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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一

作者:令狐德棻

韋孝寬 韋敻 梁士彥

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為三輔著姓。 祖直善,魏馮翊、扶風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義初,為 大行台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將軍、 南(幽)〔豳 〕州刺史。時氐賊數為抄竊,旭隨機招撫,並即 歸附。尋卒官。贈司空、冀州刺史,謚曰文惠。

孝寬沉敏和正,涉獵經史。弱冠,屬蕭寶夤作亂關右,乃 詣闕,請為軍前驅。朝廷嘉之,即拜統軍。隨馮翊公長孫承業 西征,每戰有功。拜國子博士,行華(陰)〔 山〕郡事。屬侍 中楊侃為大都督,出鎮潼關,引孝寬為司馬。侃奇其才,以女 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將軍、給事中,尋賜爵山北縣男。普泰 中,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襄城,以功除(浙 )〔析〕陽 郡守。時獨孤信為新野郡守,(司)〔同〕荊州,與孝寬情好款 密,政術俱美,荊部吏人,號為聯璧。孝武初,以都督鎮城。 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寬隨軍。及克潼關,即授弘農郡 守。從擒竇泰,兼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仍與獨孤信入洛陽 城守。復與宇文貴、怡峰應接潁州義徒,破東魏將任祥、堯雄 於潁川。孝寬又進平樂口,下豫州,獲刺史馮邕。又從戰於河 橋。時大軍不利,邊境騷然,乃令孝寬以大將軍行宜陽郡事。 尋遷南兗州刺史。

是歲,東魏將段琛、堯傑復據宜陽,遣其(揚)〔陽 〕州 刺史牛道恆扇誘邊民。孝寬深患之,乃遣諜人訪獲道恆手跡, 令善學書者偽作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意,又為落燼燒跡,若 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送於琛營。琛得書,果疑道恆,其所欲經 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離阻,日出奇兵掩襲,擒道恆及琛等, 崤、澠遂清。

大統五年,進爵為侯。八年,轉晉州刺史,尋移鎮玉壁, 兼攝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負險,屢為劫盜,孝寬示以威信,州 境肅然。進授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傾山東之眾,志圖西入,以玉壁衝要,先 命攻之。連營數十里,至於城下,乃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 入。當其山處,城上先有兩高樓。孝寬更縛木接之,命極高峻, 多積戰具以御之。齊神武使謂城中曰 :“縱爾縛樓至天,我會 穿城取爾 。”遂於城南鑿地道。又於城北起土山,攻具,晝夜 不息。孝寬復掘長塹,要其地道,仍飭戰士屯塹。城外每穿至 塹,戰士即擒殺之。又於塹外積柴貯火,敵人有伏地道內者, 便下柴火,以皮韝吹之。吹氣一衝,鹹即灼爛。城外又造攻車, 車之所及,莫不摧毀。雖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寬乃縫布為縵, 隨其所向則張設之。布既懸於空中,其車竟不能壞。城外又縛 松於竿,灌油加火,規以燒布,並欲焚樓。孝寬復長作鐵鉤, 利其鋒刃,火竿來,以鉤遙割之,松麻俱落。外又於城四面穿 地,作二十一道,分為四路,於其中各施樑柱,作訖,以油灌 柱,放火燒之,柱折,城並崩壞。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扞之, 敵不得入。城外盡其攻擊之術,孝寬鹹拒破之。

神武無如之何,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征謂曰 :“未聞救兵, 何不降也?”孝寬報雲 :“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攻者自勞, 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適憂爾眾有不反之危。 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為降將軍也 。”俄而孝征復謂城中人曰: “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復可爾,自外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 耶。”乃射募格於城中云:“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 公,邑萬戶,賞帛萬疋。”孝寬手題書背,反射城外云:“若有 斬高歡者,一依此賞 。”孝寬弟子遷,先在山東,又鎖至城下, 臨以白刃,雲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寬慷慨激揚,略無顧意。 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

神武苦戰六旬,傷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發疾。 其夜遁去。後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寬功,令殿中尚書 長孫紹遠、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 司,進爵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為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候,經雨 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當候處植槐樹代之。 既免修復,行旅又得庇蔭。周文後見,怪問知之,曰 :“豈得 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 。”於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種一樹,十 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焉。

恭帝元年,以大將軍與燕國公于謹伐江陵,平之,以功封 穰縣公。還,拜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二 )年,周文北 巡,命孝寬還鎮玉壁。周孝閔帝踐阼,拜小司徒。明帝初,參 麟趾殿學士,考校圖籍。

保定初,以孝寬立勛玉壁,遂於玉壁置勛州,仍授勳州刺 史。齊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絕無 使命,一日忽來求交易,疑別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沒在 彼,因其請和之際,或可致之。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 共孝寬詳議。孝寬乃於郊盛設供帳,令公正接對使人,兼論皇 家親屬在東之意。使者辭色甚悅。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 孝寬復放東還,並致書一牘,具陳朝廷欲敦鄰好。遂以禮送皇 姑及護母等。

孝寬善於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諜入齊者,皆為盡力。 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動靜,朝廷皆先知。時 有主帥許盆,孝寬托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東入。孝寬 怒,遣諜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離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斷河路。 孝寬深患之。而地入於齊,無方誅剪。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 乃於河西征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岳監築之。岳色懼, 以兵少為難。孝寬曰 :“計成此城,十日即畢。既去晉州四百 余里,一日創手,二日偽境始知;設令晉州徵兵,二日方集; 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 辦矣 。”乃令築之。齊人果至南首,疑有大軍,乃停留不進。 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 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築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進位柱國。時晉公護將東討,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啟 陳不可,護不納。既而大軍果不利。後孔城遂陷,宜陽被圍。 孝寬乃謂其將帥曰 :“宜陽一城之地,未能損益。然兩國爭之, 勞師數載。彼多君子,寧乏謀猷。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之 疆界,必見侵擾。今宜於華谷及長秋速築城,以杜賊志。脫其 先我,圖之實難 。”於是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令長史叱 羅協謂使人曰 :“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 固守?”事遂不行。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增邑通前一萬戶。 是歲,齊人果解宜陽之圍,經略汾北,遂築城守之。其丞 相斛律明月至汾東,請與孝寬相見。明月雲 :“宜陽小城,久 勞戰爭。今既入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 。”孝寬答曰: “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圖,取償安在?且君 輔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調陰陽,撫百姓,焉用極武窮兵, 構怨連禍!且滄、瀛大水,千里無煙,復欲使汾、晉之間,橫 屍暴骨?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人,竊為君不取。” 孝寬參軍曲岩頗知卜筮,謂孝寬曰 :“來年,東朝必大相 殺戮 。”孝寬因令岩作謠歌曰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百升,斛也。又言 :“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 。”令諜 人多齎此文,遺之於鄴。祖孝征既聞,更潤色之,明月竟以此 誅。

建德之後,武帝志在平齊。孝寬乃上疏陳三策。其第一策 曰:

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 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 為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 敗而反,內離外叛,計盡力窮。傳不云乎 :“讎有釁焉,不可 失也 。”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掎角;並 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 稽胡絕其並、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 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 並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第二策曰:

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 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 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 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 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 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 色,忌害忠良。闔境熬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 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

竊以大周土宇,跨據關、河,蓄席捲之威,持建瓴之勢。 太祖受天明命,與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 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為榛 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遊魂,更存余晷。 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 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眾,通商惠工, 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

書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衛)〔偉〕、開府伊婁謙等 重幣聘齊。爾後遂大舉,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之策。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屢請致仕。帝以海內未平,優詔弗許。 至是復稱疾乞骸骨。帝曰 :“往已面申本懷,何煩重請也。” 五年,帝東伐,過幸玉壁。觀禦敵之所,深嘆羨之,移時 乃去。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請為先驅。帝以玉壁要衝,非 孝寬無以鎮之,乃不許。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與大軍掎角, 乃敕孝寬為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應接之。孝寬克其四城。武

帝平晉州,復令孝寬還舊鎮。

及帝凱還,復幸玉壁。從容謂孝寬曰 :“世稱老人多智, 善為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公以為何如?”孝寬對 曰 :“臣今衰耄,唯有誠心而已。然昔在少壯,亦曾輸力先朝, 以定關右 。”帝大笑曰 :“實如公言 。”乃詔孝寬隨駕還京。 拜大司空,出為延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又 為行軍元帥,徇地淮南。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黃城,郕公梁士 彥攻廣陵,孝寬率眾攻壽陽,並拔之。初孝寬到淮南,所在皆 密送誠款。然彼五門,尤為險要,陳人若開塘放水,即津濟路 絕。孝寬遽令分兵據守之。陳刺史吳文育果遣決堰,已無及。 於是陳人退走,江北悉平。

軍還,至豫州,宇文亮舉兵反,潛以數百騎襲孝寬營。時 亮圉官茹寬密白其狀,孝寬有備。亮不得入,遁走,孝寬追獲 之。詔以平淮南之功,別封一子滑國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輔政,時尉遲迥先為相州總管,詔孝寬 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長釜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 至朝歌,迥遣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察之, 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既 到湯陰,逢長釜奔還。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孝寬審 訐其狀,乃馳還。所經橋道,皆令毀撤,驛馬悉擁以自隨。又 勒(騎)〔驛〕將曰 :“蜀公將至,可多備餚酒及芻粟以待之。” 迥果遣儀同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驛司供設豐厚,所經之處, 皆輒停留,由是不及。

時或勸孝寬,以為洛京虛弱,素無守備,河陽鎮防,悉是 關東鮮卑,迥若先往據之,則為禍不小。乃入保河陽。河陽城 內舊有鮮卑八百人,家並在鄴,見孝寬輕來,謀欲應迥。孝寬 知之,遂密造東京官司,詐稱遣行,分人詣洛陽受賜。既至洛 陽,並留不遣。因此離解,其謀不成。

六月,詔發關中兵,以孝寬為元帥東伐。七月,軍次河陽。 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懷州,孝寬遣兵擊破之。進次懷縣永 〔橋〕城(橋)之東南。其城既在要衝,雉堞牢固,迥已遣兵 據之。諸將士以此城當路,請先攻取。孝寬曰 :“城小而固, 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亦何能為也 。”於是 引軍次於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輕騎奔鄴。軍次於鄴西門豹祠 之南。迥自出戰,又破之。迥窮迫自殺。兵士在小城中者,盡 坑於游豫園。諸有未服,皆隨機討之,關東悉平。十月,凱還 京師。十一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太傅、十二州諸軍事、雍州 牧。謚曰襄。

孝寬在邊多載,屢抗強敵。所有經略,布置之初,人莫之 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政事之餘, 每自披閱。末年患眼,猶令學士讀而聽之。又早喪父母,事兄 嫂甚謹。所得俸祿,不入私房。親族有孤遺者,必加振贍。朝 野以此稱焉。長子諶年已十歲,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寬辭以 兄子世康年長。帝嘉之,遂以妻世康。孝寬有六子,總、壽、 霽、津知名。

韋敻字敬遠。志尚夷簡,澹於榮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 從事,非其好也,遂謝疾去職。前後十見徵辟,皆不應命。屬 太祖經綸王業,側席求賢,聞敻養高不仕,虛心敬悅,遣使辟 之,備加禮命。雖情諭甚至,而竟不能屈。彌以重之,亦弗之 奪也。所居之宅,枕帶林泉,敻對翫琴書,蕭然自樂。時人號 為居士焉。至有慕其閒素者,或載酒從之,敻亦為之盡歡,接 對忘倦。

明帝即位,禮敬逾厚。乃為詩以貽之曰 :“六爻貞遯世, 三辰光少微。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香動秋蘭佩,風飄蓮 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嶺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飛。 聊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薇。詎能同四隱,來參余萬機 。”敻答 帝詩,願時朝謁。帝大悅,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號之曰逍 遙公。 時晉公護執政,廣營第宅。嘗召敻至宅,訪以政事。敻仰 視其堂,徐而嘆曰 :“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 弗亡 。”護不悅。有識者以為知言。

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素聞敻名,請與相見。朝廷許之。 弘正乃造敻,談謔盈日,恨相遇之晚。後請敻至賓館,敻〔不〕 時赴。弘正仍贈詩曰 :“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 。”其為時 所欽挹如此。

武帝嘗與敻夜宴,大賜之縑帛,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敻 唯取一疋,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寬為延州總管, 敻至州與孝寬相見。將還,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與敻。敻以其 華飾,心弗欲之。笑謂孝寬曰 :“昔人不棄遺簪墜履者,惡與 之同出,不與同歸。吾雖不逮前烈,然舍舊錄新,亦非吾志也。” 於是乃乘舊馬以歸。

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詔敻辨其優劣。敻以三教 雖殊,同歸於善,其跡似有深淺,其致理殆無等級。乃著三教 序奏之。帝覽而稱善。時宣帝在東宮,亦遺敻書,並令以帝所 乘馬迎之,問以立身之道。敻對曰 :“傳不云乎,儉為德之恭, 侈為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並聖人之訓也,願殿下察 之。”

敻子瓘行隨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寬子總復於并州戰歿。 一日之中,凶問俱至。家人相對悲慟,而敻神色自若。謂之曰: “死生命也,去來常事,亦何足悲 。”援琴撫之如舊。

敻又雅好名義,虛襟善誘。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皆 接引之。特與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為放逸之友。少愛文史,留 情著述,手自抄錄數十萬言。晚年虛靜,唯以體道會真為務。 舊所制述,鹹削其藁,故文筆多並不存。

建德中,敻以年老,預戒其子等曰 :“昔士安以蘧蒢束體, 王孫以布囊繞屍,二賢高達,非庸才能繼。吾死之日,可斂舊 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屍,牛車載柩,墳高四尺,壙深一丈。 其餘煩雜,悉無用也。朝晡奠食,於事彌煩,吾不能頓絕汝輩 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薦素蔬,勿設牲牢。親友欲以物吊 祭者,並不得為受。吾常恐臨終恍惚,故以此言預戒汝輩。瞑 目之日,勿違吾志也。”

宣政元年二月,卒於家,時年七十七。武帝遣使祭,賻賵 有加。其喪制葬禮,諸子等並遵其遺戒。子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好讀兵書,頗涉 經史。周武帝將平東夏,聞其勇決,自扶風郡守除為九曲鎮將, 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之。

後以熊州刺史從武帝拔晉州,進位大將軍,除晉州刺史。 及帝還,齊後主親攻圍之,樓堞皆盡,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 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為爾先。”於是勇猛齊奮,號聲 動天,無不一當百。齊兵少卻,乃令妻及軍人子女晝夜修城, 三日而就。武帝大軍亦至,齊師圍解。士彥見帝,捋帝須泣, 帝亦為之流涕。時帝欲班師,士彥叩馬諫,帝從之。執其手曰: “朕有晉州,為平齊之基,宜善守之 。”及齊平,封郕國公, 位上柱國、雍州總管。宣帝即位,除徐州總管。與烏丸軌禽陳 將吳明徹、裴忌於呂梁,略定淮南地。

隋文帝作相,轉亳州總管。尉遲迥反,為行軍總管,及韋 孝寬擊之。令家僮梁默等為前鋒,士彥繼之,所當皆破。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深見忌,乃代還京師。閒居無事, 恃功懷怨,與宇文忻、劉昉等謀反。將率僮僕,候上享廟之際 以發機。復欲於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塞河陽路, 劫調布為牟甲,募盜賊為戰士。其甥裴通知而奏之。帝未發其 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志。士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 請儀同薛摩兒為長史,帝從之。後與公卿朝謁,帝令執士彥、 忻、昉等於行間。詰之狀,猶不伏,捕薛摩兒至,對之。摩兒 具論始末,雲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三子叔諧曰“作猛獸須成 班”。士彥失色,顧曰 :“汝殺我!”於是伏誅。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卒。剛字 永固,位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以諫父獲免,徙瓜州。 叔諧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也,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 默陷陣。仕周,位開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征突厥, 進位大將軍。又從平楊諒,授柱國。大業五年,從煬帝征吐谷 渾,力戰死之。贈光祿大夫。

譯文

韋叔裕字孝寬,是京兆杜陵人,從少年時起以字代名。
世代為三輔大族。
祖父韋直善,曾任魏國馮翊、扶風二郡守。
父親韋旭,曾任武威郡守。
建義初年,任大行台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銜。
永安二年(529),被任命為右將軍、南豳州刺史。
當時氐賊多次搶劫偷盜,韋旭見機行事,加以招撫,氐賊一齊歸順,不久,在任期內逝世。
追贈司空、冀州刺史,謚“文惠”。
韋孝寬沉毅機敏,平和正直,曾廣泛閱讀經史典籍。
二十歲時,蕭寶夤在關西作亂,韋孝寬前往皇帝的殿廷,請求擔任軍隊先鋒。
朝廷嘉許,當即任命他為統軍,跟隨馮翊公長孫承業西征,每次作戰都立下功勞。
任國子博士,代理華山郡政事。
當時侍中楊侃任大都督,出鎮潼關,推薦韋孝寬當了司馬。
楊侃認為他是一個奇才,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永安年間,被任命為宣威將軍、給事中,隨即又賜他為山北縣男爵。
普泰年間,以都督身份隨荊州刺史源子恭鎮守襄城,由於立功被任命為析陽郡守。
當時獨孤信擔任新野郡守,都隸屬於荊州,與韋孝寬感情親密,政績治術均有美名,被荊州的吏員稱為聯璧。
孝武初年,以都督身份鎮守城池。
文帝從原州前往雍州,命令韋孝寬隨軍行動。
等到克復潼關,立即任命他為弘農郡守。
又參與活捉竇泰,兼任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
仍然與獨孤信入守洛陽城。
後來與宇文貴、怡峰接應潁州的徒屬,在潁川擊敗東魏將領任祥、堯雄。
韋孝寬又進兵平定樂口,攻克豫州,活捉刺史馮邕。
後參與河橋之戰。
當時大軍作戰失利,邊境動亂,就命令孝韋寬以大將軍身份代理宜陽郡政事。
隨即升任南兗州刺史。
這一年,東魏將領段琛、堯傑又占據宜陽,派其陽州刺史牛道恆煽動、誘惑邊民。
韋孝寬很擔心這件事,就派間諜訪得牛道恆手跡,命令善仿書法者偽造牛道恆致韋孝寬的信件,談歸降之意,又製造了火燒的痕跡,好像就火而書一樣,命令間諜將信件故意遺失在段琛營地。
段琛得到偽信後,果然懷疑牛道恆,對牛道恆所籌劃的措施一律廢棄不用。
韋孝寬得知離間見效,乘機出兵突襲,活捉牛道恆、段琛等人,崤、澠二地於是平定。
大統五年(539),晉封侯爵。
八年,轉任晉州刺史,不久改而鎮守玉壁,兼代理南汾州政事。
原先山胡仗恃險要,多次盜掠,韋孝寬向他們顯示軍威與信用,州內於是安定。
晉升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調集太行山以東所有兵力,立志西侵。
由於玉壁地處要道,先下令進攻它。
齊神武營地連綿數十里,直達城下,並在城南壘起土山,打算乘機入城。
正對著土山的地方,城上原有兩座高樓。
韋孝寬又在樓頂接上木頭,使之更加高峻,準備了許多作戰工具來防守。
齊神武派使者對城中人說:“縱使你們把樓接到天上,我也能奪取城池活捉你們。”於是在城南穿鑿地道,又在城北壘起土山,準備進攻工具,日夜不停。
韋孝寬挖掘長壕,截斷城外地道,並命令戰士屯守壕中。
城外的的敵人從地道中一出來,就被壕中的戰士捉住殺死。
又在長壕外堆積柴草,備下火種,發現地道內埋伏有敵人,就扔下著火的柴草,用皮囊吹火。
火氣一衝,敵人都被燒得焦頭爛額。
城外又造了攻城車,攻城車所到之處,沒有不被摧毀的。
雖然備有盾牌,但也無法與之對抗。
韋孝寬於是縫成布縵,攻城車攻向哪裡,布縵就張設在哪裡。
布縵懸在空中,攻城車竟無法毀掉它。
城外又將松枝麻桿綁在長竿上,浸油後點著,想燒毀布縵,連帶燒毀高樓。
韋孝寬又打造了長鐵鉤,鋒刃銳利,用鐵鉤遙割長竿,松枝麻桿一齊掉落下來。
城外敵人又在城牆四面挖掘地道,共挖了二十一條,分為四路,在地道中立有樑柱。
完工後,將柱子澆上油,點火焚燒,柱子折斷,城牆也隨之崩塌。
韋孝寬立即在崩塌處樹起木柵抵禦,敵人仍無法入城。
城外敵人用盡攻擊手段,均被韋孝寬一一挫敗。
齊神武無可奈何,就派倉曹參軍祖孝征對韋孝寬說:“沒有聽說派來救兵,為什麼還不投降?”韋孝寬回答道:“我方城池嚴固,軍糧充裕,攻者徒自勞苦,守者常覺安逸,哪有十天半月就必須救援的道理?我倒擔憂你們有回不了家的危險。
孝寬是關西男子,必然不當降將軍。”停了一會兒,祖孝征又對城中人說:“韋城主身享榮祿,或許能夠這樣,其他的將士,為什麼要隨韋城主入湯火中呢?”於是向城中射去賞格,說:“能殺城主而投降的,可任命為太尉,封開國郡公,食邑萬戶,賞帛萬匹。”韋孝寬在賞格的背面寫上字,反射到城外,說:“如果有能殺高歡者,依此賞格。”韋孝寬兄弟的兒子韋遷,原住在太行山以東,這時被鎖拿到城下,脖頸上架著利刃,說:“如果不早點投降,便殺掉韋遷。”韋孝寬慷慨激昂,毫無顧念之意。
士卒無不感奮激勵,人人有戰死的決心。
齊神武苦戰六十天,士卒中受傷及病死者十有四五,智謀用盡,軍力衰疲,自己又得了病,連夜撤兵而去。
後來,齊神武因此事惱恨而死。
魏文帝嘉獎韋孝寬戰功,命令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到玉壁慰問,任命他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晉封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553),任雍州刺史。
當初,大道旁每隔一里修一個記里程的土堆,經雨即毀,每次都要修復。
韋孝寬到州以後,命令州境以內,凡當置土堆處均種一槐樹代替,既不用修復,行人又得到庇蔭。
後來周文帝見了感到奇怪,問清楚後,說:“怎能讓一州單獨如此?應當命令天下與此相同。”於是下令各州,夾道一里植樹一株,十里植樹三株,百里植樹五株。
恭帝元年(554),以大將軍身份與燕國公于謹討伐江陵,將其平定,由於戰功被封為穰縣公。
回軍以後,被任命為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
三年,周文帝北巡,命令韋孝寬回去鎮守玉壁。
周孝閔帝登基,被任命為小司徒。
明帝初年,任麟趾殿學士,考校圖書典籍。
保定初年,由於韋孝寬在玉壁立下功勳,於是在玉壁設定勛州,仍任命他為勛州刺史。
齊國派使者到玉壁,請求互通貿易。
晉公宇文護認為彼此相持日久,絕無來往,一日忽然來請求交易,懷疑另有原因。
又因為皇姑、皇世母早先被齊人擄去,想乘著齊人請和的機會,讓皇姑、皇世母回來。
宇文護就命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到玉壁,與韋孝寬仔細商議。
韋孝寬於是在郊外大設帷帳,讓尹公正接待使者,順便談到皇家親屬尚在齊地。
使者言辭神色十分愉快。
當時又有汾州胡人搶劫來一批關東人,韋孝寬將他們放回,並致信一封,詳細陳述朝廷欲與鄰國交好之意。
齊人於是禮送皇姑及宇文護母親等人返回。
韋孝寬善於安撫駕御部下,能得人心。
所派遣到齊國去的間諜,都為他盡力。
齊國也有人得到韋孝寬的錢財,暗通音訊。
所以齊國有什麼動靜,朝廷都能預先知道。
當時有一個主帥許盆,韋孝寬托為親信,令他鎮守邊境的一座城堡。
許盆竟以城堡投靠齊人。
韋孝寬大怒,派間諜刺殺他,很快斬其首而歸。
其人心歸向如此。
汾州以北,離石以南,居住的都是尚未開化的胡人。
他們劫掠居民,阻斷黃河通道。
韋孝寬很擔憂這件事。
可是那塊地方屬於齊國,無法派兵消滅。
韋孝寬打算在生胡入境的險要地方建築一座大城。
於是在黃河西岸徵集服勞役者十萬人,帶甲士卒一百人,派開府姚岳監督築城。
姚岳神色恐懼,認為兵員太少,十分為難。
韋孝寬說:“預計建成此城,十天即可完工。
這裡距晉州四百多里,頭一天開工,第二天齊人才能知道。
假設晉州徵集兵馬,需要兩天才能調集完畢;商討用兵方略,又自會延滯三天。
計算他們的行軍速度,兩天之內還無法到達這裡。
我們的城牆足可以建成了。”於是下令築城。
齊人果然到達邊境,懷疑埋伏有大軍,停留不敢進。
當夜,韋孝寬又命令汾水以南,依傍介山、稷山各村莊就地放火。
齊人以為是軍營,就退兵自固。
大城建成的時間,果然如韋孝寬所言。
保定四年(564),升任柱國。
當時晉公宇文護將要東征,韋孝寬派長史辛道憲勸說宇文護不可出兵,宇文護不聽。
後來大軍果然失利。
孔城陷落,宜陽被圍。
韋孝寬對部將們說:“宜陽一城的得失並不重要,可是兩國爭奪它,使軍隊數年疲勞。
對方多有聰明之人,難道還缺乏計謀?倘若對方放棄崤山以東,前來圖謀汾水以北。
我國的邊界必被侵擾。
如今應當在華谷和長秋速速築城,使賊人打消這個念頭。
如果賊人先我一步行動,我們再下手就很困難了。”於是畫了地形,詳細陳述了敵我的態勢。
晉公宇文護命令長史叱羅協對使者說:“韋公子孫雖多,總數尚不滿百人。
在汾水北岸築城,派誰去鎮守呢?”此事於是無法實施。
天和五年(570),晉封鄖國公,食邑增至一萬戶。
當年,齊人果然解了宜陽之圍,平定汾水以北地區,修築城池固守。
齊國丞相斛律明月到汾水東岸,請求與韋孝寬相見。
斛律明月說:“宜陽是個小城,而使雙方爭奪了這么久。
如今宜陽已經入了你們的版圖,我們想在汾水以北取得補償,請勿見怪。”韋孝寬回答道:“宜陽是你們的戰略要地,汾水以北是我們放棄的地方。
我之所棄,你之所圖,哪裡能算取得補償?況且您輔佐幼主,地位崇高,名望隆重,理當調和陰陽,安撫百姓,怎么能窮兵贖武,與鄰邦結下怨仇?眼下滄州、瀛州一帶洪水泛濫,千里不見炊煙,您還想讓汾州、晉州之間屍橫遍野嗎?倘若為貪圖尋常之地,使精疲力竭之人再受極大苦難,我私下認為您不該這樣做。”韋孝寬的參軍曲岩很懂得卜筮。
他對韋孝寬說:“明年,東朝必定要互相大殺。”韋孝寬就命令曲岩作謠歌道:“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暗含“斛”字。
又說:“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命令間諜拿了很多這樣的文字,丟棄在鄴城。
祖孝征知道後,又對這些文字加以潤色,斛律明月竟然因此而被處死。
建德年間以後,武帝立志要平定齊國。
韋孝寬上疏陳述三條計策。
他的第一條計策說:“微臣在邊境多年,曾見過不少機會,只是沒有際遇,無法成功。
所以往年出兵,白白勞力耗餉,未立功績,原因在於失去機會。
為什麼呢?淮河以南,一向土地肥沃,陳氏在敗亡之餘,還能一舉將其平定。
齊人歷年派兵救援,均失敗而歸,內部分裂,外有叛亂,已經是精疲力竭。
《左傳》不是說:“仇敵露出破綻,不可失去利用的機會。”如今大軍如果從軹關出發,並車而進,順便與陳氏構成犄角之勢,同時命令廣州義軍從三亞鳥出發,再招募太行山以南的驍勇精銳之卒,沿黃河而下,又派北山稽胡截斷并州、晉州的通道。
以上諸軍,仍令招募函谷關以東、黃河以南的雄勁勇猛之士,多加封賞,使他們擔當先鋒。
高山動搖,河流改道,雷鳴電閃,壯盛迅疾,諸軍齊發,直搗賊巢。
敵軍必定是遠遠望見我軍旌旗就奔逃潰散,我軍可所向無敵。
用兵一次即可平定天下,眼前實在是大好時機。”他的第二條計策說:“如果國家為以後作更深遠的打算,在沒有大舉出兵以前,應當與陳國分散齊人的兵力。
在三亞鳥以北、萬春以南廣泛屯田,預先積存糧草。
從中招募驍勇強悍之人,建立軍隊。
齊人在東南方向已有敵人,兵馬相持,我可出其不意,派兵偷襲,將齊人擊敗。
對方如果派重兵來援,我則加固壁壘,將人口、物資轉移,使敵人一無所獲。
等到敵軍退遠了,我們再出兵。
時常派出邊境外的小股部隊,引誘敵人的主力。
我們連隔夜的乾糧也不用攜帶,卻使敵軍疲於奔命。
一二年中,齊人必定自己分裂背叛。
況且齊氏昏庸暴虐,政令不統一,賂賄公行,惟利是圖,荒廢政事,迷於佚樂,耽於酒色,猜忌陷害忠良之士。
全境鼎沸,無法忍受其弊害。
由此來看,齊之滅亡指日可待。
然後趁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兵征討,定能摧枯拉朽,大功告成。”他的第三條計策說:“微臣以為,大周疆土,跨據函谷關和黃河,暗蓄席捲天下之神威,持有高屋建瓴之優勢。
太祖上受天命,使萬物更新,因此二十四年之中,得建大功。
向南平定長江、漢水,向西平定巴郡、蜀郡,邊境以外無可憂慮,黃河以西也已平定。
只有趙、魏,偏偏阻塞不通,正是因為我們三面多有戰事,才沒有餘暇東征,於是使漳河、滏水的遊魂們苟延殘喘到今日。
從前勾踐滅亡吳國,尚且等待了十年;周武王乘亂起事,還不得不兩次舉兵。
如今倘若存下待時之心,坐等時機,微臣以為還應與鄰邦交好,申明盟約。
安定人心,和諧外交,互通貿易,恩惠工匠,養精蓄銳,待機而動。
這是長治久安之策,可坐觀對方被我吞併。”上奏後,皇帝派小司寇淮南公元偉、開府伊婁謙等人攜帶豐厚禮品訪問齊國。
後來終於大舉出兵,經皇帝兩次親征而平定太行山以東地區,最終同韋孝寬的計策一樣。
韋孝寬常常以年近七十歲為理由,多次請求退休。
皇帝答以天下尚未平定,下詔優待,不準所請。
到這時,韋孝寬又以有病為理由請求退休。
皇帝說:“從前我已經當面對你講了我的意見,何必麻煩再次申請呢?”建德五年(576),皇帝東征,經過玉壁。
視察這裡的防禦工事,十分感嘆讚賞,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韋孝寬認為自己洞察齊人虛實,請求擔任先鋒。
皇帝認為玉壁是交通緊要之處,除了韋孝寬無人能夠鎮守,就沒有答應他。
等到趙王宇文招從稽胡出兵,與大軍成犄角之勢,才下令韋孝寬擔任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策應大軍。
韋孝寬攻占了四座城池。
武帝平定晉州後,又命令韋孝寬回去鎮守玉壁。
皇帝凱鏇時,又路過玉壁。
皇帝從容地對韋孝寬說:“世上人都說老年人多有智謀,善於為軍隊策劃。
可是我只與少年人共事,一舉平定賊軍。
您以為怎樣呢?”韋孝寬答道:“微臣如今衰老,只剩下忠誠之心。
可是從前在少壯時,微臣也曾在先朝盡力,平定關西。”皇帝大笑道:“事實像您說的那樣。”於是詔令韋孝寬隨皇帝返回京城。
任命他為大司空,出任延州總管,升上柱國。
大象元年(579),被任命為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
又擔任行軍元帥,攻占淮河以南地區。
分別派杞公宇文亮進攻黃城,成阝公梁士彥進攻廣陵,韋孝寬率軍攻打壽陽,將以上三城全部攻占。
韋孝寬初到淮河以南時,各地官員都私下表示歸附的誠意。
可是五門是險要之處,陳國人如果鑿開塘堰放水,就會阻斷道路。
韋孝寬急忙命令分兵把守。
陳國刺史吳文育果然派人去挖掘塘堰,但已經來不及了。
陳人於是退兵,長江以北地區全部平定。
軍隊撤回,到了豫州,宇文亮舉兵反叛,偷偷派數百騎兵襲擊韋孝寬的營地。
當時宇文亮的養馬官茹寬將情況密報韋孝寬,韋孝寬作了防備。
宇文亮無法攻入營地,只得逃走,韋孝寬追上去將其活捉。
詔令以平定淮南之功,另封韋孝寬的一個兒子為滑國公。
宣帝去世後,隋文帝輔佐朝政。
當時尉遲迥原來擔任相州總管,詔令韋孝寬代替他。
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長義擔任相州刺史,令他先期前往鄴城,韋孝寬稍後出發。
到達朝歌時,尉遲迥派大都督賀蘭貴帶著書信等候。
韋孝寬留下賀蘭貴談話,藉以觀察他。
韋孝寬懷疑有變故,就藉口有病,緩慢而行。
又派人到相州尋求醫藥,秘密偵察動靜。
到湯陰後,遇到叱列長義逃跑回來。
韋孝寬兄長之子、魏郡守韋藝又棄郡南逃。
韋孝寬仔細研究了當時的形勢,急忙返回。
所經過的橋樑要道,下令一律拆毀,驛站馬匹一律牽走,又命令驛將道:“蜀公將要到來,可多備酒肴和糧草等待。”尉遲迥果然派儀同梁子康率領數百騎兵追趕韋孝寬,各驛站供應豐厚,所經之處都要停留,因此沒有追上。
當時有人勸說韋孝寬,認為洛京虛弱,素來沒有守衛部隊,在河陽鎮守的,全是函谷關以東的鮮卑人,尉遲迥如果先行占據洛京,將成大禍。
韋孝寬就入河陽而固守。
河陽城內原有鮮卑人八百,家小都在鄴城,見韋孝寬空身而來,謀劃回響尉遲迥。
韋孝寬知道後,就密造東京官府文書,假稱派遣他們遠行,分頭到洛陽領受賞賜。
這批鮮卑人抵達洛陽後,都被留在那裡。
韋孝寬分化了鮮卑人的力量,使他們的計謀未能得逞。
六月,詔令徵調關中兵馬,任命韋孝寬為元帥,領軍東征。
七月,軍隊在河陽停留。
尉遲迥部署儀同薛公禮等人圍逼懷州,韋孝寬派兵將他們擊敗,進駐懷縣永橋城東南。
這座城正處交通要道,城牆牢固,尉遲迥已經派兵據守。
眾將士認為此城正當要路,請求首先攻占它。
韋孝寬:“城小而堅固,倘若攻而不克,則有損我之軍威。
如果擊敗敵人大軍,這座小城也難有什麼作為。”於是領軍駐紮在武陟,大敗尉遲迥之子尉遲..,尉遲..輕裝騎馬逃向鄴城。
軍隊又進駐鄴城西門豹祠以南。
尉遲迥親自出戰,又被擊敗。
尉遲迥走投無路,只得自殺。
小城中的守兵,全部被活埋在游豫園。
其餘尚有不服從者,韋孝寬根據情況一一討伐,使函谷關以東全部平定。
十月,勝利返回京師。
十一月逝世,當時七十二歲。
追贈太傅、二十州諸軍事、雍州牧。
諡號為“襄”。
韋孝寬在邊疆多年,屢次抗擊強敵。
他的所有計謀,當初布置時,人們都不明白,等到事情成功了,才驚奇嘆服。
他雖然在軍中生活,但很留意文史,政事餘暇,常常翻閱。
晚年患眼疾,還令學士讀給他聽。
韋孝寬很早就失去父母,侍奉兄嫂十分恭謹。
所得的俸祿,與兄嫂共用,不放入自己的住室。
親族中凡有失去父母的孤兒,必定給以接濟。
朝廷內外因此而讚美他。
長子韋諶已經十歲,魏文帝想把女兒嫁給他。
韋孝寬推辭,說兄長之子韋世康年齡大些。
魏文帝很讚許,就把女兒嫁給韋世康。
韋孝寬有六個兒子,韋總、韋壽、韋霽、韋津都有名氣。

 
韋夐是韋孝寬之兄,字敬遠。
性格恬淡質樸,不看重功名利祿。
二十歲時,被徵召為雍州中從事,因為不合心意,就稱病離職。
先後有十次被徵召為官,均不出仕。
當時太祖籌劃大業,求賢若渴,聽說韋夐保持高尚志節,不願當官,心中非常敬佩,派使者前往徵召,送去任命的文書。
儘管情感真摯,禮節周到,但韋夐始終不為所動。
太祖因此更加看重他,但也無法改變他的初衷。
韋夐的住宅,環繞著樹林清泉,他對林泉而鼓琴讀書,怡然自得。
當時人稱他為居士。
以致有人仰慕他閒靜樸素,帶酒來訪,韋夐也同客人盡情歡飲,應對談天,忘記疲倦。
明帝登基後,對韋夐的禮遇更加崇隆,寫贈給他:“六爻貞遁世,三辰少光微。
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
香動秋蘭佩,風飄蓮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
嶺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飛。
聊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薇。
詎能同四隱,來參余萬機。”韋夐作詩回答,願意隨時朝見。
皇帝十分高興,命令官府每天送給他河東酒一斗,稱他為“逍遙公”。
當時晉公宇文護執掌朝政,大建宅第。
曾徵召韋夐到自己宅第,詢問政事。
韋夐仰視大堂,緩緩嘆息道:“沉湎在美酒和音樂之中,住著高峻華麗的宅第,即使二者只占其一,恐怕也未必不會滅亡。”宇文護很不高興。
有識之士認為此話很有遠見。
陳國派遣尚書周弘正來訪,他早就聽說韋夐的名聲,請求與韋夐會面。
朝廷予以允諾。
於是周弘正拜訪韋夐,談笑終日,只恨相見太晚。
後來請韋夐到賓館,韋夐也不時前去。
周弘正贈詩說:“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韋夐就是這樣被時人推重仰慕。
武帝曾與韋夐夜晚飲宴,賜給他許多絲織品,令侍臣數人扛著送出。
韋夐只要了一匹,表示已經承受恩旨。
武帝因此而更加推重他。
韋孝寬擔任延州總管,韋夐到州城與韋孝寬相見。
回來的時候,韋孝寬把自己騎的馬以及鞍具、馬勒送給韋夐。
韋夐看到鞍具諸物裝飾華貴,不想接受,就笑著說:“前人不丟棄遺落的簪子和墜落的鞋子,是由於懷舊之情。
我雖然不及前賢遺風,但捨棄舊物而換用新物,也不是我的心意。”於是仍然騎著舊馬返回。
武帝又認為佛、道、儒三教不同,詔令韋夐分辨它們的優劣。
韋夐認為,三教雖然不同,但都歸結於善行,從表象上看深淺不一,而從教理上卻分不出什麼等級。
於是寫了《三教序》上奏。
武帝看了以後表示稱讚。
當時宣帝住在東宮,也寫信給韋夐,並且令人用皇帝所乘之馬去迎接他,詢問立身之道。
韋夐回答說:“《春秋》不是說過嗎?儉約就是奉行美德,奢侈是大惡行。
不可放縱慾望,不可滿足意願。
這些都是聖人的訓示,希望殿下明察。”韋夐之子韋馞代理隨州刺史,患病而死,韋孝寬之子韋總又在并州陣亡。
一天之內,噩耗俱至。
家裡人相對悲慟,而韋夐神色如常。
他對家人們說:“死生由命,人間常事,有什麼值得悲傷的?”若無其事地拿過琴彈起來,同往常一樣。
韋夐又十分看重名譽和道義,心胸開闊,善於誘導。
即使是農夫牧人,凡有一點可以稱道的,他都願意接待,特別與族人韋處玄和安定人梁曠結成放達閒適的朋友。
韋夐從少年時喜愛文史,留心著述,親自抄錄數十萬字。
晚年喜好沖虛安靜,只以領悟道家真義為事,對過去的著述全都加以刪削,所以文筆大多不存。
建德年間,韋夐由於年老,預先告誡兒子們說:“從前士安用粗席裹體,王孫用布囊纏屍,這兩位聖賢是高潔曠達之人,平庸之人無法跟他們學。
我死的那一天,可穿上舊衣安葬,不要另制新衣。
讓棺材能夠放下屍首,用牛車載運靈柩,墳高四尺,墓穴深一丈。
早晚祭奠更加麻煩,我不能一下子斷絕你們的思念之情,可以每月的初一、十五祭奠一次。
仍然只用素食,不要擺設牲畜。
親友們想拿物品來祭弔的,一律不要接受。
我常常擔心臨終時精神恍惚,所以預先把這話告誡你們。
我去世的的那天,你們不要違背我的心意。”宣政元年(578)二月,在家中去世,當時七十七歲。
武帝派使者祭奠,資助的財物格外多。
他的喪制葬禮,兒子們都遵照他的遺言來辦。
兒子韋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是安定烏氏人。年輕時負氣仗義,愛讀兵書,頗為涉獵經書史籍。周武帝將要平定束夏,聽說他勇敢決斷,由扶風郡太守任為九曲鎮將,升任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非常害怕他。

後來以熊州刺史的身份跟隨武帝攻下晉州,升任為大將軍,任晉州刺史。到皇帝還朝,齊後主親自圍攻晉陽,城樓矮牆盡毀,兩軍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若,告訴將士說:“死在今,我為你們領先。“於是勇猛齊奮,號聲震天動地,人人無不以一當百。齊軍稍微退卻,就下令妻子及軍人子女日夜修城,三日成功,武帝大軍也來到,齊軍的圍攻被解除了。士彥拜見皇帝,撫摸著皇帝的鬍鬚哭泣,皇帝也為之流淚。當時皇帝想班師,士彥扣住韁繩勸諫,皇帝聽從他。拉著他的手說:“我有晉州,是平定齊國的根基,應該好好守衛它。“到了齊國被平定,封郝國公,位上柱國、雍州總管。宣帝即位,任徐州總管。與烏丸軌在呂梁活捉陳將吳明徹、裴忌,攻克平定淮南之地。

隋文帝任相國,調梁士彥任亳州總管。尉遲回謀反,鑿土產任行軍總管,與童耋直攻擊他。下令家僮梁默等人為前鋒,士彥接著出發,所向之處都被攻下。

到尉遲迥被乎定,任相州刺史。被深深地猜忌,就又回朝任職返回京師。閒居無事,倚仗有功,心懷怨恨,與宇文忻、劉防等人謀反。準備率領僮僕,等候皇帝祭祀宗廟的時候發動。又想在渣州起事,攻取河北,控制黎陽關,堵塞河陽路,搶劫徵調的布匹來做帽子衣服,招募盜賊來做戰士。他的外甥裴通知道這個訊息就上奏朝廷。皇帝沒有揭發他謀反的事,任他為晉州刺史,想觀察他的志向。士彥高興地告訴劉防等人說:“這是天意啊!”又請求儀同薛摩兒任長史,皇帝聽從了他。後來與公卿入朝謁見,皇帝下令逮捕士彥、宇文忻、劉防等人於行列之間。查問他們的情況,還是不服罪,又逮捕薛摩兒來到,進行對質。摩兒說出了全部底細,說他次子梁剛垂淚苦苦勸諫,第三子梁叔諧說“作猛獸須成班“。士彥大驚失色,回頭說:  “是你殺了我!”於是伏罪被殺。終年七十二歲。

有兒子五人。梁操字孟德,官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年死去。梁剛字永固,官位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因為勸諫父親不要謀反而獲免死罪,徙移到瓜州。梁叔諧因受牽連而被殺。

梁默是士彥的家奴,勇猛過人。士彥每次跟隨征伐,經常與梁默衝鋒陷陣。在周做官,官位為開府。開皇末年,以行軍總管的身份跟隨楊素征討突厥,升位大將軍。又跟隨平定楊諒,任柱國。大業五年,跟隨煬帝征討吐谷渾,盡力作戰而死。追贈光祿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