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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四

作者:李百藥

李鉉 刁柔 馮偉 張買奴 劉軌思 鮑季詳 邢峙 劉晝 馬敬德子元熙

張景仁 權會 張思伯 張雕 孫靈暉 石曜

班固稱“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行教化”者也。聖人所以明天道,正人倫,是以古先哲王率由斯道。

高祖生於邊朔,長於戎馬之間,因魏氏喪亂之餘,屬尒朱殘酷之舉,文章鹹盪,禮樂同奔,弦歌之音且絕,俎豆之容將盡。及仗義建旗,掃清區縣,以正君臣,以齊上下;至乎一人播越,九鼎□移,文武神器,顧眄斯在;猶且援立宗支,重安社稷,豈非局名教之地,漸仁義之風與?

屬疆埸多虞,戎車歲駕,雖庠序之制有所未遑,而儒雅之道遽形心慮。魏天平中,范陽盧景裕同從兄禮於本郡起逆,高祖免其罪,置之賓館,以經教授太原公以下。及景裕卒,又以趙郡李同軌繼之,二賢並大蒙恩遇,待以殊禮。同軌之亡,復征中山張雕、渤海李鉉、刁柔、中山石曜等遞為諸子師友。及天保、大寧、武平之朝,亦引進名儒,授皇太子諸王經術。

然爰自始基,暨於季世,唯濟南之在儲宮,性識聰敏,頗自砥礪,以成其美,自余多驕恣傲狠,動違禮度,日就月將,無聞焉爾。鏤冰雕朽,迄用無成,蓋有由也。夫帝子王孫,□性淫逸,況義方之情不篤,邪僻之路競開,自非得自生知,體包上智,而內有聲色之娛,外多犬馬之好,安能入便篤行,出則友賢者也。徒有師傅之資,終無琢磨之實。下之從化,如風靡草,是以世冑之門,罕聞強學。若使貴游之輩,飾以明經,可謂稽山竹箭,加之以括羽,俯拾青紫,斷可知焉。而齊氏司存,或失其守,師、保、疑、丞皆賞勛舊,國學博士徒有虛名,唯國子一學,生徒數十人耳。欲求官正國治,其可得乎?冑子以通經仕者唯博陵崔子發、廣平宋游卿而已,自外莫見其人。

幸朝章寬簡,政網疏闊,游手浮惰,十室而九。故橫經受業之侶,遍於鄉邑;負笈從宦之徒,不遠千里。伏膺無怠,善誘不倦。入閭里之內,乞食為資;□桑梓之陰,動逾千數。[一]燕、趙之俗,此□尤甚。齊制:諸郡並立學,置博士助教授經,學生俱差逼充員,士流及豪富之家皆不從調。備員既非所好,墳籍固不關懷,又多被州郡官人驅使。縱有游惰,亦不檢治,皆由上非所好之所致也。諸郡俱得察孝廉,其博士、助教及遊學之徒通經者,推擇充舉。射策十條,通八以上,聽九品出身,其尤異者亦蒙抽擢。

凡是經學諸生,多出自魏末大儒徐遵明門下。河北講鄭康成所注周易。遵明以傳盧景裕及清河崔瑾,景裕傳權會,權會傳郭茂。權會早入京都,郭茂恆在門下教授。其後能言易者多出郭茂之門。河南及青、齊之間,儒生多講王輔嗣所注周易,師訓蓋寡。齊時儒士,罕傳尚書之業,徐遵明兼通之。遵明受業於屯留王總,傳授浮陽李周仁及渤海張文敬及李鉉、權會,並鄭康成所注,非古文也。下里諸生,略不見孔氏註解。武平末,河間劉光伯、信都劉士元始得費甝義疏,乃留意焉。其詩、禮、春秋尤為當時所尚,諸生多兼通之。三禮並出遵明之門。徐傳業於李鉉、沮□、田元鳳、馮偉、紀顯敬、呂黃龍、夏懷敬。李鉉又傳授刁柔、張買奴、鮑季詳、邢峙、劉晝、熊安生。安生又傳孫靈暉、郭仲堅、丁恃德。其後生能通禮經者多是安生門人。諸生盡通小戴禮,於周、儀禮兼通者十二三焉。通毛詩者多出於魏朝博陵劉獻之。獻之傳李周仁,周仁傳董令度、程歸則,歸則傳劉敬和、張思伯、劉軌思。其後能言詩者多出二劉之門。河北諸儒能通春秋者,並服子慎所注,亦出徐生之門。張買奴、馬敬德、邢峙、張思伯、張雕、劉晝、鮑長暄、王元則並得服氏之精微。又有□覬、陳達、潘叔度雖不傳徐氏之門,亦為通解。又有姚文安、秦道靜初亦學服氏,後更兼講杜元凱所注。其河外儒生俱伏膺杜氏。其公羊、穀梁二傳,儒者多不措懷。論語、孝經,諸學徒莫不通講。諸儒如權會、李鉉、刁柔、熊安生、劉軌思、馬敬德之徒多自出義疏。雖曰專門,亦皆粗習也。

今序所錄諸生,或終於魏朝,或名宦不達,縱能名家,又闕其由來及所出郡國,並略存其姓名而已。俱取其尤通顯者列於儒林雲。熊安生名在周史,光伯、士元著於隋書,輒不重述。

李鉉,字寶鼎,渤海南皮人也。九歲入學,書急就篇,月余便通。家素貧苦,常春夏務農,冬乃入學。年十六,從浮陽李周仁受毛詩、尚書,章武劉子猛受禮記,常山房□受周官、儀禮,漁陽鮮于靈馥受左氏春秋。鉉以鄉里無可師者,遂與州里楊元懿、河間宗惠振等結侶詣大儒徐遵明受業。居徐門下五年,常稱高第。二十三,便自□居,討論是非,撰定孝經、論語、毛詩、三禮義疏及三傳異同、周易義例合三十餘卷。用心精苦,曾三冬不畜枕,每至睡時,假寐而已。年二十七,歸養二親,因教授鄉里,生徒恆至數百。燕、趙間能言經者,多出其門。

年三十六,丁父喪。服闋,以鄉里寡文籍,來游京師,讀所未見書。州舉秀才,除太學博士。武定中,李同軌卒後,高祖令世宗在京妙簡碩學,以教諸子。世宗以鉉應旨,征詣晉陽。時中山石曜、北平陽絢、北海王晞、清河崔瞻、廣平宋欽道及工書人韓毅同在東館,師友諸王。鉉以去聖久遠,文字多有乖謬,感孔子"必也正名"之言,乃喟然有刊正之意。於講授之暇,遂覽說文,爰及倉、雅,刪正六藝經注中謬字,名曰字辨。顯祖受禪,從駕還都。天保初,詔鉉與殿中尚書邢卲、中書令魏收等參議禮律,仍兼國子博士。時詔北平太守宋景業、西河太守綦毌懷文等草定新曆,錄尚書平原王高隆之令鉉與通直常侍房延佑、國子博士刁柔參考得失。尋正國子博士。廢帝之在東宮,顯祖詔鉉以經入授,甚見優禮。數年,病卒。特贈廷尉少卿。及還葬故郡,太子致祭奠之禮,並使王人將送,儒者榮之。楊元懿、[二]宗惠振官亦俱至國子博士。

刁柔,字子溫,渤海人也。父整,魏車騎將軍、贈司空。柔少好學,綜習經史,尤留心禮儀。性強記,至於氏族內外,多所諳悉。初為世宗挽郎,出身司空行參軍。喪母,居喪以孝聞。永安中,除中堅將軍、奉車都尉,加冠軍將軍、中散大夫。元象中,隨例到晉陽,高祖以為永安公府長流參軍,又令教授諸子。天保初,除國子博士、中書舍人。魏收撰魏史,啟柔等與同其事。柔性頗專固,自是所聞,收常所嫌憚。

又參議律令。時議者以為立五等爵邑,承襲者無嫡子,立嫡孫,無嫡孫,立嫡子弟,無嫡子弟,立嫡孫弟。[三]柔以為無嫡孫,應立嫡曾孫,不應立嫡子弟。議曰:柔案禮立適以長,故謂長子為嫡子。嫡子死,以嫡子之子為嫡孫,死則曾、玄亦然。然則嫡子之名,本為傳重。故喪服曰:"庶子不為長子三年,不繼祖與禰也。"[四]禮記公儀仲子之喪:"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聞。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五]子服伯子曰:『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發,微子舍其孫盾而立弟衍,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鄭注曰:"伯子為親者諱耳,[六]立子非也。文王之立武王,權也。微子嫡子死,立其弟衍,殷禮也。""子游問諸孔子,孔子曰:『不,立孫。』"注曰:"據周禮。"然則商以嫡子死,立嫡子之母弟,周以嫡子死,立嫡子之子為嫡孫。故春秋公羊之義,嫡子有孫而死,質家親親先立弟,文家尊尊先立孫。喪服云:"為父後者為出母無服。"小記云:"祖父卒而後為祖母后者三年。"為出母無服者,喪者不祭故也。為祖母三年者,大宗傳重故也。今議以嫡孫死而立嫡子母弟,[七]嫡子母弟者則為父後矣。嫡子母弟本非承嫡,以無嫡,故得為父後。則嫡孫之弟,理亦應得為父後。則是父卒然後為祖後者服斬,既得為祖服斬,而不得為傳重者,未之聞也。若用商家親親之義,本不應嫡子死而立嫡孫。[八]若從周家尊尊之文,豈宜舍其孫而立其弟?或文或質,愚用惑焉。小記復云:"嫡婦不為舅後者則姑為之小功。"注云:"謂夫有廢疾他故若死無子不受重者。小功,庶婦之服。凡父母於子,舅姑於婦,將不傳重於嫡,及將所傳重者非嫡,服之皆如□子庶婦也。"言死無子者,謂絕世無子,非謂無嫡子。如其有子,焉得雲無後?夫雖廢疾無子,婦猶以嫡為名。嫡名既在,而欲廢其子者,其如禮何!禮有損益,代相沿革,必謂宗嫡可得而變者,則為後服斬,亦宜有因而改。七年夏卒,時年五十六。柔在史館未久,逢勒成之際,志存偏黨。魏書中與其內外通親者並虛美過實,深為時論所譏焉。

馮偉,字偉節,中山安喜人也。身長八尺,衣冠甚偉,見者肅然敬憚。少從李寶鼎遊學,李重其聰敏,恆別意試問之。多所通解,尤明禮傳。後還鄉里,閉門不出將三十年,不問生產,不交賓客,專精覃思,無所不通。

趙郡王出鎮定州,以禮迎接,命書三至,縣令親至其門,猶辭疾不起。王將命駕致請,佐史前後星馳報之,縣令又自為其整冠履,不得已而出。王下廳事迎之,止其拜伏,分階而上,留之賓館,甚見禮重。王將舉充秀才,固辭不就。歲余請還。王知其不願拘束,以禮發遣,贈遺甚厚,一無所納,唯受時服而已。及還,終不交人事,郡守縣令每親至其門。歲時或置羊酒,亦辭不納。門徒束修,一毫不受。耕而飯,蠶而衣,簞食瓢飲,不改其樂,竟以壽終。

張買奴,平原人也。經義該博,門徒千餘人。諸儒鹹推重之,名聲甚盛。歷太學博士、國子助教,天保中卒。

劉軌思,渤海人也。說詩甚精。少事同郡劉敬和,敬和事同郡程歸則,故其鄉曲多為詩者。軌思,天統中任國子博士。

鮑季詳,渤海人也。甚明禮,聽其離文析句,自然大略可解。兼通左氏春秋,少時恆為李寶鼎都講,後亦自有徒□,諸儒稱之。天統中,卒於太學博士。從弟長暄,兼通禮傳。武平末,為任城王湝丞相掾,恆在京教授貴遊子弟。齊亡後,歸鄉里講經,卒於家。

邢峙,字士峻,河間鄚人也。少好學,耽玩墳典,遊學燕、趙之間,通三禮、左氏春秋。天保初,郡舉孝廉,授四門博士,遷國子助教,以經入授皇太子。峙方正純厚,有儒者之風。□宰進太子食,有菜曰"邪蒿",峙命去之,曰:"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所宜食。"顯祖聞而嘉之,賜以被褥縑纊,拜國子博士。皇建初,除清河太守,有惠政,民吏愛之。以年老謝病歸,卒於家。

劉晝,字孔昭,渤海阜城人也。少孤貧,愛學,負笈從師,伏膺無倦。與儒者李寶鼎同鄉里,甚相親愛,受其三禮。又就馬敬德習服氏春秋,俱通大義。恨下里少墳籍,便杖策入都。知太府少卿宋世良家多書,乃造焉。世良納之。恣意披覽,晝夜不息。

河清初,還冀州,舉秀才入京,[九]考策不第。乃恨不學屬文,方復緝綴辭藻,言甚古拙。制一首賦,以"六合"為名,自謂絕倫,吟諷不輟。乃嘆曰:"儒者勞而少工,見於斯矣。我讀儒書二十餘年而答策不第,始學作文,便得如是。"曾以此賦呈魏收,收謂人曰:"賦名六合,其愚已甚,及見其賦,又愚於名。"

晝又撰高才不遇傳三篇。在皇建、大寧之朝,又頻上書,言亦切直,多非世要,終不見收采。自謂博物奇才,言好矜大,每云:"使我數十卷書行於後世,不易齊景之千駟也。"而容止舒緩,舉動不倫,由是竟無仕進。天統中,卒於家,年五十二。

馬敬德,河間人也。少好儒術,負笈隨大儒徐遵明學詩、禮,略通大義而不能精。遂留意於春秋左氏,沉思研求,晝夜不倦,解義為諸儒所稱。教授於燕、趙間,生徒隨之者□。河間郡王每於教學追之,將舉為孝廉,固辭不就。乃詣州求舉秀才,舉秀才例取文士,州將以其純儒,無意推薦。敬德請試方略,乃策問之,所答五條,皆有文理。乃欣然舉送至京。依秀才策問,唯得中第,乃請試經業,問十條並通。擢授國子助教,遷太學博士。

天統初,除國子博士。世祖為後主擇師傅,趙彥深進之,入為侍講。其妻夢猛獸將來向之,敬德走超叢棘,妻伏地不敢動。敬德占之曰:"吾當得大官。超棘,過九卿也。爾伏地,夫人也。"後主既不好學,敬德侍講甚疏,時時以春秋入授。武平初,猶以師傅之恩,超拜國子祭酒,加儀同三司、金紫光祿大夫,領瀛州大中正,卒。贈開府、瀛滄安州諸軍事、瀛州刺史。其後侍書張景仁封王。趙彥深云:"何容侍書封王,侍講翻無封爵。"於是亦封敬德廣漢郡王。子元熙襲。

元熙字長明,少傳父業,兼事文藻。以父故,自青州集曹參軍超遷通直侍郎,待詔文林館,轉正員。武平中,皇太子將講孝經,有司請擇師友。帝曰:"馬元熙朕師之子,文學不惡,可令教兒。"於是以孝經入授皇太子,儒者榮其世載。性和厚,在內甚得名譽,皇太子亦親敬之。隋開皇中,卒於秦王文學。

張景仁者,濟北人也。幼孤家貧,以學書為業,遂工草隸,選補內書生。與魏郡姚元標、潁川韓毅、同郡袁買奴、滎陽李超等齊名,世宗並引為賓客。天保八年,□授太原王紹德書,除開府參軍。後主在東宮,世祖選善書人性行淳謹者令侍書,景仁遂被引擢。小心恭慎,後主愛之,呼為博士。歷太子門大夫、員外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後主登祚,除通直散騎常侍。及奏,御筆點除"通"字,[一○]遂正常侍。左右與語,猶稱博士。

胡人何洪珍有寵於後主,欲得通婚朝士,以景仁在內官位稍高,遂為其兄子取景仁第二息子瑜之女。因此表里,恩遇日隆。景仁多疾,每遣徐之范等治療,給藥物珍羞,中使問疾,相望於道。是後,□有司恆就宅送御食。

遷假儀同三司、銀青光祿大夫,食恆山縣乾。車駕或有行幸,在道宿處,每送步障為遮風寒。進位儀同三司,尋加開府,侍書、余官並如故。每旦須參,即在東宮停止。及立文林館,中人鄧長顒希旨,奏令總制館事,除侍中。四年,封建安王。洪珍死後,長顒猶存舊款,更相彌縫,得無墜退。除中書監,以疾卒。贈侍中、齊濟等五州刺史、司空公。

景仁出自寒微,本無識見,一旦開府、侍中、封王。其妻姓奇,莫知氏族所出,容制音辭,事事庸俚。既詔除王妃,與諸公主、郡君同在朝謁之例,見者為其慚悚。子瑜,薄傳父業,更無餘伎,以洪珍故,擢授中書舍人,轉給事黃門侍郎。長息子玉,起家員外散騎侍郎。

景仁性本卑謙,及用胡人、巷伯之勢,坐致通顯,志操頗改,漸成驕傲。良馬輕裘,徒從擁冗,高門廣宇,當衢向街。諸子不思其本,自許貴游。自蒼頡以來,八體取進,一人而已。

權會,字正理,河間鄚人也。志尚沉雅,動遵禮則。少受鄭易,探賾索隱,妙盡幽微,詩、書、三禮,文義該洽,兼明風角,妙識玄象。魏武定初,本郡貢孝廉,策居上第,解褐四門博士。僕射崔暹引為館客,甚敬重焉,命世子達拏盡師傅之禮,會因此聞達。暹欲薦會與馬敬德等為諸王師,會性恬靜,不慕榮勢,恥於左宦,[一一]固辭。暹亦識其意,遂罷薦舉。尋被尚書符追著作,修國史,監知太史局事。皇建中,轉加中散大夫,余並如故。

會參掌雖繁,教授不闕。性甚儒懦,似不能言,及臨機答難,酬報如響,動必稽古,辭不虛發,由是為儒宗所推。而貴遊子弟慕其德義者,或就其宅,或寄宿鄰家,晝夜承閒,受其學業。會欣然演說,未嘗懈怠。

雖明風角,解玄象,至於私室,輒不及言,學徒有請問者,終無所說。每云:"此學可知不可言。諸君並貴遊子弟,不由此進,何煩問也。"會唯有一子,亦不以此術教之,其謹密也如此。曾令家人遠行,久而不反。其行人還,垂欲至宅,乃逢寒雪,寄息他舍。會方處學堂講說,忽有鏇風瞥然,吹雪入戶。會乃笑曰:"行人至,何意中停。"遂命使人令詣某處追尋,果如其語。每為人占筮,小大必中。但用爻辭、彖象以辯吉凶,易占之屬,都不經口。

會本貧生,無仆隸,初任助教之日,恆乘驢上下。且其職事處多,每須經歷,及其退食,非晚不歸。曾夜出城東門,鐘漏已盡,會唯獨乘驢。忽有二人,一人牽頭,一人隨後,有似相助,其回動輕漂,有異生人。漸漸失路,不由本道。會心甚怪之,遂誦易經上篇,一卷不盡,前後二人,忽然離散。會亦不覺墮驢,因爾迷悶,至明始覺。方知墮驢之處,乃是郭外,纔去家數里。

有一子,字子襲,聰敏精勤,幼有成人之量。不幸先亡,臨送者為其傷慟,會唯一哭而罷,時人尚其達命。

武平年,自府還第,在路無故馬倒,遂不得語,因爾暴亡,時年七十六。注易一部,行於世。會生平畏馬,位望所至,不得不乘,果以此終。

張思伯,河間樂城人也。善說左氏傳,為馬敬德之次。撰刊例十卷,行於時。亦治毛詩章句,以二經教齊安王廓。武平初,國子博士。

張雕,[一二]中山北平人也。家世貧賤,而慷慨有志節,雅好古學。精力絕人,負篋從師,不遠千里。□通五經,尤明三傳,弟子遠方就業者以百數,諸儒服其強辨。

魏末,以明經召入霸府,高祖令與諸子講讀。起家殄寇將軍,稍遷太尉長流參軍、定州主簿。從世宗赴□,除常山府長流參軍。天保中,為永安王府參軍事。顯祖崩於晉陽,擢兼祠部郎中,典喪事,從梓宮還鄴。乾明初,除國子博士。遷平原太守,坐贓賄失官。世祖即位,以舊恩除通直散騎侍郎。琅邪王儼求博士精儒學,有司以雕應選,時號得人。尋為涇州刺史。未幾,拜散騎常侍,復為儼講。值帝侍講馬敬德卒,乃入授經書。帝甚重之,以為侍讀,與張景仁並被尊禮,同入華光殿,共讀春秋。加國子祭酒,假儀同三司,待詔文林館。

胡人何洪珍大蒙主上親寵,與張景仁結為婚媾。雕以景仁宗室,自托於洪珍,傾心相禮,情好日密,公私之事,雕常為其指南。時穆提婆、韓長鸞與洪珍同侍帷幄,知雕為洪珍謀主,甚忌惡之。洪珍又奏雕監國史。尋除侍中,加開府,奏度支事,大被委任,言多見從。特□奏事不趨,呼為博士。雕自以出於微賤,致位大臣,勵精在公,有匪躬之節,欲立功效,以報朝恩,論議抑揚,無所迴避。宮掖不急之費,大存減省,左右縱恣之徒,必加禁約,數譏切寵要,獻替帷扆。上亦深倚仗之,方委以朝政。雕便以澄清為己任,意氣甚高,嘗在朝堂謂鄭子信曰:"向入省中,見賢家唐令處分極無所以,若作數行兵帳,雕不如邕,若致主堯、舜,身居稷、契,則邕不如我。"其矜誕如此。

長鸞等慮其干政不已,陰圖之。會雕與侍中崔季舒等諫帝幸晉陽,長鸞因譖之,故俱誅死。臨刑,帝令段孝言詰之。雕致對曰:"臣起自諸生,謬被抽擢,接事累世,常蒙恩遇,位至開府、侍中,光寵隆洽。每思塵露,微益山海,今者之諫,臣實首謀,意善功惡,無所逃死。伏願陛下珍愛金玉,開發神明,數引賈誼之倫,論說治道,令聽覽之間,無所擁蔽,則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歔欷流涕,俯而就戮,侍□左右莫不憐而壯之,時年五十五。子德□等徙於北邊,南安之反,德□及弟德揭俱死。

德□和謹謙讓,善於人倫,聰敏好學,頗涉文史。以帝師之子,早見旌擢。歷員外散騎侍郎、太師府掾,入為中書舍人,隨例待詔。其父之戮也,德□在殿庭執事,目見□酷,號哭殞絕於地,久之乃蘇。

孫靈暉,長樂武強人也。魏大儒秘書監惠蔚,靈暉之族曾王父也。靈暉少明敏,有器度。惠蔚一子早卒,其家書籍多在焉。靈暉年七歲,便好學,日誦數千言,唯尋討惠蔚手錄章疏,不求師友。三禮及三傳皆通宗旨,然就鮑季詳、熊安生質問疑滯,其所發明,熊、鮑無以異也。舉冀州刺史秀才,[一三]射策高第,授員外將軍。後以儒術甄明,擢授太學博士。遷北徐州治中,轉潼郡太守。

天統中,敕令朝臣推舉可為南陽王綽師者,吏部尚書尉瑾表薦之,征為國子博士,授南陽王經。王雖不好文學,亦甚相敬重,啟除其府咨議參軍。綽除定州刺史,仍隨之鎮。綽所為猖□,靈暉唯默默憂□,不能諫止。綽欲以管記馬子結為咨議參軍,乃表請轉靈暉為王師,以子結為咨議。朝廷以王師三品,啟奏不合。後主於啟下手答,雲"但用之",仍手報南陽書,並依所奏。儒者甚以為榮。綽除大將軍,靈暉以王師領大將軍司馬。綽誅,停廢。從綽死後,每至七日及百日終,靈暉恆為綽請僧設齋,轉經行道。齊亡後數年卒。

子萬壽,聰識機警,博涉□書,禮傳俱通大義,有辭藻,尤甚詩詠。齊末,陽休之闢為開府行參軍。隋奉朝請、滕王文學、豫章長史。卒於大理司直。

馬子結者,其先扶風人也。世居涼土,太和中入洛。父祖俱清官。子結兄弟三人,皆涉文學。陽休之牧西兗,子廉、子尚、子結與諸朝士各有詩言贈,陽總為一篇酬答,即詩云"三馬俱白眉"者也。子結以開府行參軍擢為南陽王管記,隨綽定州。綽每出遊獵,必令子結走馬從禽。子結既儒緩,衣垂帽落,或噭或啼,令騎驅之,非墜馬不止,綽以為歡笑。由是漸見親狎,啟為咨議雲。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喜人,亦以儒學進。居官至清儉。武平中黎陽郡守,值斛律武都出為兗州刺史,武都即丞相鹹陽王世子,皇后之兄,性甚貪暴。先過□縣,令丞以下聚斂絹數千匹以遺之。及至黎陽,令左右諷動曜及郡治下縣官。曜手持一縑而謂武都曰:"此是老石機杼,聊以奉贈。自此來並須出於吏民,吏民之物,一毫不敢輒犯。"武都亦知曜清素純儒,笑而不責。著石子十卷,言甚淺俗。後終於譙州刺史。此外行事史闕焉。

贊曰:大道既隱,名教是遵,以斯建國,以此立身。帝圖雜霸,儒風未純,何以不墜,弘之在人。

校勘記

[一] 憩桑梓之陰動踰千數 北史卷八一儒林傳"千"作"十",疑北史是。

[二] 楊元懿 諸本"楊"作"陽",據北史卷八一及上文改。

[三] 無嫡子弟立嫡孫弟 諸本"孫"上有"子"字。北史卷二六刁柔傳無。按此句意謂嫡子無弟則立嫡孫之弟,諸本衍"子"字。今據北史刪。

[四] 故喪服曰庶子不為長子三年不繼祖與禰也 按儀禮喪服傳無"與禰"二字,"不繼祖與禰"是禮記喪服小記語,但引號不能分開。

[五] 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 諸本下"子"字作"弟",北史卷二六及冊府卷五八三六九八七頁作"子"。按禮記檀弓上原是"子"字,今據北史、冊府改。

[六] 鄭注曰伯子為親者諱耳 諸本"伯"作"仲",冊府同上卷頁作"伯"。按禮記檀弓上鄭注原是"伯"字,今據冊府改。

[七] 今議以嫡孫死而立嫡子母弟 諸本"孫"上有"子"字,北史卷二六無。按上文明說"議者以為無嫡孫,立嫡子弟",諸本衍"子"字,今據北史刪。

[八] 本不應嫡子死而立嫡孫 諸本"孫"上有"子"字。南本及冊府同上卷頁無。北史卷二六作"本不應舍嫡子而立嫡孫",亦無下"子"字。按上文說"商以嫡子死立嫡子之母弟",所以這裡反駁議者,說如用商制,那就不該嫡子死,不立嫡子之母弟而立嫡孫。南本及冊府是,今據刪下"子"字。北史"舍嫡子"下當脫"之母弟"三字。

[九] 河清初還冀州舉秀才入京 按下文云:"在皇建、大寧之朝,又頻上書。"河清元年是五六二在皇建五六○大寧五六一之後,而□在前,時間顛倒。北史卷八一劉晝傳不記年號,而□晝上書在高演即位後,也就是皇建、大寧間。疑"河清"紀年誤。

[一○] 御筆點除通字 御覽卷二二四一○六五頁"通"下有"直"字。按上文說"除通直散騎常侍",經點除後"遂正常侍",即正除散騎常侍,則點除者應是"通直"二字,這裡"通"下當脫"直"字。

[一一] 恥於左宦 諸本"左宦"作"仕宦",百衲本作"左□";北史卷八一權會傳百衲本作"左宦",殿本作"左官"。按漢書卷一四諸侯王表"作左官之律",服虔注"仕於諸侯為左官"。權會不願為諸王師,正是恥於左官。左宦□同即左官。"仕"字訛,今從百衲本。

[一二] 張雕 北史卷八一作"張雕武",序作"張雕";本書卷八後主紀補武平四年十月作"張雕虎",通志卷一六齊本紀作"張雕虎"。錢氏考異卷三一、卷四○都有說。其人本名雕虎"雕"通用,本書和北史避唐諱或去"虎"字,或改"虎"作"武"。其作"雕虎"者後人所改。

[一三] 舉冀州刺史秀才 北史卷八一孫靈暉傳"冀州"下無"刺史"二字。按文義或衍"刺史"二字,或是"冀州刺史舉秀才"之誤倒。

譯文

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說“儒家這些人,大概來源於司徒之類的官員,是協助國君諧調陰陽,實行教化”的。聖人揚明天道,樹立人倫,所以古代的先哲都尊奉儒學。

高祖出生在邊疆地區,在軍旅之中成長,正趕上魏代天下大亂,爾朱榮殘暴之時,道德敗壞,禮樂頹廢,高雅的音樂行將滅絕,祭祀不能正常進行。高祖樹起義旗,消滅各地割據勢力,使君臣綱常得以正常,上尊下卑得以恢復;他自己也英名遠播,大權逐漸集於一身,國家政權,垂手可得,但高祖仍然立北魏的宗室為帝,重新使天下穩定,這難道不是恪守名教,使人們感染仁義的風氣嗎?

當時國家戰事頻繁,高祖連年在外征戰,雖然學校教育體制沒有時間健全,但儒家之道時刻記掛在心上。魏天平年間,范陽盧景裕和堂兄盧禮在當地起兵作亂,高祖赦免了他的罪行,把他安置在賓館裹,用經書教授太原公以下的人員。量裕死後,又讓趙郡李同軌繼續從事這項工作,他們兩人都非常受到皇上重視,待為上賓。同軌死後,又徵召中山張雕、渤海李鉉、刁柔,中山石曜等人相繼成為諸子的師友。到了天保、大寧、武平三朝,也都引進名儒,傳授皇太子和諸王經學儒術。

但是從國家建立,一直到末世,僅有濟南王作太子時,本性聰明,很用功,學到了儒學,其他人都驕橫傲慢狠毒,動不動就違反法度,日積月累,最終默默無聞。就如同在冰上鏤花,在朽木上雕刻,以沒有絲毫用處而告終,都是有自身的原因的。帝王家的子孫,本來就貪圖安逸,又不注重遵守行為規範,紛紛向放蕩不正的邪路上走。他們如果不是生而知之,有極高的智慧,在宮中有聲色之娛,在外有犬馬漁獵之好,豈能做到入則切實實行儒學,出則輿賢人作朋友呢。徒然有好的老師,卻沒有可供雕琢的人才。下面的人也效法這種情況,如同風吹草低一樣,所以王公貴族之家,很少聽說有學習用功的。如果貴族子弟都能用各種經書豐富自己,就可算稽山上的竹箭,加上了羽毛,高官厚祿俯拾即是,斷然無疑。然而在北齊一朝,有時就失於保守,師、保、疑、丞的官職衹能授予有功勞的貴族,國學博士徒有虛名,僅在國子監裹,有幾十個學生而已。這種狀態還想要官吏正派、國家長治久安,難道能做得到嗎?貴族之弟以經學聞名而當官的僅博陵崔子發、廣平宋游卿而已,除此之外就不值一提了。

幸而國家朝政寬鬆,整天無事可做的人,占了十分之九。所以手捧著經書來求學的人,遍及鄉村城邑;背著書箱走上仕途的人,也不遠千里而來。學生求知毫不懈怠,老師循循善誘。學生到鄉村寄食為生;在桑梓樹下稍作休息,動不動就超過上千人。根據燕、趟地區的風俗,這類人更多。按照北齊的制度:各郡都設立學校,設定博士助教講授經書,學生都被迫進入學校充當生員,名流和豪富人家的子弟卻都不聽從調派。學校的學生並非真心喜歡讀書,所以他們根本不關心書本,又經常被州郡官吏驅使。即使有人懶惰不好好讀書,也沒有人加以處罰,這種局面都是由於皇上不喜歡讀書造成的。各州郡奉命考察孝廉,博士、助教和遊學的生員中凡是通解經書的,都有資格被推薦選拔。十條考試題,祇要答對其中的八條,就給予九品出身,成績優異的還可以破格提拔。

所有研習經學的諸生,大都出自魏末大儒徐遵明的門下。徐遵明在河北講授鄭康成注的《周易》。他傳給了盧景裕和清河崔瑾,盧景裕又傳給權會,權會傳給郭茂。權會很早的時候就來到了京城,郭茂經常在他門下教授。此後,能講解《周易》的學者大都出自郭茂的門下。河南和青州、齊州地區的儒生大都學習王輔嗣注的《周易》,但從師學習的人比較少。北齊時的儒生,很少有學習《尚書》的,徐遵明對《尚書》也很精通。他從師於屯留王總,然後傳給了浮陽李周仁、渤海張文敬和李鉉、權會,都是鄭康成的注本,並不是古文《尚書》。鄉里的讀書人都沒有見過孔注《尚書》。武平末年,河間劉光伯、信都劉士元發現費彪作的《義疏》,於是人們開始留意古文《尚書》。儒家經典中以《經》、《禮記》、《春秋》最流行,許多讀書人都能兼通。《三禮》都是徐遵明傳授的。徐傳給李鉉、沮俊、田元鳳、馮偉、紀顯敬、呂黃龍、夏懷敬。李鉉又傳給刁柔、張買奴、鮑季詳、邢峙、劉晝、熊安生。熊安生又傳給孫靈暉、郭仲堅、丁恃德。後來能通解《禮經》的大都是安生的學生。諸生都能通曉《小戴禮記》,能同時精通《周禮》、《儀禮》的占了十分之二三。精通《毛詩》的大都是魏朝博陵劉獻之的學生。劉獻之傳給李周仁,李周仁傳給董令度、程歸則,程歸則傳給劉敬和、張思伯、劉軌思。以後能講解《詩經》的大多出自二劉門下。河北能通解《春秋》的,都使用服子慎的注本,也是徐遵明傳授的。張買奴、馬敬德、邢峙、張思伯、張雕、劉晝、鮑長暄、王元則都學到了服注的精髓。另外還有衛覬、陳達、潘叔度,雖然不是向徐遵明學習的,但也能達到通解的程度。另外姚文安、秦道靜開始也學服子慎的注本,後來又兼帶講解杜元凱注本。河外儒生都學習杜氏的注本。對《公羊傳》、《穀梁傳》,都不太留心。《論語》、《孝經》,各人都要通習講解。像權會、李鉉、刁柔、熊安生、劉軌思、馬敬德等人都是自己註疏典籍。雖然是專門的學業,但也都是粗略地研習。

本書收錄的儒生,有的終身生活在魏朝,有的仕途不順,即使名氣可以獨成一家,但對其生平事跡和家鄉籍貫缺乏記載,僅是保留姓名而已。所以選擇了最有名的列入《儒林》。熊安生的名字見於周史,劉光伯、劉士元歸入《隋書》,本書不再重述。

李鉉,字寶鼎,渤海南皮人。九歲入學,抄寫《急就篇》,一個多月就能懂能通。家中素來貧困,常常春夏在家務農,冬季才到學校學習。十六歲時,向浮陽李周仁學習《毛詩》、《尚書》,向童莖劉王猛學《禮記》,向堡燦虛叢學《周官》、《儀禮》,向漁陽鮮于靈馥學《左氏春秋》。他認為家鄉沒有可以做自己老師的人了,就和同州的握五懿、河間宗惠振等人結伴去向大儒徐遵明拜師受學。學習了五年,經常名列前茅。二十三歲時,自己潛心隱居,探討論述是非,撰寫了《孝經》、《論語》、《毛詩》、《三禮義疏》和《三傳異同》、《周易義例》共三十多卷。他極其刻苦,竟然有三年不用枕頭睡覺,每到入睡時,僅是坐著打瞌睡而已。二十七歲,回到家中奉養父母,於是就在鄉里教書,前來求學的學生經常有幾百人。燕、趙地區能夠講解經書的,大都出自他的門下。

三十六歲時,父親去世而為父親守喪。服喪期滿後,因為鄉間書籍缺乏,就到京師遊歷,想看看沒有讀到的書。州裹舉薦他為秀才,授太學博士。亘邁年間,奎回軌去世,直擔讓世塞仔細挑選飽學之士,教授自己的兒子。世宗推薦了李絲,被徵召到晉陽。當時中山石曜、北平陽絢、擔憂型垂、遣回崔鹽、盧堊宋欽道和擅長書法的墮超都在束館,教導諸王。奎鉉認為年代久遠,典籍中的文字有很多錯誤,有感於孔子“必也正名”造句話,毅然要加以刊正。在講課之餘,翻閱《說文》和《三倉》、《爾雅》等書,刪除改正六藝經書和註解中的錯字,他把這部著作定名為《字辨》。顯祖接受揮位後,李鉉隨從回到都城。天保初,皇上下詔他和殿中尚書邢邵、中書令魏收等人商議制訂禮律,兼任國子博士。當時詔令北平太守宋景業、西河太守綦母懷文等人起草制訂新曆,綠尚書平原王高隆之命李鉉和通直常侍房延佑、國子博士刁柔參考舊曆的對錯。不久任國子博士。廢帝作太子時,顯祖命李鉉到宮中講授經義,對他很是優待。幾年後因病去世。特別追贈廷尉少卿。運回故鄉安葬時,太子親自來祭奠,並且派遣手下屬員護送,儒學之士都引以為榮。楊元懿、宗惠振後來也成為國子博士.

刁柔,字子溫,渤海人。父親刁整,任魏車騎將軍,追贈司空。刁柔小時候勤奮好學,廣涉經史,尤其喜愛禮儀。記憶力很強,氏族內外之事都很熟悉。最初為世宗的挽郎,任司空行參軍。母親去世為母親守喪,因孝而知名。永安年間,任中堅將軍、奉車都尉,加冠軍將軍、中敞大夫。五墓年間,按例到置屋,直擔任命他為丞玄公府長流參軍,命他教自己幾個孩子讀書。天惺初,任國子博士、中書舍人。魏收編寫魏史,啟奏皇上讓刁柔共同參與其事。刁柔為人很固執,總認為自己的見解正確,魏收常嫌棄他。

旦聖又參與制定律令。當時人們認為要設立五等爵位和封地,如果繼承人沒有長子,就立長孫,沒有長孫就立長子的弟弟,長子沒有弟弟就立長孫的弟弟。刁柔認為沒有長孫,應該立長曾孫,而不應該立長子的弟弟。他發表意見說:我認為根據《禮記》的規定要立長子為繼承人,所以把長子叫作嫡子。嫡子死了。就立長子的兒子為嫡孫,嫡孫死後就依次立曾孫、玄孫為繼承人。嫡子的設立,本來是為了把家業傳之長孫。所以《禮記.喪服》說:“妾所生的兒子三年之內不做長子,不能繼承祖先的基業並祭祀祖先。”《禮記》記載了公儀仲子死時的情景:“擅弓說:‘這是怎么回事呢,我以前沒有聽說過,仲子沒有立嫡孫反而立庶子為繼承人,這是什麼原因呢?’子服伯子說:‘仲子也是依古代的禮節的,當初周文王沒有立長子伯邑考而立了武王姬發,微子沒有立嫡孫盾而立了弟弟衍,所以說仲子依照的是古禮。”’鄭玄注說:“伯子這是為親者諱,不立嫡子是錯誤的。周文王立周武王,是權宜措施。微子的嫡子死了,立弟弟衍,這是根據商禮。”“子游就這件事去請教孔子,孔子說:‘不應該這樣,應該立嫡孫。”’註解說:“這是根據《周禮》。”這樣就是說商代嫡子死了,就立嫡子的同母弟弟,周代是嫡子死,立嫡子的兒子為嫡孫。所以根據《春秋公羊傳》的義理,嫡子有了孫子而死,崇尚實際的朝代重視親緣關係先立弟弟,崇尚文禮的朝代尊重先人先立嫡孫。《喪服篇》上說:“兒子死在父親之後,兒子可以不為母親服喪。”《小記》上說:“祖父去世祖母去世時要守喪三年。”不為被父親休棄的生母守喪,是因為別人死了她不參加祭禮。為祖母守喪三年,是由於要把家業傳給嫡系長孫。如今議論因為嫡孫死了就立嫡子的同母弟弟,嫡子的同母弟弟就成為父親的後代了。他本來不應該繼承家業,因為沒有嫡系長房長子,才得以成為後代。那么嫡孫的弟弟,按理也應該成為父親的後代。這樣父親死後他為祖父母服斬縯,既然能為祖父母服斬繚,卻不能傳給家業的事,我沒有聽說過。如果採用商代尚實的做法,本來不應該嫡子死後立嫡孫。如果採用周代尚禮的做法,怎么能不立嫡孫而立嫡子的弟弟呢?用周代制度或用商代制度,運用起來都很迷惘。《禮記。小記》中又說:“嫡子之婦不能成為公公的後代,則婆婆去世時衹能服小功喪。”鄭玄解釋說:“丈夫殘廢身有疾病或其他原因去世而沒有兒子,則不能傳於長孫。小功,是庶子之婦服喪。凡是父母對於兒子、公婆對於媳婦,不傳於嫡長孫,而所傳的不是嫡系,那么嫡系的服喪與其他庶子和媳婦的服喪是一樣了。”人們把死後沒有兒子的人,叫做絕世無子,並不是說沒有嫡子。如果有兒子,怎么說能沒有後代呢?即使丈夫殘疾沒有兒子,媳婦作嫡媳的名義仍然存在。名義還在,卻想廢掉她的兒子,遣將把禮法置於何地呢!禮法也有增刪,代代相傳,一定要認為嫡子繼承制可以改變的話,那么後代服斬繚的喪禮也應該有理由改動了。

天保七年夏,刁柔去世,時年五十六歲。他在史館待的時間不長,皇上對《魏書》的編寫催逼很聚,其中他對人物的評價有偏頗。《魏書》中凡是和他有內外親戚關係的人都文過飾非,深受當時人的譏諷。

馮偉,字偉節,中山安喜人。身高八尺,身體強健,讓人見了肅然起敬。少年時隨從李寶鼎遊學,由於聰明很受李的賞識,經常試著向他提問。馮偉精通多種經典,尤其熟悉《禮傳》。後來回到家鄉,近三十年閉門不出,不過問家業,不結交賓客,專心致志地學習,以至於無所不通。

趟郡王鎮守定州的時候,派人以禮相迎,又多次寫信,縣令親自到他家中,仍然託病不出。郡王打算自己來請他,佐史前後相繼騎快馬到他家中報信,縣令親手為他整理衣冠,不得已而去應召。趙郡王到堂下來迎接,不讓他跪拜,從台階兩側一齊走到廳上,把他安置在賓館,受到禮待和器重。郡王想推薦他作秀才,他堅決推辭。過了一年多請求回家。郡王知道馮偉不願受拘束,依禮送他回家並餵贈了許多東西,他卻絲毫沒有要,僅接受了一件當時通行的服裝。回到家後,始終也不與人來往,郡守縣令常常親自到他家。常有人送來羊和酒,也推辭不受。學生的束脩一概不要。自己耕種吃飯、養蠶穿衣,簞食瓢飲,自得其樂,最後得以壽終。

張旦恕,芒願人。經義廣博,學生有一千多人,儒士都很推崇他,名氣很大。歷任太學博士、國子助教,玉堡年間去世。

劉勉墨,遜擅人。解說《詩經》非常精到。少年時向同郡劉塑塑學習,劉邀塑的老師是同郡的登壁劍,所以他的家鄉大都研究《詩經》。塾墨在玉統年間任國子博士。

鮑季詳,渤海人。很通曉《禮記》,聽他講解其中的文句,自然而然就可以大體明白.他還同時精通《左氏春秋》,少年時為李實鼎都講,協助講經,後來自己有了大批學生,儒士對他也很稱道。天統年間,在太學博士任上去世。堂弟鮑長暄,精通《禮傳》。武平末年。任任城王高浩的丞相掾,常常在京城教授貴族子弟。北齊亡國後,回到家鄉講授經學,死在家中。

邢峙,字士峻,河間鄭人。少年時好學,致力於典籍,到燕、趙一帶遊學,精通《三禮》、《左氏春秋》。天保初,郡中舉薦為孝廉,授四門博士,升國子助教,到皇宮中教授太子經學。邢峙為人方正淳樸,有儒者風範。廚師為太子送來食物,有一道菜叫“邪蒿”,邢峙命人端走,說:“遣菜名字不正,殿下不能吃。”顯祖聽說了這件事嘉獎他,賞給他被褥絲綢,授國子博士。皇建初,任清河太守,為政寬厚,深受百姓和官吏的愛戴。因年老有病回到家中,在家中去世。

劉晝,字孑昭,渤海阜城人。從小喪父,家境貧寒,但喜好學習,常常到外地從師聽講,絲毫不覺疲倦。和儒生李寶鼎是同鄉,相互很友愛,向李寶鼎學習了《三禮》。又向馬敬德學習《服氏春秋》,都能通曉大義。他遣憾鄉下沒有多少典籍,就騎馬來到京城。了解到太府少卿宋世良家中有很多書,就登門拜訪。宋世良接納了他。劉晝因此能夠夜以繼日地盡情翻閱。

河清初,回到冀州,又因被舉為秀才來到京城,對策沒有考中。他為自己沒有用心學習寫文章而遺憾,又潛心練習辭藻,語言很古樸。曾經作過一篇賦,定名為“六合”,白認為冠絕當世,常常吟誦。嘆惜說:“儒生費盡心力而文章卻失於工力,由此可以看出來了。我學習儒家經典二十多年而對策沒有錄取,剛剛開始練習作文章,就達到這樣的地步。”曾經把這篇賦呈送魏收品評。魏收對人說:“賦的名字叫‘六合,已經很愚蠢了,看了全文,發現內容比‘六合’更愚蠢。”

劉晝又寫了三篇《高才不遇傳》。在皇建、大寧兩代多次向皇帝上書,言辭切直,大多批評權貴,所以始終沒有被採納。他白認為博識多才,言談自滿自誇,常對人說:“假如我的幾十卷書流傳到後世,即使用齊景公的千馬來交換也不換。”可是為人行為懈怠、舉止不合禮法,因而最終不能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天統年間,死在家中,時年五十二歲。

馬敬德,河間人。少年時喜好儒學,跟從大儒徐遵明學習《詩經》、《禮記》,稍微懂得大義而不能精通。於是留心研究《春秋左氏傳》,精研沉思,晝夜不倦,他的疏解被其他儒士所稱道。他在燕、趙之間教書,隨從學習的人很多。河間郡王常在他講學時來聽講,想舉薦他為孝廉,被他堅決推辭。他到州裹要求推舉為秀才,但推舉秀才例來選取文士,州將認為他是個純粹的儒士,不想舉薦他。敬德請求當場考試方略,便問其對策,他回答的五條對策都很有水平。州官高興地選送他去了京城。按照常例進行秀才策問時,終於入選,又請求考經學,考問的十條都能精通,越級提拔他任國子助教,升太學博士。

天統初,任國子博士。世祖為後主挑選老師,趙彥深推薦了他,得以入宮任侍講。他的妻子夢見猛獸向他走來,敬德從一叢荊棘上跳了過去。妻子卻趴在地上不敢動。敬德占卜說:“我要做大官了。從荊棘上跳過去,就是要超過九卿。你趴在地上,表示要當夫人。”後主不好讀書,敬德侍講的次數較少,不時講授《春秋》。武平初,因為是後主的老師,被越級任命為國子祭酒,加儀同三司、金紫光祿大夫,領瀛州大中正,去世。追贈為開府,瀛州、滄州、安州諸軍事,遍妙刺史。後來侍書退屋七被封為王。齷遝說:“怎么能允許侍書封王,侍講反而沒有封。”於是敬德也被封為廣漢郡王。兒子元熙承襲爵位。

元熙,字長明,少年時就得到父親的傳授,同時留意在辭藻上下功夫。由於父親的緣故,從青州集曹參軍越級升任通直侍郎,待韶文林館,後來又轉成止員。武千年問,皇太子要學習《孝經》,有關部門請求挑選老師。皇上說:“馬元熙是我的老師的兒子,學問不錯,可以讓他教太子。”於是進宮教太子《孝經》,儒士都羨慕他家世代享受皇家的恩寵。元熙寬和仁厚,在朝中名聲很好,皇太子對他也很親近敬重。隋開皇年間,死於秦王文學任上。

張景仁,濟北人。幼年喪父家境貧寒,以學習書法為業,擅長寫草書和隸書,被選拔補充為內書生。和魏郡姚元標、穎川韓毅、同郡袁買奴、榮陽李超等人齊名,世宗都延納為賓客。天保八年,命他教太原王高紹德書法,任開府參軍。後主作太子時,世祖挑選擅長書法性情敦厚的人陪同練習,景仁被引薦選中。在宮中小心謹慎,後主很喜歡他,叫他博士。歷任太子門大夫、員外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後主登基後,任通直散騎常侍。奏明皇上時,皇上親筆除去“通直”二字,於是任為散騎常侍。手下人和他說話時仍稱為博士。

胡人何洪珍受到後主的寵幸,想和朝中大臣通婚,因景仁在朝中官位稍高,洪珍就替哥哥的兒子娶了景仁次子子瑜的女兒為妻。從此兩家互為表裹,彼此提攜,受到的恩惠日甚一日。景仁身體多病,皇上常派徐之范等人去為他看病,送去各種藥物和珍饈美味,去探問的宦官絡繹不絕。此後皇上命令有關人員經常把皇上的食品送到他家。

升任假儀同三司、銀青光祿大夫,享受恆山鑒乾祿。皇上有時到各處巡視,在路上停宿時,常送布障給他遮擋風寒。升位儀同三司,不久加授開府,侍書、其他官職不變。每天早上必須去朝見皇上,在束宮停留。設立文林館後,宦官鄧長頤揣摩皇上的心意,啟奏讓景仁總管文林館事宜,任侍中。四年,封建安王。何洪珍死後,長頤仍然記著舊情,進一步密切兩家的關係,使得景仁的勢力不至於衰退。任中書監,以疾而終。追贈侍中,齊州、濟州等五州刺史,司空公。景仁出身貧寒,本來沒有什麼遠見卓識,很快做了開府、侍中、封為王。他的妻子姓奇,不知道出身於何氏族,相貌言談,都很鄙俗。朝廷下令封她為王妃,和諸公主、郡君一起朝見時,見過她的人都羞慚惶恐。子瑜,稍稍向父親學了點知識,再也沒有其他的本領。但由於何洪珍的緣故,被提拔為中書舍人,改任給事黃門侍郎。長子子玉,出仕為員外散騎侍郎。

景仁為人本來謙恭有禮,等他藉助胡人、宦官的力量,很快飛黃騰達,自己的志向節操都改變,漸漸養成了驕橫傲慢。出門騎著高頭大馬,穿著輕暖的皮裘,侍從們前呼後擁,住宅高門廣廈,臨道當街。兒子都不認為原是貧寒出身,自認為是貴族子弟。自從蒼頡造字以來,憑著書法而置身青雲的人,僅有景仁一人而已。

權會,字正理,河間鄭人。沉靜文雅,一舉一動都合乎禮法。少年時學習鄭玄注的《鄭易》,潛心鑽研其中的奧妙,能夠理解其中幽深的含義,對於《詩經》、《書經》、《三禮》也能廣泛融會其中的文義,並且懂得占卜的方法,知道天地玄象。魏武定初年,本郡推選孝廉,他在考策中名列前茅,初任四門博士。僕射崔暹延請他作賓客,很敬重他,命世子達擎拜權會為師,權會因此而顯達。崔暹想推薦他與馬敬德等人去教幾位王侯,可他性情淡泊,不羨慕榮華富貴,深以做諸王僚屬為恥,堅決推辭。崔暹也明白他的心意,打消了推薦的念頭。不久尚書下令把他徵召到朝中任著作郎,編修國史,負責太史局的事務。皇建年間,加中散大夫,其他宮職依舊。

雖然權會掌管的事情很多,但從不中斷教書。他本性柔弱,不善於言談,但和別人論辯時,總能應聲反駁,而且常常能援引古事,有據可依,因此被儒士推重。貴族子弟仰慕他的德義,有的直接到他家中請教,有的寄居在他鄰居家,利用一切空閒時間向他討教學業。權會總是很高興地為他們講解,向來沒有鬆懈。

權會懂得占卜之術,能解釋天象,但涉及別人的隱私家事,就不再說,學生有求教的,也一言不發。他常常說:“這種學問可以使你了解卻不能說出來。你們都是貴族子弟,不用通過遣條途徑謀求官職,也就不用費力來問了。”他僅有一個兒子,也不教給他這些,他就是這樣嚴謹。有一次命家人到遠方辦事,很久也沒有回來。出行的人回來,快要到其家的時候,忽然遇到了大雪,祇好寄居在別的地方。權會正在學堂講課,一股迅疾的鏇風,把雪片吹進了門。他笑著說:“出行人回來,怎么又在中途停住了。”就派人到某地去找,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權會每次替人占卜,無論大事小事都能說中。他占卜吉凶使用爻辭、彖象,其他《易經》上的東西都不用。

權會本來是一介貧士,沒有奴僕,剛任助教時,經常騎著一頭驢來來往往。可官職事務很多,每處都要親自去,等到回家吃飯時,天就很晚了。有一次他在半夜出了束城門,報時的鐘聲已經聽不到了,路上僅有他一人騎著驢前行。忽然出現了兩人,一人拉著驢頭,一人跟在後面,好像有人暗中幫忙,那兩人舉動輕飄,和活人不太一樣。逐漸迷了路,走的不是原路。權會心中覺得奇怪,就朗誦《易經》上篇,一卷沒有完,前後兩人,忽然分散而去。他也不知不覺從驢背上掉下來,昏了過去,到天亮才甦醒。醒來後發現掉下的地方,正在城外,離自己家僅有幾里。

他有一個兒子,字子襲,聰明勤奮,小時候就有成人的胸懷。不幸早亡,送葬的人都傷心慟哭,他哭了一次就不再哭,當時的人都很推崇他的達觀知命。

武平年間,權會從府中回家,半路上馬無故跌倒,他受驚失語,暴病而死,時年七十六歲。他曾經注《易經》一部,在當時很流行。權會生平怕馬,但做官又必須騎馬,果然因馬而死。

張思伯,姻碧巡人。擅長講解《春秋左氏傳》,比馬敬德稍次。撰寫了《刊例》十卷,流行於時。同時治《毛詩》章句,用這兩種經書教授蠻童工直塵。亘迎初,任國子博士。

張雕,中山北平人。出身於貧賤之家,但為人慷慨有氣節,喜好古學。他精力過人,背著書箱求師學習,不遠千里而去。研通《五經》,尤其通曉《三傳》,遠方來向他拜師求教的人數以百計,儒士都佩服他高超的論辯能力。

魏末,由於通曉經義被召入幕府,高祖命他給幾個兒子講授經學。初任殄寇將軍,升任太尉長流參軍、定州主簿。隨從世宗到并州,任常山府長流參軍。天保年間,任永安王府參軍事。顯祖在晉陽去世後,提拔他兼任祠部郎中,負責喪事,護送棺木回到鄴。乾明初,任國子博士。昇平原太守,因貪污受賄被罷官。世祖即位後,感念往日的恩寵任他為通直散騎侍郎。琅邪王高儼尋找精通儒學的博士,有關人員推薦了張雕,人們都認為是選對了人。不久任涇州刺史。時間不長,任散騎常侍,再次成為高儼的侍講,正好皇帝的侍講馬敬德去世,他得以入宮教習經書。皇上很倚重他,任命他為侍讀,和張景仁同時受到禮遇,一起進入華光殿,共同講讀《春秋》。加授國子祭酒,假儀同三司,待詔文林館。

胡人何洪珍深受皇上寵愛,和張景仁結成姻親關係。張雕和景仁同宗,依附何洪珍,傾心接納,感情與日俱增,公私事宜,張雕常常給予指點。當時穆提婆、韓長鸞和何洪珍一同事奉皇上,知道張雕是洪珍的謀主,對他很忌恨。洪珍又保奏他監修國史。不久任侍中,加開府,奏度支事,委以重任,言聽計從。皇上特別允許他奏事時不用快跑,又稱他為博士。張雕認為自己出身微賤,卻做了大臣,所以對國事勵精圖治,有奮不顧身的志向,一心要建立功勳來報效朝廷.,在朝堂上議論得失,不加迴避。宮廷中並不急需的花費,大為減省,對皇上身邊放縱之徒加以約束,多次抨擊權貴,勸諫皇上。皇上也很倚重他,把朝廷大事都委託他處理。他以澄清朝政為己任,意氣風發,在朝廷上曾對鄭子信說:“當初我剛到朝廷的時候,見到精明幹練的唐邕處理事務得心應手,如果說製作行軍賬簿,我不如他,但要想幫助皇上作堯、舜,身居稷、契之位,那么唐邕就不如我了。”他說話就是這樣狂妄自大。

韓長鸞等人擔心他會不停干預朝政,暗中想除掉他。正好張雕和侍中崔季舒等人勸皇上到晉陽去,長鸞陷害他,張、崔二人一同被殺。臨行刑前,皇上派段孝言去責問他。張雕說:“我本來是一介書生,錯誤地被選拔做了官,歷任兩世,常常受皇家的恩澤,官至開府、侍中,寵幸榮耀集於一身。自己常想著即使像微塵滴露那樣渺小,也對山海有所裨益,這一次進諫,是我首先提出來的,本意好,卻造成了惡果,我的死不可逃脫。希望皇上珍視一切美好的東西,開啟視聽,多引進像買誼這樣的人,討論治理天下之道,皇上的梘聽,不要受到蒙蔽,那么我死了,也像活著一樣。”說完就涕淚交流,從容而死,左右侍衛都很同情而欽佩他,時年五十五歲。他的兒子德沖等人被流放到北部,南安謀反時,德沖和弟弟德揭都因戰亂而死。

德沖為人謙和禮讓,會識別人才,聰明好學,涉獵文史典籍。由於是皇帝老師的孩子,很早就得到表彰提拔。歷任員外散騎侍郎、太師府屬官,入朝任中書舍人,依例待韶。父親被殺時,德沖正在殿上值班,親眼看到了父親遭受的冤屈和酷刑,大哭著昏倒在地,很久才甦醒過來。

孫靈暉,晝樂逮強人。蘊大儒秘書監塞藪,是他本族的曾祖父。靈暉從小很聰明,有器度。塞茵有一個兒子早死,家中的書籍都還保存著。靈暉七歲時,非常好學,每天誦讀幾千字,他讀書衹讀惠蔚親手抄錄的奏章,不求師訪友。《三禮》、《三傳》都能通曉大義,又去向鮑季詳、熊安生請教不明白之處,他所闡發的文義,熊、鮑二人也不能提出異議。被冀州刺史舉薦為秀才,策問時成績優秀,授員外將軍。後來由於能闡發儒學,被提拔為太學博士。升任北徐州治中,又改任潼郡太守。

天統年間,皇上命大臣推舉可以作南陽王高綽老師的人,吏部尚書尉瑾上表推薦靈暉,召為國子博士,為南陽王講授經書。高綽雖然不愛學文,對他卻很敬重,奏明皇上讓他任本府諮議參軍。高綽任定州刺史時,他也隨同前往。高綽行為放肆兇狠,他衹能默默地替他擔心,不能勸阻。南陽王想任命管記馬子結為諮議參軍,就上表請求改任靈暉為王師,使子結為諮議。朝中大臣認為王師屬三品之官,高綽的奏章不合規定。後主在表章上批示,說“可以任用”,並且親自給高綽回信,同意他的請求。儒士對靈暉受到的恩寵都很羨慕。高綽任大將軍時,靈暉以王師領大將軍司馬。高綽被殺後,不再兼任。自從高綽死後,每到亡七和百曰的祭日,靈暉就常請來僧人設齋,為他念經行道。齊滅亡後不幾年,靈暉就去世了。

兒子萬壽,聰明機警,博覽群書,《三禮》、《三傳》都能通曉大義,有文才,尤其擅長詩歌。北齊末年,陽休之徵召他為開府行參軍。隋時為奉朝請、滕王文學、豫章長史。死時任大理司直。

馬子結,他的祖先是扶風人。世代住在西涼,太和年間遷到洛陽。祖父、父親都是清要之官。子結兄弟三人,都涉獵文學。陽休之在西兗州時,子廉、子尚、子結三兄弟和朝中大臣都寫了詩送行,陽休之作了一篇酬答,詩中提到的“三馬俱白眉”,就是指子結三兄弟。他由開府行參軍提升為南陽王管記,隨從高綽到定州。每次高綽出外打獵,一定要讓子結騎著馬追趕禽獸。子結是儒生,行動遲緩,衣服被掛破了,帽子也掉了,產鰉又哭又叫,讓他騎馬驅趕,每次王鐘不從馬上摔下來絕不會停止,直鰉以此為樂。由此二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奏明朝廷任諮議參軍。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喜人,也憑著儒學得以當官。居官極其清廉。武平年間任黎陽郡太守,正好斛律武都出任兗州刺史,武都是丞相鹹陽王的世子,皇后的兄長,為人貪暴。先經過衛縣,命令從縣丞以下人員蒐集了幾千匹絹送給他。到了黎陽,叫手下人去給石曜和其他縣官示意。石曜拿著一匹縑對他說:“造匹縑是老石織的,姑且送給你吧。其他的東西都來自百姓,百姓之物,我一絲一毫也不敢動用。”武都也知道石曜是清廉的儒士,也就一笑而不為難他。石曜著有《石子》一書共十卷,語言很通俗。後來去世時任譙州刺史。其他事跡史書上沒有記載。

贊曰:大道已經隱沒,惟有遵循名教,憑其建國,憑其立身。皇帝一心圖謀霸業,儒風不能保持純正,禮教之所以沒有衰退,全靠儒士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