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十四章
作者:房玄齡等
鄭袤,字林叔,滎陽開封人也。高祖眾,漢大司農。父泰,揚州刺史,有高名。袤少孤,早有識鑒。荀攸見之曰:“鄭公業為不亡矣。”隨叔父渾避難江東。時華歆為豫章太守,渾往依之,歆素與泰善,撫養袤如己子。年十七,乃還鄉里。性清正。時濟陰魏諷為相國掾,名重當世,袤同郡任覽與結交。袤以諷奸雄,終必為禍,勸覽遠之。及諷敗,論者稱焉。
魏武帝初封諸子為侯,精選賓友,袤與徐幹俱為臨淄侯文學,轉司隸功曹從事。司空王朗闢為掾,袤舉高陽許允、扶風魯芝、東萊王基,朗皆命之,後鹹至大位,有重名。袤遷尚書郎。出為黎陽令,吏民悅服。太守班下屬城,特見甄異,為諸縣之最。遷尚書右丞。轉濟陰太守,下車旌表孝悌,敬禮賢能,興立庠序,開誘後進。調補大將軍從事中郎,拜散騎常侍。會廣平太守缺,宣帝謂袤曰:“賢叔大匠垂稱於陽平、魏郡,百姓蒙惠化。且盧子家、王子雍繼踵此郡,使世不乏賢,故復相屈。”袤在廣平,以德化為先,善作條教,郡中愛之。征拜侍中,百姓戀慕,涕泣路隅。遷少府。高貴鄉公即位,袤與河南尹王肅備法駕奉迎於元城,封廣昌亭侯。徙光祿勛,領宗正。
毌丘儉作亂,景帝自出征之,百官祖送於城東,袤疾病不任會。帝謂中領軍王肅曰:“唯不見鄭光祿為恨。”肅以語袤,袤自輿追帝,及於近道。帝笑曰:“故知侯生必來也。”遂與袤共載,曰:“計將何先?”袤曰:“昔與儉俱為台郎,特所知悉。其人好謀而不達事情,自昔建勛幽州,志望無限。文欽勇而無算。今大軍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銳而不能固,深溝高壘以挫其氣,此亞夫之長也。”帝稱善。轉太常。高貴鄉公議立明堂辟雍,精選博士,袤舉劉毅、劉寔、程鹹、庾峻,後並至公輔大位。及常道鄉公立,與議定策,進封安城鄉侯,邑千戶。景元初,疾病失明,屢乞骸骨,不許。拜光祿大夫。五等初建,封密陵伯。
武帝踐阼,進爵為侯。雖寢疾十餘年,而時賢並相推薦。泰始中,詔曰:“光祿密陵侯袤,履行純正,守道沖粹,退有清和之風,進有素絲之節,宜登三階之曜,補袞職之闕。今以袤為司空。”天子臨軒,遣五官中郎將國坦就第拜授。袤前後辭讓,遣息稱上送印綬,至於十數。謂坦曰:“魏以徐景山為司空,吾時為侍中,受詔譬旨。徐公語吾曰:‘三公當上應天心,苟非其人,實傷和氣,不敢以垂死之年,累辱朝廷也。’終於不就。遵大雅君子之跡,可不務乎!”固辭,久之見許,以侯就第,拜儀同三司,置舍人官騎,賜床帳簟褥、錢五十萬。
九年薨,時年八十五。帝於東堂發哀,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絹布各百匹,以供喪事。謚曰元。有子六人,長子默嗣,次質、舒、詡、稱、予,位並列卿。
默字思元。起家秘書郎,考核舊文,刪省浮穢。中書令虞松謂曰:“而今而後,硃紫別矣。”轉尚書考功郎,專典伐蜀事,封關內侯,遷司徒左長史。武帝受禪,與太原郭奕俱為中庶子。朝廷以太子官屬宜稱陪臣。默上言:“皇太子體皇極之尊,無私於天下。宮臣皆受命天朝,不得同之籓國。”事遂施行。出為東郡太守,值歲荒人飢,默輒開倉振給,乃舍都亭,自表待罪。朝廷嘉默憂國,詔書褒嘆,比之汲黯。班告天下,若郡縣有此比者,皆聽出給。入為散騎常侍。
初,帝以貴公子當品,鄉里莫敢與為輩,求之州內,於是十二郡中正僉共舉默。文帝與袤書曰:“小兒得廁賢子之流,愧有竅賢之累。”及武帝出祀南郊,詔使默驂乘,因謂默曰:“卿知何以得驂乘乎?昔州里舉卿相輩,常愧有累清談。”遂問政事,對曰:“勸穡務農,為國之基。選人得才,濟世之道。居官久職,政事之宜。明慎黜陟,勸戒之由。崇尚儒素,化導之本。如此而已矣。”帝善之。
後以父喪去官,尋起為廷尉。是時鬲令袁毅坐交通貨賂,大興刑獄。在朝多見引逮,唯默兄弟以潔慎不染其流。遷太常。時僕射山濤欲舉一親親為博士,謂默曰:“卿似尹翁歸,令吾不敢復言。”默為人敦重,柔而能整,皆此類也。
及齊王攸當之國,下禮官議崇錫典制。博士祭酒曹志等並立異議,默容過其事,坐免。尋拜大鴻臚。遭母喪,舊制,既葬還職,默自陳懇至,久而見許。遂改法定令,聽大臣終喪,自默始也。服闋,為大司農,轉光祿勛。
太康元年卒,時年六十八,謚曰成。尚書令衛瓘奏:“默才行名望,宜居論道,五升九卿,位未稱德,宜贈三司。”而後父楊駿先欲以女妻默子豫,默曰:“吾每讀《雋不疑傳》,常想其人。畏遠權貴,奕世所守。”遂辭之。駿深為恨。至此,駿議不同,遂不施行。默寬沖博愛,謙虛溫謹,不以才地矜物,事上以禮,遇下以和,雖僮豎廝養不加聲色,而猶有嫌怨,故士君子以為居世之難。子球。
球字子瑜。少辟宰府,入侍二宮。成都王為大將軍,起義討趙王倫,球自頓丘太守為右長史,以功封平壽公。累遷侍中、尚書、散騎常侍、中護軍、尚書右僕射,領吏部。永嘉二年卒,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元。球弟豫,永嘉末為尚書。
李胤,字宣伯,遼東襄平人也。祖敏,漢河內太守,去官還鄉里,遼東太守公孫度欲強用之,敏乘輕舟浮滄海,莫知所終。胤父信追求積年,浮海出塞,竟無所見,欲行喪制服,則疑父尚存,情若居喪而不聘娶。後有鄰居故人與其父同年者亡,因行喪制服。燕國徐邈與之同州里,以不孝莫大於無後,勸使娶妻。既生胤,遂絕房室,恆如居喪禮,不堪其憂,數年而卒。胤既幼孤,母又改行,有識之後,降食哀戚,亦以喪禮自居。又以祖不知存亡,設木主以事之。由是以孝聞。容貌質素,頹然若不足者,而知度沈邃,言必有則。
初仕郡上計掾,州辟部從事、治中,舉孝廉,參鎮北軍事。遷樂平侯相,政尚清簡。入為尚書郎,遷中護軍司馬、吏部郎,銓綜廉平。賜爵關中侯,出補安豐太守。文帝引為大將軍從事中郎,遷御史中丞,恭恪直繩,百官憚之。伐蜀之役,為西中郎將、督關中諸軍事。後為河南尹,封廣陸伯。泰始初,拜尚書,進爵為侯。胤奏以為:“古者三公坐而論道,內參六官之事,外與六卿之教,或處三槐,兼聽獄訟,稽疑之典,謀及卿士。陛下聖德欽明,垂心萬機,猥發明詔,儀刑古式,雖唐、虞疇諮,周文翼翼,無以加也。自今以往,國有大政,可親延群公,詢納讜言。其軍國所疑,延詣省中,使侍中、尚書諮論所宜。若有疾病,不任覲會,臨時遣侍臣訊訪。”詔從之。遷吏部尚書僕射,尋轉太子少傅。詔以胤忠允高亮,有匪躬之節,使領司隸校尉。胤屢自表讓,忝傅儲宮,不宜兼監司之官。武帝以二職並須忠賢,故每不許。
鹹寧初,皇太子出居東宮,帝以司錄事任峻重,而少傅有旦夕輔導之務,胤素羸,不宜久勞之,轉拜侍中,加特進。俄遷尚書令,侍中、特進如故。胤雖歷職內外,而家至貧儉,兒病無以市藥。帝聞之,賜錢十萬。其後帝以司徒舊丞相之職,詔以胤為司徒。在位五年,簡亮持重,稱為任職。以吳會初平,大臣多有勳勞,宜有登進,乃上疏遜位。帝不聽,遣侍中宣旨,優詔敦諭,絕其章表。胤不得已,起視事。
太康三年薨,詔遣御史持節監喪致祠,謚曰成。皇太子命舍人王贊誄之,文義甚美。帝後思胤清節,詔曰:“故司徒李胤,太常彭灌,並履忠清儉,身沒,家無餘積,賜胤家錢二百萬、谷千斛,灌家半之。”三子,固、真長、修。固字萬基,散騎郎,先胤卒,固子志嗣爵。志字彥道,歷位散騎侍郎、建威將軍、陽平太守。真長位至太僕卿。修黃門侍郎、太弟中庶子。
盧欽,字子若,范陽涿人也。祖植,漢侍中。父毓,魏司空。世以儒業顯。欽清淡有遠識,篤志經史,舉孝廉,不行,魏大將軍曹爽闢為掾。爽弟嘗有所屬請,欽白爽子弟不宜乾犯法度,爽深納之,而罰其弟。除尚書郎。爽誅,免官。後為侍御史,襲父爵大利亭侯,累遷琅邪太守。宣帝為太傅,辟從事中郎,出為陽平太守,遷淮北都督、伏波將軍,甚有稱績。征拜散騎常侍、大司農,遷吏部尚書,進封大梁侯。武帝受禪,以為都督沔北諸軍事、平南將軍、假節,給追鋒軺臥車各一乘、第二駙馬二乘、騎具刀器、御府人馬鎧等,及錢三十萬。欽在鎮寬猛得中,疆埸無虞。入為尚書僕射,加侍中、奉車都尉,領吏部。以清貧,特賜絹百匹。欽舉必以材,稱為廉平。
鹹寧四年卒,詔曰:“欽履道清正,執德貞素。文武之稱,著於方夏。入躋機衡,惟允庶事。肆勤內外,有匪躬之節。不幸薨沒,朕甚悼之。其贈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布五十匹、錢三十萬。”謚曰元。又以欽忠清高潔,不營產業,身沒之後,家無所庇,特賜錢五十萬,為立第舍。復下詔曰:“故司空王基、衛將軍盧欽、領典軍將軍楊囂,並素清貧,身沒之後,居無私積。頃者饑饉,聞其家大匱,其各賜谷三百斛。”欽歷宰州郡,不尚功名,唯以平理為務。祿俸散之親故,不營貲產。動循禮典,妻亡,制廬杖,終喪居外。所著詩賦論難數十篇,名曰《小道》。子浮嗣。
浮字子云,起家太子舍人。病疽截手,遂廢。然朝廷器重之,以為國子博士、祭酒、秘書監,皆不就。
欽弟珽字子笏,衛尉卿。珽子志。
志字子道,初辟公府掾、尚書郎,出為鄴令。成都王穎之鎮鄴也,愛其才量,委以心膂,遂為謀主。齊王冏起義,遣使告穎。穎召志計事,志曰:“趙王無道,肆行篡逆,四海人神,莫不憤怒。今殿下總率三軍,應期電發,子來之眾,不召自至。掃夷凶逆,必有徵無戰。然兵事至重,聖人所慎。宜旌賢任才,以收時望。”穎深然之,改選上佐,高辟掾屬,以志為諮議參軍,仍補左長史,專掌文翰。穎前鋒都督趙驤為倫所敗,士眾震駭,議者多欲還保朝歌。志曰:“今我軍失利,敵新得勝,必有輕易陵轢之情,若頓兵不進,三軍畏衄,懼不可用。且戰何能無勝負,宜更選精兵,星行倍道,出賊不意,此用兵之奇也。”穎從之。及倫敗,志勸穎曰:“齊王眾號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能決,大王逕得濟河,此之大勛,莫之與比,而齊王今當與大王共輔朝政。志聞兩雄不俱處,功名不並立,今宜因太妃微疾,求還定省,推崇齊王,徐結四海之心,此計之上也。”穎納之,遂以母疾還籓,委重於冏。由是穎獲四海之譽,天下歸心。朝廷封志為武強侯,加散騎常侍。
及河間王顒納李含之說,欲內除二王,樹穎儲副,遣報穎,穎將應之,志正諫,不從。及冏滅,穎遙執期權,遂懷觖望之心。以長沙王乂在內,不得恣其所欲,密欲去乂。時荊州有張昌之亂,穎表求親征,朝廷許之。會昌等平,乃回兵以討乂。志諫曰:“公前有復皇祚之大勛,及事平,歸功於齊,辭九錫之賞,不當朝政之權,振陽翟飢人,葬黃橋白骨,皆盛德之事,四海之人莫不荷賴矣。逆寇縱肆,猾擾荊、楚,今公掃清群難,南土以寧,振旅而鏇,頓軍關外,文服入朝,此霸王者之事也。”穎不納。
及乂死,穎表志為中書監,留鄴,參署相府事。乘與敗於盪陰,穎遣志督兵迎帝。及王浚攻鄴,志勸穎奉天子還洛陽。時甲士尚萬五千人,志夜部分,至曉,眾皆成列,而程太妃戀鄴不欲去,穎未能決。俄而眾潰,唯志與子謐、兄子綝、殿中武賁千人而已,志復勸穎早發。時有道士姓黃,號曰聖人,太妃信之。及使呼人,道士求兩杯酒,飲訖,拋杯而去,於是志計始決。而人馬復散,志於營陣間尋索,得數乘鹿車,司馬督韓玄收集黃門,得百餘人。志入,帝問志曰:“何故散敗至此?”志曰:“賊去鄴尚八十里,而人士一朝駭散,太弟今欲奉陛下還洛陽。”帝曰:“甚佳。”於是御犢車便發。屯騎校尉郝昌先領兵八千守洛陽,帝召之,至汲郡而昌至,兵仗甚盛。誌喜於復振,啟天子宜下赦書,與百姓同其休慶。既達洛陽,志啟以滿奮為司隸校尉。奔散者多還,百官粗備,帝悅,賜志絹二百匹、綿百斤、衣一襲、鶴綾袍一領。
初,河間王顒聞王浚起兵,遣右將軍張方救鄴。方聞成都軍敗,頓兵洛陽,不敢進,縱兵虜掠,密欲遷都長安,將焚宗廟宮室,以絕人心。志說方曰:“昔董卓無道,焚燒洛陽,怨毒之聲,百年猶存,何為襲之!”乃止。方遂逼天子幸其壘。帝垂泣就輿,唯志侍側,曰:“陛下今日之事,當一從右將軍。臣駑怯,無所云補,唯知盡微誠,不離左右而已。”停方壘三日便西,志復從至長安。穎被黜,志亦免官。
及東海王越奉迎大駕,顒啟帝復穎還鄴,以志為魏郡太守,加左將軍,隨穎北鎮。行達洛陽,而平昌公模遣前鋒督護馮嵩距穎。穎還長安,未至而聞顒斬張方,求和于越。穎住華陰,志進長安,詣闕陳謝,即還就穎於武關。奔南陽,復為劉陶所驅,回詣河北。及穎薨,官屬奔散,唯志親自殯送,時人嘉之。越命志為軍諮祭酒,遷衛尉,永嘉末,轉尚書。洛陽沒,志將妻子北投并州刺史劉琨。至陽邑,為劉粲所虜,與次子謐、詵等俱遇害於平陽。長子諶。
諶字子諒,清敏有理思,好《老》《莊》,善屬文。選尚武帝女滎陽公主,拜駙馬都尉,未成禮而公主卒。後州舉秀才,辟太尉掾。洛陽沒,隨志北依劉琨,與志俱為劉粲所虜。粲據晉陽,留諶為參軍。琨收散卒,引猗盧騎還攻粲。粲敗走,諶得赴琨,先父母兄弟在平陽者,悉為劉聰所害。琨為司空,以諶為主薄,轉從事中郎。琨妻即諶之從母,既加親愛,又重其才地。
建興末,隨琨投段匹磾。匹磾自領幽州,取諶為別駕。匹磾既害琨,尋亦敗喪。時南路阻絕,段末波在遼西,諶往投之。元帝之初,末波通使於江左,諶因其使抗表理琨,文旨甚切,於是即加弔祭。累徵諶為散騎中書侍郎,而為末波所留,遂不得南渡。末波死,弟遼代立,諶流離世故且二十載。石季龍破遼西,復為季龍所得,以為中書侍郎、國子祭酒、侍中、中書監。屬冉閔誅石氏,諶隨閔軍,於襄國遇害,時年六十七,是歲永和六年也。
諶名家子,早有聲譽,才高行潔,為一時所推。值中原喪亂,與清河崔悅、穎川荀綽、河東裴憲、北地傅暢並淪陷非所,雖俱顯於石氏,恆以為辱。諶每謂諸子曰:“吾身沒之後,但稱晉司空從事中郎爾。”撰《祭法》,注《莊子》,及文集,皆行於世。
悅字道儒,魏司空林曾孫,劉琨妻子之侄也。與諶俱為琨司空從事中郎,後為末波佐史。沒石氏,亦居大官。其綽、憲、暢並別有傳。
華表,字偉容,平原高唐人也,父歆,清德高行,為魏太尉。表年二十,拜散騎黃門郎,累遷侍中。正元初,石苞來朝,盛稱高貴鄉公,以為魏武更生。時聞者流汗沾背,表懼禍作,頻稱疾歸下舍,故免於大難。後遷尚書。五等建,封觀陽伯。坐供給喪事不整,免。泰始中,拜太子少傅,轉光祿勛。遷太常卿。數歲,以老病乞骸骨。詔曰:“表清貞履素,有老成之美,久乾王事,靜恭匪懈。而以疾固辭,章表懇至。今聽如所上,以為太中大夫,賜錢二十萬,床帳褥席祿賜與卿同,門施行馬。”表以苦節垂名,司徒李胤、司隸王宏等並嘆美表清澹退靜,以為不可得貴賤而親疏也。鹹寧元年八月卒,時年七十二,謚曰康,詔賜朝服。有六子:暠、岑、嶠、鑒、澹、簡。
暠字長駿,弘敏有才義。妻父盧毓典選,難舉姻親,故暠年三十五不得調,晚為中書通事郎。泰始初,遷冗從僕射。少為武帝所禮,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前軍將軍、侍中、南中郎將、都督河北諸軍事。父疾篤輒還,仍遭喪舊例,葬訖復任,暠固辭,迕旨。
初,表有賜客在鬲,使暠因縣令袁毅錄名,三客各代以奴。及毅以貨賕致罪,獄辭迷謬,不復顯以奴代客,直言送三奴與暠,而毅亦盧氏婿也。又中書監荀勖先為中子求暠女,暠不許,為恨,因密啟帝,以袁毅貨賕者多,不可盡罪,宜責最所親者一人,因指暠當之。又綠暠有違忤之咎,遂於喪服中免暠官,削爵土。大鴻臚何遵奏暠免為庶人,不應襲封,請以表世孫混嗣表。有司奏曰:“暠所坐除名削爵,一時之制。暠為世子,著在名簿,不聽襲嗣,此為刑罰再加。諸侯犯法,八議平處者,褒功重爵也。嫡統非犯終身棄罪,廢之為重,依律應聽襲封。”詔曰:“諸侯薨,子逾年即位,此古制也。應即位而廢之,爵命皆去矣,何為罪罰再加?且吾之責暠,以肅貪穢,本不論常法也。諸賢不能將明此意,乃更詭易禮律,不顧憲度,君命廢之,而群下復之,此為上下正相反也。”於是有司奏免議者官,詔皆以贖論。混以世孫當受封,逃避,斷髮陽狂,病喑不能語,故得不拜,世鹹稱之。
暠棲遲家巷垂十載,教誨子孫,講誦經典。集經書要事,名曰《善文》,行於世。與陳勰共造豬闌於宅側,帝嘗出視之,問其故,左右以實對,帝心憐之。帝後又登陵雲台,望見廙苜蓿園,阡陌甚整,依然感舊。太康初大赦,乃得襲封。久之,拜城門校尉,遷左衛將軍。數年,以為中書監。惠帝即位,加侍中、光祿大夫、尚書令,進爵為公。暠應楊駿召,不時還,有司奏免官。尋遷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動遵禮典,得傅導之義。後年衰病篤,詔遣太醫療病,進位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時河南尹韓壽因托賈后求以女配暠孫陶,暠距而不許,後深以為恨,故遂不登台司。年七十五卒,謚曰元。三子:混、薈、恆。
混字敬倫,嗣父爵,清貞簡正,歷位侍中、尚書,卒官。子陶嗣,補鞏令,沒於石勒。
薈字敬叔,為河南尹。與荀籓、荀組俱避賊,至臨穎,父子並遇害。
恆字敬則,博學以清素為稱。尚武帝女滎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元康初,東宮建,恆以選為太子賓友,賜爵關內侯,食邑百戶。辟司徒王渾倉曹掾,屬除散騎侍郎,累遷散騎常侍、北軍中候,俄拜領軍,加散騎常侍。
愍帝即位,以恆為尚書,進爵苑陵縣公。頃之,劉聰逼長安,詔出恆為鎮軍將軍,領潁川太守,以為外援。恆興合義軍,得二千人,未及西赴,而關中陷沒。時群賊方盛,所在州郡相繼奔敗,恆亦欲棄郡東渡,而從兄軼為元帝所誅,以此為疑。先書與驃騎將軍王導,導言於帝。帝曰:“兄弟罪不相及,況群從乎!”即召恆,補光祿勛。恆到,未及拜,更以為衛將軍,加散騎常侍、本州大中正。
尋拜太常,議立郊祀。尚書刁協、國子祭酒杜彝議,須還洛乃修郊祀。恆議,漢獻帝居許,即便郊柴,宜於此修立。司徒荀組、驃騎將軍王導同恆議,遂定郊祀。尋以疾求解,詔曰:“太常職主宗廟,烝嘗敬重,而華恆所疾,不堪親奉職事。夫子稱‘吾不與祭,如不祭’,況宗伯之任職所司邪!今轉恆為廷尉。”頃之,加特進。
太寧初,遷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督石頭水陸諸軍事。王敦錶轉恆為護軍,疾病不拜。授金紫光祿大夫,又領太子太保。成帝即位,加散騎常侍,領國子祭酒。鹹和初,以愍帝時賜爵進封一皆削除,恆更以討王敦功封苑陵縣侯,復領太常。蘇峻之亂,恆侍帝左右,從至石頭,備履艱危,困悴逾年。
初,恆為州大中正,鄉人任讓輕薄無行,為恆所黜。及讓在峻軍中,任勢多所殺害,見恆輒恭敬,不肆其虐。鍾雅、劉超之死,亦將及恆,讓盡心救衛,故得免。
及帝加元服,又將納後。寇難之後,典籍靡遺,婚冠之禮,無所依據。恆推尋舊典,撰定禮儀,並郊廟辟雍朝廷軌則,事並施用。遷左光祿大夫、開府,常侍如故,固讓未拜。會卒,時年六十九,冊贈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謚曰敬。
恆清恪儉素,雖居顯列,常布衣蔬食,年老彌篤。死之日,家無餘財,唯有書數百卷,時人以此貴之。子俊嗣,為尚書郎。俊子仰之,大長秋。
嶠字叔駿,才學深博,少有令聞。文帝為大將軍,闢為掾屬,補尚書郎,轉車騎從事中郎。泰始初,賜爵關內侯。遷太子中庶子。出為安平太守。辭親老不行,更拜散騎常侍,典中書著作,領國子博士,遷侍中。
太康末,武帝頗親宴樂,又多疾病。屬小瘳,嶠與侍臣表賀,因微諫曰:“伏惟聖體漸就平和,上下同慶,不覺抃舞。臣等愚戇,竊有微懷,以為收功於所忽,事乃無悔;慮福於垂成,祚乃日新。唯願陛下深垂聖明,遠思所忽之悔,以成日新之福。沖靜和氣,嗇養精神,頤身於清簡之宇,留心於虛曠之域。無厭世俗常戒,以忽群下之言,則豐慶日延,天下幸甚!”帝手詔報曰:“輒自訊息,無所為慮。”元康初,封宣昌亭侯。誅楊駿,改封樂鄉侯,遷尚書。
後以嶠博聞多識,屬書典實,有良史之志,轉秘書監,加散騎常侍,班同中書。寺為內台,中書、散騎、著作及治禮音律,天文數術,南省文章,門下撰集,皆典統之。初,嶠以《漢紀》煩穢,慨然有改作之意。會為台郎,典官制事,由是得遍觀秘籍,遂就其緒,起於光武,終於孝獻,一百九十五年,為帝紀十二卷、皇后紀二卷、十典十卷、傳七十卷及三譜、序傳、目錄,凡九十七卷。嶠以皇后配天作合,前史作外戚傳以繼末編,非其義也,故易為皇后紀,以次帝紀。又改志為典,以有《堯典》故也。而改名《漢後書》奏之。詔朝臣會議。時中書監荀勖、令和嶠、太常張華、侍中王濟鹹以嶠文質事核,有遷固之規,實錄之風,藏之秘府。後太尉汝南王亮、司空衛瓘為東宮傅,列上通講,事遂施行。嶠所著論議難駁詩賦之屬數十萬言,其所奏官制、太子宜還宮及安邊、雩祭、明堂辟雍、浚導河渠,巡禹之舊跡置都水官,修蠶宮之禮置長秋,事多施行。元康三年卒,追贈少府,謚曰簡。
嶠性嗜酒,率常沈醉。所撰書十典未成而終,秘書監何劭奏嶠中子徹為佐著作郎,使踵成之,未竟而卒。後監繆徵又奏嶠少子暢為佐著作郎,克成十典,並草魏、晉紀傳,與著作郎張載等俱在史官。永嘉喪亂,經籍遺沒,嶠書存者五十餘卷。
嶠有三子:頤、徹、暢。頤嗣,官至長樂內史。暢有才思,所著文章數萬言。遭寇亂,避難荊州,為賊所害,時年四十。
石鑒,字林伯,樂陵厭次人也。出自寒素,雅志公亮。仕魏,歷尚書郎、侍御史、尚書左丞、御史中丞,多所糾正,朝廷憚之,出為并州刺史、假節、護匈奴中郎將。武帝受禪,封堂陽子。入為司隸校尉,轉尚書。時秦、涼為虜所敗,遣鑒都督隴右諸軍事,坐論功虛偽免官。後為鎮南將軍、豫州刺史,坐討吳賊虛張首級。詔曰:“昔雲中守魏尚以斬首不實受刑,武牙將軍田順以詐增虜獲自殺,誣罔敗法,古今所疾。鑒備大臣,吾所取信。往者西事,公欺朝廷,以敗為得,竟不推究。中間黜免未久,尋復授用,冀能補過,而乃與下同詐。所謂大臣,義得爾乎!有司奏是也,顧未忍耳。今遣歸田裡,終身不得復用,勿削爵土也。”久之,拜光祿勛,復為司隸校尉,稍加特進,遷右光祿大夫、開府,領司徒。前代三公冊拜,皆設小會,所以崇宰輔之制也。自魏末已後,廢不復行。至鑒,有詔令會,遂以為常。太康末,拜司空,領太子太傅。
武帝崩,鑒與中護軍張劭監統山陵。時大司馬、汝南王亮為太傅楊駿所疑,不敢臨喪,出營城外。時有告亮欲舉兵討駿,駿大懼,白太后令帝為手詔,詔鑒及張劭使率陵兵討亮。劭,駿甥也,便率所領催鑒速發,鑒以為不然,保持之,遣人密覘視亮,已別道還許昌,於是駿止,論者稱之。山陵訖,封昌安縣侯。元康初,為太尉。年八十餘,克壯慷慨,自遇若少年,時人美之。尋薨,謚曰元。子陋,字處賤,襲封,歷屯騎校尉。
溫羨,字長卿,太原祁人,漢護羌校尉序之後也。祖恢,魏揚州刺史。父恭,濟南太守。兄弟六人並知名於世,號曰“六龍”。羨少以朗寤見稱,齊王攸闢為掾,遷尚書郎。惠帝即位,拜豫州刺史,入為散騎常侍,累遷尚書。及齊王冏輔政,以羨攸之故吏,意特親之,轉吏部尚書。
先是,張華被誅,冏建議欲復其官爵。論者或以為非,羨駁之曰:“自天子已下,爭臣各有差,不得歸罪於一人也。故晏子曰:‘為已死亡,非其親昵,誰能任之?”里克之殺二庶,陳乞之立陽生,漢朝之誅諸呂,皆積年之後乃得立事。未有事主見存,而得行其志於數月之內者也。式乾之會,張華獨諫。上宰不和,不能承風贊善,望其指麾從命,不亦難乎!況今皇后譖害其子,內難不預,禮非所在。且後體齊於帝,尊同皇極,罪在枉子,事不為逆,義非所討。今以華不能廢枉子之後,與趙盾不討殺君之賊同,而貶責之,於義不經通也。”華竟得追復爵位。
其後以從駕討成都王穎有勛,封大陵縣公,邑千八百戶。出為冀州刺史,加後將軍,范陽王虓敗於許昌也,自牧冀州,羨乃避之。惠帝之幸長安,以羨為中書令,不就。及帝還洛陽,征為中書監,加散騎常侍。未拜,會帝崩。懷帝即位,遷左光祿大夫、開府,領司徒。論者僉謂為速。在位未幾,病卒,贈司徒,謚曰元。有三子:祗、允、裕。
祗字敬齊,太傅西曹掾。允字敬鹹,太子舍人。裕字敬嗣,尚武安長公主,官至左光祿大夫。
史臣曰:晉氏中朝,承累世之資,建兼併之業,衣冠斯盛,英彥如林。此數公者,或以雅望處台槐,或以高名居保傅,自非一時之秀,亦曷能至於斯。惜其參緘於論道之辰,獨善於兼濟之日,良圖鯁議,無足多談。然退已進賢,林叔弘推讓之美;自家刑國,宣伯協恭孝之規。子若之儒素為基,偉容之苦節流譽,慶垂來葉,不亦宜哉!石鑒以公亮升,溫羨以明寤顯,屬於危亂,不隕其名。歲寒見松柏之後凋,斯人之謂矣。
贊曰:讓矣密陵,孝哉廣陸。欽既博雅,表亦貞肅。鑒績克宣,溫聲載穆。同鏘玉振,爭芬蘭郁。
譯文
鄭袤,字林叔,是滎陽開封人。高祖鄭眾,漢時任大司農。父親鄭泰,漢時任揚州刺史,有好名聲。鄭袤年少喪父,很早就有見地和能識別人才。荀攸見到他說:“鄭公業好像還活著呢。”鄭袤隨叔父鄭渾避難江東。當時華歆任豫章太守,鄭渾前往投靠他,華歆一向與鄭泰友善,撫養鄭袤如同自己的兒子。鄭袤十七歲時,才回故里。為人清正。當時濟陰人魏諷任相國掾,名氣很大,和鄭袤同郡的任覽與他結交。鄭袤認為魏諷是奸雄之人,終究要釀成禍害,勸任覽遠離他。等到魏諷事發兵敗,議論的人都稱賞鄭袤。
魏武帝當初封兒子為諸侯時,為他們精心選擇門客朋友,鄭袤和徐幹都擔任臨淄侯文學,後改任司隸功曹從事。司空王朗延請為屬官,鄭袤舉薦高陽人許允、扶風人魯芝、東萊人王基,王朗都任用他們,後來他們都做了高官,有很高的名望。鄭袤升任尚書郎。後外任為黎陽令,部下和百姓都心悅誠服。太守考核屬官,經過甄別,鄭袤尤為突出,為各縣縣令之首。升任尚書右丞。改任濟陰太守,到任就表彰孝悌之人,尊重賢才能人,興辦學校,教育後輩。調任大將軍從事中郎,任散騎常侍。正值廣平太守空缺,宣帝對鄭袤說:“你叔叔將作大匠鄭渾在陽平、魏郡任上留有好名聲,百姓得到恩惠感化。況且盧子塞、王子雍接著管理此郡,使該地世代不乏賢人,所以再次讓你去任職。”鄭袤在廣平,把教化放在首位,善於用法規管理人,百姓愛戴他。徵召為侍申,百姓敬仰他,捨不得他走,在路旁哭泣相送。升任少府。高貴鄉公即位,鄭袤和河畝尹王盛備好車馬儀仗在元球迎接他,封盧旦台侯。改任光祿勛,領宗正。
毌丘儉作亂,景帝親自征討,百官在城束為他祭路神相送,鄭袤有病沒能到。景帝對中領軍王肅說:“衹是沒見到鄞袤很遺憾。”王肅告訴了景帝,景帝親自駕車追趕景帝,沒多遠就追上了。景帝笑著說:“本來就知道你像侯生一樣必定會來的。”於是和鄭袤共同乘車,問他:“先用什麼計謀?” 景帝答:“過去我和里丘儉同為尚書郎,特別了解他。此人喜愛謀略而不明事理,自過去在幽州立功以來,志向和欲望無限。文欽勇而無謀。如今王師出其不意,江、淮士兵有銳氣而不能堅守,我們挖深溝築高壘以挫傷其銳氣,這是亞夫去最擅長的。”景帝很贊同。改任太常。高貴經公讓大臣議論建立明堂辟雍,精心挑選博士,塑產推舉劉毅、劉寔、程鹹、庾峻,他們後來都做到三公和輔相的高位。等到常道鄉公為君主,因參與商議擁立之事,進封安城鄉侯,封邑一千戶。景元初年,病重失明,多次請求退休,未準。任光祿大夫。建立五等封爵時,封為密陵伯。
武帝即位,進爵為侯。雖臥病十餘年,但卻被當時賢人爭相推薦。泰始年間,詔書說:“光祿密陵侯袤,為人中和純正,退有清靜平和的風度,進有潔白無暇的節操,應當登三公之位,補上公之缺。任命鄭袤為司空。”武帝走到殿前,派五宮中郎將國坦到鄭袤家宣旨。鄭袤一再推辭,派兒子送回官印,來回十多次。對國坦說:“魏以徐景山為司空,當時我是侍中,受韶如聖旨。途公對我說:‘三公應當上合天意,如果任非其人,的確很傷和氣,不敢以快死之人,連累辱沒朝廷。,終於沒有接受任命。遵循高雅君子的足跡,是可以不接受的吧!”堅決推辭,很久才被允許,以侯爵退休,授儀同三司,設定屬官守衛,賞賜床上用品、錢五十萬。
九年去世,終年八十五歲。皇帝在束堂發喪,賞賜棺材、朝服一套、常服一件、錢三十萬、絹布各百匹,用來辦喪事。謐號元。有六個兒子,長子鄭默繼嗣,次子鄭質、鄭舒、鄭詡、鄭稱、鄭予,官位都到卿。
鄭默字思元。初為秘書郎,考訂舊文,刪除多餘污穢之語。中書令虞松對他說:“從今以後,紅紫有區別了。”改任尚書考功郎,專管討伐蜀國之事,封關內侯,升任司徒左長史。晉武帝接受魏帝揮讓時,鄭默與太原人郭奕同為中庶子。朝廷認為太子官屬應當稱陪臣,鄭默上疏說:“皇太子體現帝王的高貴,對天下無私。宮臣皆受命於朝廷,不能與封國等同。”建議被採納。出任塞登太守,正值年荒人飢,塑麩開倉賑濟百姓,然後住在郡縣治所,上表請求處分。朝廷認為此是憂國之舉,下韶褒獎他,把他比作汲黯。朝廷還布告天下,如郡縣有這種情況的,都照此辦理。召入任散騎常侍。
當初,武帝認為宗室子弟應當定等級,鄉里人不敢與他們為同等級,向州裹尋求,於是十二郡中正都共同推舉鄭默。文帝給鄭袤寫信說:“小兒得以躋身賢德之流,實在慚愧。”等到武帝在南郊祭天時,下詔讓鄭默陪乘,對鄭默說:“你知道為什麼讓你陪乘嗎?原來州中推舉你同等級,常愧連累公正的評價。”於是問到政事,塹邀說:“勤耕務農是國家的根本,選用賢才是救世之道。任職期限長,有利於政事。慎重進退,以利勸戒。推崇儒家真義,是教化和引導的根本。如此而已。”武帝很贊同。
後來因為父親的喪事辭官,不久起用為廷尉。當時朝廷因鬲令袁毅犯有賄賂罪,大興刑獄。在朝官員多受牽連,衹有鄭默兄弟潔身自好沒有事。升任太常。當時僕射山濤想要推舉一親戚任博士,對鄭默說:“你好像是尹翁歸,讓我不敢再說。”鄭默為人敦厚莊重,柔中有剛,事情大都如此。
齊王司馬攸將去封國時,讓禮官議論崇賜的典章制度。博士祭酒曹志等違背司馬攸的意思,鄭默沒有深究,因牽連有罪而免官。不久任大鴻臚。趕上母親去世,舊例,葬後就要回來供職,鄭默懇請不回,很久才獲準許。於是改定法令,聽任大臣服喪期滿,這是從鄭默開始的。服喪期滿,任大司農,改任光祿勛。
太康元年去世,終年六十八歲,謐號成。尚書令衛罐上奏:“鄭默才高望重,應當擔任三公,卻五次擔任九卿,沒有盡顯其德,應追封三公。”皇后的父親楊駿原想把女兒嫁給鄭默的兒子鄭豫,鄭默說:“我每次讀《雋不疑傳》,常常尋思這個人。害怕並遠離位高權重的人,是我們世代要遵守的。”於是加以推辭。楊駿很忌恨。所以他不同意,此事就沒有實行。鄭默寬厚平和,充滿愛心,謙虛謹慎,不以才華和門第傲視別人,恭謹對上,謙和待下,即便對家奴廝役也不發火,但還有隔閡怨恨,所以士大夫們認為處世是很難的。鄭默的兒子鄭球。
鄭球字子瑜。年少時被宰相府徵用,在束宮侍奉。成都王任大將軍,起兵討伐趙王司馬倫,鄭球由頓丘太守改任右長史,因為有功封為平壽公。多次升官任侍中、尚書、散騎常侍、中護軍、尚書右僕射,領吏部。永嘉二年去世,追封為金紫光祿大夫,謐號元。鄭球的弟弟鄭豫,永嘉末年任尚書。
李胤字宣伯,是遼東襄平人。祖父李敏,漢時任河內太守,辭官回家鄉,遼東太守公孫度想逼他當官,他乘扁舟漂流大海,不知去向。兒子李信找他多年,渡大海走塞外,始終未找到,想要服喪,又懷疑他還活著,於是心情如同服喪不思婚娶。後來因鄰居故人與他父親同歲的人死了,便也開始服喪了。與他同鄉的燕國人徐邈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由,勸他娶妻。生下李胤後,就斷絕與妻來往,好像在服喪一樣,悲傷過度,幾年後去世。李胤幼年喪父,母又改嫁,成年以後,節食悲傷,也說自己在服喪。又因祖父生死不明,就設木製牌位以供奉。因此以孝聞名。外表不加修飾,弱不經風,卻知識淵博,寬宏大量,言而有信。
李胤初為郡國上計掾,州中徵用為部從事、治中,舉為孝廉,參與鎮北軍事。升任樂平侯相,為政崇尚清明簡約。召入任尚書郎,改任中護軍司馬、吏部郎,選拔官吏公正廉潔。賜爵關中侯,外任補為安豐太守。文帝用為大將軍從事中郎,改任御史中丞,秉公執法,百官都怕他。伐蜀時任西中郎將、督關中諸軍事。後來任河南尹,封為廣陸伯。
泰始初年,任尚書,進爵為侯。李胤上奏認為:“古代三公坐而論道,在內參與六官之事,在外參預六軍之教,處於三公之位,兼聽斷案,考核疑難典章,和大臣商量。陛下聖明,日理萬機,多發詔令,遵循古法,雖唐、虞訪求,周文嚴謹,也趕不上啊。從今以後,國家有大事,可親自召見諸公,詢問採納正確之言。遇到疑難,可擴大到台省,讓侍中、尚書各抒己見。如果有病沒來,可臨時派近臣垂問。”皇帝下詔同意。升任吏部尚書僕射,不久改任太子少傅。因高風亮節領司隸校尉。李胤多次表示自己愧當太子師傅,不適合兼任監察官。武帝認為任此二職者都必須忠誠賢明,所以每次都不同意。
鹹寧初年,皇太子到東宮居住,武帝認為司隸校尉事務繁重,而少傅又要早晚輔導太子,李胤向來身體羸弱,不應長期勞累,改任侍中,加特進。不久改任尚書令,侍中、特進照舊。李胤雖然當過朝內外官職,但家中卻很貧窮儉樸,兒子有病沒錢買藥。武帝聽說後,賞錢十萬。後來武帝認為以前丞相職位中有司徒一職,下韶以李胤為司徒。在任五年,清靜持重,很稱職。以吳會剛平定,大臣多有功勞,應當提拔為由,上疏請求辭官。武帝不聽,派侍中宣旨,拒絕其上疏,厚詔敦促。李胤不得已,出來處理政事。
太康三年去世,武帝下詔派御史持節監喪致哀,謐號成。皇太子令舍人王贊寫哀悼文章,文筆和內容都很美。武帝後來想起李胤高潔的節操,下韶說:“已故司徒李胤,太常彭灌,忠心耿耿,高潔儉樸,人死以後,家無餘財,賞李胤家錢二百萬、谷一千斛,彭灌家減半。”三個兒子:李固、李真長、李修。李固字萬基,擔任散騎郎,死於李胤前,兒子李志繼承爵位。李志字彥道,歷任散騎侍郎、建威將軍、陽平太守。李真長官至太僕卿。李修任黃門侍郎、太弟中庶子。
盧欽字子若,是范陽涿人。祖父盧植,漢時任侍中。父親盧毓,魏時任司空。世代以儒學顯赫。盧欽淡泊有遠見,專攻經史,被舉為孝廉,不去,魏大將軍曹爽徵用為屬官。曹爽的弟弟曾經有所囑託,盧欽告訴他們應依法辦事,曹爽非常贊同,懲罰了弟弟。擔任尚書郎。曹爽被殺,盧欽免官。後為侍御史,繼承父親的大利亭侯爵位,多次升任琅邪太守。宣帝任太傅時,徵用為從事中郎,外任陽平太守,升任淮北都督、伏波將軍,很有政績。徵召為散騎常侍、大司農,升任吏部尚書,進封大梁侯。
武帝接受憚讓,以盧欽為都督沔北諸軍事、平南將軍、假節,給追鋒韜臥車各一乘、第二駙馬二乘、騎具刀器、御府人馬鏡甲等以及錢三十萬。盧欽在軍鎮寬猛相濟,邊疆平安無事。召入任尚書僕射,加侍中、奉車都尉,領吏部。因為清貧,特被賞賜絹一百匹。盧欽惟才是舉,享有廉潔公平的美譽。
鹹寧四年去世,詔書說:“盧欽遵循正道,清正廉潔。文武雙全,聞名華夏。入掌機要,處事公平。勤政於內外,鞠躬盡瘁。不幸去世,我很悲痛。追贈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棺材、朝服各一套、常服一件、布五十匹、錢三十萬。”謐號元。因盧欽忠誠高潔,不經營產業,去世以後,家無房產,特賞錢五十萬,為蓋房舍。又下詔書說:“已故司空王基、衛將軍盧欽、領典軍將軍楊囂,都一向清貧,去世以後,家無餘財。近來閘饑荒,聽說這幾家尤其匱乏,各給谷三百斛。”盧欽歷任地方官,不崇尚功名,衹以公平治理為宗旨。俸祿分給親戚故舊,不經營家產。按禮儀典章辦事,妻子去世,蓋陋舍,在外舍服喪完畢。所著詩賦論難數十篇,書名《小道》。兒子盧浮繼嗣。
盧浮,字子云,初為太子舍人。手生毒瘡被截去,成了殘廢。但朝廷很器重他,讓他任國子博士、祭酒、秘書監,他都不肯。
盧欽的弟弟盧珽,字子笏,任衛尉卿。盧埏的兒子盧盡。
盧志,字子道,最初徵用為公府掾、尚書郎,外任鄴令。成都王司馬穎鎮守鄴時,喜歡他的才量,委以心腹,於是成為謀主。齊王司馬間起兵,派使臣告訴司馬穎。司馬穎召盧志商議,盧志說:“趙王暴虐,肆意謀反,普天神人,都很痛恨。現在殿下統率三軍,按期突發,一呼百應,不招自來。掃平謀反之人,必不戰而逃。然而軍事事關重大,是聖人謹慎的事情。應表彰賢明重用賢人,以孚眾望。”司馬穎非常贊同他,重新選擇幕僚,高聘下層屬官,以盧志為諮議參軍,補任左長史,專掌文書。司馬穎前鋒都督趙驤被司馬倫打敗,士兵驚恐,多數人主張退保朝歌。盧志說:“如今我軍失利,敵人剛勝,必定放鬆警惕而驕橫,如果按兵不動,三軍害怕失敗,我擔心不可用。況且打仗怎能無勝負,應選擇精兵星夜兼程,出其不意,這是用兵的奇謀。”司馬穎聽從了他。司馬倫被打敗,盧志勸司馬穎說:“齊王號稱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下,殿下徑直渡過黃河,這是大功,沒有人能與殿下相比,而齊王現在卻要與殿下共輔朝政。我聽說兩雄不能並處,功名不能並立,現在最好以太妃有小病,請求回去探望,推崇齊王,慢慢籠絡天下人心,這是上策。”司馬穎採納了他的建議,於是以母親有病為由回封國,把重任交給司馬同。由此獲得了廣泛讚譽,人心嚮往。朝廷封盧壺為達旦毖,加散騎常侍。
河間王司馬顯採納李含的建議,想要內除二王,立司馬穎為皇太子,派人報告司馬穎,司馬穎將要答應,盧志進諫阻止,不聽。等到司馬岡被滅,司馬穎遙控朝政,於是有野心。因為長沙王司馬義在內,不能為所欲為,想秘密除掉他。當時荊州有張昌叛亂,司馬穎上表請求親征,朝廷同意。等到張昌等被滅,便回師討伐司墨叢。盧盡進諫說:“您過去有恢復國統的大功,等到事情平定,歸功於齊王,推掉九錫之賞,不要朝政大權,賑濟陽翟饑民,埋葬黃橋白骨,這都是大善之舉,四海之內沒有不仰仗您的。叛賊侵犯,擾亂荊、楚,現在您掃清他們,南方得以安寧,你凱鏇歸來,駐兵關外,以文官之服入朝,這是霸王的事業。”司馬穎不聽。
司馬義死後,穎上奏盧志任中書監,留在鄴,參與相府的事情。皇帝敗於盪陰,司馬穎派盧盡帶兵迎接皇帝。王浚攻打鄴,盧志勸穎送皇帝回洛陽。當時士兵還有一萬五千人,盧志夜裹重新組合,到天亮,都排列成隊,但程太妃留戀鄴不肯走,穎題不能決定。一會兒眾人潰散,衹有盧志和兒子盧謐、侄子盧紼、殿中武賁一千人,盧志再次勸司馬穎早出發。這時有道士姓童,號聖人,太妃相信他。等把他叫進來,他要了兩杯酒,喝完,扔杯而去,於是決定用盧盡的計謀。但人馬又散了,盧志在營陣間尋找,得到幾乘鹿車,司馬督韓玄召集黃門,得一百多人。盧志入見皇帝,皇帝間他:“什麼原因潰敗如此?”盧志答:“賊離鄴還有八十里,但士眾一時驚散,太弟現在想要送陛下回洛陽。”皇帝說:“很好。”於是駕牛車出發。屯騎校尉郝昌先領兵八千守盜匱,皇帝召他來,皇帝到汲郡時郝昌趕到,兵勢很盛。盧志高興軍威重振,奏天子應下赦書,和百姓共慶。到了洛陽,盧志又啟奏讓滿奮擔任司隸校尉。奔散者大多歸來,百官基本齊備,皇帝很高興,賞盧盡絹二百匹、綿百斤、衣一套、鶴綾袍一件。
當初,河間王司馬顯聽說王浚起兵,派右將軍張方救鄴。張方聽說成都王司馬穎兵敗,駐兵洛陽,不敢前進,縱兵擄掠,秘密地想要遷都長安,將要焚毀宗廟宮室,堅定遷都之心。盧志對張方說:“過去董卓暴虐,焚燒洛陽,怨恨之聲,百年猶存,你為何繼承他呢!”於是作罷。張方逼皇帝到他的營壘去。皇帝垂淚上車,僅有盧志侍奉在旁,說:“陛下今天的事,應當聽從右將軍。我才劣膽怯,不知幫陛下什麼,惟知盡忠,不離左右而已。”在張方營中停了三天便往西去,盧志又緊隨到了長安。司馬穎被廢,盧志也免官。
等到東海王司馬越迎接皇帝,司馬頤啟奏皇帝讓司馬穎回鄴,以盧志為魏郡太守,加左將軍,隨司馬穎鎮守北方。走到洛陽,卻遇平昌公司馬模派前鋒督護馮嵩抵禦司馬穎。司馬穎回長安,未到就聽說司馬腮斬了張方,向司馬越求和。司馬穎住在華陰,盧志到了長安,進皇宮謝罪,又馬上到武關與司馬穎會面。逃往南陽,又被劉陶驅趕,回到河北。等到司馬穎去世,官屬逃散,衹有盧志親自送殯,當時人都誇獎他。司馬越任命盧志為軍諮祭酒,升任衛尉。永嘉末年,改任尚書。洛陽陷落,盧志帶領妻子兒女往北投奔并州刺史劉琨。到陽邑,被劉粲俘虜,與次子盧謐、盧就等同被害於平陽。長子盧諶。
盧諶字子諒,頭腦清晰敏捷有見解,喜歡《老》《莊》,擅長寫文章。娶武帝女兒榮陽公主,任駙馬都尉,還沒完婚公主就去世。後來州中舉為秀才,徵用為太尉掾。洛陽陷落,跟隨盧志北面依附劉琨,與盧志同被劉粲俘虜。劉粲占據晉陽,留盧諶任參軍。劉琨收羅散兵,領猗盧的騎兵回攻劉粲。劉粲敗走,盧諶得以回到劉琨處,原先父母兄弟在平陽的,都被劉聰殺害。劉琨任司空,以盧諶為主簿,改任從事中郎。劉琨的妻子是盧諶的伯母,既愛他又看重他的才幹和門第。
建興末年,隨劉琨投奔段匹蟬。段匹殫獨占幽州,以盧諶為別駕。段匹彈害死劉琨後不久自己也敗亡。當時南方的路阻隔,段末波在遼西,盧諶前往投奔他。元帝初年,段末波和晉朝互通使臣,盧諶因使臣上奏替劉琨申訴,文意深切,於是朝廷加以弔唁祭祀。多次徵召盧諶為散騎中書侍郎,卻被段末波留住,不得南渡。段末波死,弟弟段遼繼位,盧諶流落他鄉近二十年。石季龍攻破遼西,盧諶又被石季龍得到,以為中書侍郎、國子祭酒、侍中、中書監。冉閔殺死石氏,盧諶跟隨冉閔的軍隊,在襄國遇害,終年六十七歲,那年是永和六年。
盧諶是名家之子,早有聲譽,才高行潔,為當時人所推崇。正值中原戰亂,與清河人崔悅、頡川人荀綽、河東人裴憲、北地人傅暢都身陷異邦,雖然在後趙很顯赫,卻總引以為恥。盧諶總對兒子們說:“我死以後,衹稱晉司空從事中郎。”撰寫《祭法》,為《莊子》作注,加上文集,都流傳於世。
崔悅字道儒,是魏司空崔撻的曾孫,劉琨的內侄。和盧諶同為型璽司空從事中郎,後來任墾圭遮佐史。落入篷趙,也當大官。苞鍾、憲、暢本書另外有傳。
華表字偉容,是平原高唐人。父親華歆,品行高潔,任魏太尉。華表二十歲時,任散騎黃門郎,多次升任侍中。正元初年,石苞來朝,盛讚高貴鄉公,認為魏武再生。當時在場者都汗流浹背,華表害怕大難臨頭,一再說自己病重要回家,所以免於大難。後來升任尚書。立五等爵位,封為觀陽伯。因給喪事供應的東西不齊備,被免官。泰始年間,任太子少傅,改任光祿勛,升任太常卿。幾年後,以年老有病請求退休。詔書說:“清正而品行端正,有老成之美,多年處理政務,不敢懈怠。因病重請求退休,態度懇切。現在準其所求,以為太中大夫,賞錢二十萬,床帳褥席俸祿與九卿相同,門前設定攔阻人馬通行的木柵。”以守志不渝聞名,司徒李胤、司隸王宏等都感慨莖晝淡泊寧靜,認為不可以貴賤來定遠近。鹹寧元年八月去世,終年七十二歲,謐號塵,詔令賜給朝服。有六個兒子:華度、華岑、華崤、華鑒、華澹、華簡。
華暠,字長駿,才思敏捷。岳父盧毓主持選舉,不舉姻親,所以華虞三十五歲都不得當官,很晚才任中書通事郎。泰始初年,升任冗從僕射。年少時被亘墮禮遇,歷任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前軍將軍、侍中、南中郎將、都督河北諸軍事。父親病重便返家,父親病故。舊例,下葬完畢就要回到任上,莖廛堅決不回,違背了皇帝的旨意。
當初,有客三人在區,派華暠到縣令袁毅處登記姓名,三客均作奴用。等到袁毅以賄賂致罪,判決文書糊塗荒謬,不再體現以奴代客,而是直接說送三奴給莖虞,而袁毅也是盧家的女婿。再者中書監苞璽以前為兒子向華腐求其女兒為婚,因不同意便懷恨在心,於是密奏皇帝,認為行賄的人太多,不能都治罪,應當懲罰最親的一人,於是提出華虞合適。又因華糜有違旨的過失,於是就在華虞服喪期間免了他的官,剝奪了他的爵位和封地。大鴻臚何遵啟奏華廛應免為普通百姓,不應再繼承封爵,請求以華晝嫡孫莖退繼嗣。有關部門上奏說:“華虞犯罪被取消原有身份並剝奪爵位,衹是一時的規定。是嫡子,寫在名簿上,不讓繼嗣,這比刑罰還重。諸侯犯法,按八議公平處理,應當減免刑罰。嫡子繼承不是犯終身廢置罪的,廢爵就太過分了,依據法律應聽任他繼嗣。”詔書說:“諸侯去世,兒子過一年即位,這是古制。應即位而廢置他,爵位和性命全丟了,什麼叫比刑罰還重?況且我懲罰他,是為了整治貪財醜惡,本來就不按常規辦。你們不能明白我的意圖,反而偷換禮律,不顧法律,我命令廢掉他,你們又恢復他,這是上下不一致。”於是有關部門上奏免去異議者的官位,韶令予以贖罪論。華混以嫡孫應當受封,他逃避,斷髮裝瘋,喑啞失音不能說話。因此得以不就任,人們都稱讚他。
華皮隱居在家快十年了,教育子孫,講讀經典。收集經書要事,編成《善文》,流行於世。和陳勰一起在屋旁建豬欄,皇帝曾經外出看見,問原因,左右以實話相告,皇帝很同情他。後來皇帝又登陵雲台,望見華滇苜蓿園,阡陌縱橫,十分懷舊。
太康初年大赦,華虞才得以繼承封爵。很久以後,任城門校尉,升任左衛將軍。幾年後,任中書監。惠帝即位,加侍中、光祿大夫、尚書令,進爵為公。楊駿召華糜回,他未按時到,有關部門上奏免官。不久升任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按禮行事,得師傅教導的真義。後來年老病重,詔令命太臀給他治病,進位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造時河畝尹韓蠢託買後請求把女兒許配給華腐的孫子華陶,遭到華虞拒絕,買後非常恨他,所以不能登三公之位。七十五歲時去世,謐號元。三個兒子:華混、華蕾、華恆。
華混,字敬倫,繼承父親爵位,清正簡樸,歷任侍中、尚書,死於任上。兒子華陶繼嗣,補任鞏令,落入互勤手中。
華薈,字敬叔,任河南尹。和荀籓、荀組一起避賊,到臨穎,父子同時遇害。
華恆,字敬則,博學以清白聞名。娶武帝女兒榮陽長公主,任駙馬都尉。五塵初年,立太子,莖恆因被選為太子賓友,賜爵關內侯,食邑一百戶。司徒工運徵用為倉曹掾,接著任散騎侍郎,多次升任散騎常侍、北軍中候,不久任領軍,加散騎常侍。
愍帝即位,以華恆為尚書,進爵苑陵縣公。不久,劉聰逼近長安,詔令華恆外任鎮軍將軍,領穎川太守,以為外援。華恆集合義軍,得二千人,未來得及開往西邊,關中就失守了。當時群賊正強大,所在州郡相繼望風而逃,華恆也想棄郡束渡,而堂兄華軼被元帝殺死,因此猶豫。先給驃騎將軍王導寫信,王導報告元帝。元帝說:“兄弟罪不相連,何況是叔伯兄弟呢!”立即召回華恆,補任光祿勛。華恆到後,還沒來得及任命,又改任衛將軍,加散騎常侍、本州大中正。
不久任太常,議論行郊祭。尚書刁協、國子祭酒杜彝認為必須回洛陽再行郊祭。華恆認為漠獻帝在許住,就在許郊祭,應當在本地行郊祭。司徒荀組、驃騎將軍王導與華恆意見一致,於是決定郊祭。不久以病重提出辭官,詔書說:“太常專管宗廟,祭祀很莊重,而華恆病重,不能親自主持。孔子說‘我不參加祭祀,就如同沒有祭祀,,何況這本身就是太常的職責呢!現在改任華恆為廷尉。”不久,加特進。
太寧初年,升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督石頭水陸諸軍事。王敦上奏改任華恆為護軍,病重不就任。任金紫光祿大夫,又領太子太保。成帝即位,加散騎常侍,領國子祭酒。鹹和初年,因愍帝時賜爵進封全部取消,華恆另以討王敦功封苑陵縣侯,再領太常。蘇峻之亂,華恆侍奉在皇帝身邊,一起到石頭,備受艱辛,困窘一年以匕。
當初,華恆任州大中正,同鄉任讓輕薄放縱,被華恆黜落。等到任讓在蘇峻軍中,有勢者多被他殺害,見到華恆則很恭敬,不胡作非為。鍾雅、劉超死後,也將輪到華恆,任讓盡心相救,所以得以脫險。
等到元帝加元服,又將立皇后。戰亂之後,典籍全毀,婚冠之禮,無所依據。華恆探尋舊典,撰定禮儀,加上郊廟辟雍朝廷禮制,全部得以實施。升任左光祿大夫、開府,常侍照舊,堅決推讓沒有就任。適逢去世,終年六十九歲,冊贈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謐號敬。
華恆謹慎儉樸,雖居顥位,常布衣蔬食,年老尤其如此。死時家無餘財,祇有書敷百卷,人們因此很尊敬他。兒子華俊繼嗣,為尚書郎。莖魚兒子迎之,任大長秋。
華崤字叔駿,學識淵博,年少有好名聲。文帝任大將軍,徵用為屬官,補任尚書郎,改任車騎從事中郎。泰始初年,賜爵關內侯。升任太子中庶子,出任安平太守。以父母年老推辭不就,改任散騎常侍,負責中書著作,領國子博士,升任侍中。
太康末年,武帝沉湎於酒色,又多疾病。病稍好,華嬌和侍臣上表祝賀,乘機隱晦地進諫道:“聖體漸安,上下同慶,歡欣鼓舞。我等愚昧,私下以為,不放過任何細微之處,才能沒有後悔的事;勝利在望時想到幸福來之不易,國家才能日新月異。衹願陛下無限聖明,深思不經意處的後悔,來獲得常新的幸福。淡泊和氣,頤養精神,心胸開闊,不要厭惡世俗常規,不要忽視百官的話,那么就會永遠富足幸福,天下幸運!”皇帝親自寫韶書說:“自己休養,不用考慮。”元康初年,封宣昌亭侯。殺楊駿後,改封樂鄉侯,升任尚書。
後來以華崤博聞多識,著書考核,有良史之志,改任秘書監,加散騎常侍,和中書並列。機構設在尚書省,中書、散騎、著作和制定禮儀、考校音律、天文算術、尚書和門下撰文,都歸他管。當初,華崤認為《漢紀》繁雜,感慨有改寫之志。正趕上擔任尚書郎,專管官制,由此得以遍覽各種典籍,於是大體就緒。始於光武帝,終於孝獻帝,共一百九十五年,有帝紀十二卷、皇后紀二卷、十典十卷、傳七十卷及三譜、序傳、目錄,共九十七卷。華嬌認為皇后與皇帝為一體,前史將皇后放在外戚傳並放在最後不對,所以改為皇后紀,排在帝紀後面。又改志為典,因為有《堯典》的緣故。全書改名為《漢後書》上奏,韶令朝臣討論。當時中書監荀勖、中書令和崤、太常張華、侍中王濟都認為華崤文字質樸、史實真實,有司馬遷、班固的遣風,把它藏在專放秘籍的地方。後來太尉汝南王司馬亮、司空衛罐任太子師傅,上奏要給太子通講一遍,獲準施行。華崤所著議論、駁論、詩賦之類數十萬言,他所說的官制、太子應當回宮和安定邊疆、求雨的祭祀、明堂辟雍、疏導河流、巡訪禹的足跡設定都水官、撰寫皇后養蠶的禮儀設定長秋官,事情大多施行。元康三年去世,追贈少府,謐號簡。
華嬌酷愛喝酒,經常喝醉。撰寫十典還未完成就去世了,秘書監何劭上奏用華崤的兒子華徹為佐著作郎,讓他續完,未完成也去世了。後來秘書監繆征又上奏用華崤的小兒子華暢為佐著作郎,終於完成十典,並撰寫魏、晉紀傳,和著作郎張載同為史官。永嘉之亂,經籍遺失,華崤的書仍保存了三十餘卷。
華蝸有三個兒子:華頤、華徹、華暢。華頤繼嗣,官至長樂內史。華暢才思敏捷,所寫文章敷萬言。遭遇戰亂,避難荊州,被賊殺害,年僅四十。
石鑒,字林伯,是樂陵厭次人。出身寒門,志趣高雅,處事公正。在魏做官時,歷任尚書郎、侍御史、尚書左丞、御史中丞,對時政人事多有糾正,皇帝都怕他,出任并州刺史、假節、護匈奴中郎將。
武帝接受魏帝禪讓,封石鑒為堂陽子。召入任司隸校尉,改任尚書。造時秦、涼被異族打敗,派石鑒都督隴右諸軍事,因虛報戰功被免官。後任鎮南將軍、豫州刺史,因討吳時虛報殺敵人數被治罪。詔書說:“從前雲中守魏尚以斬首人數不對被治罪,武牙將軍田順以多報俘虜人數而自殺,欺詐壞法,古今所痛恨。石鑒身為大臣,我很信任他。過去西邊戰事,公然欺騙朝廷,以敗報功,最後未追究。期間免官不久,再次啟用,希望能將功補過,但仍與部下共同欺詐。作為大臣,情義何在!有關部門上奏是對的,回頭想想又不忍心。現在遣返回家,終身不得再用,但不要剝奪爵位和封地。”很久以後,任光祿勛,再任司隸校尉,不久加特進,升任右光祿大夫、開府,領司徒。前代冊封三公,都要設宴會,以顯示三公的重要。自魏末以後,不再推行。到石鑒時,韶令恢復,於是成為制度。太康末年,任司空,領太子太傅。
武帝去世,石鑒與中護軍張劭監管陵墓。當時大司馬、汝南王司馬亮被太傅楊駿懷疑,不敢前去弔唁,在城外駐紮。這時有人報告說司馬亮想出兵討伐楊駿,楊駿很害怕,讓太后命令皇帝親自寫韶書,令石鑒和張劭率守陵兵討伐司馬亮。張劭是楊駿的外甥,便率兵催石鑒快發兵,石鑒認為不會這樣,按兵不動,派人窺視司馬亮,司馬亮已從另外一條道回許昌,楊駿便停止行動,議論的人都稱讚石鑒。守陵完畢,封昌安縣侯。
元康初年,任太尉。八十多歲,慷慨激昂,把自己當成少年:人們都讚美他。不久去世,謐號元。兒子石陋字處賤,繼承封爵,擔任屯騎校尉。
溫羨,字長卿,是太原祁人,漢護羌校尉溫序的後代。祖父溫恢,魏時任揚州刺史。父親溫恭,任濟南太守。兄弟六人同聞名於世,號稱“六龍”。溫羨年少時以聰明聞名,齊王司馬攸徵用為屬官,升任尚書郎。惠帝即位,任豫州刺史,召入任散騎常侍,多次升官任尚書。等到齊王司馬間輔政,因溫羨是司馬攸的舊部,特別親近他,改任吏部尚書。
原先張華被殺,冏建議恢復他的官爵。有人提出異議,濕羨反駁道:“白天子以下,諫官各有過失,不能歸罪於一人。所以壘王說:‘為己死亡,不是他親近的人,誰能承擔?’里克殺庶子二人,陳乞立陽生,漢朝殺呂氏,都是多年後才能立事。沒有事主還活著,而能在數月之內為所欲為的。式乾殿之會,獨有張華進諫。宰相不和,不能順勢揚善,指望張華指揮他們緊跟,不也是很難的嗎!況且現在皇后衹是陷害太子,並沒參預內難,於禮不通。而且皇后和皇帝同為一體,尊同皇帝,罪在陷害太子,不算謀反,按禮不應討伐。現在把張華不能廢掉陷害太子的皇后,輿趙盾不討伐殺害國君的賊等同,而貶低譴責他,是於理義不通。”張華最終得以恢復爵位。
後來以從駕討伐成都王司馬穎有功,封大陵縣公,食邑一千八百戶。出任冀州刺史,加後將軍。范陽王司馬嬈兵敗許昌,自己統管冀州,溫羨避開他。惠帝到長安,以溫羨為中書令,他不去。惠帝回洛陽,徵召為中書監,加散騎常侍。還沒任命,惠帝去世,懷帝即位,任左光祿大夫、開府,領司徒,人們議論他晉升太快。在任不久病死,贈司徒,謐號元。有三個兒子:溫祗、溫允、溫裕。
濕祗字敬齊,任太傅西曹掾。濕允字敬鹹,任太子舍人。濕裕字敬嗣,娶武安長公主,官至左光祿大夫。
史臣曰:晉朝中期,繼承了幾代的功業,建立了統一大業,人才濟濟,賢士如林。這幾個人,或以名望處台省,或以名高而為太子師傅,不是一時之秀,何以能至於此。可惜他們在論道之時保持沉默,在濟世救國時獨善其身,良謀直言,無可稱道。然而退己進賢,林叔弘揚推讓的美德;以國治家,宣伯理順孝敬的規則。子若的儒者德行,偉容的守志不渝,福傳來世,不也很好嗎!石鑒以公正亮直晉升,溫羨以賢明顯赫,正值危亂,不失其名。歲寒知松柏之挺拔,說的就是這些人。
贊曰:讓矣密陵,孝哉廣陸。欽既博雅,表亦貞肅。互鑒好勝,過董肅穆。共振玉聲,競相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