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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

作者:令狐德棻

尉遲運 王軌 宇文神舉 宇文孝伯 顏之儀 樂運

尉遲運,大司空、吳國公綱之子也。少強濟,志在立功。 魏大統十六年,以父勛封安喜縣侯,邑一千戶。孝閔帝踐阼, 授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俄而帝廢,朝議欲尊立世 宗,乃令運奉迎於岐州。以預定策勛,進爵周城縣公,增邑五 百戶。保定元年,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三年,從楊 忠攻齊之并州,以功別封第二子端保城縣侯,邑一千戶。四年, 出為隴州刺史。地帶汧、渭,民俗難治。運垂情撫納,甚得時 譽。天和五年,入為小右武伯。六年,遷左武伯中大夫。尋加 軍司馬,武伯如故。運既職兼文武,甚見委任。齊將斛律明月 寇汾北,運從齊公憲御之,攻拔其伏龍城。進爵廣業郡公,增 邑八百戶。

建德元年,授右侍伯,轉右司衛。時宣帝在東宮,親狎諂 佞,數有罪失。高祖於朝臣內選忠諒鯁正者以匡弼之。於是以 運為右宮正 。(二)年,帝幸雲陽宮,又令運以本官兼司武, 與長孫覽輔皇太子居守。俄而衛剌王直作亂,率其黨襲肅章門。 覽懼,走行在所。運時偶在門中,直兵奄至,不暇命左右,乃 手自闔門。直黨與運爭門,斫傷運手指,僅而得閉。直既不得 入,乃縱火燒門。運懼火盡,直黨得進,乃取宮中材木及床等 以益火,更以膏油灌之,火勢轉熾。久之,直不得進,乃退。 運率留守兵,因其退以擊之,直大敗而走。是日微運,宮中已 不守矣。高祖嘉之,授大將軍,賜以直田宅、妓樂、金帛、車 馬及什物等,不可勝數。

四年,出為同州、蒲津、潼關等六防諸軍事、同州刺史。 高祖將伐齊,召運參議。東夏底定,頗有力焉。五年,拜柱國, 進爵盧國公,邑五千戶。宣政元年,轉司武上大夫,總宿衛軍 事。高祖崩於雲陽宮,秘未發喪,運總侍衛兵還京師。

宣帝即位,授上柱國。運之為宮正也,數進諫於帝。帝不 能納,反疏忌之。時運又與王軌、宇文孝伯等皆為高祖所親待, 軌屢言帝失於高祖。帝謂運預其事,愈更銜之。及軌被誅,運 懼及於禍,問計於宇文孝伯。語在孝伯傳。尋而得出為秦州總 管,秦渭等六州諸軍事、秦州刺史。然運至州,猶懼不免。大 象元年二月,遂以憂薨於州,時年四十一。贈大後丞、秦渭河 鄯成洮文等七州諸軍事、秦州刺史。謚曰(忠)〔中〕。子靖嗣。 大象末,儀同大將軍。

王軌,太原祁人也,小名沙門,漢司徒允之後。世為州郡 冠族。累葉仕魏,賜姓烏丸氏。父光,少雄武,有將帥才略。 每從征討,頻有戰功。太祖知其勇決,遇之甚厚。位至驃騎大 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平原縣公。

軌性質直,慷慨有遠量。臨事強正,人不敢幹。起家事輔 城公。及高祖即位,授前侍下士。俄轉左侍上士,頗被識顧。 累遷內史上士、內史下大夫,加授儀同三司。自此親遇彌重, 遂處腹心之任。時晉公護專政,高祖密欲圖之。以軌沉毅有識 度,堪屬以大事,遂問以可否。軌贊成之。

建德初,轉內史中大夫,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又拜上開府 儀同大將軍,封上黃縣公,邑一千戶,軍國之政,皆參預焉。 五年,高祖總戎東伐,六軍圍晉州。刺史崔景嵩守城北面,夜 中密遣送款。詔令軌率眾應之,未明,士皆登城鼓譟。齊人駭 懼,因即退走。遂克晉州,擒其城主特進、海昌王尉相貴,俘 甲士八千人。於是遂從平並、鄴。以功進位上大將軍,進爵郯 國公,邑三千戶。

及陳將吳明徹入寇呂梁,徐州總管梁士彥頻與戰不利,乃 退保州城,不敢復出。明徹遂堰清水以灌之,列船艦於城下, 以圖攻取。詔以軌為行軍總管,率諸軍赴救。軌潛於清水入淮 口,多豎大木,以鐵鎖貫車輪,橫截水流,以斷其船路。方欲 密決其堰以斃之,明徹知之,懼,乃破堰遽退,冀乘決水之勢, 以得入淮。比至清口,川流已闊,水勢亦衰,船艦並礙於車輪, 不復得過。軌因率兵圍而蹙之。唯有騎將蕭摩訶以二千騎先走, 得免。明徹及將士三萬餘人,並器械輜重,並就俘獲。陳之銳 卒,於是殲焉。高祖嘉之,進位柱國,仍拜徐州總管、七州十 五鎮諸軍事。軌性嚴重,多謀略,兼有呂梁之捷,威振敵境。 陳人甚憚之。

宣帝之徵吐谷渾也,高祖令軌與宇文孝伯並從,軍中進取, 皆委軌等,帝仰成而已。時宮尹鄭譯、王端等並得幸帝。帝在 軍中,頗有失德,譯等皆預焉。軍還,軌等言之於高祖。高祖 大怒,乃撻帝,除譯等名,仍加捶楚。帝因此大銜之。軌又嘗 與小內史賀若弼言及此事,且言皇太子必不克負荷。弼深以為 然,勸軌陳之。軌後因侍坐,乃謂高祖曰 :“皇太子仁孝無聞, 復多涼德,恐不了陛下家事。

愚臣短暗,不足以論是非。陛下恆以賀若弼有文武奇才, 識度宏遠,而弼比每對臣,深以此事為慮 。”高祖召弼問之。 弼乃詭對曰 :“皇太子養德春宮,未聞有過。未審陛下,何從 得聞此言?”既退,軌誚弼曰 :“平生言論,無所不道,今者 對揚,何得乃爾翻覆?”弼曰 :“此公之過也。皇太子,國之 儲副,豈易攸言。事有蹉跌,便至滅門之禍。本謂公密陳臧否, 何得遂至昌言。”軌默然久之,乃曰:“吾專心國家,遂不存私 計。向者對眾,良寔非宜 。”後軌因內宴上壽,又捋高祖須曰: “可愛好老公,但恨後嗣弱耳 。”高祖深以為然。但漢王次長, 又不才,此外諸子並幼,故不能用其說。

及宣帝即位,追鄭譯等復為近侍。軌自知必及於禍,謂所 親曰 :“吾昔在先朝,寔申社稷至計。今日之事,斷可知矣。 此州控帶淮南,鄰接強寇,欲為身計,易同反掌。但忠義之節, 不可虧違。況荷先帝厚恩,每思以死自效,豈以獲罪於嗣主, 便欲背德於先朝。止可於此待死,義不為他計。冀千載之後, 知吾此心。”

大象元年,帝令內史杜虔信就徐州殺軌。御正中大夫顏之 儀切諫,帝不納,遂誅之。軌立朝忠恕,兼有大功,忽以無罪 被戮,天下知與不知,無不傷惜。

宇文神舉,太祖之族子也。高祖晉陵、曾祖求男,仕魏, 位並顯達。祖金殿,魏鎮遠將軍、兗州刺史、安吉縣侯。

父顯和,少而襲爵,性矜嚴,頗涉經史,膂力絕人,彎弓 數百斤,能左右馳射。魏孝武之在藩也,顯和早蒙眷遇。時屬 多難,嘗問計於顯和。顯和具陳宜杜門晦跡,相時而動。孝武 深納焉。及即位,擢授冠軍將軍、合內都督,封城陽縣公,邑 五百戶。孝武以顯和藩邸之舊,遇之甚厚。時顯和所居宅隘陋, 乃撤殿省,賜為寢室。其見重如此。

及齊神武專政,帝每不自安。謂顯和曰 :“天下洶洶,將 若之何?”對曰 :“當今之計,莫若擇善而從之 。”因誦詩云: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帝曰 :“是吾心也。”遂定入關之 策。帝以顯和母老,家累又多,令預為計。對曰 :“今日之事, 忠孝不可並立。然臣不密則失身,安敢預為私計 。”帝愴然改 容曰:“卿即我之王陵也。”遷朱衣直合、合內大都督,改封長 廣縣公,邑一千五百戶。

從帝入關。至溱水,太祖素聞其善射而未之見也。俄而水 傍有一小鳥,顯和射而中之。太祖笑曰:“我知卿工矣。”其後, 引為帳內大都督。俄出為持節、衛將軍、東夏州刺史。以疾去 職,深為吏民所懷。尋進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加散騎常 侍。魏恭帝元年,卒,時年五十七。太祖親臨之,哀動左右。 建德二年,追贈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延丹綏 三州諸軍事、延州刺史。

神舉早歲而孤,有夙成之量。族兄安化公深器異之。及長, 神情倜儻,志略英贍,眉目疏朗,儀貌魁梧。有識欽之,莫不 許以遠大。世宗初,起家中侍上士。世宗留意翰林,而神舉雅 好篇什。帝每有游幸,神舉恆得侍從。保定元年,襲爵長廣縣 公,邑二千三百戶。尋授帥都督,遷大都督、使持節、車騎大 將軍、儀同三司,拜右大夫。四年,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 三司,治小宮伯。天和元年,遷右宮伯中大夫,進爵清河郡公, 增邑一千戶。高祖將誅晉公護也,神舉得預其謀。建德元年, 遷京兆尹。三年,出為熊州刺史。神舉威名素重,齊人甚憚之。 五年,攻拔齊陸渾等五城。

及高祖東伐,詔神舉從軍。并州平,即授并州刺史,加上 開府儀同大將軍。州既齊氏別都,控帶要重。平定甫爾,民俗 澆訛,豪右之家,多為奸猾。神舉勵精為治,示以威恩,旬月 之間,遠邇悅服。尋加上大將軍,改封武德郡公,增邑二千戶。 俄進柱國大將軍,改封東平郡公,增邑通前六千九百戶。所部 東壽陽縣土人,相聚為盜,率其黨五千人,來襲州城。神舉以 州兵討平之。

宣政元年,轉司武上大夫。高祖親戎北伐,令神舉與原國 公(如)〔姬〕願等率兵五道俱入 。高祖至雲陽,疾甚,乃班 師。幽州人盧昌期、祖英伯等聚眾據范陽反,詔神舉率兵擒之。 齊黃門侍郎盧思道亦在反中,賊平見獲,解衣將伏法。神舉素 欽其才名,乃釋而禮之,即令草露布。其待士禮賢如此。屬稽 胡反叛,入寇西河。神舉又率眾與越王盛討平。時突厥與稽胡 連和,遣騎赴救。神舉以奇兵擊之,突厥敗走,稽胡於是款服。 即授並潞肆石等四州十二鎮諸軍〔事〕、并州總管。

初,神舉見待於高祖,遂處心腹之任。王軌、宇文孝伯等 屢言皇太子之短,神舉亦頗與焉。及宣帝即位,荒淫無度,神 舉懼及於禍,懷不自安。初定范陽之後,威聲甚振。帝亦忌其 名望,兼以宿憾,遂使人齎鴆酒賜之,薨於馬邑。時年四十八。

神舉偉風儀,善辭令,博涉經史,性愛篇章,尤工騎射。 臨戎對寇,勇而有謀。蒞職當官,每著聲績。兼好施愛士,以 雄豪自居。故得任兼文武,聲彰中外。百僚無不仰其風則,先 輩舊齒至於今而稱之。子同嗣。位至儀同大將軍。 神舉弟神慶,少有壯志,武藝絕倫。大象末,位至柱國、 汝南郡公。

宇文孝伯字胡三,吏部安化公深之子也。其生與高祖同日, 太祖甚愛之,養於第內。及長,又與高祖同學。武成元年,拜 宗師上士。時年十六。孝伯性沉正謇諤,好直言。高祖即位, 欲引置左右。時政在冢臣,不得專制,乃託言少與孝伯同業受 經,思相啟發。由是晉公護弗之猜也,得入為右侍上士,恆侍 讀書。 天和元年,遷小宗師,領右侍儀同。及遭父憂,詔令於服 中襲爵。高祖嘗從容謂之曰 :“公之於我,猶漢高之與盧綰也。” 乃賜以十三環金帶。自是恆侍左右,出入臥內,朝之機務,皆 得預焉。孝伯亦竭心盡力,無所迴避。至於時政得失,及外間 細事,皆以奏聞。高祖深委信之,當時莫與為比。及高祖將誅 晉公護,密與衛王直圖之。唯孝伯及王軌、宇文神舉等頗得參 預。護誅,授開府儀同三司,歷司會中大夫、左右小宮伯、東 宮左宮正。

建德之後,皇太子稍長,既無令德,唯昵近小人。孝伯白 高祖曰 :“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臣忝宮官,寔當其 責。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聖 質,猶望日就月將。如或不然,悔無及矣。”帝斂容曰:“卿世 載鯁直,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 言之難,受之難也。深願陛下思之。”帝曰:“正人豈復過君。” 於是以尉遲運為右宮正,孝伯仍為左宮正。尋拜宗師中大夫。 及吐谷渾入寇,詔皇太子征之。軍中之事,多決於孝伯。俄授 京兆尹,入為左宮伯,轉右宮伯。嘗因侍坐,帝問之曰 :“我 兒比來漸長進不?”答曰:“皇太子比懼天威,更無罪失。”及 王軌因內宴捋帝須,言太子之不善,帝罷酒,責孝伯曰 :“公 常語我,雲太子無過。今軌有此言,公為誑矣。”孝伯再拜曰: “臣聞父子之際,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情忍愛,遂爾結 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五年,大軍東討,拜內史下大夫,令掌留台事。軍還,帝 曰:“居守之重,無忝戰功。”於是加授大將軍,進爵廣陵郡公, 邑三千戶,並賜金帛及女妓等。

六年,復為宗師。每車駕巡幸,常令居守。其後高祖北討, 至雲陽宮,遂寢疾。驛召孝伯赴行在所。帝執其手曰 :“吾自 量必無濟理,以後事付君 。”是夜,授司衛上大夫,總宿衛兵 馬事。又令馳驛入京鎮守,以備非常。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帝忌齊王憲,意欲除之。謂孝伯曰: “公能為朕圖齊王,當以其官位相授。”孝伯叩頭曰:“先帝遺 詔,不許濫誅骨肉。齊王,陛下之叔父,戚近功高,社稷重臣, 棟樑所寄。陛下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順旨曲從,則臣為不忠之 臣,陛下為不孝之子也 。”帝不懌,因漸疏之。乃與於智、王 端、鄭譯等密圖其事。後令智告憲謀逆,遣孝伯召憲入,遂誅 之。

帝之西征也,在軍有過行,鄭譯時亦預焉。軍還,孝伯及 王軌盡以白,高祖怒,撻帝數十,仍除譯名。至是,譯又被帝 親昵。帝既追憾被杖,乃問譯曰:“我腳上杖痕,誰所為也?” 譯答曰:“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軌。”譯又因說王軌捋須事。帝乃 誅軌。尉遲運懼,私謂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禍,為之奈何?” 孝伯對曰 :“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為臣為子,知欲何 之。且委質事人,本徇名義,諫而不入,將焉逃死。足下若為 身計,宜且遠之 。”於是各行其志。運尋出為秦州總管。然帝 荒淫日甚,誅戮無度,朝章弛紊,無復綱紀。孝伯又頻切諫, 皆不見從。由是益疏斥之。後稽胡反,令孝伯為行軍總管,從 越王盛討平之。及軍還,帝將殺之,乃托以齊王之事,誚之曰: “公知齊王謀反,何以不言?”孝伯對曰 :“臣知齊王忠於社 稷,為群小媒孽,加之以罪。臣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 帝付囑微臣,唯令輔導陛下,今諫而不從,寔負顧托。以此為 罪,是所甘心 。”帝大慚,俛首不語。乃命將出,賜死於家。 時年三十六。

及隋文帝踐極,以孝伯及王軌忠而獲罪,並令收葬,復其 官爵。又嘗謂高熲曰 :“宇文孝伯寔有周之良臣,若使此人在 朝,我輩無措手處也 。”子歆嗣。顏之儀字子升,琅邪臨沂人 也,晉侍中含九世孫。祖見遠,齊御史治書。正色立朝,有當 官之稱。及梁武帝執政,遂以疾辭。尋而齊和帝暴崩,見遠慟 哭而絕。梁武帝深恨之,謂朝臣曰 :“我自應天從人,何預天 下人事,而顏見遠乃至於此 。”當時嘉其忠烈,鹹稱嘆之。父 協,以見遠蹈義忤時,遂不仕進。梁元帝為湘東王,引協為其 府記室參軍。協不得已,乃應命。梁元帝後著懷舊志及詩,並 稱讚其美。

之儀幼穎悟,三歲能讀孝經。及長,博涉群書,好為詞賦。 嘗獻神州頌,辭致雅贍。梁元帝手敕報曰 :“枚乘二葉,俱得 游梁;應貞兩世,並稱文學。我求才子,鯁慰良深。”

江陵平,之儀隨例遷長安。世宗以為麟趾學士,稍遷司書 上士。高祖初建儲宮,盛選師傅,以之儀為侍讀。太子後征吐 谷渾,在軍有過行,鄭譯等並以不能匡弼坐譴,唯之儀以累諫 獲賞。即拜小宮尹,封平陽縣男,邑二百戶。宣帝即位,遷上 儀同大將軍、御正中大夫,進爵為公,增邑一千戶。帝後刑政 乖僻,昏縱日甚,之儀犯顏驟諫,雖不見納,終亦不止。深為 帝所忌。然以恩舊,每優容之。及帝殺王軌,之儀固諫。帝怒, 欲並致之於法。後以其諒直無私,乃舍之。

宣帝崩,劉昉、鄭譯等矯遺詔,以隋文帝為丞相,輔少主。 之儀知非帝旨,拒而弗從。昉等草詔署記,逼之儀連署。之儀 厲聲謂昉等曰 :“主上升遐,嗣子沖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 方今賢戚之內,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 恩,當思盡忠報國,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 不能誣罔先帝 。”於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隋 文帝後索符璽,之儀又正色曰 :“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 相何故索之?”於是隋文帝大怒,命引出,將戮之,然以其民 之望也,乃止。出為西疆郡守。

隋文帝踐極,詔征還京師,進爵新野郡公。開皇五年,拜 集州刺史。在州清靜,夷夏悅之。明年代還,遂優遊不仕。十 年正月,之儀隨例入朝。隋文帝望而識之,命引至御坐,謂之 曰:“見危授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古人所難,何以加卿。”乃 賜錢十萬、米一百石。十一年冬,卒,年六十九。有文集十卷 行於世。時京兆郡丞樂運亦以直言數諫於帝。

運字承業,南陽淯陽人,晉尚書令廣之八世孫。祖文素, 齊南郡守。父均,梁義陽郡守。

運少好學,涉獵經史,而不持章句。年十五而江陵滅,運 隨例遷長安。其親屬等多被籍,而運積年為人傭保,皆贖免之。 又事母及寡嫂甚謹。由是以孝義聞。梁故都官郎琅邪王澄美之, 為次其行事,為孝義傳。性方直,未嘗求媚於人。

天和初,起家夏州總管府倉曹參軍,轉柱國府記室參軍。 尋而臨淄公唐瑾薦為露門學士。前後犯顏屢諫高祖,多被納用。 建德二年,除萬年縣丞。抑挫豪右,號稱強直。高祖嘉之,特 許通籍,事有不便於時者,令巨細奏聞。高祖嘗幸同州,召運 赴行在所。既至,高祖謂運曰 :“卿來日見太子不?”運曰: “臣來日奉辭 。”高祖曰:“卿言太子何如人?”運曰:“中人 也。”時齊王憲以下,並在帝側。高祖顧謂憲等曰:“百官佞我, 皆雲太子聰明睿知,唯運獨雲中人,方驗運之忠直耳 。”於是 因問運中人之狀。運對曰 :“班固以齊桓公為中人,管仲相之 則霸,豎貂輔之則亂。謂可與為善,亦可與為惡也 。”高祖曰: “我知之矣 。”遂妙選宮官,以匡弼之。仍超拜運京兆郡丞。 太子聞之,意甚不悅。

及高祖崩,宣帝嗣位。葬訖,詔天下公除。帝及六宮,便 議即吉。運上疏曰 :“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先王制禮, 安可誣之。禮,天子七月而葬,以俟天下畢至。今葬期既促, 事訖便除,文軌之內,奔赴未盡;鄰境遠聞,使猶未至。若以 喪服受吊,不可既吉更凶;如以玄冠對使,未知此出何禮。進 退無據,愚臣竊所未安 。”書奏,帝不納。

自是德政不修,數行赦宥。運又上疏曰 :“臣謹案周官曰: “國君之過市,刑人赦 。”此謂市者交利之所,君子無故不游 觀焉。若游觀,則施惠以悅之也。尚書曰:“眚災肆赦。”此謂 過誤為害,罪雖大,當緩赦之。呂刑云:“五刑之疑,有赦。” 此謂(赦)〔刑〕疑從罰,罰疑從免。論語曰:“赦小過,舉賢 才。”謹尋經典,未有罪無輕重,溥天大赦之文 。逮茲末葉, 不師古始,無益於治,未可則之。故管仲曰 :“有赦者,奔馬 之委轡。不赦者,痤疽之礪石。”又曰:“惠者,民之仇讎。法 者,民之父母。”吳漢遺言,猶雲“唯願無赦”。王符著論,亦 雲“赦者非明世之所宜 ”。豈可數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惡 乎 。”帝亦不納,而昏暴滋甚。

運乃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

一曰:內史御正,職在弼諧,皆須參議,共治天下。大尊 比來小大之事,多獨斷之。堯舜至聖,尚資輔弼,比大尊未為 聖主,而可專恣己心?凡諸刑罰爵賞,爰及軍國大事,請參諸 宰輔,與眾共之。

二曰:內作色荒,古人重誡。大尊初臨四海,德惠未洽, 先搜天下美女,用實後宮;又詔儀同以上女,不許輒嫁。貴賤 同怨,聲溢朝野。請姬媵非幸御者,放還本族。欲嫁之女,勿 更禁之。

三曰: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猶恐萬機不理,天下擁 滯。大尊比來一入後宮,數日不出。所須聞奏,多附內豎。傳 言失實,是非可懼。事由宦者,亡國之徵。請準高祖,居外聽 政。

四曰:變故易常,乃為政之大忌;嚴刑酷罰,非致治之弘 規。若罰無定刑,則天下皆懼;政無常法,則民無適從。豈有 削嚴刑之詔未及半祀,便即追改,更嚴前制?政令不定,乃至 於是。今宿衛之官,有一人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者, 遂便籍沒。此則大逆之罪,與十杖同科。雖為法愈嚴,恐人情 愈散。一人心散,尚或可止,若天下皆散,將如之何。秦網密 而國亡,漢章疏而祚永。請遵輕典,並依大律。則億兆之民, 手足有所措矣。

五曰:高祖斲雕為樸,本欲傳之萬世。大尊朝夕趣庭,親 承聖旨。豈有崩未逾年,而遽窮奢麗,成父之志,義豈然乎。 請興造之制,務從卑儉。雕文刻鏤,一切勿營。

六曰:都下之民,徭賦稍重。必是軍國之要,不敢憚勞。 豈容朝夕徵求,唯供魚龍爛漫,士民從役,祇為俳優角牴。紛 紛不已,財力俱竭,業業相顧,無復聊生。凡此無益之事,請 並停罷。

七曰:近見有詔,上書字誤者,即治其罪。假有忠讜之人, 欲陳時事,尺有所短,文字非工,不密失身,義無假手,脫有 舛謬,便陷嚴科。嬰徑尺之鱗,其事非易,下不諱之詔,猶懼 未來,更加刑戮,能無鉗口!大尊縱不能采誹謗之言,無宜杜 獻書之路。請停此詔,則天下幸甚。

八曰:昔桑谷生朝,殷王因之獲福。今玄象垂誡,此亦興 周之祥。大尊雖減膳撤懸,未盡銷譴之理。誠願諮諏善道,修 布德政,解兆民之慍,引萬方之罪,則天變可除,鼎業方固。 大尊若不革茲八事,臣見周廟不血食矣。帝大怒,將戮之。內 史元岩紿帝曰 :“樂運知書奏必死,所以不顧身命者,欲取後 世之名。陛下若殺之,乃成其名也 。”帝然之,因而獲免。翌 日,帝頗感悟。召運謂之曰 :“朕昨夜思卿所奏,寔是忠臣。 先皇明聖,卿數有規諫。朕既昏暗,卿復能如此 。”乃賜御食 以賞之。朝之公卿,初見帝盛怒,莫不為運寒心。後見獲宥, 皆相賀以為倖免虎口。

內史鄭譯嘗以私事請託運而弗之許,因此銜之。及隋文帝 為丞相,譯為長史,遂左遷運為廣州滍陽令。開皇五年,轉毛 州高唐令。頻歷二縣,並有聲績。運常願處一諫官,從容諷議。 而性訐直,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發憤,錄夏殷以來諫 諍事,集而部之,凡六百三十九條,合四十一卷,名曰諫苑。 奏上之。隋文帝覽而嘉焉。

史臣曰:士有不因學藝而重,不待爵祿而貴者何?亦云忠 孝而已。若乃竭力以奉其親者,人子之行也;致身以事其君者, 人臣之節也。斯固彌綸三極,囊括百代。當宣帝之在東朝,凶 德方兆,王軌、宇文孝伯、神舉志惟無隱,盡言於父子之間。 淫刑既逞,相繼夷滅。隋文之將登庸,人懷去就。顏之儀風烈 懍然,正辭以明節,崎嶇雷電之下,僅而獲濟。斯數子者,豈 非社稷之臣歟。或人以為不忠,則天下莫之信也。自古以外戚 而居重任,多藉一時之恩,至若尉遲運者,可謂位以才升,爵 由功進。美矣哉。

譯文

 尉遲運,是大司空、吳國公尉遲綱的兒子。
從小精強幹練,有志功名。
魏大統十六年(550),由於父親的功勳而封為安喜縣侯,食邑一千戶。
孝閔帝登基,授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不久,孝閔帝被廢,朝中議論,打算擁立世宗,於是命令尉遲運前往岐州奉迎。
由於參與擁立皇帝有功,晉封周城縣公,食邑增加五百戶。
保定元年(561),升任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三年,跟隨楊忠進攻齊國的并州,由於有功,另封其第二子尉遲端為保城縣侯,食邑一千戶。
四年,出任隴州刺史。
該州被..水、渭水環繞,百姓難以治理。
尉遲運關心百姓,安撫收容,當時甚有美名。
天和五年(570),入朝任小右武伯。
六年,升任左武伯中大夫。
隨即加軍司馬銜,武伯職務不變。
尉遲運兼任文武官職,很被重用。
齊國將領斛律明月侵犯汾水以北,尉遲運跟隨齊公宇文憲防守,攻占伏龍城。
晉封廣業郡公,食邑增加八百戶。
建德元年(572),授右侍伯,轉任右司衛。
當時宣帝在東宮,親近小人,多有罪過。
高祖從大臣里挑選忠直剛正者去輔佐他,於是任命尉遲運為右宮正。
三年,皇帝駕幸雲陽宮,又命令尉遲運以原任官職兼任司武,與長孫覽輔佐皇太子留守。
不久,衛王宇文直叛亂,率領黨徒襲擊肅章門。
長孫覽害怕,逃向雲陽宮。
當時,尉遲運偶然在宮門內,宇文直的士兵突然殺到,尉遲運來不及命令別人,就親自關門。
宇文直的黨徒與尉遲運爭奪宮門,砍傷尉遲運手指,但宮門還是勉強關上。
宇文直無法入宮,就放火燒宮門。
尉遲運擔心火滅之後,宇文直黨徒即可進宮,就取來宮中木材以及床等物品,增大火勢,又澆上油脂,火勢更盛。
過了很久,宇文直無法進宮,只得退兵。
尉遲運率領留守士兵,乘機進擊,宇文直大敗而逃。
這一天,如果沒有尉遲運,皇宮早已失守。
高祖嘉獎他,授大將軍,把宇文直的田宅、妓樂、金帛、車馬以及雜物等,賞賜給尉遲運,數量多得無法計算。
四年,出任同州、蒲津、潼關等六防諸軍事、同州刺史。
高祖打算討伐齊國,調尉遲運參加商議。
平定東部,出力不小。
五年,授柱國,晉封盧國公,食邑五千戶。
宣政元年(578),轉任司武上大夫,總管宿衛。
高祖在雲陽宮駕崩,秘不發喪,尉遲運率領侍衛兵返回京師。
宣帝即位,授上柱國。
尉遲運從前擔任宮正時,曾多次規勸宣帝。
宣帝不能接受,反而對他疏遠忌恨。
當時尉遲運又與王軌、宇文孝伯等人都是高祖近臣,王軌曾多次把宣帝的過失告訴高祖。
宣帝認為尉遲運參預了這件事,對他更加忌恨。
王軌被處死以後,尉遲運害怕災禍降臨到自己頭上,向宇文孝伯詢問對策。
事見《孝伯傳》。
不久,出任秦州總管、秦渭等六州諸軍事、秦州刺史。
但是尉遲運到秦州以後,仍然害怕逃不脫災禍。
大象元年(579)二月,因憂懼在秦州去世,當時四十一歲。
追贈大後丞,秦、渭、河、鄯、成、洮、文等七州諸軍事,秦州刺史。
諡號為“中”。
兒子尉遲靖承襲爵位。
大象末年,官至儀同大將軍。
王軌,太原祁地人,小名沙門,是漢朝司徒王允的後代。
世代都是州郡第一大族。
祖輩都在魏國當官,賜姓烏丸氏。
父親王光,自幼雄健英武,有將帥的才能謀略。
每次參加征戰,都立有戰功。
太祖了解他勇敢果斷,待他十分優厚。
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平原縣公。
王軌為人質樸直率,慷慨而有遠見。
遇事剛強正直,別人不敢向他說情。
最初侍奉輔城公。
高祖即位後,授前侍下士。
隨即轉任左侍上士,很被重用。
先後升任內史上士、內史下大夫,加授儀同三司。
從此更被重用,在要害部門擔任職務。
當時晉公宇文護把持朝政,高祖密謀算計他。
高祖認為王軌沉著果毅,又有識見,能夠把大事託付給他,就問他是否可行。
王軌表示贊同。
建德初年,轉任內史中大夫,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又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封上黃縣公,食邑一千戶,軍政大事,他都參與商議。
五年(576),高祖率軍東征,大軍包圍晉州。
刺史崔景嵩防守北部城牆,半夜悄悄派人表示歸降。
詔令王軌率軍接應,天色未明,士兵們都已登上城頭吶喊。
齊人驚慌害怕,當即敗退。
於是攻克晉州,活捉其城主特進、海昌王尉相貴,俘虜帶甲士兵八千人。
又平定并州、鄴城。
以戰功升任上大將軍,晉封郯國公,食邑三千戶。
陳國將領吳明徹侵犯呂梁,徐州總管梁士彥多次交戰失利,退守州城,不敢出戰。
吳明徹修起堤堰,截蓄清水灌城,把戰船陳列在城下,準備攻城。
詔命王軌任行軍總管,率各軍救援。
王軌悄悄在清水匯入淮河的地方,樹立許多粗木樁,用鐵鎖貫通車輪,橫向截斷水流,用來阻塞敵船航路。
又打算偷偷挖開堤堰淹死敵軍,吳明徹得知,十分害怕,於是挖開堤堰,急忙退卻,想乘著決堤的水勢,順利入淮。
等他抵達清口,河面開闊,水勢變小,戰船都被車輪擋住,無法通過。
王軌乘機率軍包圍進逼。
只有騎兵將領蕭摩訶帶二千騎兵預先退走,得以免禍。
吳明徹及將士三萬餘人,連同器械輜重,都被俘獲。
陳國的精銳部隊,在這裡被全部消滅。
高祖嘉獎他,升任柱國,授徐州總管、七州十五鎮諸軍事。
王軌嚴肅端莊,又有呂梁之捷,威名震懾敵境。
陳人對他十分害怕。
宣帝討伐吐谷渾時,高祖命令王軌與宇文孝伯都隨軍行動,軍中作戰籌劃,都委託王軌等人,宣帝坐享其成。
當時宮尹鄭譯、王端等人都受寵於宣帝。
宣帝在軍隊中,幹了不少壞事,鄭譯等人也都參與其中。
軍隊回來後,王軌等人把情況告訴高祖。
高祖大怒,鞭打宣帝,又將鄭譯等人免官,並加杖刑。
宣帝因此對王軌十分忌恨。
王軌又曾與小內史賀若弼說起此事,並說皇太子必然難當重任。
賀若弼十分贊同,勸王軌上奏。
後來王軌陪侍高祖,乘機對高祖說:“皇太子的仁孝,沒有聽說過,倒有不少不好的事,恐怕難以勝任陛下的家事。
微臣不明事理,不足以談論是非。
陛下常認為賀若弼有文武奇才,識見遠大,賀若弼近來每次同微臣談話,都為此事十分擔憂。”高祖召見賀若弼詢問這件事。
賀若弼狡猾地答道:“皇太子在東宮修養德行,沒有聽說有什麼過錯。
不知道陛下從哪裡聽到這些話?”退下後,王軌諷刺賀若弼道:“你平時說話,可謂是無所不論,今天應對,為什麼如此反覆無常?”賀若弼答道:“這是您的過錯。
皇太子是國家的儲君,豈能輕易議論?一旦出什麼事,便招致全家殺頭的大禍。
本來以為您秘密陳述意見,為什麼竟會這樣直言無隱?”王軌沉默很久,才說:“我一心為了國家,才不為個人考慮。
前時當眾而言,實在不太妥當。”後來,王軌在宮內宴會上祝壽,又捋著高祖的鬍鬚說:“可愛好老頭,只恨後代不爭氣。”高祖認為此話很對。
漢王是次子,也不成才,其餘的幾個兒子還都年幼,因此無法採納王軌的意見。
宣帝即位後,立即讓鄭譯等人重新擔任近侍。
王軌自知難逃大禍,就對親近的人說:“我從前在先帝手下,全是以國家為重。
今天的事情,一定可以推斷後果了。
徐州控制淮河以南,與強敵相鄰,要想為自己脫身考慮,易如翻掌。
只是忠義之節,不可違背。
況且承蒙先帝厚恩,常常考慮以死報效,怎能因為得罪新主,便要背叛先朝?只能在此等死,決不能有其他打算。
希望千年之後,有了解我心意的人。”大象元年(579),皇帝命令內史杜虔信前往徐州處死王軌。
御正中大夫顏之儀懇切規勸,皇帝不聽,於是處死王軌。
王軌在朝中忠厚仁恕,又立有大功,突然無罪而被處死,天下人無論對他了解的或不了解的,沒有不為他感到悲傷惋惜的。
宇文神舉是太祖同族兄弟的兒子。
高祖父宇文晉陵、曾祖父宇文求男,都在魏國當官,職位很高。
祖父宇文金殿,任魏國的鎮遠將軍、兗州刺史,封安吉縣侯。
父親宇文顯和,自幼承襲爵位,為人矜持嚴肅,博覽經史,體力過人,能拉開數百斤的硬弓,馳馬左右射箭。
魏孝武帝還在藩國時,宇文顯和就承蒙恩遇。
當時多有危難,魏孝武帝曾向宇文顯和詢問對策。
宇文顯和詳細陳述閉門謝客、隱晦身跡的道理,勸他伺機而動。
魏孝武帝完全採納了他的建議。
魏孝武帝即位後,破格提拔他為冠軍將軍、閣內都督,封城陽縣公,食邑五百戶。
魏孝武帝由於當諸侯王時就與宇文顯和有交情,所以待他十分優厚。
當時宇文顯和住宅狹小簡陋,魏孝武帝就騰出王公的住所,賜給宇文顯和當居室。
他就是這樣被看重。
齊神武專權後,皇帝常常心中不安。
對宇文顯和說:“天下動亂,該如何應付?”宇文顯和答道:“如今的計策,不如選擇較好的君王輔佐他。”就朗誦句道:“那個美人啊,是西方的人!”皇帝說:“正合我的心意。”於是定下西入函谷關的決心。
皇帝由於宇文顯和的母親年邁,家中人口又多,令他早作打算。
宇文顯和答道:“今日之事,忠孝不可兩全。
而微臣不守機密,就必定喪失性命,怎敢預先為自己打算?”皇帝憂傷動情,說道:“你就是我的王陵啊!”升任朱衣直閣、閣內大都督,改封長廣縣公,食邑一千五百戶。
跟隨魏孝武帝西入函谷關。
抵達溱水時,太祖早就聽說宇文顯和善於射箭,但是從來沒有見過。
隨即在水邊出現一隻小鳥,宇文顯和一箭射中。
太祖笑著說:“我知道你精於箭法了。”後來,引薦他為帳內大都督。
不久,出任持節、衛將軍、東夏州刺史。
因病離職,官民十分懷念他。
隨即升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銜。
魏恭帝元年(554)去世,當時五十七歲。
太祖親自參加葬禮,哭聲感動左右。
建德二年(573),追贈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延丹綏三州諸軍事、延州刺史。
宇文神舉早年成為孤兒,氣量早成。
同族兄長安化公宇文深對他十分器重。
長大以後,神情豪邁,志向才略出眾,眉目俊偉,身材魁梧。
有識見的人對他很欽佩,都說他前程遠大。
世宗初年,開始擔任中侍上士。
世宗留心文墨,而宇文神舉很愛詩文。
皇帝每有游幸,總是讓他隨從侍奉。
保定元年(561),襲爵長廣縣公,食邑二千三百戶。
隨即授帥都督,升任大都督、、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被任命為右大夫。
四年,升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主管小宮伯。
天和元年(566),升右宮伯中大夫,晉封清河郡公,食邑增加一千戶。
高祖準備處死晉公宇文護時,宇文神舉參與了籌劃。
建德元年(572),升京兆尹。
三年,出任熊州刺史。
宇文神舉威名素來很高,齊人很害怕他。
五年,攻克齊國的陸渾等五城。
高祖東征時,詔命宇文神舉隨軍。
平定并州後,當即任命他為并州刺史,加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銜。
該州是齊室別都,地位重要。
剛剛平定,民風淺薄奸詐,豪強大戶,多為奸猾之人。
宇文神舉專心治理,示以威望恩惠,一個月之內,遠近心悅誠服。
隨即加上大將軍銜,改封武德郡公,食邑增加二千戶。
不久,升任柱國大將軍,改封東平郡公,食邑增至六千九百戶。
境內東壽陽縣的居民,糾集為盜,率領黨徒五千人,前來襲擊州城。
宇文神舉率領州兵將其討平。
宣政元年(578),轉任司武上大夫。
高祖親自北伐,命令宇文神舉與原國公姬願等人率兵,分五路攻入。
高祖抵達雲陽時,病勢轉重,於是撤軍。
幽州人盧昌期、祖英伯等人聚眾占領范陽反叛,詔令宇文神舉率兵把他們捉住。
齊國的黃門侍郎盧思道也在反賊中,平定賊黨後被捉住,準備處死。
宇文神舉早就欽佩他的才能名望,就把他釋放,以禮對待,當即命令他起草文告。
他就是這樣禮遇文人。
適逢稽胡反叛,侵入西河。
宇文神舉又率軍會同越王宇文盛平定稽胡。
當時突厥與稽胡結盟,派騎兵赴援。
宇文神舉出奇兵進擊,突厥敗逃,稽胡才表示歸附。
當即授他為並潞肆石四州十二鎮諸軍事、并州總管。
當初,宇文神舉被高祖器重,當作心腹委任。
王軌、宇文孝伯等人多次上言皇太子的短處,宇文神舉也屢有參與。
宣帝即位後,荒淫而沒有節制,宇文神舉害怕大禍臨頭,心中不安。
剛平定范陽時,威名大振。
皇帝忌妒他的名望,又有舊怨,就派人送毒酒賞賜給他,在馬邑去世。
當時四十八歲。
宇文神舉風度俊偉,善於辭令,博覽經史,喜愛文學,尤其精於騎馬射箭。
臨陣對敵,勇敢而有謀略。
出任州牧,每次都有突出政績。
同時又樂於助人,愛護士子,自認為雄奇豪邁。
因此得以兼任文武,名震中外。
百官無不仰慕他的風範,先輩遺老至今還稱讚他。
兒子宇文同承襲爵位。
官至儀同大將軍。
宇文神舉之弟宇文神慶,少有壯志,武藝過人。
大象末年,官至柱國,封汝南郡公。
宇文孝伯字胡三,是吏部安化公宇文深的兒子。
他的生日與高祖同日,太祖很喜歡他,把他撫養在自己家裡。
長大後,又與高祖同學。
武成元年(559),授宗師上士。
當年十六歲。
宇文孝伯沉靜正直,喜歡率直而言。
高祖即位後,想把他安置在自己身邊。
當時朝政被冢臣把持,皇帝無法獨行其事,只得藉口小時候與宇文孝伯一塊學習經籍,可以藉此互相啟發。
晉公宇文護因此沒有猜忌,宇文孝伯得以入朝擔任右侍上士,常常侍奉高祖讀書。
天和元年(566),升任小宗師,兼任右侍儀同。
父親去世,詔命他在服喪期內承襲爵位。
高祖曾從容對他說:“你對於我,好比漢高祖與盧綰一樣。”於是賞賜他十三環金帶。
從此總是隨侍左右,出入臥室,朝廷的機密大事,都得以參與。
宇文孝伯也盡心盡力,無所避忌。
至於政事得失,宮外小事也都一一上奏。
高祖對他十分信任,當時沒有人能與他相比。
高祖準備處死晉公宇文護時,秘密與衛公宇文直策劃。
只有宇文孝伯、王軌、宇文神舉等人得以積極參與。
宇文護被處死後,授開府儀同三司,歷任司會中大夫、左右小宮伯、東宮左宮正。
建德年間以後,皇太子漸漸長大,沒有美德,只親近小人。
宇文孝伯對高祖說:“皇太子為四海所仰慕,而沒有聽說過他的美德。
微臣愧任宮官,應當受到責備。
況且他年紀還輕,志向事業尚未成就,請認真選擇正直的人,當他的老師和朋友,調理皇太子,希望日有所得,月有所進。
如果不這樣做,那就後悔莫及了。”高祖嚴肅地說:“你家世代剛直,盡心效力。
聽你這些話,確有家族的遺風。”宇文孝伯拜謝道:“說出意見並不困難,最難的是接受意見。
誠懇希望陛下慎重考慮。”皇帝說:“沒有比你更正直的人了。”於是任命尉遲運為右宮正,宇文孝伯仍任左宮正。
不久,授宗師中大夫。
吐谷渾入侵時,詔命皇太子征討。
軍中諸事,大多由宇文孝伯決斷。
隨即授京兆尹。
入朝任左宮伯,轉任右宮伯。
有一次陪侍皇帝,高祖問他:“我兒近來有點長進嗎?”宇文孝伯答道:“皇太子近來懼怕陛下,沒有過失。”後來王軌在宮中宴會上捋住皇帝鬍鬚,訴說太子的過失,高祖停酒不飲,責備宇文孝伯說:“你常常對我說,太子沒有什麼過錯。
如今王軌又這樣說,你在欺騙我嗎?”宇文孝伯再次叩拜,說道:“微臣聽說父子之間,別人很難說什麼話。
微臣知道陛下不能忍痛割愛,所以有些話到了嘴邊而沒有說出來。”皇帝明白他的心意,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朕已託付給你,希望你自勉。”建德五年(576),大軍東征,授內史下大夫,命令他留守京師,掌管內閣政事。
大軍返回後,皇帝說:“留守重任,無須戰功。”於是加授大將軍,晉封廣陵郡公,食邑三千戶,並賞賜金帛、女妓等。
六年,仍擔任宗師。
皇帝每次外出視察,常常命令他在京師留守。
後來高祖北征,至雲陽宮,病勢加重。
令驛站急召宇文孝伯趕赴雲陽宮。
皇帝拉著他的手說:“我自忖病已難好,把後事託付給你。”當天夜裡,授司衛上大夫,總領宿衛兵馬。
又命令他騎著驛站的馬入京鎮守,防備出現異常情況。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
宣帝忌恨齊王宇文憲,想除掉此人。
對宇文孝伯說:“你如果能為我除去齊王,我就把他的官職爵位授給你。”宇文孝伯叩頭說:“先帝遺詔,不許亂殺骨肉。
齊王是陛下的叔父,既是近親,又有大功,為國家重臣,社稷棟樑。
陛下如果隨便治罪處死,微臣又違心順從旨意,那么臣就是不忠之臣,陛下就是不孝之子了。”宣帝不高興,就逐漸疏遠了他。
而與於智、王端、鄭譯等人秘密策劃這件事。
後來命令於智告發宇文憲圖謀反叛,派宇文孝伯召喚宇文憲入宮,殺掉宇文憲。
宣帝西征時,在軍中犯有過錯,鄭譯有時也參與作惡。
軍隊回來後,宇文孝伯和王軌把這些事都告訴高祖,高祖大怒,打宣帝數十杖,又將鄭譯免官。
到這時候,鄭譯又被宣帝所寵。
宣帝追恨挨打,問鄭譯道:“我腳上的杖痕,是由誰引起的?”鄭譯答道:“事情由宇文孝伯、王軌引起。”鄭譯又乘機說出王軌捋高祖鬍鬚的事。
宣帝就把王軌處死。
尉遲運害怕,私下對宇文孝伯說:“我們一定免不了災禍。
怎么辦?”宇文孝伯回答說:“如今家中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為臣為子,都應當知道該怎么辦。
況且接受委託,侍奉他人,已經獻身名譽和道義,規勸而不被採納,又怎么能貪圖活命呢?您如果只為自己性命打算,應當離我遠一些。”於是各人按自己想法行事。
不久,尉遲運出任秦州總管。
宣帝荒廢事務,迷於佚樂,一天更甚一天,而且胡亂殺人,朝廷典章廢弛混亂,沒有法紀。
宇文孝伯又連續懇切勸諫,都不被接受。
從此更被疏遠排斥。
後來稽胡反叛,命令宇文孝伯為行軍總管,跟隨越王宇文盛討平稽胡。
軍隊回來後,宣帝打算殺掉宇文孝伯,就藉口齊王之事,責備他說:“你知道齊王謀反,為什麼不揭發?”宇文孝伯回答道:“微臣知道齊王忠於國家,被那群小人陷害,橫加罪名,微臣認為說了必定無用,所以不說。
況且先帝囑託微臣,只命令我輔導陛下,如今勸諫而不聽從,實在辜負了先帝的囑託。
把這個當做罪名,我甘心服罪。”宣帝十分慚愧,低頭不語。
於是命令把他推出去,賞賜他在家中自盡。
當時三十六歲。
隋文帝登基後,認為宇文孝伯、王軌都是由於忠心耿耿而被治罪,下令將他們重新安葬,恢復他們的官職爵位。
又曾經對高赹說道:“宇文孝伯實在是周國的良臣,如果當時此人在朝中,我們這些人就什麼也幹不成了。”兒子宇文歆承襲爵位。
顏之儀字子升,琅笽臨沂人,是晉朝侍中顏含的九世孫。
祖父顏見遠,任齊國治書侍御史,在朝中端莊嚴肅,人稱“當官”。
等到梁武帝執政時,以病辭去官職。
不久齊和帝突然駕崩。
顏見遠竟痛哭而死。
梁武帝十分遺憾,對朝臣說:“我自是順應天命人心,與人世上各種事情有什麼關係?而顏見遠竟然這樣。”當時人嘉許顏見遠的忠烈,都稱讚感嘆不已。
父親顏協,由於顏見遠信守忠義而觸怒當局,就不求仕進。
梁元帝任湘東王時,推薦顏協擔任他的王府記室參軍。
顏協沒有辦法,只得服從。
梁元帝後來著有《懷舊志》和詩歌,都稱讚顏協的美德。
顏之儀自幼聰明,三歲能讀《孝經》。
長大以後,博覽群書,好寫詞賦。
曾奉獻《神州頌》,文筆高雅,詞藻豐美。
梁元帝親自寫信道:“枚乘父子,都有機會遊歷大梁;應貞父子,均以文學聞名天下。
我求得您這位才子,心中的鬱塞才得到真正的慰藉。”江陵平定以後,顏之儀依照慣例遷往長安。
世宗任命他為麟趾學士,又升任司書上士。
高祖初建儲宮,大選師傅,任命顏之儀為侍讀。
後來太子征伐吐谷渾,在軍中犯了錯誤,鄭譯等人都因為不能糾正輔助而遭到譴責,只有顏之儀因為多次勸諫而獲得賞賜。
當即任命為小宮尹,封爵平陽縣男,食邑二百戶。
宣帝登基,升上儀同大將軍、御正中大夫,晉封公爵,食邑增加一千戶。
宣帝後來刑罰政令執拗背理,昏庸放縱,日甚一日,顏之儀冒犯威嚴,直言勸諫,雖不被採納,但始終沒有停止過。
深為宣帝所忌恨。
可是由於念及故交世好,每次都寬容他。
宣帝殺王軌的時候,顏之儀堅持規勸。
宣帝大怒,想把他也一塊兒治罪。
後來考慮到顏之儀正直無私,才放過他。
宣帝駕崩後,劉日方、鄭譯等人假傳遺詔,任命隋文帝為丞相,輔佐幼主。
顏之儀知道這不是先帝的旨意,拒不服從。
劉日方等人起草詔書署名後,威逼顏之儀也在上面署名。
顏之儀嚴厲地對劉日方等人說:“先帝駕崩,幼主尚小,輔佐帝王的重任,應由宗族中俊傑人物承擔。
如今皇族之中,趙王年歲最大,從血緣親近看,從品德看,他最適合當此重任。
你們備受皇恩,應當考慮盡忠報國,為什麼一下子要把國家託付給他人。
我只有一死,決不能用不實之詞來欺騙先帝。”劉日方等人知道無法使他屈服,就代他在詔書上籤名而頒布。
後來隋文帝索要帝王的印信,顏之儀又嚴正地說:“這是天子的東西,自有掌管之人,宰相為什麼索要?”隋文帝大怒,命令將他帶出處死,可是又顧忌到顏之儀是民之所望,終於沒有執行死刑,讓他出任西疆郡守。
隋文帝登基後,詔命將顏之儀調回京師,晉封新野郡公。
開皇五年(585),任集州刺史。
在州為政清靜,各民族都能安居樂業。
第二年被代職回來,生活悠閒,不再當官。
十年正月,顏之儀依照慣例入朝。
隋文帝看見了,還認得他,令人把他引導到御座旁坐下,對他說:“危難之際不惜犧牲性命,面臨安危存亡的大事而節操不變,這是連古人也很難做到的,為什麼落到您的頭上?”於是賞賜他十萬錢、一百石米。
十一年冬逝世,享年六十九歲。
有文集十卷流傳。
當時京兆郡丞樂運也曾多次坦直勸諫皇帝。
樂運字承業,南陽縮陽人,是晉朝尚書令樂廣的八世孫。
祖父樂文素,曾任齊國的南郡守。
父親樂均,曾任梁國的義陽郡守。
樂運自小好學,博覽經史,而不拘泥於辭章之學。
十五歲時江陵被平定,樂運按慣例遷往長安。
他的親屬大多被入官為奴,樂運常年為人當僱工,將親屬一一贖出。
侍奉母親和守寡的嫂嫂十分恭謹。
因此以孝順仁義出名。
曾任梁國都官郎的琅笽人王澄很稱讚他,將他的事跡編寫成《孝義傳》。
樂運為人正直,不曾逢迎他人。
天和初年,樂運從家中被起用為夏州總管府倉曹參軍,轉任柱國府記室參軍。
不久被臨淄公唐瑾推薦為露門學士。
前後曾多次冒犯尊嚴,直言規勸高祖,意見多被採納。
建德二年(573),任萬年縣丞。
抑制豪族勢力,號稱剛強正直。
高祖嘉許他,特地允許將他記名於宮門之外,凡有事不便於公開奏報的,無論大小,可以直接入宮上奏。
高祖曾駕幸同州,召樂運趕赴住處。
樂運到後,高祖對他說:“你見過太子嗎?”樂運說:“我來的時候曾向他辭別。”高祖又問:“你看太子是怎樣一個人?”樂運答:“平常人。”當時齊王宇文憲以下,都在皇帝身邊。
高祖回頭對宇文憲等人說:“百官都逢迎我,他們都說太子聰明穎悟,只有樂運說他是平常人,正驗證了樂運的忠誠正直。”於是又問樂運有關平常人的情況。
樂運回答說:“班固認為齊桓公是平常人,管仲輔佐他,可以稱霸,豎貂輔佐他則發生動亂。
這就是說,可使平常人做好事,也可使他幹壞事。”高祖說:“我明白了。”於是認真選派太子屬官,用來糾正和輔佐他。
將樂運破格提拔為京兆郡丞。
太子聽說這件事,心中很不高興。
後來高祖駕崩,宣帝繼位。
安葬完畢,詔命天下,因公除去喪服。
皇帝和六宮簡單商議之後,就除去喪服。
樂運上疏說:“三年守喪,從天子做起,直到百姓。
先王所定禮制,怎么能夠違背呢?按照禮制,天子應七月而葬,以等待天下人前來弔唁。
如今葬期已經倉促,事畢就除去喪服,一國之內,還有尚未趕來弔唁的人;鄰國的使者也還有尚未到達的。
如果以喪服接受弔唁,則不可除去喪服;如果穿著朝服去接待使者,不知出於何種禮制?行為沒有根據,愚臣私下認為不妥當。”上奏以後,皇帝不採納他的意見。
從此朝政不再整治,又多次實行赦免寬恕。
樂運又上疏說:“我見《周官》上說:‘國君經過市場,就會赦免罪犯。’這是說市場是貿易生利之處,君子沒有理由就不會去遊覽。
如果去市場遊覽,那就會用小恩小惠去取悅於人。
《尚書》說:‘因過失而造成災禍,可寬恕罪人。’這是說因過失造成災害,罪過雖大,可以慢慢赦免。
《呂刑》說:‘在五種刑法中有難以量刑的,可以赦免。’這是說難以量刑的可以處罰,難以處罰的可以赦免。
《論語》說:‘赦免小的過失,舉拔賢能之人。’微臣查尋經典,沒有發現罪無輕重、天下大赦的文字。
到了如今這樣的亂世,不效法古人,就無法治理天下,也找不到什麼準則。
所以管仲說:‘被赦免的,好比給奔馬套上轡頭。
不赦免的,好比用磨刀石磨掉他的癰瘡。’又說:‘濫施恩惠,就會成為百姓的仇敵。
以法治國,才會成為百姓的父母。’吳漢臨死之際,還說‘只希望放棄大赦’。
王符的論著,也說‘大赦不適用於清明之世’。
難道可以多次施行非同尋常的恩惠,使得奸佞之徒更加肆無忌憚?”皇帝對此也不採納,更加昏庸暴虐。
樂運於是用車把棺材運到朝廷大堂,以示必死,指出皇帝的八種過失。
第一,內史御正,職責在於輔佐諧和,都必須參與朝政,共同治理天下。
近來無論事情大小,皇上多獨自決定。
堯、舜均為至聖之君,尚且依靠大臣輔佐,皇上還沒有成為聖明君主,豈能一切皆隨自己的心意?凡是刑罰賞封,以及軍國大事,請與諸位大臣共同商議。
第二,在宮內荒淫於女色,古人對此曾有嚴厲告誡。
皇上初登御座,德行惠政尚未澤被四方,卻先要搜羅天下美女,用來充實後宮;又詔命儀同以上家中少女,不許隨便出嫁。
官民同怨,聲滿朝野。
請將皇上尚未寵幸的姬妾放還本族,不要再禁止少女出嫁。
第三,天子未明起床,日落忘食,還擔心政事處理不完,延擱要務。
近來皇上一入後宮,就數日不出。
重要的奏章,大多靠宦官傳遞。
傳言失實,是非可懼。
事情出於宦官,是亡國的徵兆。
請以高祖為榜樣,在後宮以外聽取政事。
第四,以變化來代替常理,是執政的最大忌諱。
嚴刑酷罰,不是治理天下的必由之道。
如果處罰沒有固定的律令,則天下人都感到恐懼;如果執政沒有穩定的法則,則老百姓會無所適從。
哪裡有取消嚴刑的詔令頒布不到半年,便急忙改動,比原來的律令更加嚴酷的?政令變化無常,以致於這樣。
如今宿衛之官,有一夜不來值班的,就要被除名;因此而逃跑的,家產都要抄沒。
這是大逆之罪,與十杖同等。
雖然法令愈加嚴厲,但恐怕人心會愈加散亂。
一個人心散,或許還可以制止,如果天下人心全都散亂,那將怎么辦?秦國法網嚴密而國家滅亡,漢朝法令寬鬆卻國運長久。
請遵行輕法,並依據國家大法。
這樣,億萬百姓就知道如何做事了。
第五,高祖棄去浮華,崇尚質樸,原想將這個原則流傳萬世。
皇上朝夕接受庭訓,親身仰承聖旨。
誰知高祖駕崩不到一年,皇上就急急忙忙窮奢極欲,務求浮麗。
完成父親的志向,難道有這樣的道理嗎?營造宮室的制度,請務必遵從低下、節儉的原則。
凡雕刻彩飾,請一律停止。
第六,京師的百姓,徭役賦稅比較繁重。
務必是軍隊和國家的大事,百姓才不敢害怕勞苦。
怎么能允許朝夕征派,只為雜戲幻術之用,百姓從事勞役,也只是為了歌舞角牴?各種征派勞役無休無止,耗盡了財力人力,各行各業相望,百姓無法生活。
凡是此類無益之事,請一律停止。
第七,近來見有詔命,凡上奏有寫錯字的,就被懲處。
假設有忠直之士,想陳明對政事的看法,但文字非其所長,又不敢假手於人,倘若稍有錯誤,就將處以重刑。
冒犯皇帝的尊嚴,其事本不容易,人們害怕詔命處死,能不慎重從事,密而不宣嗎?皇上縱然不能採納誹謗之言,也不宜杜絕上書言事之路。
請停止這道詔命,則天下人倍感幸運。
第八,從前桑谷生於朝堂,殷王因此而得福。
如今天象示警,這也是大周勃興的祥兆。
皇上雖然減少膳食,撤去樂器,但還未能完全消除被指責的理由。
微臣衷心希望陛下聽取善道,施行德政,化解百姓的怨恨,自認天下的罪過,則天象的變異可以消失,王朝大業方能鞏固。
陛下如果不改變這八件事,微臣可目睹大周廟祀無以為繼。
皇帝大怒,準備殺掉樂運。
內史元岩欺騙皇帝道:“樂運知道上書必死,因此不顧性命,想博得身後之名。
陛下如果殺他,反而成全了他的名望。”皇帝認為他的話說得對,樂運因此而免死。
第二天,皇帝有所感而覺悟。
召見樂運,對他說:“我昨夜考慮你的上奏,的確是忠臣。
先帝英明,無所不知,你仍多次規勸。
我昏庸愚昧,你還能這樣。”於是賞他御食。
朝中公卿,當初見皇帝大怒,都為樂運擔心。
後來看到樂運被原諒,都互相慶賀,認為樂運僥倖免於虎口。
內史鄭譯曾以私事託付樂運而未被允許,因此心中忌恨。
等到隋文帝擔任丞相,鄭譯擔任長史,就把樂運降為廣州氵蚩陽令。
開皇五年(585),轉任毛州高唐令。
樂運接連任兩縣縣令,都有聲望政績。
他常常希望當一名諫官,可以從容婉言規勸。
可是因為揭發他人的過錯而不徇情面,遭人排擠,不被任用。
就發奮努力,抄錄夏、殷以來諫諍之事,匯集成一部書,共六百三十九條,分四十一卷,名叫《諫苑》。
將此書上奏。
隋文帝看後表示稱讚。
史臣曰:士有不憑藉學藝而被重用,不待爵祿而顯貴者是什麼原因?應該說衹是由於忠孝而已。若竭力奉事親者,是做人子的行為;致身以奉事君主,是做人臣的節操。這本來就統攝天、地、人,囊括百代。當宣帝為東宮太子時,顯出了凶德,王軌、宇文孝伯、神舉不加隱瞞,都告知產擔。宣童得逞而施淫刑,都被殺害。隋文帝將要登基,人人都考慮去就。顏之儀風烈懍然,正辭以明節,在艱難的情況下,僅得獲免。這幾個人,豈非社稷之臣。或者有人以為不忠,則天下都不會相信。自古以外戚而居重任,多是憑藉一時之恩,而尉遲運,可說是以才升位,以功勞進爵。美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