討使,左衛聖馬軍都指揮使趙思進為東面招討使,山南西道節度使韓保貞為北面都招討使,將兵六萬,分屯要害以備周。
丙戌,詔凡諸色課戶及俸戶並勒歸州縣,其幕職、州縣官自今並支俸錢及米麥。
初,唐太傅兼中書令楚公宋齊丘多樹朋黨,欲以專固朝權,躁進之士爭附之,推獎以為國之元老。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征古恃齊丘之勢,尤驕慢。及許文稹等敗於紫金山,覺與齊丘、景達自濠州遁歸,國人忷懼。唐主嘗嘆曰:“吾國家一朝至此!”因泣下。征古曰:“陛下當治兵以扞敵,涕泣何為!豈飲酒過量邪,將乳母不至邪?”唐主色變,而征古舉止自若。會司天奏:“天文有變,人主宜避位禳災。”唐主乃曰:“禍難方殷,吾欲釋去萬機,棲心沖寂,誰可以托國者?”征古曰:“宋公,造國手也,陛下如厭萬機,何不舉國授之!”覺曰:“陛下深居禁中,國事皆委宋公,先行後聞,臣等時入侍,談釋、老而已。”唐主心慍,即命中書舍人豫章陳喬草詔行之。喬惶恐請見,曰:“陛下一署此詔,臣不復得見矣!”因極言其不可。唐主笑曰:“爾亦知其非邪?”乃止。由是因晉王出鎮,以征古為之副,覺自周還,亦罷近職。鍾謨素與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齊丘。及奉使歸唐,言於唐主曰:“齊丘乘國之危,遽謀篡竊,陳覺、李征古為之羽翼,理不可容。”陳覺之自周還,矯以帝命謂唐主曰:“聞江南連歲拒命,皆宰相嚴續之謀,當為我斬之。”唐主知覺素與續有隙,固未之信。鍾謨主覆之於周。唐主乃因謨復命,上言:“久拒王師,皆臣愚迷,非續之罪。”帝聞之,大驚曰:“審如此,則續乃忠臣,朕為天下主,豈教人殺忠臣乎!”謨還,以白唐主。唐主欲誅齊丘等,復遣謨入稟於帝。帝以異國之臣,無所可否。己亥,唐主命知樞密院殷崇義草詔暴齊丘、覺、征古罪惡,聽齊丘歸九華山舊隱,官爵悉如故;覺責授國子博士,宣州安置;征古削奪官爵,賜自盡;黨與皆不問。遣使告於周。
丙午,蜀以峽路巡檢制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
平盧節度使、太師、中書令陳王安審琦僕夫安友進與其嬖妾通,妾恐事泄,與友進謀殺審琦,友進不可,妾曰:“不然,我當反告汝。”友進懼而從之。

◎ 顯德六年己未,公元九五九年

春,正月,癸丑,審琦醉熟寢,妾取審琦所枕劍授友進而殺之,仍盡殺侍婢在帳下者以滅口。後數日,其子守忠始知之,執友進等C061之。
初,有司將立正仗,宿設樂縣於殿庭,帝觀之,見鐘磬有設而不擊者,問樂工,皆不能對。乃命竇儼討論古今,考正雅樂。王樸素音律,帝以樂事詢之,朴上疏,以為:“禮以檢形,樂以治心;形順於外,心和於內,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禮樂修於上,而萬國化於下,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用此道也。夫樂生於人心而聲成於物,物聲既成,復能感人之心。昔者黃帝吹九寸之管,得黃鐘正聲,半之為清聲,倍之為緩聲,三分損益之以生十二律。十二律鏇相為宮以生七調,為一均。凡十二均,八十四調而大備。遭秦滅學,歷代治樂者罕能用之。唐太宗之世,祖孝孫、張文收考正大樂,備八十四調。安、史之亂,器與工什亡八九;至於黃巢,盪盡無遺。時有太常博士殷盈孫,按《考工記》,鑄鎛鍾十二,編鐘二百四十。處士蕭承訓校定石磬,今之在縣者是也。雖有鐘磬之狀,殊無相應之和,其鎛鐘不問音律,但循環而擊,編鐘、編磬徒懸而已。絲、竹、匏、土僅有七聲,名為黃鐘之宮,其存者九曲。考之三曲協律,六曲參涉諸調。蓋樂之廢缺,無甚於今。
“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禮樂,以臣嘗學律呂,宣示古今樂錄,命臣討論。臣謹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長九寸徑三分為黃鐘之管,與今黃鐘之聲相應,因而推之,得十二律。以為眾管互吹,用聲不便,乃作律準,十有三弦,其長九尺,皆應黃鐘之聲,以次設柱,為十一律,及黃鐘清聲,鏇用七律以為一均。為均之主者,宮也,征、商、羽、角、變宮、變徵次焉。發其均主之聲,歸於本音之律,迭應不亂,乃成其調,凡八十一調。此法久絕,出臣獨見,乞集百官校其得失。”詔從之,百官皆以為然,乃行之。
唐宋齊丘至九華山,唐主命鎖其第,穴牆給飲食。齊丘嘆曰:“吾昔獻謀幽讓皇帝族於泰州,宜其及此!”乃縊而死。謚曰醜繆。
初,翰林學士常夢錫知宣政院,參預機政,深疾齊丘之黨,數言於唐主曰:“不去此屬,國必危亡。”與馮延己、魏岑之徒日有爭論。久之,罷宣政院,夢錫鬱郁不得志,不復預事,日縱酒成疾而卒。及齊丘死,唐主曰:“常夢錫平生欲殺齊丘,恨不使見之!”贈夢錫左僕射。
二月,丙子朔,命王朴如河陰按行河堤,立斗門於汴口。壬午,命侍衛都指揮使韓通、宣徽南院使吳廷祚,發徐、宿、宋、單等州丁夫數萬浚汴水。甲申,命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自大梁城東導汴水入於蔡水,以通陳、潁之漕,命步軍都指揮使袁彥浚五丈渠東過曹、濟、梁山泊,以通青、鄆之漕,發畿內及滑、亳丁夫數千以供其役。
丁亥,開封府奏田稅舊一十萬二千餘頃,今按行得羨田四萬二千餘頃,敕減三萬八千頃。諸州行田使還,所奏羨田,減之仿此。
淮南飢,上命以米貸之。或曰:“民貧,恐不能償。”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之解哉!安在責其必償也!”
庚申,樞密使王朴卒。上臨其喪,以玉鉞卓地,慟哭數四,不能自止。朴性剛而銳敏,智略過人,上以是惜之。
甲子,詔以北鄙未復,將幸滄州,命義武節度使孫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判開封府事,三司使張美權大內都部署。丁卯,命侍衛親軍都虞侯韓通等將水陸軍先發。甲戌,上發大梁。
夏,四月,庚寅,韓通奏自滄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柵於乾寧軍南,補壞防,開游口三十六,遂通瀛、莫。
辛卯,上至滄州,即日帥步騎數萬發滄州,直趨契丹之境。河北州縣非車駕所過,民間皆不之知。壬辰,上至乾寧軍,契丹寧州刺史王洪舉城降。
乙未,大治水軍,分命諸將水陸俱下,以韓通為陸路都部署,太祖皇帝為水路都部署。丁酉,上御龍舟沿流而北,舳艫相連數十里。己亥,至獨流口,溯流而西。辛丑,至益津關,契丹守將終廷暉以城降。自是以西,水路漸隘,不能勝巨艦,乃舍之。壬寅,上登入而西,宿於野次,侍衛之士不及一旅,從官皆恐懼。胡騎連群出其左右,不敢逼。
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橋關,契丹守將姚內斌舉城降,上入瓦橋關。內斌,平州人也。
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劉楚信舉城降。正月,乙巳朔,侍衛親軍都揮使、天平節度使李重進等始引兵繼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彥暉舉城降。彥暉,薊州人也。於是關南悉平。
丙午,宴諸將於行宮,議取幽州。諸將以為:“陛下離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虜騎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上不悅。是日,趣先鋒都指揮使劉重進先發,據固安。上自至安陽水,命作橋,會日暮,還宿瓦橋,是日,上不豫而止。契丹主遣使者日馳七百里詣晉陽,命北漢主發兵撓周邊,聞上南歸,乃罷兵。
戊申,孫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欽,獻之,斬于軍市。
己酉,以瓦橋關為雄州,割容城、歸義二縣隸之。以益津關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縣隸之。發濱、棣丁夫數千城霸州,命韓通董其役。
庚戌,命李重進將兵出土門,擊北漢。辛亥,以侍衛馬步都指揮使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義成節度留後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各將部兵以戍之。壬子,上自雄州南還。己巳,李重進奏敗北漢兵於北井,斬首二千餘級。甲戌,帝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義節度使李筠奏擊北漢,拔遼州,獲其刺史張丕。丙子,鄭州奏河決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發近縣二萬餘夫塞之。
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入貢,請置進奏院於京師,直隸中朝。戊寅,詔報以“江南近服,方務綏懷,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圖。若置邸上都,與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於朕。卿遠修職貢,足表忠勤,勉事舊君,且宜如故。如此,則於卿篤始終之義,於朕盡柔遠之宜,惟乃通方,諒達予意,”唐主遣其子紀公從善與鍾謨俱入負,上問謨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備乎?”對曰:“既臣事大國,不敢復爾。”上曰:“不然,曏時則為仇敵,今日則為一家,吾與汝國大義已定,保無它虞。然人生難期,至於後世,則事不可知。歸語汝主:可及吾時完城郭,繕甲兵,據守要害,為子孫計。”謨歸,以告唐主。唐主乃城金陵,凡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問臣:五代帝王,唐莊宗、周世宗皆稱英武,二主孰賢?臣應之曰:夫天子所以統治萬國,討其不服,撫其微弱,行其號令,壹其法度,敦明信義,以兼愛兆民者也。莊宗既滅梁,海內震動,湖南馬氏遣子希范入貢,莊宗曰:“比聞馬氏之業,終為高郁所奪。今有兒如此,郁豈能得之哉?”郁,馬氏之良佐也。希范兄希聲聞莊宗言,卒矯其父命而殺之,此乃市道商賈之所為,豈帝王之體哉!蓋莊宗善戰者也,故能以弱晉勝強梁,既得之,曾不數年,外內離叛,置身無所。誠由知用兵之術,不知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義責諸國,王環以不降受賞,劉仁贍以堅守蒙褒,嚴續以盡忠獲存,蜀兵以反覆就誅,馮道以失節被棄,張美以私恩見疏。江南未服,則親犯矢石,期於必克,既服,則愛之如子,推誠盡言,為之遠慮。其宏規大度,豈得與莊宗同日語哉!《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世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節度使楊廷璋奏出北漢,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訓為梁王,領左衛上將軍,宗讓為燕王,領左驍衛上將軍。
上欲相樞密使魏仁浦,議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為相。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為輔佐,豈盡由科第邪!”己丑,加王溥門下侍郎,與范質皆參知樞密院事。以仁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如故。仁浦雖處權要而能謙謹,上性嚴急,近職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歸己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故雖起刀筆吏,致位宰相,時人不以為忝。又以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左驍衛上將軍,充樞密使。加歸德節度使、侍衛親軍都虞候韓通、鎮寧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張永德並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點檢。
上嘗問大臣可為相者於兵部尚書張昭,昭薦李濤。上愕然曰:“濤輕薄無大臣體,朕問相而卿首薦之,何也?”對曰:“陛下所責者細行也,臣所舉者大節也。昔晉高祖之世,張彥澤虐殺不辜,濤累疏請誅之,以為不殺必為國患;漢隱帝之世,濤亦上疏請解先帝兵權。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薦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濤者,終不可置之中書。”濤喜詼諧,不修邊幅,與弟澣俱以文學著名,雖甚友愛,而多謔浪,無長幼體,上以是薄之。上以翰林學士單父王著幕府舊僚,屢欲相之,以其嗜酒無檢而罷。
癸巳,大漸,召范質等入受顧命。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當相之。”質等出,相謂曰:“著終日游醉鄉,豈堪為相!慎毋泄此言。”是日,上殂。
上在籓,多務韜晦,及即位,破高平之寇,人始服其英武。其御軍,號令嚴明,人莫敢犯,攻城對敵,矢石落其左右,人皆失色,而上略不動容。應機決策,出人意表。又勤於為治,百司簿籍,過目無所忘。發奸擿伏,聰察如神。閒暇則召儒者讀前史,商榷大義。性不好絲竹珍玩之物,常言太祖養成王峻、王殷之惡,致君臣之分不終,故群臣有過則面質責之,服則赦之,有功則厚賞之。文武參用,各盡其能,人無不畏其明而懷其惠,故能破敵廣地,所向無前。然用法太嚴,群臣職事小有不舉,往往置之極刑,雖素有才幹聲名,無所開宥,尋亦悔之,末年浸寬。登遐之日,遠邇哀慕焉。
甲午,宣遺詔,命梁王宗訓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秋,七月,壬戌,以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淮南節度使,副都指揮使韓通領天平節度使,太祖皇帝領歸德節度使。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向拱為西京留守。庚申,加拱兼侍中。拱,即向訓也,避恭帝名改焉。
丙寅,大赦。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洪州險固居上游,集群臣議徙都之。群臣多不欲徙,惟樞密副使、給事中唐鎬勸之,乃命經營豫章為都城之制。
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於周,歲時貢獻,府藏空竭,錢益少,物價騰貴。禮部侍郎鍾謨請鑄大錢,一當五十。中書舍人韓熙載請鑄鐵錢。唐主始皆不從,謨陳請不已,乃從之。是月,始鑄當十大錢,文曰“永通泉貨”,又鑄當二錢,文曰“唐國通寶”,與開元錢並行。
八月,戊子,蜀主以李昊領武信節度使,右補闕李起上言:“故事,宰相無領方鎮者。”蜀主曰:“昊家多冗費,以厚祿優之耳。”起,邛州人,性婞直,李昊嘗語之曰:“以子之才,苟能慎默,當為翰林學士。”起曰:“俟無舌,乃不言耳。”
庚寅,立皇弟宗讓為曹王,更名熙讓;熙謹為紀王,熙誨為蘄王。
九月,丙午,唐太子弘冀卒,有司引浙西之功,謚曰武宣。句容尉全椒張洎上言:“太子之德,主於孝敬,今謚以武功,非所以防微而慎德也。”乃更謚曰文獻,擢洎為上元尉。
唐禮部侍郎、知尚書省事鍾謨數奉使入周,傳世宗命於唐主,世宗及唐主皆厚待之,恃此驕橫於其國,三省之事皆預焉。文獻太子總朝政,謨求兼東宮官不得,乃薦其所善閻式為司議郎,掌百司關啟。李德明之死也,唐鎬預其謀,謨聞鎬受賕,嘗面詰之,鎬甚懼。謨與天威都虞候張巒善,數於弘第屏人語至夜分,鎬譖諸唐主曰:“謨與巒氣類不同,而過相親狎,謨屢使上國,巒北人,恐其有異謀。”又言:“永通大錢民多盜鑄,犯法者眾。”及文獻太子卒,唐主欲方其母弟鄭王從嘉,謨嘗與紀公從善同奉使於周,相厚善,言於唐主曰:“從嘉德輕志懦,又酷信釋氏,非人主才。從善果敢凝重,宜為嗣。”唐主由是怒。尋徙從嘉為吳王、尚書令、知政事,居東宮。冬,十月,謨請令張巒以所部兵巡徼都城。唐主乃下詔暴謨侵官之罪,貶國子司業,流饒州,貶張巒為宣州副使,未幾,皆殺之。廢永通錢。
十一月,壬寅朔,葬睿武孝文皇帝於慶陵,廟號世宗。
南漢主以中書舍人鍾允章,籓府舊僚,擢為尚書右丞、參政事,甚委任之。允章請誅亂法者數人以正綱紀,南漢主不能從,宦官聞而惡之。南漢主將祀圜丘,前三日,允章帥禮官登壇,四顧指揮設神位,內侍監許彥真望之曰:“此謀反也!”即帶劍登壇,允章叱之。彥真馳入宮,告允章欲於郊祀日作亂。南漢主曰:“朕待允章厚,豈有此邪!”玉清宮使龔澄樞、內侍監李托等共證之,以彥真言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樓下,命宦者與禮部尚書薛用丕雜治之。用丕素與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執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猶機上肉耳,分為仇人所烹。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長也,公為我語之。”彥真聞之,罵曰:“反賊欲使其子報仇邪!”復白南漢主曰:“允章與二子共登壇,潛有所禱。”俱斬之。自是宦官益橫。李托,封州人也,辛亥,南漢主祀圜丘,大赦。未幾,以龔澄樞為左龍虎觀軍容使、內太師,軍國之事皆取決焉。凡群臣有才能及進士狀頭或僧道可與談者,皆先下蠶室,然後得進,亦有自宮以求進者,亦有免死而宮者,由是宦者近二萬人。貴顯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謂士人為門外人,不得預事,卒以此亡國。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節度使何敬洙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書陳繼善為南昌尹。
周人之攻秦、鳳也、蜀中忷懼。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負才略,仕不得志,陰結黨與,謀奉前蜀高祖之孫少府少監王令儀為主以作亂,會周兵退而止。至是,其黨有告者,收捕之,及甫自殺。十二月,甲午,賜令儀死。
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竇儀使於唐,天雨雪,唐主欲受詔於廡下。儀曰:“使者奉詔而來,不敢失舊禮。若雪沾服,請俟它日。”唐主乃拜詔於庭。
契丹主遣其舅使於唐,泰州團練使荊罕儒募刺客使殺之。唐人夜宴契丹使者於清風驛,酒酣,起更衣。久不返,視之,失其首矣。自是契丹與唐絕。罕儒,冀州人也。
臣光言:先奉敕編集歷代君臣事跡,又奉聖旨賜名《資治通鑑》,今已了畢者。伏念臣性識愚魯,學術荒疏,凡百事為,皆出人下。獨於前史,粗嘗盡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厭。每患遷、固以來,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讀之不遍,況於人主,日有萬機,何暇周覽!臣常不自揆,欲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專取關國家興衰,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為編年一書。使先後有倫,精粗不雜,私家力薄,無由可成。伏遇英宗皇帝,資睿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歷覽古事,用恢張大猷,愛詔下臣,俾之編集。臣夙昔所願,一朝獲伸,踴躍奉承,惟懼不稱。先帝仍命自選辟官屬,於崇文院置局,許借龍圖、天章閣、三館、秘閣書籍,賜以御府筆墨繒帛及御前錢以供果餌,以內臣為承受,眷遇之榮,近臣莫及。不幸書未進御,先帝違棄群臣。陛下紹膺大統,欽承先志,寵以冠序,錫之嘉名,每開經筵,常令進讀。臣雖頑愚,荷兩朝知待如此其厚,隕身喪元,未足報塞,苟智力所及,豈敢有遺!會差知永興軍,以衰疾不任治劇,乞就冗官。陛下俯從所欲,曲賜容養,差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舉嵩山崇福宮,前後六任,仍聽以書局自隨,給之祿秩,不責職業。臣既無他事,得以研精極慮,窮竭所有,日力不足,繼之以夜。遍閱舊史,旁采小說,簡牘盈積,浩如煙海,抉擿幽隱,校計豪厘。上起戰國,下終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又略舉事目,年經國緯,以備檢尋,為目錄三十卷。又參考群書,評其同異,俾歸一塗,為《考異》三十卷。合三百五十四卷。自治平開局,迨今始成,歲月淹久,其間牴牾,不敢自保,罪負之重,固無所逃。臣光誠惶誠懼,頓首頓首。
重念臣違離闕庭,十有五年,雖身處於外,區區之心,朝夕寤寐,何嘗不在陛下之左右!顧以駑蹇,無施而可,是以專事鉛槧,用酬大恩,庶竭涓塵,少裨海岳。臣今賅骨癯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目前所為,鏇踵遺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伏望陛下寬其妄作之誅,察其願忠之意,以清閒之燕,時賜有覽,監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得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躋無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鹹蒙其福,則臣雖委骨九泉,志願永畢矣!
謹奉表陳進以聞。臣光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言。

譯文

後周紀五後周世宗顯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後周撤銷匡國軍。

南唐改年號為中興。

丁亥(初五),後周右龍武將軍王漢璋奏報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後周世宗任命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代理揚州軍府事務。

後周世宗打算率領戰艦從淮水進入長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擋,沒法渡過,就打算開鑿楚州西北的鸛水來通淮水、長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視,回來說地形條件不便利,預計費工很多。世宗親自前往視察,口授工程規劃,徵發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費工日很少,數百艘巨大戰艦都直接到達長江,南唐人大為驚訝,認為神奇。

壬辰(初十),後周攻取靜海軍,開始打通與吳越的陸路。在這之前世宗派遣左諫議大夫長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吳越,跟他們說:“愛卿此去雖然還要泛舟過海,但等到回來,淮南已經平定,必當從陸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後蜀右補闕章九齡謁見後蜀主,說政事沒有治理好,是由於奸人佞臣在朝廷專權。後蜀主問這奸人佞臣是誰,章九齡手指李昊、王昭遠來回答。後蜀主發怒,認為章九齡是毀謗大臣,貶為維州錄事參軍。

後周軍隊進攻楚州,超過四十天,南唐楚州防禦使張彥卿仍然堅守而無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後周世宗親自監督眾將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張彥卿與都監鄭昭業仍率領部眾抵抗戰鬥,弓箭刀劍都用光了,張彥卿舉起繩床來搏鬥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沒有一人投降。

荊南高保融派遣指揮使魏率領戰船百艘順長江東下會同後周征伐南唐,到達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後蜀在果州設定永寧軍,將通州隸屬永寧軍。

南唐將天長縣改為雄州,任命建武軍使易文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後周世宗從楚州出發;丁卯(十五日),到達揚州,命令韓令坤徵發民夫一萬多,在原城東南角修築小城來作為揚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後周黃州刺史司超奏報與控鶴右廂都指揮使王審琦進攻南唐舒州,擒獲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後周建雄節度使真定人楊廷璋奏報在隰州城下擊敗北漢軍隊。當時隰州刺史孫議突然死亡,楊廷璋對都監、閒廄使李謙溥說:“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沒有守將,河東北漢必生覬覦之心,倘若奏報請示等待回復,隰州孤城就危險了。”立即簽署書牒命李謙溥代理隰州軍政,李謙溥到達後就進行守城準備。不久,北漢軍隊果然到來,眾將請求迅速救援,楊廷璋說:“隰州城池堅固,守將傑出,不容易攻克。”北漢軍攻城久攻不下,楊廷璋估計他們疲憊睏乏沒有準備,暗中與李謙溥約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襲敵營,北漢軍隊驚慌潰逃,斬首一千多級;北漢軍隊於是撤退離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後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實行大赦,改年號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後共十次上表請求辭去繼承人地位,並且說:“如今國家危難不能匡扶,請求出宮就任一方藩鎮。燕王李弘冀是嫡長子又有軍功,應該當繼承人,謹奏奉上皇太弟的寶冊。”齊王李景達也因為軍隊潰敗辭去元帥之職。南唐主於是封李景遂為晉王,加官天策上將軍、江南西道兵馬元帥、洪州大都督、太尉、尚書令,任命李景達為浙西道元帥、潤州大都督。李景達因浙西正在用兵,堅決推辭,改任撫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為皇太子,參預決定各種政務。李弘冀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還有沒出東宮的,立即斥退趕走。他弟弟安定公李從嘉畏懼李弘冀,不敢參預政事,專門以書籍作為自我娛樂。

辛卯(初十),後周世宗前往迎鑾鎮,屢次到達長江口,派遣水軍攻擊南唐軍隊,打敗敵軍。世宗聽說南唐數百艘戰艦停泊在東州,將要趕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蘇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釗帶領步兵、騎兵,右神武統軍宋延渥帶領水軍,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釗奏報在東州大敗南唐軍隊;世宗派遣李重進率領軍隊趕赴廬州。

南唐主聞知世宗在長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恥於貶降帝號改稱藩臣,於是派遣兵部侍郎陳覺奉持表章,請求傳位給太子李弘冀,讓他聽從後周的命令。當時淮南只有廬州、舒州、蘄州、黃州沒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陳覺到達迎鑾鎮,看到後周軍隊的強盛,向世宗稟報,請求派人渡過長江拿取表章,進獻四州土地,劃江為界,來要求休戰,言辭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說:“朕興師出兵本只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夠率國歸附,朕還要求什麼呢!”陳覺叩拜道謝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陳覺請求派遣他的屬官閣門承旨劉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賜給南唐主書信,說:“皇帝恭問江南國主”,安慰接納他。

戊戌(十七日),吳越奏報派遣上直指揮使、處州刺史邵可遷和秀州刺史路彥銖率領四百艘戰艦、一萬七千士兵駐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劉承遇奉送表章自稱唐國主,請求獻出長江北面廬、舒、蘄、黃等四州,每年獻送貢品十萬。於是長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個州、六十個縣。

庚子(十九日),世宗賜給南唐主書信,告以:“沿長江各支軍隊和在兩浙、湖南、荊南的軍隊都當撤回,其中廬州、蘄州、黃州三路軍隊,也下令把軍隊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將吏士兵及其家屬上路南歸以後,可以派人召喚我軍將校並將城市都邑交付給他們。長江的船只有需要來往的,一併讓他們到北岸來拉走。”辛丑(二十日),陳覺告辭上路,世宗又賜給南唐主書信,告訴他不必把君位傳給兒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從迎鑾鎮再次前往揚州。

癸卯(二十二日),後周世宗詔令吳越、荊南軍隊各自返回本地;賜給錢弘犒勞軍隊的絹帛三萬匹,賜高保融一萬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廬州設定保信軍,任命右龍武統軍趙匡贊為節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馮延巳貢獻銀、絹、錢、茶、谷總共百萬以犒勞軍隊。

己酉(二十八日),後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領水軍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邏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節度使楊行密、已故升府節度使徐溫等人的墓全都根據需要給予守墓民戶;其餘江南群臣有先人墳墓在長江以北的,也委託所在地方長官按時檢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臨汝公徐遼代表自己前來獻送祝壽禮品。

當月,疏通汴口,引導黃河支流直達淮水,於是長江、淮水的船隻開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後周世宗從揚州北上返回。

[後周大梁新造太廟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廟。

辛酉(初十)夜晚,吳越錢塘城南起火,延及內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幾乎燒盡。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將燒到鎮國倉,吳越王錢弘長期患病,自己勉強支撐著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錢弘對左右的人說:“我的病因這場火災而痊癒。”眾人的心稍許得到安慰。

後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軍隊乘虛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達大梁,命令張永德領兵到北部邊界防備禦敵。

五月,辛巳朔(初一),發生日食。

後周世宗頒詔賞賜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歸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後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領忠武節度使,調任安審琦為平盧節度使。

成德節度使郭崇進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報契丹軍隊的入侵。

南唐主為避後周世宗祖先名諱,改名為景。下令取消帝號,只稱國主,所有原來的天子儀仗規制都有所降低貶損,取消交泰年號,改用後周年號曆法,並向太廟報告。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免職後為太子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嚴續免職後為少傅,樞密使、兵部侍郎陳覺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來官職。

當初,馮延己用奪取中原的策略來勸說南唐主,因此得到寵幸。馮延己曾經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狹窄,說:“安陸所喪失的才幾千士兵,就為之禁食嘆息有十天,這是鄉村田舍老翁的見識度量,怎么能與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幾萬大軍風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樂與平日沒有兩樣,真是英明的君主啊!”馮延己與他的同黨談論時,總是把治理天下作為自己的責任,互相唱和呼應。翰林學士常夢錫多次上言說馮延己等人浮誇荒誕,不可信任;南唐主不聽從,常夢錫說:“奸臣的話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覺悟,國家必定滅亡了!”及至向後周臣服,馮延己黨羽相互言談,有稱後周為大朝的,常夢錫大笑說:“諸位平常想引導國君成為統治天下的唐堯、虞舜,哪裡想得到今日卻自稱小朝廷呢?”眾人沉默無語。
 
自從南唐主歸附中原,後周世宗只通過對方使者賜給書信,還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國。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僕卿馮延魯、衛尉少卿鍾謨出使到南唐,賜給御衣、玉帶等物品以及犒勞軍隊的絹帛十萬匹,並賜當年的《欽天曆》。

劉承遇從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陳覺稟報世宗,因為江南地區沒有鹽滷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監歸屬江南來供應軍需。世宗說:“海陵在長江北岸,難以歸屬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錯雜居,應當另有安排。”到這時,詔令每年撥出三十萬斛鹽給江南地區,所俘獲的江南士兵,漸漸地釋放回國。

六月,壬子(初二),後周昭義節度使李筠奏報出擊北漢石會關,攻拔北漢六個寨子。乙卯(初五),晉州奏報都監李謙溥出擊北漢,攻破孝義。

荊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勸說後蜀主向後周稱臣,後蜀主回覆說去年派胡立送致書信給後周而未予答覆。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後周開始實行《大周刑統》。

後周世宗準備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將元稹《均田圖》普遍賜發各地。

閏月,南唐清源節度使兼中書令留從效派遣牙將蔡仲穿著商人服裝,把絹帛表章夾放在皮帶中間,從偏僻小路前來稱臣。

南唐江西元帥晉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當時正在用兵,奏請委派大臣作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樞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為鎮南節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兇狠專橫跋扈,李景遂雖然寬容仁厚,但時間長了也不堪忍受,經常想斬了李征古,然後到有關執法部門自首,被左右人勸諫而住手,李景遂惆悵恍惚悶悶不樂。

太子李弘冀住在東宮多有不法行為,南唐主發怒,曾經用馬杖打他說:“我應當重新召回李景遂。”昭慶宮使袁從范跟從李景遂為洪州都押牙,有人問李景遂說袁從范兒子的壞話,李景遂想殺他,袁從范因此產生怨恨。李弘冀聞知,秘密支使袁從范毒殺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馬口渴得很,袁從范送上飲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還沒等到收殮,身體已經潰爛。南唐主不知詳情,追贈皇太弟,諡號為文成。

辛巳(初三),南漢中宗劉晟去世,長子劉繼興即皇帝位,改名為,改年號為大寶。劉十六歲,國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宮使龔澄樞和女侍中盧瓊仙等人裁決,朝廷台、省各部官員只是虛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開始在大梁設定進奏院。

壬辰(十四日),後周世宗命令西上閣門使靈壽人曹彬出使吳越,賜給吳越王錢弘二百副騎兵鋼鎧甲、五百副步兵鋼鎧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畢即刻返回,不接受饋贈,吳越人劃著名輕便小船追送禮品,推辭再三,曹彬說:“我最終仍不接受,這是沽名釣譽啊。”全部登錄禮品數量,返歸後獻上。世宗說:“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沒個滿足,使得四方之人輕視朝廷命令。愛卿能夠如此,非常好;然而別人既已將此饋贈愛卿,愛卿自可取走。”曹彬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發給親近熟人,家中一點沒留。

辛丑(二十三日),馮延魯、鍾謨從南唐而來,南唐主親書表章感謝皇恩,表章大致說:“天地的恩澤真厚啊,父母的恩澤真深啊,子女無法感謝父母,人們怎么報答天地,只有赤誠之心,可以回報大恩大德。”又請求與四方藩鎮同列,降賜詔書。又說:“有情況讓鍾謨上奏,乞求讓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讓鍾謨稟報世宗,打算傳位給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後周世宗任命馮延魯為刑部侍郎、鍾謨為給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書、知樞密院殷崇義前來祝賀世宗生日天清節。

後周世宗謀劃伐後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戶部侍郎高防為西南面水陸制置使、右贊善大夫李玉為判官。

甲午(十七日),後周世宗將馮延魯和左監門衛上將軍許文鎮、右千牛衛上將軍邊鎬、衛尉卿周廷構送歸給南唐。南唐主因許文稹等人都是打敗仗的俘虜,棄置不再任用。

荊南高保融再次給後蜀主去信,規勸他向後周投降稱臣,後蜀主召集將相商議此事,李昊說:“聽從他就是國君先父的恥辱,違背他周朝軍隊必定到達,眾將能夠抵禦周軍嗎?”眾將都說:“依靠陛下的聖明,江山的險固,豈能望風投降!秣馬厲兵長期戰備,正是為了今日抵禦外敵。我們請求用生命來保衛國家!”丁酉(二十一日),後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陳辭拒絕勸降。

後周世宗詔令左散騎常侍須城人艾潁等三十四人分別視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確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詔令各州合併鄉村,一般以百戶為一團,每團設定年老的團長三人。世宗留意農事,用木頭刻成耕田農夫、養蠶農婦,安放在宮殿庭院中。

後周世宗命令武勝節度使宋延渥率領水軍巡視長江。

荊南高保融上奏,聽說王師將要征伐後蜀,請求率領水軍趕赴三峽,後周世宗詔令嘉獎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後周世宗敕令竇儼編纂《大周通禮》、《大周正樂》。

辛亥(初五),南漢將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廟號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禮部侍郎鍾謨入朝謁見。
 
李玉到達長安,有人說:“蜀歸安鎮在長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襲奪取。”李玉聽信這話,投牒給永興節度使王彥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彥超認為歸安道路險惡狹窄難以攻取,李玉說:“我自奉有密旨。”王彥超不得已給他二百士兵。李玉帶領士兵前往,十二月,後蜀歸安鎮遏使李承勛占據險要地形攔擊,斬殺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沒。

乙酉(初九),後蜀君主任命右衛聖步軍都指揮使趙崇韜為北面招討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鑾肅衛都指揮使、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孟貽業為昭武、文州都招討使,左衛聖馬都指揮使趙思進為東面招討使,山南西道節度使韓保貞為北面都招討使,領兵六萬,分別駐守要害地段來防禦後周。

丙戌(初十),後周世宗詔令所有各種課戶和俸戶一律統歸州縣管理,所有幕職官、州縣官從今開始一律由州縣開支俸錢和糧食。

當初,南唐太傅兼中書令楚公宋齊丘大肆拉幫結夥、培植黨羽,想以此壟斷朝廷大權,浮躁急進之士爭相攀附,推崇誇獎宋齊丘為國家元老。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齊丘的勢力,尤其驕橫傲慢。及至許文稹等在紫金山潰敗,陳覺與宋齊丘、李景達從濠州逃跑回來,國中之人非常恐懼。南唐主曾經感嘆說:“我的國家一剎時竟到了這個地步!”因而流下眼淚。李徵古說:“陛下應當整頓軍隊來抵抗敵人,流淚哭泣乾什麼!難道是喝酒過量了嗎,還是奶媽沒到呢?”南唐主臉色大變,而李征古言談舉止仍從容自如。適逢司天奏報:“天象有大變,人主應該避位祈求消災。”南唐主於是說:“禍亂災難正頻繁,我想放棄君位擺脫政務,讓心境處於淡泊寂靜之中,但可以將國家託付給誰呢?李徵古說:“宋公是治理國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討厭政務,何不把國家交授給他!”陳覺說:“陛下深居在宮中,國家大事都委託給宋公,先處理後報告,我們時常入宮侍候,只談釋迦牟尼、老子罷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書舍人豫章人陳喬起草詔書實行。陳喬恐懼不安請求謁見,說:“陛下一旦簽署這項詔令,我便不再能見陛下了。”就極力陳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著說:“你也知道那樣不行嗎?”於是作罷,因此借晉王出任藩鎮之機,任命李徵古為他副手,陳覺從後周返回,也被撤銷朝廷近臣之職。

鍾謨平素與李德明要好,因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齊丘;及至奉命出使回歸南唐,對南唐主進言道:“宋齊丘乘國家危難,便馬上圖謀篡國奪位,陳覺、李征古當他的幫手,天理不容。”陳覺從後周回來,偽造後周世宗命令對南唐主說:“聽說江南多年抗拒詔令,都是宰相嚴續的主意,必當替我斬了他。”南唐主明知陳覺素來與嚴續有矛盾,本來就不相信他的話。鍾謨請求到後周核對,南唐主於是通過鍾謨回復命令,上言說:“長時間抗拒王師,都是我的愚昧糊塗,不是嚴續的罪過。”後周世宗聞悉,大為驚訝,說:“確實如此的話,那嚴續乃是忠臣,朕為天下之主,豈能教唆人殺害忠臣呢!”鍾謨回國,將情況稟報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誅殺宋齊丘等人,又派遣鍾謨入朝向後周世宗稟報。世宗因為是別國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樞密院殷崇義起草詔書公布宋齊丘、陳覺、李徵古的罪惡,允許宋齊丘返歸九華山舊日隱居之地,官職爵位全部照舊;陳覺被貶謫授於國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奪官職爵位,賜命自殺;他們的黨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後周報告。

丙午(三十日),後蜀任命峽路巡檢制置高彥儔為招討使。

平盧節度使、太師、中書令陳王安審琦的車夫安友進同安審琦的愛妾私通,這個侍妾怕事情泄露,就與安友進密謀殺死安審琦,安友進認為不可,侍妾說:“不這樣的話,我必定反過來告發你。”安友進恐懼而聽從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審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審琦所枕的劍交給安友進而殺死他,並且將在帳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殺死滅口。事後數日,安審琦的兒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進等人將他們凌遲處死。

當初,有關官吏準備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賀的儀仗禮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廳堂上設定懸掛的鐘磬,後周世宗前去觀看,見到鐘磬有掛設在那裡卻不敲打的,便詢問樂工,都不能回答。於是命令竇儼探討研究古今有關制度,考定校正雅樂。王朴一向通曉音律,世宗詢問他雅樂之事,王朴上書,認為:“禮儀是用來規範形體的,音樂是用來陶冶心靈的;形體在外表恭順,心靈在內部平和,這樣而天下還不太平的是沒有的。所以禮樂在朝廷上修成實行,天下萬國就會感化歸服,聖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聖人的政令不嚴厲而大治,就是由於這個道理。那音樂產生於人的心靈而聲音形成於物體的振動,物體的聲音既已形成,又能反過來感化人的心靈。

“從前黃帝吹九寸長的竹管,得到黃鐘的正聲,截去一半變為清聲,加長一倍變為緩聲,用增減三分之一長度的方法產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輪流作為宮音,都可產生七個調,成為一均。總共有十二個均、八十四個調,從而均、調全部齊備。但是遭到秦代消滅學術的厄運,歷代研習演奏音樂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時代,祖孝孫、張文收考定校正雅樂,配齊八十四個調;安祿山、史思明作亂,樂器和樂師損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黃巢造反,便蕩然無存。當時有太常博士殷盈孫,根據《考工記》,鑄造鐘十二枚、編鐘二百四十枚,處士蕭承訓校定石磬,如今懸掛的就是。雖然有鍾、磬的形狀,但一點都沒有相應的和諧,那鐘磬也不問是什麼音律,只是循環敲打、編鐘、編磬白白地掛著而已。絲、竹、、土等各種質地的樂器也只有七個聲音,稱為黃鐘之宮,保存下來的有九個曲子。校核九個曲子,三個曲子合符音律,六個曲子夾雜各種音調;音樂的曠廢遺缺,沒有比當今更嚴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開始注意振興禮樂,因為臣下曾經學過律呂之術,便公布古今音樂著錄,命令臣下探討研究。臣下謹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來定出尺寸,長九寸、直徑三分的作為黃鐘律管,與當今黃鐘的聲音相互應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為做許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聽聲不方便,於是製作律準,共有十三條弦,其長九尺,所有的音都應合黃鐘的聲音,依次設定架弦的碼子,調成林鐘、太簇、南呂、姑洗、應鐘、蕤賓、大呂、夷則、夾鍾、無射、中呂等十一音律和黃鐘清聲,輪番使用七個音律成為一均。作為均的主音,首先是宮,其次是徵、商、羽、角、變宮、變徵。發出該均主音之聲,最後回歸到本音的音律,重迭應和而不雜亂,才能構成一調,總共八十一調。這個方法長期失傳,出於臣下獨自見解,請求召集百官較考其得失正誤。

世宗下詔採用王朴所奏鏇宮之法。百官都認為是這樣,於是實行。

南唐宋齊丘到達九華山,南唐主下令鎖上他宅第的全部門窗,在牆上挖洞供給飲食。宋齊丘嘆息說:“我從前獻計將吳讓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應該到達這步田地!”於是上吊而死。諡號為醜繆。

當初,翰林學士常夢錫主持宣政院事務,參預機要政務,深切痛恨宋齊丘一派,多次對南唐主說:“不除去這一幫,國家必定危險滅亡。”同馮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爭論。時間久了,被罷免宣政院職務,常夢錫心情憂鬱不能實現抱負,不再參預朝政,縱酒狂飲成疾而去世。到宋齊丘死時,南唐主說:“常夢錫生前總是想殺死宋齊丘,遺憾的是不能讓他見到這一天。”追贈常夢錫為左僕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後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陰巡視黃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閘門。壬午(初七),命令侍衛都指揮使韓通、宣徽南院使吳延祚,徵發徐州、宿州、宋州、單州等地壯丁民夫數萬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從大梁城東面引汴水流入蔡水,來打通陳州、潁州的運糧水道,命令步軍都指揮使袁彥疏通五丈渠,向東經過曹州、濟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鄆州的運糧水道,徵發京城所轄地區之內和滑州、亳州壯丁民夫數千人來提供給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開封府奏報征取租稅的田地原為十萬二千餘頃,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萬二千餘頃,後周世宗敕令減免租稅三萬八千頃。各州巡視苗田使者回來,所奏報多出的田地,減免租稅的比例仿照開封府。

淮南鬧饑荒,後周世宗命令把糧食借貸給百姓。有人說:“百姓貧窮,恐怕不能償還。”世宗說:“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懸在那裡而父親不為他解脫的道理呢!哪個在要求百姓必定償還呢!”

三月,戊申(初三),樞密使王朴去世。後周世宗親臨他的喪禮,用玉鉞擊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剛強而敏銳,智謀韜略超過常人,後周世宗因此愛惜他。
 
甲子(十九日),後周世宗詔令因北部領土沒有收復,將要親臨滄州,命令義武節度使孫行友捍衛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代理東京留守、判開封府事,三司使張美代理大內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衛親軍都虞候韓通等人率領水路、陸路軍隊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後周世宗從大梁出發。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韓通奏報從滄州修治水道進入契丹國境,在乾寧軍南面設定柵欄,修補損壞堤防,挖開排水口三十六個,於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達滄州,當日率領步兵、騎兵數萬人從滄州出發,直奔契丹國境。黃河以北的州縣不是世宗車馬所過之處,當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達乾寧軍,契丹寧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軍,分別命令眾將水、陸兩路同時而下,任命韓通為陸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龍船沿著水流北上,船隻頭尾相接長達數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達獨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達益津關,契丹守將終廷輝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漸隘,不能勝巨艦,乃舍之。壬寅,上登入而西,宿於野次,侍衛之士不及一旅,從官皆恐懼。胡騎連群出其左右,不敢逼。從益津關往西,水路逐漸狹窄,無法通行大船,於是棄船。壬寅(二十七日),後周世宗登入西進,在野外宿營,侍從警衛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隨從的官吏都很恐懼。胡人騎兵成群結隊在周圍出沒,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達瓦橋關,契丹守將姚內斌率城投降,世宗進入瓦橋關。姚內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劉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李重進等人開始領兵陸續到達,契丹瀛州刺史高彥暉率城投降。高彥暉是薊州人。從此瓦橋關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宮宴請眾將,商議奪取幽州,眾將認為:“陛下離開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這是罕見的功績。如今契丹騎兵都集結到幽州北面,不宜繼續深入。”世宗不高興。當天,世宗催促先鋒都指揮使劉重進首先出發,占據固安;世宗親自到達安陽水岸邊,命令架橋,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橋關住宿,當天,世宗身體不適而停止進軍。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趕到晉陽,命令北漢主發兵騷擾後周邊境,並說世宗南下返歸,於是休兵。

戊申(初四),孫行友奏報拔取易州,擒獲契丹刺史李在欽、獻給皇上,在軍營的市場中斬首。

己酉(初五),將瓦橋關改為雄州,割出容城、歸義二縣隸屬於它;將益津關改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縣隸屬於它。徵發濱州、棣州壯丁民夫數千人修築霸州城,命令韓通監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進領兵從土門而出,進攻北漢。

辛亥(初七),任命侍衛馬步都指揮使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義成節度使留後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領所部士兵守衛。

壬子(初八),世宗從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進奏報在百井擊敗北漢軍隊,斬首二千餘級。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達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義節度使李筠奏報進攻北漢,拔取遼州,擒獲遼州刺史張丕。

丙子(初二),鄭州奏報黃河在原武決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吳延祚徵發附近縣二萬多民夫堵塞決口。

南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派遣使者入朝進貢,請求在京城設定進奏院,直接隸屬中央朝廷,詔書回覆說:“江南新近歸服,正在設法安撫,愛卿長久侍奉金陵,不可改變注意。倘若在京城設定進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擁有了你的泉州,罪過就在朕身上。愛卿遠道而來進奉貢品,足以表示忠誠勤勉,努力事奉舊日君主,應該一切如故。這樣的話,對於愛卿來說可以加深始終如一的情義,對於朕來說可以盡到安撫四方的義務,希望你通情達理,體諒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兒子紀公李從善與鍾謨一道入朝進貢,世宗問鍾謨說:“江南也在操練軍隊進行戰備嗎?”回答說:“既已臣事大國,不敢再這樣了。”世宗說:“不對。昔日是仇敵,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們國家的名分大義已經確定,保證沒有其它變故;然而人生難以預料,至於後世,則事情更不可知曉。回去對你家君主說:可以趁著我在的時候加固城郭,修繕武器,據守要塞,為子孫後代著想。”鍾謨回國,將世宗的話稟告南唐主。南唐主於是修建金陵城牆,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堅固的便整治修理,守衛士兵少的便補充增加。
 
臣司馬光曰:有人問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莊宗、周世宗都號稱英武,兩位君主中誰更賢明?臣下回答說:天子統治萬方國家,討伐不肯降服者,安撫微小虛弱者,實行其號令,統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義,是用以兼愛億萬百姓的。唐莊宗滅亡梁以後,天下震動,湖南馬殷派遣兒子馬希范入朝進貢,唐莊宗說:“近來聽人說馬氏的家業,終將被高郁所奪取。如今他有這樣的兒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馬氏家業呢?”高郁是馬氏的優秀輔佐大臣。馬希范的哥哥馬希聲聽說唐莊宗的話,結果假造他父親的命令殺死了高郁。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賈所幹的事,哪裡是帝王的風度啊!唐莊宗是個善於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晉國戰勝強大的梁國,但是取得梁國以後,居然不出幾年,眾叛親離,沒有安身之處。實在是因為只知用兵方術,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緣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駕馭群臣,以正義要求各國,王環因不投降而受獎賞,劉仁贍因堅守不屈而蒙褒揚,嚴續因盡忠報國獲得生存,後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殺戮,馮道因喪失臣節被遺棄,張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遠;江南沒有歸服,就親身冒著飛失流石,抱定必勝的信念,降服以後,便像對待子女那樣地愛護,推心置腹地把話說盡,為之作長遠考慮。他的宏偉規制,博大襟懷,哪能與唐莊宗同日而語啊!《尚書》說:“不要偏袒不要結黨,為王之道浩浩蕩蕩。”又說:“大國畏懼它的實力,小國懷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謂接近《尚書》上的話了。

辛巳(初七),後周建雄節度使楊廷璋奏報進攻北漢,降服十三個堡寨。

癸未(初九),後周世宗立符氏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後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訓為梁王,兼領左衛上將軍,柴宗讓為燕公,兼領左驍衛上將軍。

後周世宗打算任用樞密使魏仁浦為宰相,參預商議的人認為魏仁浦不從科舉及第,不可以擔任宰相。世宗說:“自古以來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為輔佐,哪裡全是從科舉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門下侍郎,與范質都參預主持樞密使院事務。任命魏仁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之職照舊。魏仁浦雖然處身權力要津而能謙虛謹慎,世宗性格嚴厲急躁,周圍官員有違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將罪過歸於自己來拯救他們,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雖然出身於辦理文書的小吏,官至宰相,但當時人們並不認為恥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左驍衛上將軍,充任樞密使;歸德節度使、侍衛親軍都虞候韓通和鎮寧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張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並任命韓通充任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點檢。

世宗曾經問兵部尚書張昭,大臣中何人可為宰相,張昭舉薦李濤。世宗驚愕地說:“李濤為人輕薄沒有大臣的風度,朕問宰相人選而愛卿首先薦舉他,為什麼?”回答說:“陛下所指責的是小事,臣下所薦舉的是他的大節。從前晉高祖之世,張彥澤濫殺無辜,李濤屢次上疏請求殺他,認為不殺必定成為國家禍患;到漢隱帝之世,李濤也上書請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權。國家的安危還沒有形成便能預見,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薦舉他。”世宗說:“愛卿之言很好而且極為公正,然而像李濤這樣的人,終究無法安置在中書省。”李濤喜歡說笑逗樂,不拘小節,與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學而著名,雖然互相很友愛,卻常常調笑放浪,沒有長幼的規矩,世宗因此輕視他。

世宗因為翰林學士單父人王著是從前幕府的僚屬,多次想用他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檢點而作罷。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劇惡化,召見范質等人入宮接受遺囑。世宗說:“王著是我在藩鎮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應當起用他為宰相。”范質等人出宮,相互說:“王著終日醉生夢死,哪配當宰相!千萬不要泄露這話。”當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鎮時,很注意韜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漢入侵之敵,人們開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統率軍隊,紀律嚴明,沒有人敢違反,攻打城市面對敵寇,飛石流矢落在身邊,別人都驚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鎮定自若;應付機變決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國,各個部門的簿籍,過目不忘,發現奸人粉碎隱患,洞察秋毫猶如神明。閒暇之時便召見儒生文人誦讀前代史書,商榷其中主旨大義。生性不喜好樂器、珍寶一類東西。經常說先帝太祖姑息慣養釀成王峻、王殷的大惡,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無終,所以百官群臣有過失就當面對質斥責,服罪改過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賞他。文武人材一齊任用,各人發揮自己的才能,大家無不畏服他的嚴明而又懷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敵國拓廣領土,所向披靡,一往無前。然而使用刑法過於嚴厲,百官群臣奉職辦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處以極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幹名望,也沒有一點寬容,不久自己也覺後悔,最後幾年逐漸放寬。去世之日,四方遠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遺詔,詔令梁王柴宗訓即皇帝之位,柴宗訓出生至此七歲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後周恭帝任命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兼領淮南節度使,副都指揮使韓通兼領天平節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領歸德節度使。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向拱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訓,避恭帝名諱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後周實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後周國境只隔一長江之水,而洪州地勢險要堅固,居於長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議遷都。群臣大多數不願意遷都,只有樞密副使、給事中唐鎬鼓勵遷都,於是命令按照都城的體制來規劃豫章。

南唐自從惟上動用軍隊和割讓長江以北土地,向後周臣服以來,每年按時上貢進獻,國庫儲備空虛耗盡,錢幣越來越少,而物價猛漲。禮部侍郎鍾謨請求鑄造大錢,一當五十,中書舍人韓熙載請求鑄造鐵錢;南唐主開始都不採納,鍾謨陳述請求不止,於是聽從。當月,開始鑄造一當十的大錢,錢上文字為“永通泉貨”,又鑄造一當二的錢,錢上文字為“唐國通寶”,與唐開元錢同時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後蜀主任命李昊兼領武信節度使,右補闕李起上奏說:“舊例,宰相沒有兼領方鎮的。”後蜀主說:“李昊家有許多零碎化費,只是藉以增加俸祿優待他罷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經對他說道:“憑你的才能,如果能謹慎沉默,應當做翰林學士。”李起說:“只有等我沒舌頭了,才能不說話。”

庚寅(十七日),後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讓為曹王,改名為熙讓;封柴熙謹為紀王,柴熙誨為蘄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關官員引舉他浙西的戰功,將諡號定為武宣。句容縣尉全椒人張洎上奏說:“太子的德行,主要在於孝敬,如今卻根據武功而定諡號,不符合防微杜漸而注重德行的原則。”於是改諡號為文獻;提升張洎為上元縣尉。

南唐禮部侍郎、知尚書省事鍾謨多次奉命出使進入後周,將後周世宗命令傳達給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鍾謨仗恃這些在國中驕橫跋扈,尚書、中書、門下三省事務都加干預。

文獻太子總理朝政時,鍾謨請求兼任東宮官職沒得到,於是薦舉與他相好的閻式為司議郎,掌握各個部門奏報文書。李德明之死,唐鎬參預其中陰謀,鍾謨聞悉唐鎬接受賄賂,曾經當面質問他,唐鎬很恐懼。鍾謨與天威都虞候張巒親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談到半夜,唐鎬對南唐主說他們的壞話:“鍾謨與張巒的氣質族類不同,但來往非常親密,鍾謨多次出使中原,張巒是北方人,恐怕他們有不同尋常的陰謀。”又說:“‘永通泉貨’字樣的大錢民間有很多人偽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獻太子去世,南唐主準備立他同母弟鄭王李從嘉為繼承人,鍾謨曾經和紀公李從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後周,相互關係深厚友善,鍾謨對南唐主說:“李從嘉德行輕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當人主的材料。李從善果敢決斷、凝鍊持重,應該做繼承人。”南唐主因此發怒。不久改封李從嘉為吳王,尚書令、知政事、居住東宮。冬季,十月,鍾謨請求命令張巒率所部軍隊巡邏京城。南唐主就下詔書披露鍾謨越職侵權的罪狀,將他貶謫為國子司業,流放饒州,貶謫張巒為宣州副使,不久,將他們都殺了。廢止永通錢。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後周在慶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廟號為世宗。

南漢主因中書舍人鍾允章是藩鎮府第的舊日幕僚。故提升他為尚書右丞、參政事,十分重用他。鍾允章請求誅殺擾亂法令者多人來肅正朝廷綱紀,南漢主不能聽從,宦官聽說後憎恨他。南漢主準備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鍾允章帶領禮官登上祭壇,四處觀察指揮安設神主牌位,內侍監許彥真望見此情說:“這是陰謀造反啊!”立即帶著劍登上祭壇,鍾允章叱責他。許彥真飛馳入宮,報告鍾允章準備在祭天的日子發動叛亂。南漢主說:“朕待鍾允章優厚,豈能有這種事情!”玉清宮使龔澄樞、內侍監李托等人共同作證,認為許彥真的話是對的,南漢主就拘捕鍾允章,關押在含章樓下,命令宦官和禮部尚書薛用丕共同審訊他。薛用丕平素與鍾允章友善,告訴他必定不能免死,鍾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淚說:“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罷了,本該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鍾邕、鍾昌年紀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們長大了,您替我告訴他們。”許彥真聽說這話,罵道:“反賊還想讓他的兒子報仇呢!”便又稟告南漢君主說:“鍾允章同他兩個兒子共同登上祭壇,暗中有別的祈禱。”於是將他們全都斬首。從此宦官益發驕橫。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漢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龔澄樞為左龍虎觀軍容使、內太師,軍隊國家的事情全部取決於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進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談得來的,都先下到施宮刑的蠶室,然後才能進用,也有自行閹割來請求進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宮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萬人。尊貴顯赫當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稱讀書人為門外人,不得參預政事,結果南漢因此亡國。

南唐將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節度使何敬洙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書陳繼善為南昌尹。

後周人進攻秦州、鳳州時,後蜀國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負,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結黨羽,陰謀擁立前蜀高祖的孫子少府少監王令儀為君主來發動叛亂,適逢後周軍隊撤退而作罷。到這時,他同黨中有告發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殺。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後蜀主賜王令儀自殺。

端名殿學士、兵部侍郎竇儀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準備在廊檐下接受詔書。竇儀說:“使者奉持詔書而來,不敢有失從前舊禮。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請求等待他日。”南唐主於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詔書。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團練使荊罕儒招募刺客殺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風驛宴請契丹使者,酒喝到酣暢時,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許久不回,前往探視,使者已失去了頭顱。從此契丹與南唐斷絕關係。荊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