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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十六

作者:李百藥

段榮(子韶)

段榮,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後入魏,以豪族徙北邊,仍 家於五原郡。父連,安北府司馬。榮少好歷術,專意星象。正光初,語人曰:“ 《易》雲‘觀於天文以察時變’,又曰‘天垂象,見吉凶’,今觀玄象,察人事, 不及十年,當有亂矣。”或問曰:“起於何處,當可避乎?”榮曰:“構亂之源, 此地為始,恐天下因此橫流,無所避也。”未幾,果如言。榮遇亂,與鄉舊攜妻子, 南趣平城。屬杜洛周為亂,榮與高祖謀誅之,事不捷,共奔爾朱榮。後高祖建義山 東,榮贊成大策。為行台右丞,西北道慰喻大使,巡方曉喻,所在下之。高祖南討 鄴,留榮鎮信都,仍授鎮北將軍,定州刺史。時攻鄴未克,所須軍資,榮轉輸無闕。 高祖入洛,論功封姑臧縣侯,邑八百戶。轉授瀛州刺史。榮妻,皇后姊也,榮恐高 祖招私親之議,固推諸將,竟不之州。尋行相州事,後為濟州刺史。天平三年,轉 行泰州事。榮性溫和,所歷皆推仁恕,民吏愛之。初,高祖將圖關右,與榮密謀, 榮盛稱未可。及渭曲失利,高祖悔之,曰:“吾不用段榮之言,以至於此。”四年, 除山東大行台、大都督,甚得物情。元象元年,授儀同三司。二年五月卒,年六十 二。贈使持節、定冀滄瀛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太尉、尚書左僕射,謚曰昭景。 皇建初,配饗高祖廟庭。二年,重贈大司馬、尚書令、武威王。長子韶嗣。

韶,字孝先,小名鐵伐。少工騎射,有將領才略。高祖以武明皇后姊子,盡器 愛之,常置左右,以為心腹。建義初,領親信都督。中興元年,從高祖拒爾朱兆, 戰於廣阿。高祖謂韶曰:“彼眾我寡,其若之何?”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 死;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狂狡,行路所見,裂冠毀冕,拔本塞源,邙山之會, 搢紳何罪,兼殺主立君,不脫旬朔,天下思亂,十室而九。王躬昭德義,除君側之 惡,何往而不克哉!”高祖曰:“吾雖以順討逆,奉辭伐罪,但弱小在強大之間, 恐無天命,卿不聞之也?”答曰:“韶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 輔,爾朱外賊天下,內失善人,知者不為謀,勇者不為斗,不肖失職,賢者取之, 復何疑也。”遂與兆戰,兆軍潰。攻劉誕於鄴。及韓陵之戰,韶督率所部,先鋒陷 陣。尋從高祖出晉陽,追爾朱兆於赤谼嶺,平之。以軍功封下洛縣男。又從襲取夏 州,擒斛律彌娥突,加龍驤將軍、諫議大夫,累遷武衛將軍。後恩賜父榮姑臧縣侯, 其下洛縣男啟讓繼母弟寧安。

興和四年,從高祖御周文帝於邙山。高祖身在行間,為西魏將賀拔勝所識,率 銳來逼。韶從傍馳馬引弓反射,一箭斃其前驅,追騎懾憚,莫敢前者。西軍退,賜 馬並金,進爵為公。

武定四年,從征玉壁。時高祖不豫,攻城未下,召集諸將,共論進止之宜。謂 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左衛將軍劉豐等曰:“吾每與段孝先論兵,殊有英略, 若使比來用其謀,亦可無今日之勞矣。吾患勢危篤,恐或不虞,欲委孝先以鄴下之 事,何如?”金等曰:“知臣莫若君,實無出孝先。”仍謂韶曰:“吾昔與卿父冒 涉險艱,同獎王室,建此大功。今病疾如此,殆將不濟,宜善相翼佐,克茲負荷。” 即令韶從顯祖鎮鄴,召世宗赴軍。高祖疾甚,顧命世宗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 勇兼備,親戚之中,唯有此子,軍旅大事,宜共籌之。”五年春,高祖崩於晉陽, 秘不發喪。俄而侯景構亂,世宗還鄴,韶留守晉陽。世宗還,賜女樂十數人,金十 斤,繒帛稱是,封長樂郡公。世宗征潁川,韶留鎮晉陽。別封真定縣男,行并州刺 史。顯祖受禪,別封朝陵縣,又封霸城縣,加位特進。啟求歸朝陵公,乞封繼母梁 氏為郡君。顯祖嘉之,別以梁氏為安定郡君。又以霸城縣侯讓其繼母弟孝言。論者 美之。

天保三年,為冀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有惠政,得吏民之心。四年十二月,梁 將東方白額潛至宿預,招誘邊民,殺害長吏,淮、泗擾動。五年二月,詔征韶討之。 既至,會梁將嚴超達等軍逼涇州;又陳武帝率眾將攻廣陵,刺史王敬寶遣使告急; 復有尹思令率眾萬餘人謀襲盱貽。三軍鹹懼。韶謂諸將曰:“自梁氏喪亂,國無定 主,人懷去就,強者從之。霸先等智小謀大,政令未一,外托同德,內有離心,諸 君不足憂,吾揣之熟悉矣。”乃留儀同敬顯俊、堯難宗等圍守宿預,自將步騎數千 人倍道赴涇州。途出盱眙,思令不虞大軍卒至,望旗奔北。進與超達合戰,大破之, 盡獲其舟艦器械。謂諸將士曰:“吳人輕躁,本無大謀,今破超達,霸先必走。” 即回赴廣陵。陳武帝果遁去。追至楊子柵,望揚州城乃還,大獲其軍資器物,鏇師 宿預。六月,韶遣辯士喻白額禍福,白額於是開門請盟。韶與行台辛術等議,且為 受盟。盟訖,度白額終不為用,因執而斬之,並其諸弟等並傳首京師。江淮帖然, 民皆安輯。顯祖嘉其功,詔賞吳口七十人,封平原郡王。清河王岳之克郢州,執司 徒陸法和,韶亦豫行,築層城,於新蔡立郭默戍而還。皇建元年,領太子太師。大 寧二年,除并州刺史。高歸彥作亂冀州,詔與東安王婁睿率眾討平之,遷太傅,賜 女樂十人,並歸彥果園一千畝。仍蒞并州,為政舉大綱,不存小察,甚得民和。

十二月,周武帝遣將率羌夷與突厥合眾逼晉陽,世祖自鄴倍道兼行赴救。突厥 從北結陣而前,東距汾河,西被風谷。時事既倉卒,兵馬未整,世祖見如此,亦欲 避之而東。尋納河間王孝琬之請,令趙郡王盡護諸將。時大雪之後,周人以步卒為 前鋒,從西山而下,去城二里。諸將鹹欲逆擊之。詔曰:“步人氣勢自有限,今積 雪既厚,逆戰非便,不如陣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既而交戰,大破之, 敵前鋒盡殪,無復孑遺,自余通宵奔遁。仍令韶率騎追之,出塞不及而還。世祖嘉 其功,別封懷州武德郡公,進位太師。

周冢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宮,護聞閻尚存,乃因邊境移書,請還其母,並 通鄰好。時突厥屢犯邊,韶軍於塞下。世祖遣黃門徐世榮乘傳齎周書問韶。韶以周 人反覆,本無信義,比晉陽之役,其事可知。護外托為相,其實王也,既為母請和, 不遣一介之使申其情理,乃據移書即送其母,恐示之弱。如臣管見,且外許之,待 後放之未晚。不聽。遂遣使以禮將送。護既得母,仍遣將尉遲迥等襲洛陽。詔遣蘭 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率眾擊之,軍於邙山之下,逗留未進。世祖召謂曰:“今 欲遣王赴洛陽之圍,但突厥在此,復須鎮御,王謂如何?”韶曰:“北虜侵邊,事 等疥癬,今西羌窺逼,便是膏肓之病,請奉詔南行。”世祖曰:“朕意亦爾。”乃 令韶督精騎一千,發自晉陽。五日便濟河,與大將共量進止。韶旦將帳下二百騎與 諸軍共登邙阪,聊觀周軍形勢。至大和谷,便值周軍,即遣馳告諸營,追集兵馬。 仍與諸將結陣以待之。韶為左軍,蘭陵王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與周人相對。韶 遙謂周人曰:“汝宇文護幸得其母,不能懷恩報德,今日之來,竟何意也?”周人 曰:“天遣我來,有何可問。”韶曰:“天道賞善罰惡,當遣汝送死來耳。”周軍 仍以步人在前,上山逆戰。韶以彼徒我騎,且卻且引,待其力弊,乃遣下馬擊之。 短兵始交,周人大潰。其中軍所當者,亦一時瓦解,投墜溪谷而死者甚眾。洛城之 圍,亦即奔遁,盡棄營幕,從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軍資器物彌滿川澤。車駕幸洛 陽,親勞將士,於河陰置酒高會,策勛命賞,除太宰,封靈武縣公。天統三年,除 左丞相,永昌郡公,食滄州乾。

武平二年正月,出晉州道,到定隴,築威敵、平寇二城而還。二月,周師來寇, 遣韶與右丞相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同往捍禦。以三月暮行達西境。有柏谷城者, 乃敵之絕險,石城千仞,諸將莫肯攻圍。韶曰:“汾北、河東,勢為國家之有,若 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計彼援兵,會在南道,今斷其要路,救不能來。且城勢雖高, 其中甚狹,火弩射之,一旦可盡。”諸將稱善,遂鳴鼓而攻之。城潰,獲儀同薛敬 禮,大斬獲首虜,仍城華谷,置戍而還。封廣平郡公。

是月,周又遣將寇邊。右丞相斛律光先率師出討,韶亦請行。五月,攻服秦城。 周人於姚襄城南更起城鎮,東接定陽,又作深塹,斷絕行道。韶乃密抽壯士,從北 襲之。又遣人潛渡河,告姚襄城中,令內外相應。渡者千有餘人,周人始覺。於是 合戰,大破之,獲其儀同若干顯寶等。諸將鹹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阻河, 三面地險,不可攻,就令得之,一城地耳。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路,破服秦,並力以 圖定陽,計之長者。”將士鹹以為然。六月,徙圍定陽,其城主開府儀同楊范固守 不下。韶登山望城勢,乃縱兵急攻之。七月,屠其外城,大斬獲首級。時韶病在軍 中,以子城未克,謂蘭陵王長恭曰:“此城三面重澗險阻,並無走路,唯恐東南一 處耳。賊若突圍,必從此出,但簡精兵專守,自是成擒。”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設 伏於東南澗口。其夜果如所策,賊遂出城,伏兵擊之,大潰,范等面縛,盡獲其眾。

韶疾甚,先軍還。以功別封樂陵郡公。竟以疾薨。上舉哀東堂,贈物千段、溫 明秘器、轀輬車,軍校之士陳衛送至平恩墓所,發卒起冢。贈假黃鉞、使持節、都 督朔並定趙冀滄齊兗梁洛晉建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錄尚書事、朔州刺史, 謚曰忠武。

韶出總軍旅,入參帷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望傾朝野。長於計略,善於御 眾,得將士之心,臨敵之日,人人爭奮。又雅性溫慎,有宰相之風。教訓子弟,閨 門雍肅,事後母以孝聞,齊世勛貴之家罕有及者。然僻於好色,雖居要重,微服間 行。有皇甫氏,魏黃門郎元瑀之妻,弟謹謀逆,皇甫氏因沒官。韶美其容質,上啟 固請,世宗重違其意,因以賜之。尤嗇於財,雖親戚故舊略無施與。其子深尚公主, 並省丞郎在家佐事十餘日,事畢辭還,人唯賜一杯酒。長子懿嗣。

懿,字德猷,有資儀,頗解音樂,又善騎射。天保初,尚潁川長公主。累遷行 台右僕射,兼殿中尚書,出除兗州刺史。卒。子寶鼎嗣。尚中山長公主,武平末, 儀同三司。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驃騎大將軍,大業初,卒於饒州刺史。

韶第二子深,字德深。美容貌,寬謹有父風。天保中,受父封姑臧縣公。大寧 初,拜通直散騎侍郎。二年,詔尚永昌公主,未婚,主卒。河清三年,又詔尚東安 公主。以父頻著大勛,累遷侍中、將軍、源州大中正,食趙郡乾。韶病篤,詔封深 濟北王,以慰其意。武平末,徐州行台左僕射、徐州刺史。入周,拜大將軍,郡公, 坐事死。

韶第三子德舉,武平末,儀同三司。周建德七年,在鄴城與高元海謀逆,誅。

韶第四子德衡,武平末,開府儀同三司,隆化時,濟州刺史。入周,授儀同大 將軍。

韶第七子德堪,武平中,儀同三司。隋大業初,汴州刺史,卒於汝南郡守。

榮第二子孝言,少警發有風儀。魏武定末,起家司徒參軍事。齊受禪,其兄韶 以別封霸城縣侯授之。累遷儀同三司、度支尚書、清都尹。孝言本以勛戚緒餘,致 位通顯,至此便驕奢放逸,無所畏憚。曾夜行,過其賓客宋孝王家宿,喚坊民防援, 不時應赴,遂拷殺之。又與諸淫婦密游,為其夫覺,復恃官勢,拷掠而殞。時苑內 須果木,科民間及僧寺備輸,悉分向其私宅種植。又殿內及園中須石,差車牛從漳 河運載,復分車回取。事悉聞徹,出為海州刺史。尋以其兄故,征拜都官尚書,食 陽城郡乾,仍加開府。遷太常卿,除齊州刺史,以贓賄為御史所劾。屬世祖崩,遇 赦免。拜太常卿,轉食河南郡乾,遷吏部尚書。

祖珽執政,將廢趙彥深,引孝言為助。除兼侍中,入內省,典機密,尋即正, 仍吏部尚書。孝言既無深鑒,又待物不平,抽擢之徒,非賄則舊。有將作丞崔成, 忽於眾中抗言曰:“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答,惟厲色遣 下而已。尋除中書監,加特進。又托韓長鸞,共構祖珽之短。及祖出後,孝言除尚 書右僕射,仍掌選舉,恣情用舍,請謁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監作,儀同三司 崔士順、將作大匠元士將、太府少卿酈孝裕、尚書左民郎中薛叔昭、司州治中崔龍 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縣令尉長卿、臨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徹等並在孝言部下。 典作日,別置酒高會,諸人膝行跪伏,稱觴上壽,或自陳屈滯,更請轉官,孝言意 色揚揚,以為己任,皆隨事報答,許有另授。富商大賈多被銓擢,所進用人士,鹹 是粗險放縱之流。尋遷尚書左僕射,特進、侍中如故。

孝言富貴豪侈,尤好女色。後娶婁定遠妾董氏,大耽愛之,為此內外不和,更 相糾列,坐爭免官,徙光州。隆化敗後,有敕追還。孝言雖黷貨無厭,恣情酒色, 然舉止風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嘗虛棄,賦詩奏伎,畢盡歡洽。雖草萊之士, 粗閒文藝,多引入賓館,與同興賞,其貧躓者亦時有乞遺。世論復以此多之。齊亡 入周,授開府儀同大將軍,後加上開府。

史臣曰:段榮以姻戚之重,遇時來之會,功伐之地,亦足稱焉。韶光輔七君, 克隆門業,每出當閫外,或任以留台,以猜忌之朝,終其眉壽。屬亭候多警,為有 齊上將,豈其然乎?當以志謝矜功,名不逾實,不以威權御物,不以智數要時,欲 求覆餗,其可得也?語曰“率性之謂道”,此其效歟?

贊曰:榮發其原,韶大其門。位因功顯,望以德尊。

譯文

段榮,字子茂,姑臧武威人氏。祖父段信,仕沮渠氏,後入魏朝,因豪族身份被遷徙回北方,依然定居在五原郡。父親連,安北府司馬。段榮少時喜好歷術,專攻星象。正光初年,對人說:“《易》雲‘觀察天文以測定時事的變遷’,又稱‘上天顯示徵兆,人世出現吉凶’,今觀天象,察人事,不到十年,國家當有大亂。”有人問:“天象從哪個地方出現?可以躲避嗎?”段榮答:“造亂之源,此地為始,大概天下就要因此大亂,那是無法逃避的。”不長時間,果如其言。段榮遭亂,同鄉鄰朋友攜帶妻子,向南跑到平城。適值杜洛周作亂,段榮與高祖圖謀殺掉洛周,沒有成功,一塊投奔了爾朱榮。

後高祖在山東舉起義旗,段榮贊助促成了大計的籌謀。任行台右丞,西北道慰喻大使,巡察曉諭,所到之處,紛紛歸順高祖。高祖南行討鄴,留段榮鎮守信都,委任其為鎮北將軍、定州刺史。此時高祖雖然未能攻占鄴城,但所需要的糧草給養,完全仰仗段榮的轉運輸送。高祖進洛陽後,論功行賞,封段榮姑臧縣侯,食邑八百戶。轉授瀛州刺史。段榮之妻,皇后的姊姊,榮擔心為高祖招致任人唯親的議論,一個勁地推薦他人,終於沒有赴任。不久,行相州刺史事,稍後,拜濟州刺史。天平三年(536),轉行泰州刺史事。段榮性格溫和,在任職之地均推行仁政,因此深得民吏的敬愛。當初,高祖計畫進攻關右,同段榮密謀,卻沒有得到支持。在渭曲失利之後,高祖才後悔,說:“我不聽段榮的話,得到了這樣的結果。”四年(537),拜山東大行台、大都督,甚得民心。元象元年(538),授儀同三司。二年五月卒,年六十二。贈使持節、定冀滄瀛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太尉、尚書左僕射,謚昭景。皇建初年,配享高祖廟。二年(561),重贈大司馬、尚書令、武威王。長子段韶繼嗣。

段韶,字孝先,小名鐵伐。少年時善騎會射,有武將之才。因他是武明皇后姊姊的兒子,高祖很是器重,常安排在自己的左右,作為心腹看待。

建義初年,為親信都督。中興元年(531),跟隨高祖抗抵爾朱兆,參加廣阿大戰。高祖對韶說:“彼眾我寡,怎么辦呀?”韶答:“所謂眾者,是得眾人之死;強者,是得天下之心。爾朱兆狂妄奸狡,一路上看到的,是裂冠毀冕,拔本塞源。邙山聚會,扌晉紳有何罪過?又殺主立君,不過半月,天下思亂,十室有九。王親行德義,除君側的惡人,何往而不勝!”高祖說:“我雖是以順伐逆,奉命討罪,但弱小處於強大之中,恐怕沒有上天的庇佑,你沒有聽說過嗎?”答:“韶聽說過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爾朱兆外害天下,內失善人,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斗。不肖者失職,賢者奪過來,還有什麼疑惑的?”於是便同爾朱兆展開交戰,兆軍潰敗。進攻鄴地的劉誕。韓陵之戰,韶率領自己的部眾,首先衝進敵陣。不久隨從高祖離開晉陽,將爾朱兆追趕到赤谷共嶺消滅。因軍功封下洛縣男。又跟隨高祖偷襲,奪取了夏州,活捉了斛律彌娥突,加龍驤將軍、諫議大夫,累遷武衛將軍。後又將其父姑臧縣侯的爵號授給了韶,其下洛縣男則上表請求轉讓給了繼母弟寧安。

興和四年(542),從高祖在邙山抵禦周文帝。高祖在兵卒之中,被西魏將軍賀拔勝認出,馬上帶領精銳逼來。韶騎馬從旁躍過,並回身用箭射擊,只一箭就將最前面的追敵射下馬去,另外的害怕了,不敢向前。西軍撤退,朝廷賞賜馬匹和金子,晉爵為公。

武定四年(546),從高祖征討玉壁。時高祖身患疾病,城又沒能攻下,便召集諸將,討論行動方案。高祖對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左衛將軍劉豐等人說:“我每次同段孝先論兵,都能聽到許多高見,如果讓他來參謀參謀,就可能沒有今日的勞累了。我擔心局勢危急,恐怕出現不測,準備委託孝先承擔鄴下的重任,怎么樣?”金等回答說:“知臣莫如君,孝先是最合適的。”高祖又對韶說:“往昔我和你的父親冒著危險,同佐王室,建立了大功。眼下病重得厲害,大概不行了,你應該小心輔助朝廷,承擔起這一重任。”馬上下令韶隨顯祖鎮守鄴城,召世宗趕赴玉壁軍中。高祖病更嚴重了,遺令世宗說:“段孝先忠孝仁厚,智勇雙全,親戚之中,只有此人,軍旅大事,應同他商議。”五年春,高祖死於晉陽,秘不發喪。不久侯景造亂,世宗還鄴,留韶鎮守晉陽。世宗歸,賜給韶女樂十幾人,金十斤,還有繒帛,封長樂郡公。世宗征討潁川,留韶守晉陽。別封真定縣男,行并州刺史事。顯祖受禪,別封朝陵縣公,又封霸城縣侯,加位特進。上表請求歸還朝陵縣公,乞請封繼母梁氏為郡君。顯祖嘉獎了他,別封梁氏為安定郡君。又將霸城縣侯讓給了自己的繼母弟孝言。是時受到了輿論的誇讚。

天保三年(552),任冀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有惠政,深得吏民愛戴。四年十二月,梁將東方白額偷偷來到宿預,引誘邊民,殺害長吏,致使淮、泗騷動。五年二月,帝下詔征韶討伐。韶率軍抵達。適逢梁將嚴超達等圍逼涇州;又陳武帝率眾將要進攻廣陵;刺史王敬寶遣使向朝廷告急;還有尹思令,擁眾萬人,準備襲擊盱眙。三軍恐懼。韶對諸將說:“自從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心離散,強者從之。陳霸先等人智小謀大,政令不一,外雖同德,內實離心,你們不必憂慮,我的計畫已思慮周全了。”於是留下儀同敬顯俊、堯難宗等圍守宿預,自己率領數千步騎兵急行軍趕赴涇州。路經盱眙,思令沒有料到大軍會從天而降,望風披靡。繼續前進,又與嚴超達交戰,獲勝,奪取了所有的舟船器械。韶對諸將道:“吳人浮躁,本無大謀,今天打敗了超達,陳霸先肯定會逃走。”鏇即回師廣陵。陳武帝果然跑了。追趕到了楊子柵,看得見揚州城才回來,並且繳獲了許多的軍資器物,馬上撤退到宿預。六月,韶派遊說之士勸降白額,白額因此開門請盟。韶與行台辛術等人議論,同意白額的請求。結盟完畢,估計白額會腳踩兩隻船,韶下令將白額抓起來,並殺了他,連同他的弟弟們的頭顱,傳送到了京師。江淮安靜,民皆樂業。顯祖嘉獎他的功勞,詔令賞賜吳人七十,封平原郡王。清河王岳攻克郢州,活捉了司徒陸法和,這次行動,韶也參加了,築建魯城,在新蔡置郭默戍後返回京城。皇建元年(560),領太子太師。

太寧二年(562),拜并州刺史。高歸彥在冀州作亂,帝詔令韶與東安王婁睿又率眾平定。遷太傅,帝賜其女樂十人和歸彥的果園一千畝。依然任職并州,為政是舉大綱,不存小察,所以甚得民心。

河清二年(563)十二月,周武帝派將軍率領羌夷與突厥合眾圍攻晉陽,世祖從鄴出發兼程前往救助。突厥從北組成戰陣往前推進,東抵汾河,西達風谷。情況危急,兵馬未整,世祖見此陣勢,也想往東逃避。但很快接受了河間王孝琬的請求,下令趙郡王保護好諸將。此時正是大雪之後,周人用步卒作為前鋒,從西山衝下,離城只有二里多路。諸將都想迎擊。韶說:“步走的人氣勢必然有限,眼下積雪深厚,交戰不便,不如嚴陣待守。彼勞我逸,打敗他們是有把握的。”不久交戰,大勝,敵人的前鋒全被消滅,沒有一個活的,後邊的部眾連夜逃走了。帝下令韶率騎追擊,出塞後沒有趕上就回來了。世祖賞其功,別封韶懷州武德郡公,進位太師。

周冢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王,護聽說母親還在人世,於是就修書齊氏,請歸還閻氏,並願通好。此時突厥多次騷擾邊地,韶駐軍塞下防禦。世祖派黃門徐世榮乘驛車帶著宇文護的信向韶請教。韶認為周人反覆,不講信義,其晉陽之役,就是證明。宇文護對外是丞相,在內其實為王。既為母親請和,卻不派一介之使申其情懷。我們則依據一紙之書,就送還其母,這恐怕是在向周示弱。我認為,姑且佯裝同意,等些日子再放不遲。帝不聽。於是派遣使者依禮送還。

宇文護得到母親後,依然遣將尉遲迥等襲擊洛陽。帝詔令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率部抵禦,軍隊駐紮在邙山下,滯留未進。世祖召韶詢問:“現在我想派王去解救洛陽之圍,但突厥駐軍在這裡,又要派人防禦,王認為該如何處置?”韶說:“北虜侵擾邊地,是容易處理的事情,如今西羌窺視逼近內地,這才是心腹之病,我請求受詔南行。”世祖說:“我的意思也是這樣。”於是便命令韶督察一千精騎,從晉陽出發。五天后就渡過了黃河,韶與手下大將商議辦法。韶清早帶領兩百騎與諸軍一同登上邙阪,想看看周軍的陣勢。來到大和谷,就遇上了周軍,鏇即派人馳告各營,集中兵馬。韶馬上同諸將擺開陣勢以作防備。韶為左軍,蘭陵王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與周人相對。韶對著周人喊:“你們的宇文護有幸得到母親,卻不懷恩報德,今天來,究竟是何意思?”周人說:“老天派我們來的,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韶說:“上天賞善罰惡,大概是派你們來送死的吧?”周軍便將步卒擺放在前,向山上衝去。韶認為敵徒步我騎馬,就指揮部眾邊退邊引誘,候其疲憊,一齊下馬攻擊。短兵相接,周軍大潰。其中軍所指處,也是迅速瓦解,投墜溪谷而死的就有許多。包圍洛城的敵人,馬上逃遁,棄置營幕而不顧,從邙山到谷水三十里的距離內,到處都是拋撒著的軍資器物。帝親自來到洛陽,慰問將士,在河陰擺設宴席,款待人們,又策勛命賞,拜韶太宰,封靈武縣公。天統三年(567),除左丞相,又封永昌郡公,食滄州乾。

武平二年(571)正月,韶由晉州道抵達定隴,築威敵、平寇二城後返回京師。二月,周師寇掠,帝派韶與右丞相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一同抵禦。三月底到達西部邊境。柏谷城這個地方,是敵人把守著的天險,石城千仞,諸位將領沒有哪個敢於圍攻。韶說:“汾北、河東若要為國家所有,如不拔除柏谷,就像得了痼疾。估計他們的援兵,當在南道會合,如今截斷這一要路,使他的援兵無法趕來。他們的城牆雖高,但是很狹窄,用火弩射擊,完全可以攻下。”諸將認為他的主意好,於是鳴鼓齊攻之,城牆坍塌,俘虜了儀同薛敬禮,砍下了許多首級,仍然在華谷築城,置戍後凱鏇。朝廷封韶廣平郡公。

是月,周又派將軍寇掠齊國邊境。右丞相斛律光首先率領軍隊出討,韶也請求同行。五月,攻打服秦城。周人在姚襄城南再起城鎮,東接定陽,又挖出深塹,斷絕大道。韶就偷偷抽調壯士,從北邊發起襲擊。又派人秘密地渡過黃河,與姚襄城內聯絡,請他們作內應,過河來的有一千多人,周人才開始發現。於是交戰,周人大敗,虜獲其儀同若干顯寶等。諸將都想向新城發起進攻。韶不同意,說:“此城一面臨河,三面險地,不能進攻。即使攻了下來,也只不過是一座城池而已。倒不如再作一城雍塞其歸路,攻克服秦,齊心協力進擊定陽,這是最好的選擇。”將士都認為這個主意好。六月,轉圍定陽,但定陽城主帥開府儀同楊范閉城固守,韶軍未能攻下。韶登山觀看城中的情勢,之後便縱兵猛攻。七月,奪取外城,斬獲了許多首級。這時韶突然在軍中病倒,由於內城還沒有攻下,他對蘭陵王長恭說:“此城三面是深澗,沒有退路,只有東南一處可以與外面溝通。賊如果突圍,必須走東南這條路,我們挑選精兵把守,自然可以捉住逃敵。”長恭便下令一千多壯士在東南澗口埋伏。這天深夜果然像韶預計的那樣,敵人棄城而逃,伏兵一擁而上,周軍大潰,楊范兩手反綁投降,其眾全被俘虜。

韶病更重了,因而提前回到了京師。以功別封樂陵郡公。終於病死。帝在東堂為韶舉哀,贈帛千段及溫明秘器、..車京車,出殯之日,軍士們列成儀仗一直送到了平恩墓地,帝又徵調民夫為其起冢。贈假黃鉞、使持節、都督朔並定趙翼滄齊兗梁洛晉建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錄尚書事、朔州刺史,諡號忠武。

韶出掌軍旅,入參帷幄,又建有高功,加之婚姻,名望極高。他擅長計謀,善於御眾,因此深得將士的愛戴。與敵交戰,人人奮勇當先。他的性情溫文爾雅,極有宰相的風度。教訓子弟,閨門雍肅,服侍後母十分孝順,齊世勛貴之家沒有比得上他的。但是韶很好色,雖居要職,時常微服間行。有位皇甫氏,是魏黃門郎元王禹的妻子,其弟謀反,皇甫氏被沒入官。韶喜歡上了她的容質,上表固請,世宗不想違背他的心意,就將皇甫氏賞賜給了他。韶很吝嗇,即使是親戚故舊,他也一毛不拔。其子深迎娶公主時,丞、郎等來家理事十多天,婚事結束,辭還,每人只賞賜了一杯酒。長子懿嗣繼。

懿,字德猷,美姿儀,通音樂,又善於騎射。天保初,娶潁川長公主。累遷行台右僕射,兼殿中尚書,出任兗州刺史。卒。子寶鼎嗣位。娶中山長公主。武平末年,任儀同三司。隋開皇中,任開府儀同三司、驃騎大將軍,大業初,卒於饒州刺史任上。

韶第二子深,字德深。美容貌,寬厚謹慎有父的風度。天保中,受父封姑臧縣公。大寧初,拜通直散騎侍郎。二年(562),帝下詔讓娶永昌公主,未結婚,公主死。河清三年(564),又下詔讓娶東安公主。因父頻頻立功,他也累遷侍中、將軍、源州大中正,食趙郡乾。韶病重時,詔封深濟北王,用作安慰。武平末,為徐州行台左僕射、徐州刺史。入周,拜大將軍、郡公,後犯事死。

韶第三子德舉,武平末,任儀同三司。周建德七年(578),在鄴城與高元海等人謀反,被朝廷誅殺。

韶第四子德衡,武平末,任開府儀同三司,隆化時,為濟州刺史。入周,授儀同大將軍。

韶第七子德堪,武平中,任儀同三司。隋大業中,為汴州刺史,卒於汝南郡太守位上。

段榮第二子孝言,少年時出眾頗有風儀。魏武定末,起家司徒參軍事。齊受魏禪,其兄韶將別封的霸城縣侯轉讓給了他。累遷儀同三司、度支尚書、清都尹。

孝言是依仗勛戚餘緒爬上顯位的,至此之後便驕奢放逸,而無所顧忌。有次夜行,來到賓客宋孝王家住宿,召喚坊民護衛,坊民沒有按時趕來,他就將這個人拷打死了。又同某淫婦出遊,被其丈夫發覺,他又依仗官勢,打死了這位丈夫。時皇苑中需要栽植果木,朝廷科征民間以及佛寺輸送來的,他全部栽種到了自己的私宅中。又宮殿和園中需要石頭,皇宮派車從漳河運來,孝言則分車收取。這些事全被皇上查覺,驅出都城為海州刺史。不久因為其兄韶的關係,征拜為都官尚書,食陽城郡乾,依然加開府。遷太常卿,除徐州刺史。由於收贓受賄,被御史糾劾。適逢世祖駕崩,遇赦得免。拜太常卿。轉食河南郡乾,遷吏部尚書。

祖珽執政,想罷免趙彥深,就引孝言為幫助。除兼侍中,進內省,掌管機密,很快遷為侍中,仍任吏部尚書。孝言既無知人之明,又不能公平待人,其選拔的人中,不是由於賄賂,就是因為故舊。有位將作丞名叫崔成的,忽然在人群中大聲呼喊:“尚書是天下的尚書,難道只是段家的尚書!”孝言無言以對,只得命令手下將此人拉出。不久為中書監,加特進。又與韓長鸞勾結,共同陷害祖..。祖..離開京城,孝言任尚書右僕射,依然掌管銓選舉薦,但他還是恣情取捨,所以請託之風大行。帝敕令疏浚京城北隍,由孝言監工,而儀同三司崔士順、將作大匠元士將、太府少卿酈孝裕、尚書左民郎中薛叔昭、司州治中崔龍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縣令尉長卿、監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徹等都是他的部下。動工這天,孝言大擺酒席,諸人膝行跪伏,舉杯祝福,或自陳屈滯,請求轉官。孝言得意揚揚,以為己任,分別給予回答,許諾加授。富商大賈多被拔擢,雖然進用了一些人士,但他們都是粗魯放縱之輩。很快遷為尚書左僕射,特進、侍中依制保留。

孝言富貴豪侈,尤其喜好女色。後娶婁定運妾董氏,特別地給以寵愛,為此使得內外不和睦,互相糾紛,因而被人檢舉,免官後流放光州。隆化事敗,有敕令被追趕回來。孝言雖然無休止地貪污納賄,縱情酒色,可是舉止風流,招引名士,良辰美景,未嘗虛度,賦奏樂,極盡歡悅。雖鄉鄙之士,只要粗通文藝,孝言都能引入賓館,一同欣賞。有時對貧躓之人也有施捨。因此受到了時論的讚譽。齊亡入周,授開府儀同大將軍,後加上開府。

史臣曰:段榮以姻戚的重位,遇上了最好的時機,在建功立業方面,有值得稱道的建樹。段韶光榮地輔佐了七個君主,能光大自家門庭事業,每當帶重兵於外地,或鎮守於京師,在那猜忌成性傾軋成風的王朝,卻能保持品節而善終。正逢疆場多警、戰事不斷,為北齊一代名將,不是偶然的。其原因該是他誠心不自矜功勞,也不追求超過實際的虛名,更不以權勢威嚴來接人待物,不以技巧機謀來撈取好處。要這樣的人遇上麻煩,又怎么可能呢?古語說“率性之謂道”,逭大概就是它的明證吧!

贊曰:段榮開了源頭,段韶拓高門楣。高位由其功勳而顯著,名望由其德行而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