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十五
作者:姚思廉
周舍 徐勉
周舍,字升逸,汝南安城人,晉左光祿大夫抃之八世孫也。父顒,齊中書侍郎, 有名於時。舍幼聰潁,顒異之,臨卒謂曰:“汝不患不富貴,但當持之以道德。” 既長,博學多通,尤精義理,善誦書,背文諷說,音韻清辯。起家齊太學博士,遷 後軍行參軍。建武中,魏人吳包南歸,有儒學,尚書僕射江祏招包講。舍造坐,累 折包,辭理遒逸,由是名為口辯。王亮為丹陽尹,聞而悅之,闢為主簿,政事多委 焉。遷太常丞。
梁台建,為奉常丞。高祖即位,博求異能之士。吏部尚書范雲與顒素善,重舍 才器,言之於高祖,召拜尚書祠部郎。時天下草創,禮儀損益,多自捨出。尋為後 軍記室參軍、秣陵令。入為中書通事舍人,累遷太子洗馬,散騎常侍,中書侍郎, 鴻臚卿。時王亮得罪歸家,故人莫有至者,舍獨敦恩舊,及卒,身營殯葬,時人稱 之。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雖居職屢徙,而常留省內,罕得休下。 國史詔誥,儀體法律,軍旅謀謨,皆兼掌之。日夜侍上,預機密,二十餘年未嘗離 左右。舍素辯給,與人泛論談謔,終日不絕口,而竟無一言漏泄機事,眾尤嘆服之。 性儉素,衣服器用,居處床蓆,如布衣之貧者。每入官府,雖廣廈華堂,閨閣重邃, 舍居之則塵埃滿積。以荻為鄣,壞亦不營。為右衛,母憂去職,起為明威將軍、右 驍騎將軍。服闋,除侍中,領步兵校尉,未拜,仍遷員外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 頃之,加散騎常侍、本州大中正,遷太子詹事。
普通五年,南津獲武陵太守白渦書,許遺舍面錢百萬,津司以聞。雖書自外入, 猶為有司所奏,舍坐免。遷右驍騎將軍,知太子詹事。以其年卒,時年五十六。上 臨哭,哀慟左右。詔曰:“太子詹事、豫州大中正舍,奄至殞喪,惻愴於懷。其學 思堅明,志行開敏,劬勞機要,多歷歲年,才用未窮,彌可嗟慟。宜隆追遠,以旌 善人。可贈侍中、護軍將軍,鼓吹一部,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喪事隨 由資給。謚曰簡子。”明年,又詔曰:“故侍中、護軍將軍簡子舍,義該玄儒,博 窮文史,奉親能孝,事君盡忠,歷掌機密,清貞自居。食不重味,身靡兼衣。終亡 之日,內無妻妾,外無田宅,兩兒單貧,有過古烈。往者,南司白渦之劾,恐外議 謂朕有私,致此黜免,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異,以旌善人。”二子:弘 義,弘信。
徐勉,字修仁,東海郯人也。祖長宗,宋高祖霸府行參軍。父融,南昌相。勉 幼孤貧,早勵清節。年六歲,時屬霖雨,家人祈霽,率爾為文,見稱耆宿。及長, 篤志好學。起家國子生。太尉文憲公王儉時為祭酒,每稱勉有宰輔之量。射策舉高 第,補西陽王國侍郎。尋遷太學博士,鎮軍參軍,尚書殿中郎,以公事免。又除中 兵郎、領軍長史。琅邪王元長才名甚盛,嘗欲與勉相識,每托人召之。勉謂人曰: “王郎名高望促,難可輕醿衣裾。”俄而元長及禍,時人莫不服其機鑒。
初與長沙宣武王游,高祖深器賞之。及義兵至京邑,勉於新林謁見,高祖甚加 恩禮,使管書記。高祖踐阼,拜中書侍郎,遷建威將軍、後軍諮議參軍、本邑中正、 尚書左丞。自掌樞憲,多所糾舉,時論以為稱職。天監二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尚 書吏部郎,參掌大選。遷侍中。時王師北伐,候驛填委。勉參掌軍書,劬勞夙夜, 動經數旬,乃一還宅。每還,群犬驚吠。勉嘆曰:“吾憂國忘家,乃至於此。若吾 亡後,亦是傳中一事。”六年,除給事中、五兵尚書,遷吏部尚書。勉居選官,彝 倫有序,既閒尺牘,兼善辭令,雖文案填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 該綜百氏,皆為避諱。常與門入夜集,客有虞皓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 止可談風月,不宜及公事。”故時人鹹服其無私。
除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未拜,改領太子右衛率。遷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 子,侍東宮。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宮事。太子禮之甚重,每事詢謀。嘗於殿內講 《孝經》,臨川靖惠王、尚書令沈約備二傅,勉與國子祭酒張充為執經,王瑩、張 稷、柳憕、王暕為侍講。時選極親賢,妙盡時譽,勉陳讓數四。又與沈約書,求換 侍講,詔不許,然後就焉。轉太子詹事,領雲騎將軍,尋加散騎常侍,遷尚書右仆 射,詹事如故。又改授侍中,頻表解宮職,優詔不許。
時人間喪事,多不遵禮,朝終夕殯,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禮記問喪》云: ‘三日而後斂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自頃以來,不遵斯制。 送終之禮,殯以期日,潤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槨,以速為榮,親戚徒隸,各 念休反。故屬纊才畢,灰釘已具,忘狐鼠之顧步,愧燕雀之徊翔。傷情滅理,莫此 為大。且人子承衾之時,志懣心絕,喪事所資,悉關他手,愛憎深淺,事實難原。 如覘視或爽,存沒違濫,使萬有其一,怨酷已多。豈若緩其告斂之晨,申其望生之 冀。請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斂。如有不奉,加以糾繩。”詔可其奏。
尋授宣惠將軍,置佐史,侍中、僕射如故。又除尚書僕射、中衛將軍。勉以舊 恩,越升重位,盡心奉上,知無不為。爰自小選,迄於此職,常參掌衡石,甚得士 心。禁省中事,未嘗漏泄。每有表奏,輒焚藁草。博通經史,多識前載。朝儀國典, 婚冠吉凶,勉皆預圖議。普通六年,上修五禮表曰:
臣聞“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故稱“導之以德,齊之 以禮”。夫禮所以安上治民,弘風訓俗,經國家,利後嗣者也。唐虞三代,鹹必由 之。在乎有周,憲章尤備,因殷革夏,損益可知。雖復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經文 三百,威儀三千,其大歸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禮:吉為上,凶次之,賓次之,軍次 之,嘉為下也。故祠祭不以禮,則不齊不莊;喪紀不以禮,則背死忘生者眾;賓客 不以禮,則朝覲失其儀;軍旅不以禮,則致亂於師律;冠婚不以禮,則男女失其時。 為國修身,於斯攸急。
洎周室大壞,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禮樂征伐,出自諸侯,《小雅》 盡廢,舊章缺矣。是以韓宣適魯,知周公之德;叔侯在晉,辨郊勞之儀。戰國從橫, 政教愈泯;暴秦滅學,掃地無餘。漢氏郁興,日不暇給,猶命叔孫於外野,方知帝 王之為貴。末葉紛綸,遞有興毀,或以武功銳志,或好黃老之言,禮義之式,於焉 中止。及東京曹褒,南宮制述,集其散略,百有餘篇,雖寫以尺簡,而終闕平奏。 其後兵革相尋,異端互起,章句既淪,俎豆斯輟。方領矩步之容,事滅於旌鼓;蘭 台石室之文,用盡於帷蓋。至乎晉初,爰定新禮,荀抃制之於前,摯虞刪之於末。 既而中原喪亂,罕有所遺;江左草創,因循而已。釐革之風,是則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啟運,先天改物,撥亂惟武,經世以文。作樂在乎功成,制禮弘 於業定。光啟二學,皇枝等於貴游;辟茲五館,草萊升以好爵。爰自受命,迄於告 成,盛德形容備矣,天下能事畢矣。明明穆穆,無德而稱焉。至若玄符靈貺之祥, 浮溟機山之贐,固亦日書左史,副在司存,今可得而略也。是以命彼群才,搜甘泉 之法;延茲碩學,闡曲台之儀。淄上淹中之儒,連蹤繼軌;負笈懷鉛之彥,匪旦伊 夕。諒以化穆三雍,人從五典,秩宗之教,勃焉以興。
伏尋所定五禮,起齊永明三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禮樂,於時參 議置新舊學士十人,止修五禮,諮稟衛將軍丹陽尹王儉,學士亦分住郡中,製作歷 年,猶未克就。及文憲薨殂,遺文散逸,後又以事付國子祭酒何胤,經涉九載,猶 復未畢。建武四年,胤還東山,齊明帝敕委尚書令徐孝嗣。舊事本末,隨在南第。 永元中,孝嗣於此遇禍,又多零落。當時鳩斂所余,權付尚書左丞蔡仲熊、驍騎將 軍何佟之,共掌其事。時修禮局住在國子學中門外,東昏之代,頻有軍火,其所散 失,又逾太半。天監元年,佟之啟審省置之宜,敕使外詳。時尚書參詳,以天地初 革,庶務權輿,宜俟隆平,徐議刪撰。欲且省禮局,並還尚書儀曹。詔旨云:“禮 壞樂缺,故國異家殊,實宜以時修定,以為永準。但頃之修撰,以情取人,不以學 進;其掌知者,以貴總一,不以稽古,所以歷年不就,有名無實。此既經國所先, 外可議其人,人定,便即撰次。”於是尚書僕射沈約等參議,請五禮各置舊學士一 人,人各自舉學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漢石渠、後漢白虎,隨源以 聞,請旨斷決。乃以舊學士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掌吉禮,中軍騎兵參軍嚴植之掌凶 禮,中軍田曹行參軍兼太常丞賀蒨掌賓禮,征虜記室參軍陸璉掌軍禮,右軍參軍司 馬裴掌嘉禮,尚書左丞何佟之總參其事。佟之亡後,以鎮北諮議參軍伏芃代之。後 又以芃代嚴植之掌凶禮。芃尋遷官,以《五經》博士繆昭掌凶禮。復以禮儀深廣, 記載殘缺,宜須博論,共盡其致,更使鎮軍將軍丹陽尹沈約、太常卿張充及臣三人 同參厥務。臣又奉別敕,總知其事。末又使中書侍郎周舍、庾於陵二人復豫參知。 若有疑義,所掌學士當職先立議,通諮五禮舊學士及參知,各言同異,條牒啟聞, 決之制旨。疑事既多,歲時又積,制旨裁斷,其數不少。莫不網羅經誥,玉振金聲, 義貫幽微,理入神契。前儒所不釋,後學所未聞。凡諸奏決,皆載篇首,具列聖旨, 為不刊之則。洪規盛范,冠絕百王;茂實英聲,方垂千載。寧孝宣之能擬,豈孝章 之足雲。
五禮之職,事有繁簡,及其列畢,不得同時。《嘉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七 日上尚書,合十有二秩,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賓禮儀注》以天監六年 五月二十日上尚書,合十有七秩,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以 天監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書,合十有八秩,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 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書,合二十有六秩,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條; 《凶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書,合四十有七秩,五百一十四卷, 五千六百九十三條:大凡一百二十秩,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條。又列副 秘閣及《五經》典書各一通,繕寫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獲洗畢。
竊以撰正履禮,歷代罕就,皇明在運,厥功克成。周代三千,舉其盈數;今之 八千,隨事附益。質文相變,故其數兼倍,猶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錯綜成六十 四也。昔文武二王,所以綱紀周室,君臨天下,公旦修之,以致太平龍鳳之瑞。自 斯厥後,甫備茲日。孔子曰:“其有繼周,雖百世可知。”豈所謂齊功比美者歟! 臣以庸識,謬司其任,淹留歷稔,允當斯責;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實由才輕務 廣,思力不周,永言慚惕,無忘寤寐。自今春輿駕將親六師,搜尋軍禮,閱其條章, 靡不該備。所謂鬱郁文哉,煥乎洋溢,信可以懸諸日月,頒之天下者矣。愚心喜抃, 彌思陳述;兼前後聯官,一時皆逝,臣雖倖存,耄已將及,慮皇世大典,遂闕騰奏, 不任下情,輒具載撰修始末,並職掌人、所成卷秩、條目之數,謹拜表以聞。
詔曰:“經禮大備,政典載弘,今詔有司,案以行事也。”又詔曰:“勉表如 此。因革允厘,憲章孔備,功成業定,於是乎在。可以光被八表,施諸百代,俾萬 世之下,知斯文在斯。主者其按以遵行,勿有失墜。”尋加中書令,給親信二十人。 勉以疾自陳,求解內任。詔不許,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書論決。腳疾 轉劇,久闕朝覲,固陳求解,詔乃賚假,須疾差還省。
勉雖居顯位,不營產業,家無蓄積,俸祿分贍親族之窮乏者。門人故舊或從容 致言。勉乃答曰:“人遺子孫以財,我遺之以清白。子孫才也,則自致輜軿;如其 不才,終為他有。”嘗為書誡其子崧曰:
吾家世清廉,故常居貧素,至於產業之事,所未嘗言,非直不經營而已。薄躬 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祿,可謂備之。每念叨竊若斯,豈由才致,仰藉先代風範 及以福慶,故臻此耳。古人所謂“以清白遺子孫,不亦厚乎!”又云:“遺子黃金 滿惣,不如一經。”詳求此言,信非徒語。吾雖不敏,實有本志,庶得遵奉斯義, 不敢墜失。所以顯貴以來,將三十載,門人故舊,亟薦便宜,或使創闢田園,或勸 興立邸店,又欲舳艫運致,亦令貨殖聚斂。若此眾事,皆距而不納。非謂拔葵去織, 且欲省息紛紜。
中年聊於東田間營小園者,非在播藝,以要利入,正欲穿池種樹,少寄情賞。 又以郊際閒曠,終可為宅,儻獲懸車致事,實欲歌哭於斯。慧日、十住等,既應營 婚,又須住止,吾清明門宅,無相容處。所以爾者,亦復有以;前割西邊施宣武寺, 既失西廂,不複方幅,意亦謂此逆旅舍耳,何事須華?常恨時人謂是我宅。古往今 來,豪富繼踵,高門甲第,連闥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誰室?但不能不為培塿之山, 聚石移果,雜以花卉,以娛休沐,用托性靈。隨便架立,不在廣大,惟功德處,小 以為好。所以內中逼促,無復房宇。近營東邊兒孫二宅,乃藉十住南還之資,其中 所須,猶為不少,既牽挽不至,又不可中塗而輟,郊間之園,遂不辦保,貨與韋黯, 乃獲百金,成就兩宅,已消其半。尋園價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經始歷年,粗已成 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陰,塍陌交通,渠畎相屬,華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孤峰 叢薄,不無糾紛之興。瀆中並饒菰蔣,湖裡殊富芰蓮。雖雲人外,城闕密邇,韋生 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蓋是筆勢所至耳。憶謝靈運《山家詩》 云:“中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園有之二十載矣,今為天地物,物之與我, 相校幾何哉!此吾所余,今以分汝,營小田舍,親累既多,理亦須此。且釋氏之教, 以財物謂之外命;儒典亦稱“何以聚人曰財”。況汝曹常情,安得忘此。聞汝所買 姑孰田地,甚為舄鹵,彌復何安。所以如此,非物競故也。雖事異寢丘,聊可仿佛。 孔子曰:“居家理治,可移於官。”既已營之,宜使成立。進退兩亡,更貽恥笑。 若有所收穫,汝可自分贍內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復應沾之諸女耳。汝 既居長,故有此及。
凡為人長,殊復不易,當使中外諧緝,人無間言,先物後己,然後可貴。老生 云:“後其身而身先。”若能爾者,更招巨利。汝當自勖,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 棄日也。非徒棄日,乃是棄身,身名美惡,豈不大哉!可不慎歟?今之所敕,略言 此意。正謂為家已來,不事資產,既立墅舍,以乖舊業,陳其始末,無愧懷抱。兼 吾年時朽暮,心力稍殫,牽課奉公,略不克舉,其中餘暇,裁可自休。或復冬日之 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文案間隙,負杖躡履,逍遙陋館,臨池觀魚,披林聽鳥, 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暫樂,庶居常以待終,不宜復勞家間細務。汝交關 既定,此書又行,凡所資須,付給如別。自茲以後,吾不復言及田事,汝亦勿復與 吾言之。假使堯水湯旱,吾豈知如何;若其滿庾盈箱,爾之幸遇。如斯之事,並無 俟令吾知也。《記》云:“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 志,則無所恨矣。
勉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廢王務,乃為《答客喻》。其辭曰:
普通五年春二月丁丑,余第二息晉安內史悱喪之問至焉,舉家傷悼,心情若隕。 二宮並降中使,以相慰勖,親游賓客,畢來弔問,輒慟哭失聲,悲不自已,所謂父 子天性,不知涕之所從來也。
於是門人慮其肆情所鍾,容致委頓,乃斂衽而進曰:“仆聞古往今來,理運之 常數;春榮秋落,氣象之定期。人居其間,譬諸逆旅,生寄死歸,著於通論,是以 深識之士,悠爾忘懷。東門歸無之旨,見稱往哲;西河喪明之過,取誚友朋。足下 受遇於朝,任居端右,憂深責重,休戚是均,宜其遺情下流,止哀加飯,上存奉國, 俯示隆家。豈可縱此無益,同之兒女,傷神損識,或虧生務。門下竊議,鹹為君侯 不取也。”
余雪泣而答曰:“彭殤之達義,延吳之雅言,亦常聞之矣;顧所以未能弭意者, 請陳其說。夫植樹階庭,欽柯葉之茂;為山累仞,惜覆簣之功。故秀而不實,尼父 為之嘆息;析彼歧路,楊子所以留連。事有可深,聖賢靡抑。今吾所悲,亦以悱始 逾立歲,孝悌之至,自幼而長,文章之美,得之天然,好學不倦,居無塵雜,多所 著述,盈帙滿笥,淡然得失之際,不見喜慍之容。及翰飛東朝,參伍盛列,其所游 往,皆一時才俊,賦詩頌詠,終日忘疲。每從容謂吾以遭逢時來,位隆任要,當應 推賢下士,先物後身,然後可以報恩明主,克保元吉。俾餘二紀之中,忝竊若是, 幸無大過者,繄此子之助焉。自出閩區,政存清靜,冀其鏇反,少慰衰暮,言念今 日,眇然長往。加以闔棺千里之外,未知歸骨之期,雖復無情之倫,庸詎不痛於昔! 夷甫孩抱中物,尚盡慟以待賓;安仁未及七旬,猶殷勤於詞賦。況夫名立宦成,半 途而廢者,亦焉可已已哉。求其此懷,可謂苗實之義。諸賢既貽格言,喻以大理, 即日輟哀,命駕修職事焉。”
中大通三年,又以疾自陳,移授特進、右光祿大夫、侍中、中衛將軍,置佐史, 余如故。增親信四十人。兩宮參問,冠蓋結轍;服膳醫藥,皆資天府。有敕每欲臨 幸,勉以拜伏有虧,頻啟停出,詔許之,遂停輿駕。大同元年,卒,時年七十。高 祖聞而流涕,即日車駕臨殯,乃詔贈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余並如故。 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贈錢二十萬,布百匹。皇太子亦舉哀朝堂。謚曰 簡肅公。
勉善屬文,勤著述,雖當機務,下筆不休。嘗以起居注煩雜,乃加刪撰為《別 起居注》六百卷;《左丞彈事》五卷;在選曹,撰《選品》五卷;齊時,撰《太廟 祝文》二卷;以孔釋二教殊途同歸,撰《會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後二集四十五卷, 又為《婦人集》十卷,皆行於世。大同三年,故佐史尚書左丞劉覽等詣闕陳勉行狀, 請刊石紀德,即降詔許立碑於墓雲。
悱字敬業,幼聰敏,能屬文。起家著作佐郎,轉太子舍人,掌書記之任。累遷 洗馬、中舍人,猶管書記。出入宮坊者歷稔,以足疾出為湘東王友,遷晉安內史。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徐勉少而厲志忘食,發憤修身,慎言行,擇交遊;加運屬 興王,依光日月,故能明經術以綰青紫,出閭閻而取卿相。及居重任,竭誠事主, 動師古始,依則先王,提衡端軌,物無異議,為梁宗臣,盛矣。
譯文
周舍字升逸,汝南安成人,是晉朝左光祿大夫周顫的八世孫。父親周頤,任齊朝中書侍郎,在當時有名聲。周舍幼年聰明,周頤認為他很奇特,臨終時對他說:“你不擔心不能富貴,衹是應該秉持道德。”長大後,博學多通,格外精通義理,善於朗讀書籍,背誦文章立論辯說,音調清晰有辯才。
出仕為齊朝太學博士,調任後軍行參軍。建武年間,魏國人吳包歸附南方,有儒學修養,尚書僕射江柘招吳包講授,周舍造訪就座,多次折服吳包,文理剛健飄逸,因此有辯才之名。王亮擔任丹陽尹,聽說後喜歡他,徵用為主簿,政事多託付給他。調任太常丞。
梁朝台閣建立,擔任奉常丞。高祖登位,廣泛求取有特殊才能的人,吏部尚書范雲和周頤一向友好,重視周舍的才華,報告給高祖,徵召周撞任命為尚書祠部郎。當時國家草創,禮儀的增減,多出自周舍。不久擔任後軍記室參軍、秣陵令。入朝為中書通事舍人,屢經升遷任太子洗馬,散騎常侍,中書侍郎,鴻膻卿。當時王亮犯罪回家,朋友沒有到訪的,周舍獨自看重舊日恩惠,到王亮去世,親自為他料理出殯安葬,當時人稱讚他。調任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雖然擔任的職務屢次變更,但經常留在官署內,很少能休息回家,國史韶誥,禮儀法律,軍事謀略,都由他兼管。El夜侍奉皇帝,參預機密事務,二十多年不曾離開左右。周舍素來能言善辯,和別人談論開玩笑,整天不住口,而竟沒有一句話泄漏機密,眾人格外讚嘆佩服他。性格節儉樸素,衣服器物,住處的床蓆,如同百姓中的貧困者。每次進宮府,即使是高大華麗的建築,內房層層,周舍居住後就積滿了灰塵。用荻草做遮擋物,壞了也不置辦。擔任右衛,因母親去世離職,復出擔任明威將軍、右驍騎將軍。服喪期滿,授任侍中,兼步兵校尉,沒有就職,又調任員外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不久,加授散騎常侍、本州大中正,調任太子詹事。
普通七年,南津截獲武陵太守白渦的信件,許諾送給周舍面錢一百萬,渡口主管官員報告上去。雖然信件是從外面送進的,周舍還是被有關官員所舉奏,周舍獲罪免官。調任右驍騎將軍,執掌太子詹事事務。在這年去世,終年五十六歲。皇帝前往弔唁,哀傷感動左右。詔令說:“太子詹事、豫州大中正周舍,忽然去世,心中悲傷。他學問堅實思慮明晰,志向開闊行為敏捷,為機要事務辛勞,經歷多年,才能沒用盡,很為慨嘆悲慟。應尊崇追念的禮儀,來表彰好人。可追贈侍中、護軍將軍,鼓吹一部,賜給棺材,公服一套,衣服一套,喪事依據情況供給。謐號為簡王。”次年,又下詔說:“已故侍中、護軍將軍個王周撿,義理貫通儒道,廣博窮盡文史,侍奉親人能孝順,侍奉君主能盡忠,多年掌管機密,以清廉忠貞要求自己。飲食沒有多餘的味道,身上沒有多餘的衣服。去世的時候,內沒有妻妾,外沒有田地住宅,兩個兒子孤單貧困,超過古代名人。往日,南司關於白渦的彈劾,恐怕外間議論我有私心,以致有廢黜免職的詔命,追思有愧於逭人耿直的善行。外府可酌情加以褒獎,來表彰好人。”周舍有兩個兒子:名叫弘義、弘信。
徐勉字修仁,是東海郯人題人。祖父長宗,擔任宋高祖擔藩王府邸的行參軍。父親徐融,擔任南昌相。徐勉幼年孤單貧困,很早磨礪清高的節操。六歲時,遇到大雨,家人祈求天晴,徐勉隨手寫出祝文,受到老輩的稱道。等到長大,立志好學。起家為國子生。太尉文憲公王儉當時任祭酒,經常稱讚徐勉有宰輔的氣量。考試列在上等,任西陽王國侍郎。不久調任太學博士,鎮軍參軍,尚書殿中郎,因公事免職。又授任中兵郎、領軍長史。琅邪人王元長的文才名聲很高,曾想和徐勉相識,經常托人召他。徐勉說:“王郎名望高而急升,很難輕易裂開衣襟。”不久元長遇禍,當時人無不佩服徐勉機警的洞察力。
起初和長沙宣武王交遊,高祖很器重賞識他。等起義軍隊到達京城,徐勉在新林拜見,高祖特別加以恩待禮敬,派他掌管文書記綠。高祖登位,徐勉被任命為中書侍郎,調任建威將軍、後軍諮議參軍、本州中正、尚書左丞。自從掌管執法大權,糾察舉劾很多,當時輿論認為他稱職。
天監二年,授任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參與掌管重要官員的選拔。調任侍中。當時朝廷軍隊向北征伐,等候傳送的文書堆積。徐勉參與掌管軍事文書,日夜辛勞,動不動經過幾十天,才回一次家。每次返回,以致家中群狗驚異狂叫。徐勉嘆息說:“我憂心邦國忘記家庭,竟到了逭一步。如果我死後,也是傳記中的一件事。”六年,授任給事中、五兵尚書,調任吏部尚書。徐勉處於選拔官員的部門,井然有序,既熟悉書信,又擅長辭令,雖然文案堆積,坐客滿屋,應對如流水,手中還不停筆。又貫通百家姓氏,都能為之避用名諱。時常和門入夜晚集會,有個叫虞嵩的賓客謀求詹事五官,徐勉嚴肅地說:“今晚衹可談論清風明月,不應涉及公事。”所以當時人都佩服他沒有私心。
授任散騎常侍,兼游擊將軍,未到任,改兼太子右衛率。調任左衛將軍,兼太子中庶子,在東宮侍奉。昭明太子還幼小,命令徐勉執掌宮內事務。太子尊敬他十分盡心,每件事都詢問商議。曾經在殿內講授《孝經》,臨川靖惠王、尚書令沈約任太傅少傅,徐勉和國子祭酒張充擔任執經授業的任務,王瑩、張稷、柳愷、王昧擔任侍講。當時人選極為親密賢明,受盡當時美好稱譽,徐勉再三陳述推讓。又給沈約寫信,請求換為侍講,詔令不準許,然後就任。改任太子詹事,兼雲騎將軍,不久加授散騎常侍,升尚書右僕射,詹事照舊。又改授侍中,頻繁上奏表請求解除宮職,韶書好言相答不準許。
當時民間喪事,多不遵循禮儀,早晨去世晚上出殯,以急速相推崇。徐勉上奏疏說:“《禮記。問喪》說:‘三天之後才入殮,是等待死者的復生;三天還不復生,也就不能復生了。’近段時間以來,不遵循這個制度。送終的禮儀,在當日出殯,豪富家庭,有的竟然衹半天,衣被棺槨,以急速為榮耀,親戚和奴僕,各自惦記休息返回。所以死者剛要落氣,石灰釘子已經準備好,忘記狐狸老鼠回頭而走的顧念,有愧燕雀徘徊飛翔的眷戀。傷情害理,沒有比遣更大的了。而且兒子承受覆蓋屍體的單被時,心中煩悶沉痛,喪事所需要的,全出自他人之手,愛憎的深淺,事情實在難以原諒。如果觀察偶爾有差誤,存亡相違背,假如一萬人中有一人,怨恨殘酷已很多,哪裹比得上延緩入殮的時間,表明希望復生的願望。請求從現在起無論士家庶族,應該都依照古代制度,三天后大殮。如有不奉行的,加以糾舉制裁。”詔書同意徐勉的奏疏。
不久授任宣惠將軍,設定輔佐的屬吏,侍中、僕射職位照舊。又授任尚書僕射、中衛將軍。徐勉因舊El恩情,超升高位,盡心侍奉皇帝。知道的事情沒有不做的。起自於小職務,直到這個職位,經常參與掌管人才選拔,很得士人的心。宮廷官署中的事,從不曾泄露過。每次有表章奏上,就焚毀草稿。博通經書史籍,記得很多前代事情。朝廷禮儀國家法典,結婚加冠等吉凶禮節,徐勉都參與商議。普通六年,呈上修訂五禮的奏表說:
臣下聽說“確立天的道理,有陰和陽兩方面;確立人的道理,有仁和義兩方面”。所以說“用道德加以引導,用禮儀加以統一”。禮儀是用來安定君主統御民眾,光大風尚訓導習俗,治理國家,利於後繼者的。盧亮盧愛三伐,都一定經由禮儀而治國。在直周一代,典章尤為完備,因循殷禮改革夏制,盛衰可得而知。雖然大禮三百條,小禮三千條,經文三百篇,威儀三千款,大的歸宿有五個方面,就是宗伯所掌管的禮儀:吉禮在首次,其次是凶禮,再次是賓禮,複次是軍禮,嘉禮在最後。所以祭祀不用禮儀,就不整齊不莊重;喪事不用禮儀,就使違背死者意願忘記生者義務的人多;接待賓客不用禮儀,就使朝見失去標準;軍隊行動不用禮儀,就擾亂了軍律;加冠成婚不用禮儀,就使男女結合延誤時間。治理國家修養自身,這是急迫的事。
自從且室崩壤,治道衰落,官府守護條文,逐日失去次序,禮樂征伐,出自於諸侯,《小雅》全部廢棄,舊Et篇章闕失。所以壟宣前往疊厘,知道;哩公的德行;趙堡在置厘,分辨郊外慰勞的禮儀。戰國合縱連衡,政治教化更加泯減;殘暴的秦國毀滅學術,被掃除沒有遺留。漢氏興起,成天沒有一點空閒,還命令叔孫通在野外演習,才知道帝王的寶貴。末年紛亂,接連有毀棄,有的以武功為堅定的志向,有的喜好黃帝、老王的言論,禮義的法式,在逭時中止了。等到塞蓮時的笪壺,在壺宣撰述,收集失散缺略文字,有一百多篇,雖然書寫在竹簡上,而最終沒有呈送上奏。隨後戰事不斷,不同見解互相出現,章句遣失後,禮儀就中止了。方領矩步的儀容,因戰事而消失;蘭台石室的文書,因帳幔遮蓋而用盡。到了晉初,於是確定新禮儀,荀顫在前面制定,摯盧在其後刪訂。不久中原遇死喪禍亂,很少有餘留的;塞置初創,因循舊禮而已。改革的風氣,逭時沒有空閒。
陛下通達明智開啟國運,先於上天改變萬物,用武力治理亂世,用文教治理社會。創作音樂在功勞成就後,制定禮儀光大基業的奠定。建立二學,皇室成員同於無官職的王公貴族;設定五館,民眾可以升上高等爵位。自從受命,直到向上天報告成功,盛大的德行形象具備了,天下能做的事完成了。英明端莊,沒有德行而能稱述。至於暗相感應的祥瑞,跋山涉水的貢鈉,本也是每日記載在左史,副本在主管部門保存,現在可得以省略。所以命令那些多才之人,搜羅甘泉的法令;延聘逭些博學之士,闡述曲台的禮儀。淄上淹中的儒生,前後相繼;背笈求學的美士,不分早晨輿晚上。諒必教化在三雍整肅,人人順從五教,主祭官員的教化,勃然興起。
探究所制定的五禮,起自於齊朝永明三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上奏表請求制定一代的禮樂制度,這時參與商議設定了新舊學士十人,祇修訂五禮,向衛將軍丹陽尹王儉諮詢稟告,學士也分別住在郡中,制定了幾年,還沒完成。等到文憲公逝世,遣文散佚,後來又把事情交付給國子祭酒何胤,經歷九年,又沒完成。建武四年,何胤回到束山,齊明帝下令委託給尚書令徐孝嗣。舊稿的主體和枝節,都隨他放在南府。永元年間,孝嗣在遣裹遇禍,原文又大多失落。當時收集的剩餘文字,權且交付給了尚書左丞蔡仲態、驍騎將軍何佟之,共同掌管這件事。當時修禮局住在國子學中門外,束昏侯時,接連有戰事火災,所散失的,又超過大半。天監元年,佟之啟奏審定刪除輿設定的事宜,下令外府詳細討論。當時尚書參與議論,以為天下剛換代,各種事務才起頭,應等到太平時,慢慢商議刪訂禮儀的事,想暫且省除修禮局,一併還於尚書儀曹。韶書旨意說:“禮壤樂缺,因而各國不同各家有別,實應及時修正審定,作為永久的準則。不過近來的修撰,憑情感錄用人,不是因學問而提拔;所掌管的人,以尊貴總領屬員,不是因為稽考古禮,所以多年不能完成,有名而無實。遣既是治理國家的急務,外府可商議人選,人選決定,就立即編撰。”於是尚書僕射沈約等人參與商議,請求五禮各設定舊日學士一人,每人各自推舉學士二人,協助抄錄修撰。其中有疑惑的,依照前漠的石渠閣、後漠的白虎觀,依據本源上奏,請求聖旨裁決。於是任用舊日學士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掌管吉檀,中軍騎兵參軍嚴植之掌管凶禮,中軍田曹行參軍兼太常丞賀場掌管賓禮,征虜記室參軍陸璉掌管軍禮,右軍參軍司馬裝掌管嘉禮,尚書左丞何佟之總管遣些事。佟之去世後,任命鎮北諮議參軍伏佢代替他。後來又委任伏佢代替嚴植之掌管凶禮。伏佢不久調任官職,委任《五經》博士繆昭掌管凶禮。又因為禮儀深邃廣博,記載殘缺,必須廣泛討論,共同詳盡意致,另委派鎮軍將軍丹陽尹沈約、太常卿張充以及臣下三人共同參與這一事務。臣下又另外接到命令,總管逭件事。後來又指派中書侍郎周舍、庾於陵二人參與掌管。如有疑惑的義理,所掌管的學士應當首先發表意見,遍詢五禮舊學士以及掌管者,各自談論不同意見,寫成奏文啟奏,由聖旨決斷。疑惑的事情多,歲月積累,聖旨決斷,數額不少,無不網羅經文,集眾人之大成,意義貫穿精微,道理深入神妙,為前朝學者所沒解釋,後代學人所沒聽說遇。所有上奏裁決,都記載在篇首,列出聖旨,為不可改變的準則。宏大的規範,高於百代帝王;豐富的內容、卓越的名聲,將流傳千年。哪裹是孝宣帝所能比擬,孝章帝足以並論的呢?
五禮的職掌,事情有繁簡之別,到修撰完畢,不能同在一時。《嘉禮儀注》在天監六年五月七日上交尚書,共十二函,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賓禮儀注》在天監六年五月二十日上交尚書,共十七函,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在天監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交尚書,共十八函,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儀注》在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交尚書,共二十六函,二百二十四卷,一千零五條;《凶禮儀注》在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交尚書,共四十七函,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條:總計一百二十函,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零一十九條。又陳列副本在秘閣和《五經》典書處各一套,繕寫並校定,在普通五年二月才收筆完成。
私下以為撰作禮儀,歷代很少能完成,皇朝國運明朗,辦事用功才完成。周代三千條,是列舉盈滿數額;現在的八千條,是依事情而附益。內容形式相變化,數額就成倍了,猶如八卦的爻符,隨之重疊,錯綜而成六十四卦。從前文武二王,之所以治理周室,統治天下,是周公修撰禮儀,而招致太平龍鳳的祥瑞。從那時之後,到現在才完備。孑子說:“如有繼承周室者,即使一百代也可推知。”哪裹是說功勳相等可以比美呢!臣下以平庸的學識,掌管逭一職事,延續多年,承當這一責任;在修成之初,沒來得及上表呈進,實在是由於才能低而事務多,思慮不周到,說起來慚愧畏懼,日夜不能忘記。自今年春季皇上將親自統領六軍,搜尋軍禮,閱覽條章,沒有不詳盡的。真所謂文采盛美,煥然盈滿,實在可以懸掛於日月,頒布到天下。愚臣的心中歡喜,追思陳述;加之前後一同任職者,一時之間都去世了,臣下雖然倖存,高齡已及,考慮到皇朝大典,竟然沒有上奏,不能滿足臣下心愿,於是詳細記載撰修始末,以及任職人員、所修成的卷帙、條目數額,恭謹上奏報告。韶令說:“禮經大為完備,政典記載全面,現韶令有關官員,可依據行事。”又韶令說:“徐勉的奏表如此。因循輿變革完成,典章制度周全,功勳建成事業奠定,就在這襄。可以光彩照耀八方,施行百代,使萬代以後,知道禮樂制度在逭裹。主管者依此遵行,不要有所失落。”不久加授徐勉為中書令,賜給親信二十人。徐勉因患病自己陳述要求,請求解除宮內職務,詔令不準許,於是命令住在下省,三天朝見一次,有事派遣主書商討決斷。後來腳病加重,長久沒有朝見,執意請求解除職位,詔書於是賜給假期,等病痊癒後回到官署。
徐勉雖然處於顯要職位,不經營田產,家中沒有蓄積,俸祿分別救濟親屬中的貧困者。門人朋友有的隨口說起逭件事。徐勉於是回答說:“別人把財產留給子孫,我把清白留給子孫。子孫有才能,就能自己得到輜車耕車;如果沒有才能,財物終將為他人所有。”曾經寫信告誡兒子徐崧說:
我家世代清廉,所以經常以清貧樸素自守,至於家產的事,沒有說到過,不僅僅是不經營而已。減損自己的經歷,直到現在,高官厚祿,可以說是充溢了。每當私下思念到這些,哪是由才能所招致,是上憑先代風範延及福祿喜慶,所以達到遣一步而已。古人說過“把清白留給子孫,不也是很豐厚嗎”。又說:“留給子孫黃金滿筐,不如一部經書。”詳盡探求這些話,的確不是空話。我雖然不聰明,實在有這個心意,希望能夠遵循這個義理,不敢失去。所以顯要尊貴以來,將近三十年,門人朋友,極力陳說該做的事,有的讓開墾田地,有的勸建立房舍客店,又想用船隻運輸,也能使我經商聚財。像這些事,都拒絕而不採納。不僅是不輿民爭利,而且想平息紛紜的建議。
後來姑且在束田間經營小園圃,不在於播種,以邀取利益收入,衹是想挖池種樹,稍微寄託情懷用以觀賞。又因郊外空地寬闊,終可建房舍,倘若得以退休離職,實想在那裹歡歌哀哭。慧日、十住等人,已應該辦理婚事,又需住房,我清明門的住處,沒有容納的地方。之所以如此,也是有原因的。先前割取西邊施捨給宣武寺,失去西邊廂房後,不再擴建,心中也想這是客居住宅,何必要奢華?時常遺憾當時人以為是我的住宅。古往今來,富豪人家不斷,高門大族的宅第,接連的夾室內房,到他死後,到底是誰的住處?衹是不能不造小山丘,聚石頭移果樹,雜種花卉,來在休息時娛樂,以寄託性情。隨意堆積,不在於高大寬廣,衹是念佛的地方,以小為好。所以裹面狹小,不再有房子。近來營造束邊兒孫兩套房舍,是憑藉十住從南方返回的資金,其中所需要的,還有不少,既然運輸不能到達,又不能中途停止,郊外的園圃,便不能置立,賣給韋黯,才獲得一百兩黃金,建成二套房舍,已用去一大半。推尋園圃出賣所得,為什麼到這么高?是因為我經營多年,已粗略建成,桃李茂密,桐竹成陰,田埂交錯,溝渠相連。華麗的樓房高遠的台榭,很有登臨眺望的美觀;獨聳的山峰草木叢生,不是沒有重疊交結的興致。溝中茭白富饒,湖裹菱角蓮花很多。雖說人跡少到,離城很近,韋生想到那裹,也很有情趣。追述造件事,不是有吝惜的心思,當是筆勢所到而已。回憶謝靈運《山家詩》說:“其中為天地之物,今日為鄙夫所有。”我這個園圃享有它二十年了,現在成為天地之物,物和我,相比較有多少呢!這是我所餘下的,現在分給你,經營小田舍,親人既多,道理也必須如此。而且佛家的教導,把財物稱為身外之物;儒家經典也稱“如何聚集人為財”。況且你們平常的心情,怎么能忘記逭些。聽說你所買姑塾的田地,十分貧瘠,更有什麼安心的。之所以如此,是不同別人競爭的緣故。雖然事情不同於寢丘,大致也相仿佛。孔子說:“把家庭治理好,治道可移用到官府。”既然已經營造,應該使之完成。進退兩難,更留下恥笑。如果有所收穫,你可以自己分別救濟內外大小,應使各得其所,逭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另外還應施及幾個女兒。你處於長子之位,所以說到這些。
凡做別人的兄長,很不容易,應使內外和諧,別人沒有閒話,先人而後己,然後才可貴。老生說:“位居別人身後而又身在前列。”如果能這樣,更會招來大利。你應自己努力,見到賢人想到和他相等,不要忽略修養而廢棄時間。不僅廢棄時間,而且廢棄自身,身名的美惡,難道不重大嗎!能不慎重嗎?今日的教導,略微說到這個意思,衹是講成家以來,不從事家產的增值,建立別墅房舍後,違背舊日家業,陳述始末,心中無愧。加之我年歲已老,心力漸漸耗盡,心中掛念奉行公事,已顯得不能完成,其中剩餘的空閒,才可自己休息。或者是冬天的陽光下,或者足夏天的蔭涼中,良辰美景,處理文案的間隙,拿著拐杖拖著草鞋,在簡陋的館舍逍遙,到池邊看魚,撥開林子聽鳥叫,渾濁的酒一杯,彈一首曲子,求得幾刻的短暫娛樂,希望守常不變而等待生命終結,不應再操勞家中小事。你交接已經確定,這封信又發出,凡所需要的,將另外交付。從此以後,我不再說到田產的事,你也不要再對我說起。假使堯遭水災湯遭旱災,我哪裹知道怎么辦;如果穀物堆滿糧倉,那是你的幸運際遇。如此之類的事,都不必讓我知道。《禮記》說:“所謂孝,是善於繼承先人的志向,善於完成先人的事業。”現在希望你成全我這個志向,就沒有遺憾了。徐勉第二個兒子徐悱去世,徐勉悲動萬分,不想長久荒廢政務,就撰寫《答客喻》。其文辭說:
普通五年春二月丁丑,我第二個兒子晉安內史徐悱去世的訊息傳來,全家傷心哀悼,心情如墜落深淵。二宮都派出使者,來加以慰問,親戚朋友,都來弔唁問候,我動輒失聲痛哭,悲傷不能自已,是人們所說的父子天然稟性,不知眼淚是從哪襄出來的。遣時門人擔心我盡情所致,容貌疲乏困頓,就提起衣襟而進言說:“我聽說古往今來,是社會演化的正常運敷;春天繁榮秋天凋落,是氣候的不變期限。人居住在其中,好比旅客,在世為借住死後為歸家,逭話著綠在通達的議論中,所以有深入見解的人,悠然忘記生存。束門歸之於無的宗旨,受到前代哲人的稱讚;西河損壞眼睛的過失,受到朋友的譏諷。足下在朝廷受到知遇,地位處在尚書省之首,憂患深而責任重,同皇上休戚與共,應該放下情感,停止哀傷增加飯食,上存尊奉國家之心,下示興隆家族之意。豈可放縱這沒有益處的哀傷,和小孩子相同,損傷精神見識,甚至虧損百姓事務?門下私下議論,都為君侯感到不足取。”
我含淚哭泣而回答說:“彭祖關於死的通達義理,延吳的雅正之言,也曾經聽到了;之所以沒有消除生死之念,請讓我陳述想法。在庭院植樹,欣喜枝葉的繁茂;堆積山丘到若干丈,愛惜積小成大的功夫。所以吐穗開花而不結實,尼父為之嘆息;辨析那分歧的道路,楊子因此而徘徊。事情有可深入一層的,聖賢不能抑止。現在我所悲傷的,也是因為塗悱剛過三十歲,孝順友愛之極,從小到大,文章的美好,得之於天然性情,好學不倦,住處沒有灰塵雜物,著述很多,裝滿書箱,在有得失的時候顯得淡然,喜怒不行於色。等到在束宮任職,同事成列,他所交往的,都是當時英才,賦詩詠頌,整El忘記疲勞。經常隨口說我遇上時運,地位高責任重,應當推舉賢明尊敬士人,先人而後己,然後可以報答英明君主的恩情,保全大吉大利。使我二十多年中,愧居如此要職,有幸而無大過失的,實是這個兒子的協助。自從外出到閩山地區,政事保持清明寬簡,希望他返回,稍微慰藉我逭老人,然而現在,已遠遠離去。加上在千里之外蓋上棺材,不知骨骸歸來的F1期,即使是無情的人,在往日怎么能不痛心!王夷甫還在幼年,尚且盡哀來接待賓客;潘安仁未到七十歲,還情意懇切撰寫詞賦。何況名聲建立已入仕途,半途而中止,也怎能心中平靜呢。推求遣一心懷,可以說是禾苗輿結實的意思。各位賢人既贈送可作準則的話,用大道理加以開導,就在今日停止哀傷,命令駕車去履行職責。”
中大通三年,又因疾病自己陳述要求,改授特進、右光祿大夫、侍中、中衛將軍,設定輔助的屬吏,其餘照舊。增加親信四十人。兩宮慰問,官員車輛相接;飲食醫藥,都由宮廷府庫供給。皇帝每次下令想要前去,徐勉因不能完成叩拜伏地的大禮,頻繁啟奏要皇帝停止出宮,詔令準許,於是皇帝停留在宮中。大同元年,徐勉去世,這年七十歲。高祖聽說後流下眼淚,當天坐車前往停殯處,於是下韶追贈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其餘的都照舊。賜給棺材,禮服一套,衣服一套。贈送錢二十萬文,布一百匹。皇太子也在朝堂舉辦喪事。謐號為簡肅公。
徐勉善於寫文章,勤於著述,雖然處於機要職位,筆耕不停止。曾經因起居注繁雜,就加以刪改撰寫成《流別起居注》六百卷;《左丞彈事》五卷;在選拔官吏的部門,撰寫《選品》五卷;在齊朝時,撰寫《太廟祝文》二卷;因孔釋二教通過不同途徑達到一個目的,撰寫《會林》五十卷。凡所著述前後共二集四十五卷,又撰寫《婦人集》十卷,都流行於世間。大同三年,從前的佐史尚書左丞劉覽等人前往朝廷陳述徐勉品行業績,請求刻碑記載功德,當即降韶準許在墓地立碑。
徐悱字敬業,自幼聰明,能寫文章。出仕為著作佐郎,改任太子舍人,掌管文書記錄的職責。屢經升遷任洗馬、中舍人,仍然掌管文書記錄。出入太子的宮署多年,因腳病外出任鱷塞王友,調任晉安內史。
陳吏部尚書逃塞說:徐勉年輕時磨礪志向忘記飲食,發憤修養身心,言行謹慎,擇友而交;加上遇到君王興起的時運,依憑日月的光輝,所以能因懂得經學而得高位,出入宮廷而任卿相。等到處於重大職位,竭盡誠心侍奉君主,行動師法古人,依照先代帝王準則,執掌朝廷法度,人們沒有異議,是梁朝人所宗仰的大臣,聲譽盛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