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二十八
作者:司馬光
起著雍敦牂,盡旃蒙赤奮若,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下
◎ 開元六年戊午,公元七一八年
春,正月,辛丑,突厥毘伽可汗來請和;許之。
廣州吏民為宋璟立遺愛碑。璟上言:“臣在州無它異跡,今以臣光寵,成彼謅諛;欲革此風,望自臣始,請敕下禁止。”上從之。於是它州皆不敢立。
辛酉,敕禁惡錢,重二銖四分以上乃得行。斂人間惡錢熔之,更鑄如式錢。於是京城紛然,賣買殆絕。宋璟、蘇頲請出太府錢二萬緡置南北方,以平價買百姓不售之物可充官用者,及聽兩京百官豫假俸錢,庶使良錢流布人間;從之。
二月,戊子,移蔚州橫野軍于山北,屯兵三萬,為九姓之援;以拔曳固都督頡質略、同羅都督毘伽末啜、都督比言、回紇都督夷健頡利發、仆固都督曳勒歌等各出騎兵為前、後、左、右軍討擊大使,皆受天兵軍節度。有所討捕,量宜追集;無事各歸部落營生,仍常加存撫。
三月,乙巳,征嵩山處士盧鴻入見,拜諫議大夫;鴻固辭。天兵軍使張嘉貞入朝,有告其在軍奢僭及贓賄者,按驗無狀;上欲反坐告者,嘉貞奏曰:“今若罪之,恐塞言路,使天下之事無由上達,願特赦之。”其人遂得減死。上由是以嘉貞為忠,有大用之意。
有薦山人范知璿文學者,並獻其所為文,宋璟判之曰:“觀其《良宰論》,頗涉佞諛。山人當極言讜議,豈宜偷合苟容!文章若高,自宜從選舉求試,不可別奏。”
夏,四月,戊子,河南參軍鄭銑、硃陽丞郭仙舟投匭獻詩,敕曰:“觀其文理,乃崇道法;至於時用,不切事情。宜各從所好。”並罷官,度為道士。
五月,辛亥,以突騎施都督蘇祿為左羽林大將軍、順國公,充金方道經略大使。
契丹王李失活卒,癸巳,以其弟娑固代之。
秋,八月,頒鄉飲酒禮於州縣,令每歲十二月行之。
唐初,州縣官俸,皆令富戶掌錢,出息以給之;息至倍稱,多破產者。秘書少監崔沔上言,請計州縣官所得俸,於百姓常賦之外,微有所加以給之。從之。
冬,十一月,辛卯,車駕至西京。
戊辰,吐蕃奉表請和,乞舅甥親署誓文,及令彼此宰相皆著名於其上。
宋璟奏:“括州員外司馬李邕、儀州司馬鄭勉,並有才略文詞,但性多異端,好是非改變;若全引進,則咎悔必至,若長棄捐,則才用可惜,請除渝、硤二州剌史。”又奏:“大理卿元行沖素稱才行,初用之時,實允僉議;當事之後,頗非稱積,請復以為左散騎常侍,以李朝隱代之。陸象先閒於政體,寬不容非,請以為河南尹。”從之。
◎ 開元七年己未,公元七一九年
春,二月,俱密王那羅延、康王烏勒伽、安王篤薩波提皆上表言為大食所侵掠,乞兵救援。
敕太府及府縣出粟十萬石糶之,以斂人間惡錢,送少府銷毀。
三月,乙卯,以左武衛大將軍、檢校內外閒廄使、苑內營田使王毛仲行太僕卿。毛仲嚴察有乾力,萬騎功臣、閒廄官吏皆憚之,苑內所收常豐溢。上以為能,故有寵。雖有外第,常居閒廄側內宅,上或時不見,則悄然若有所失;宦官楊思勖、高力士皆畏避之。
渤海王大祚榮卒;丙辰,命其子武藝襲位。
夏,四月,壬午,開府儀同三司祁公王仁皎薨。其子駙馬都尉守一請用竇孝諶例,築墳高五丈一尺;上許之。宋璟、蘇頲固爭,以為:“準令,一品墳高一丈九尺,其陪陵者高出三丈而已。竇太尉墳,議者頗譏其高大,當時無人極言其失,豈可今日復踵而為之!昔太宗嫁女,資送過於長公主。魏徵進諫,太宗既用其言,文德皇后亦賞之。豈若韋庶人崇其父墳,號曰酆陵,以自速其禍乎!夫以後父之尊,欲高大其墳,何足為難!而臣等再三進言者,蓋欲成中宮之美耳。況今日所為,當傳無窮,永以為法,可不慎乎!”上悅曰:“朕每欲正身率下,況於妻子,何敢私之!然此乃人所難言,卿能固守典禮,以成朕美,垂法將來,誠所望也。”賜璟、頲帛四百匹。
五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上素服以俟變,徹樂減膳,命中書、門下察繫囚,賑饑乏,勸農功。辛卯,宋璟等奏曰:“陛下勤恤人隱,此誠蒼生之福。然臣聞日食修德,月食修刑;親君子,遠小人,絕女謁,除讒慝,所謂修德也。君子恥言浮於行,苟推至誠以行之,不必數下制書也。”
六月,戊辰,吐蕃復遣使請上親署誓文;上不許,曰:“昔歲誓約已定,苟信不由衷,亟誓何益!”
秋,閏七月,右補闕盧履冰上言:“禮,父在為母服周年,則天皇后改服齊衰三年,請復其舊。”上下其議。左散騎常侍褚無量以履冰議為是;諸人爭論,連年不決。八月,辛卯,敕自今五服並依《喪服傳》文,然士大夫議論猶不息,行之各從其意。無量嘆曰:“聖人豈不知母恩之厚乎?厭降之禮,所以明尊卑、異戎狄也。俗情膚淺,不知聖人之心,一紊其制,誰能正之!”
九月,甲寅,徙宋王憲為寧王。上嘗從復道中見衛士食畢,棄餘食於竇中,怒,欲杖殺之;左右莫敢言。憲從容諫曰:“陛下從復道中窺人過失而殺之,臣恐人人不自安。且陛下惡棄食於地者,為食可以養人也;今以餘食殺人,無乃失其本乎!”上大悟,蹶然起曰:“微兄,幾至濫刑。”遽釋衛士。是日,上宴飲極歡,自解紅玉帶,並所乘馬以賜憲。
冬,十月,辛卯,上幸驪山溫湯;癸卯,還宮。
壬子,冊拜突騎施蘇祿為忠順可汗。
十一月,壬申,契丹王李娑固與公主入朝。
上以岐山令王仁琛,籓邸故吏,墨敕令與五品官。宋璟奏:“故舊恩私,則有大例,除官資歷,非無公道。仁琛向緣舊恩,已獲優改,今若再蒙超獎,遂於諸人不類;又是後族,須杜輿言。乞下吏部檢勘,苟無負犯,于格應留,請依資稍優注擬。”從之。
選人宋元超於吏部自言侍中璟之叔父,冀得優假。璟聞之,牒吏部云:“元超,璟之三從叔,常在洛城,不多參見。既不敢緣尊輒隱,又不願以私害公。向者無言,自依大例,既有聲聽,事須矯枉;請放。”寧王憲奏選人薛嗣先請授微官,事下中書、門下。璟奏:“嗣先兩選齋郎,雖非灼然應留,以懿親之故,固應微假官資。在景龍中,常有墨敕處分,謂之斜封。自大明臨御,茲事杜絕,行一賞,命一官,必是緣功與才,皆歷中書、門下。至公之道,唯聖能行。嗣先幸預姻戚,不為屈法,許臣等商量,望付吏部知,不出正敕。”從之。
先是,朝集使往往齎貨入京師,及春將還,多遷官;宋璟奏一切勒還,以革其弊。
是歲,置劍南節度使,領益、彭等二十五州。
◎ 開元八年庚申,公元七二零年
春,正月,丙辰,左散騎常侍褚無量卒。辛酉,命右散騎常侍元行沖整比群書。
侍中宋璟疾負罪而妄訴不已者,悉付御史台治之。謂中丞李謹度曰:“服不更訴者出之,尚訴未已者且系。”由是人多怨者。會天旱有魃,優人作魃狀戲於上前,問魃:“何為出?”對曰:“奉相公處分。”又問:“何故?”魃曰:“負冤者三百餘人,相公悉以系獄抑之,故魃不得不出。”上心以為然。時璟與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頲建議嚴禁惡錢,江、淮間惡錢尤甚,璟以監察御史蕭隱之充使括惡錢。隱之嚴急煩擾,怨嗟盈路,上於是貶隱之官。辛巳,罷璟為開府儀同三司,頲為禮部尚書。以京兆尹源乾曜為黃門侍郎,并州長史張嘉貞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於是弛錢禁,惡錢復行矣。
二月,戊戌,皇子敏卒,追立為懷王,謚曰哀。
壬子,敕以役莫重於軍府,一為衛士,六十乃免,宜促其歲限,使百姓更迭為之。
夏,四月,丙午,遣使賜烏長王、骨咄王、俱位王冊命。三國皆在大食之西,大食慾誘之叛唐,三國不從,故褒之。
五月,辛酉,復置十道按察使。
丁卯,以源乾曜為侍中,張嘉貞為中書令。
乾曜上言:“形要之家多任京官,使俊乂之士沉廢於外。臣三子皆在京,請出其二人。”上從之。因下制稱乾曜之公,命文武官效之,於是出者百餘人。
張嘉貞吏事強敏,而剛躁自用。中書舍人苗延嗣、呂太一、考功員外郎員嘉靜、殿中侍御史崔訓皆嘉貞所引進,常與之議政事。四人頗招權,時人語曰:“令公四俊,苗、呂、崔、員。”
六月,瀍、穀漲溢,漂溺幾二千人。
突厥降戶仆固都督勺磨及夾跌部落散居受降城側,朔方大使王晙言其陰引突厥,謀陷軍城,密奏請誅之。誘勺磨等宴於受降城,伏兵悉殺之,河曲降戶殆盡。拔曳固、同羅諸部在大同、橫野軍之側者,聞之皆忷懼。秋,并州長史、天兵節度大使張說引二十騎,持節即其部落慰撫之,因宿其帳下。副使李憲以虜情難信,馳書止之。說復書曰:“吾肉非黃羊,必不畏食;血非野馬,必不畏刺。士見危致命,此吾效死之秋也。”拔曳固、同羅由是遂安。
冬,十月,辛巳,上行幸長春宮;壬午,畋於下邽。
上禁約諸王,不使與群臣交結。光祿少卿駙馬都尉裴虛己與岐王范游宴,仍私挾讖緯;戊子,流虛己於新州,離其公主。萬年尉劉庭琦、太祝張諤數與范飲酒賦詩,貶庭琦雅州司戶,諤山茌丞。然待范如故,謂左右曰:“吾兄弟自無間,但趨競之徒強相託附耳。吾終不以此責兄弟也。”上嘗不豫,薛王業妃弟內直郎韋賓與殿中監皇甫恂私議休咎;事覺,賓杖死,恂貶錦州刺史。業與妃惶懼待罪,上降階執業手曰:“吾若有心猜兄弟者,天地實殛之。”即與之宴飲,仍慰諭妃,令復位。
十一月,乙卯,上還京師。
辛未,突厥寇甘、涼等州,敗河西節度使楊敬述,掠契苾部落而去。先是,朔方大總管王晙奏請西發拔悉密,東方奚、契丹,期以今秋掩毘伽牙帳於稽落水上;毘伽聞之,大懼。暾欲谷曰:“不足畏也。拔悉密在北庭,與奚、契丹相去絕遠,勢不相及;朔方兵計亦不能來此。必若能來,俟其垂至,徙牙帳北行三日,唐兵食儘自去矣。且拔悉密輕而好利,得王晙之約,必喜而先至。晙與張嘉貞不相悅,奏請多不相應,必不敢出兵。晙兵不出,拔悉密獨至,擊而取之,勢甚易耳。”
既而拔悉密果發兵逼突厥牙帳,而朔方及奚、契丹兵不至,拔悉密懼,引退。毘伽欲擊之,暾欲谷曰:“此屬去家千里,將死戰,未可擊也。不如以兵躡之。”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間道先圍北庭,因縱兵擊拔悉密,大破之。拔悉密眾潰走,趨北庭,不得入,盡為突厥所虜。
暾欲谷引兵還,出赤亭,掠涼州羊馬,楊敬述遣裨將盧公利、判官元澄將兵邀擊之。暾欲谷謂其眾曰:“吾乘勝而來,敬述出兵,破之必矣。”公利等至刪丹,與暾欲谷遇,唐兵大敗,公利,澄脫身走。毘伽由是大振,盡有默啜之眾。
契丹牙官可突乾驍勇得眾心,李娑固猜畏,欲去之。是歲,可突乾舉兵擊娑固,娑固敗奔營州。營州都督許欽澹遣安東都護薛泰帥驍勇五百與奚王李大酺奉娑固以討之,戰敗,娑固、李大酺皆為可突乾所殺,生擒薛泰,營州震恐。許欽澹移軍入渝關,可突乾立娑固從父弟郁乾為主,遣使請罪。上赦可突乾之罪,以郁乾為松漠都督,以李大酺之弟魯蘇為饒樂都督。
◎ 開元九年辛酉,公元七二一年
春,正月,制削楊敬述官爵,以白衣檢校涼州都督,仍充諸使。
丙辰,改蒲州為河中府,置中都官僚,一準京兆、河南。
丙寅,上幸驪山溫湯;乙亥,還宮。
監察御史宇文融上言:“天下戶口逃移,巧偽甚眾,請加檢括。”融,弼之玄孫也,源乾曜素愛其才,贊成之。二月,乙酉,敕有司議招集流移、按詰巧偽之法以聞。
丙戌,突厥毘伽復使來求和。上賜書,諭以“曩昔國家與突厥和親,華、夷安逸,甲兵休息;國家買突厥羊馬,突厥受國家繒帛,彼此豐給。自數十年來,不復如舊,正由默啜無信,口和心叛,數出盜兵,寇抄邊鄙,人怨神怒,隕身喪元,吉凶之驗,皆可汗所見。今復蹈前跡,掩襲甘、涼,隨遣使人,更來求好。國家如天之覆,如海之容,但取來情,不追往咎。可汗果有誠心,則共保遐福;不然,無煩使者徒爾往來。若其侵邊,亦有以待。可汗其審圖之!”
丁亥,制:“州縣逃亡戶口聽百日自首,或於所在附籍,或牒歸故鄉,各從所欲。過期不首,即加檢括,謫徙邊州;公私敢容庇者抵罪。”以宇文融充使,括逃移戶口及籍外田,所獲巧偽甚眾。遷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融奏置勸農判官十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其新附客戶,免六年賦調。使者競為刻急,州縣承風勞擾,百姓苦之。陽翟尉皇甫憬上疏言其狀;上方任融,貶憬盈川尉。州縣希旨,務於獲多,虛張其數,或以實戶為客,凡得戶八十餘萬,田亦稱是。
蘭池州胡康待賓誘諸降戶同反,夏,四月,攻陷六胡州,有眾七萬,進逼夏州。命朔方總管王晙、隴右節度使郭知運共討之。
戊戌,敕:“京官五品以上,外官剌史、四府上佐,各舉縣令一人,視其政善惡,為舉者賞罰。”
以太僕卿王毛仲為朔方道防禦討擊大使,使與王晙及天兵軍節度大使張說相知討康待賓。
六月,己卯,罷中都,復為蒲州。
蒲州刺史陸象先政尚寬簡,吏民有罪,多曉諭遣之。州錄事言於象先曰:“明公不施棰撻,何以示威!”象先曰:“人情不遠,此屬豈不解吾言邪?必欲棰撻以示威,當從汝始!”錄事慚而退。象先嘗謂人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耳。苟清其源,何憂不治!”
秋,七月,己酉,王晙大破康待賓,生擒之,殺叛胡萬五千人。辛酉,集四夷酋長,腰斬康待賓於西市。先是,叛胡潛與党項通謀,攻銀城、連谷,據其倉庾,張說將步騎萬人出合河關掩擊,大破之。追至駱駝堰,党項乃更與胡戰,胡眾潰,西走入鐵建山。說安集党項,使復其居業。討擊使阿史那獻以党項翻覆,請並誅之,說曰:“王者之師,當伐叛柔服,豈可殺已降邪!”因奏置麟州,以鎮撫党項餘眾。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康待賓之反也,詔郭知運與王晙相知討之;晙上言,朔方兵自有餘力,請敕知運還本軍。未報,知運已至,由是與晙不協。晙所招降者,知運復縱兵擊之;虜以晙為賣己,由是復叛。上以不能遂定群胡,丙午,貶晙為梓州刺史。
丁未,梁文獻公姚崇薨,遺令:“佛以清淨慈悲為本,而愚者寫經造像,冀以求福。昔周、齊分據天下,周則毀經像而修甲兵,齊則崇塔廟而馳刑政,一朝合戰,齊滅周興。近者諸武、諸韋,造寺度人,不可勝紀,無救族誅。汝曹勿效兒女子終身不寤,追薦冥福。道士見僧獲利,效其所為,尤不可延之於家。當永為後法!”
癸亥,以張說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冬,十月,河西、隴右節度大使郭知運卒。知運與同縣右衛副率王君B134,皆以驍勇善騎射著名西陲,為虜所憚,時人謂之王、郭。B134遂自知運麾下代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判涼州都督。
十一月,丙辰,國子祭酒元行衝上《群書四錄》,凡書四萬八千一百六十九卷。
庚午,赦天下。
十二月,乙酉,上幸驪山溫湯;壬辰,還宮。
是歲,諸王為都督、刺史者,悉召還京師。
新作蒲津橋,熔鐵為牛以系絙。
安州別駕劉子玄卒。子玄即知幾也,避上嫌名,以字行。著作郎吳兢撰《則天實錄》,言宋璟張說使證魏元忠事。說修史見之,知兢所為,謬曰:“劉五殊不相借。”兢起對曰:“此乃兢所為,史草具在,不可使明公枉怨死者。”同僚皆失色。其後說陰祈兢改數字,兢終不許,曰:“若徇公請,則此史不為直筆,何以取信於後!”
太史上言,《麟德歷》浸疏,日食屢不效。上命僧一行更造新曆,率府兵曹梁令瓚造黃道游儀以測候七政。
置朔方節度使,領單于都護府,夏、鹽等六州,定遠、豐安二軍,三受降城。
◎ 開元十年壬戌,公元七二二年
春,正月,丁巳,上行幸東都,以刑部尚書王志愔為西京留守。癸亥,命有司收公廨錢,以稅錢充百官俸。
乙丑,收職田。畝率給倉粟二斗。
二月,戊寅,上至東都。
夏,四月,己亥,以張說兼知朔方軍節度使。
五月,伊、汝水溢,漂溺數千家。
閏月,壬申,張說如朔方巡邊。
己丑,以餘姚縣主女慕容氏為燕郡公主,妻契丹王郁乾。
六月,丁巳,博州河決,命按察使蕭嵩等治之。嵩,梁明帝之孫之。
己巳,制增太廟為九室,遷中宗主還太廟。
秋,八月,癸卯,武強令裴景仙,坐贓五千匹,事覺,亡命。上怒,命集眾斬之。大理卿李朝隱奏景仙贓皆乞取,罪不至死。又,其曾祖寂有建義大功,載國中以非罪破家,惟景仙獨存,今為承嫡,宜宥其死,投之荒遠。其辭略曰:“十代宥賢,功實宜錄;一門絕祀,情或可哀。”制令杖殺。朝隱又奏曰:“生殺之柄,人主得專;輕重有條,臣下當守。今若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科,欲加何辟?所以為國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隨人,曲矜仙命。”又曰:“若寂勛都棄,仙罪特加,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若敖之鬼,不其餒而!”上乃許之。杖景仙一百,流嶺南惡處。
安南賊帥梅叔焉等攻圍州縣,遣驃騎將軍兼內侍楊思勖討之。思勖募群蠻子弟,得兵十餘萬,襲擊,大破之,斬叔焉,積屍為京觀而還。
初,上之誅韋氏也,王皇后頗預密謀,及即位數年,色衰愛弛。武惠妃有寵,陰懷傾奪之志。後心不平,時對上有不遜語。上愈不悅,密與秘書監姜皎謀以後無子廢之,皎泄其言。嗣滕王嶠,後之妹夫也,奏之。上怒,張嘉貞希旨構成其罪,云:“皎妄談休咎。”甲戌,杖皎六十,流欽州,弟吏部侍郎晦貶春州司馬;親黨坐流、死者數人,皎卒於道。
己亥,敕:“宗室、外戚、駙馬,非至親毋得往還;其卜相占候之人,皆不得出入百官之家。”
己卯夜,左領軍兵曹權楚璧與其黨李齊損等作亂,立楚璧兄子梁山為光帝,詐稱襄王之子,擁左屯營兵數百人入宮城,求留守王志愔,不獲。比曉,屯營兵自潰;斬楚璧等,傳首東都。志愔驚怖而薨。楚璧,懷恩之侄;齊損,迥秀之子也。壬午,遣河南尹王怡如京師,按問宣慰。
癸未,吐蕃圍小勃律王沒謹忙,謹忙求救於北庭節度使張嵩曰:“勃律,唐之西門,勃律亡則西域皆為吐蕃矣。”嵩乃遣疏勒副使張思禮將蕃、漢步騎四千人救之,晝夜倍道,與謹忙合擊吐蕃,大破之,斬獲數萬。自是累歲吐蕃不敢犯邊。
王怡漢權楚璧獄,連逮甚眾,久之不決;上乃以開府儀同三司宋璟為西京留守。璟至,止誅同謀數人,餘皆奏原之。
康待賓餘黨康願子反,自稱可汗;張說發兵追討擒之,其黨悉平。徙河曲六州殘胡五萬餘口於許、汝、唐、鄧、仙、豫等州,空河南、朔方千里之地。
先是,緣邊戍兵常六十餘萬,說以時無強寇,奏罷二十餘萬使還農。上以為疑,說曰:“臣久在疆場,具知其情,將帥苟以自衛及役使營私而已。若禦敵制勝,不必多相冗卒以妨農務。陛下若以為疑,臣請以闔門百口保之。”上乃從之。
初,諸衛府兵,自成丁從軍,六十而免,其家又不免雜徭,浸以貧弱,逃亡略盡,百姓苦之。張說建議,請召募壯士充宿衛,不問色役,優為之制,逋逃者必爭出應募;上從之。旬日,得精兵十三萬,分隸諸衛,更番上下。兵農之分,從此始矣。
冬,十月,癸丑,復以乾元殿為明堂。
甲寅,上幸壽安興泰宮,獵於上宜川;庚申,還宮。
上欲耀兵北邊,丁卯,以秦州都督張守潔等為諸衛將軍。
十一月,乙未,初令宰相共食實封三百戶。
前廣州都督裴伷先下獄,上與宰相議其罪。張嘉貞請杖之,張說曰:“臣聞刑不上大夫,為其近於君,且所以養廉恥也。故士可殺不可辱。臣向巡北邊,聞杖姜皎於朝堂。皎官登三品,亦有微功,有罪應死則死,應流則流,奈何輕加笞辱,以皁隸待之!姜皎事往,不可復追,伷先據狀當流,豈可復蹈前失!”上深然之。嘉貞不悅,退謂說曰:“何論事之深也!”說曰:“宰相,時來則為之。若國之大臣皆可笞辱,但恐行及吾輩。吾此言非為伷先,乃為天下士君子也。”嘉貞無以應。
十二月,庚子,以十姓可汗阿史那懷道女為交河公主,嫁突騎施可汗蘇祿。
上將幸晉陽,因還長安。張說言於上曰:“汾陰睢上有漢家后土祠,其禮久廢;陛下宜因巡幸修之,為農祈谷。”上從之。
上女永穆公主將下嫁,敕資送如太平公主故事。僧一行諫曰:“武后惟太平一女,故資送特厚,卒以驕敗,奈何為法!”上遽止之。
◎ 開元十一年癸亥,公元七二三年
春,正月,己巳,車駕自東都北巡;庚辰,至潞州,給復五年;辛卯,至并州,置北都,以并州為太原府,刺史為尹;二月,戊申,還至晉州。張說與張嘉貞不平,會嘉貞弟金吾將軍嘉祐贓發,說勸嘉貞素服待罪於外。己酉,左遷嘉貞幽州刺史。
壬子,祭后土於汾陰。乙卯,貶平遙令王同慶為贛尉,坐廣為儲偫,煩擾百姓也。
癸亥,以張說兼中書令。
己巳,罷天兵、大武等軍,以大同軍為太原以北節度使,領太原、遼、石、嵐、汾、代、忻、朔、蔚、雲十州。
三月,庚午,車駕至京師。
夏,四月,甲子,以吏部尚書王晙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五月,己丑,以王晙兼朔方軍節度大使,巡河西、隴右、河東、河北諸軍。
上置麗正書院,聚文學之士。秘書監徐堅、太常博士會稽賀知章、監察御史鼓城趙冬曦等,或修書,或侍講,以張說為修書使以總之,有司供給優厚。中書舍人洛陽陸堅以為此屬無益於國,徒為糜費,欲悉奏罷之。張說曰:“自古帝王於國家無事之時,莫不崇宮室,廣聲色。今天子獨延禮文儒,發揮典籍,所益者大,所損者微。陸子之言,何不達也!”上聞之,重說而薄堅。
秋,八月,癸卯,敕:“前令檢括逃人,慮成煩擾。天下大同,宜各從所樂,令所在州縣安集,遂其生業。”
戊申,尊宣皇帝廟號獻祖,光皇帝廟號懿祖,祔於太廟九室。
先是,吐谷渾畏吐蕃之強,附之者數年,九月,壬申,帥眾詣沙州降,河西節度使張敬忠撫納之。
冬,十月,丁酉,上幸驪山,作溫泉宮;甲寅,還宮。
十一月,禮儀使張說等奏,以高祖配昊天上帝,罷三祖並配之禮。戊寅,上祀南郊,赦天下。
戊子,命尚書左丞蕭嵩與京兆、蒲、同、岐、華州長官選府兵及白丁一十二萬,謂之“長從宿衛”,一年兩番,州縣毋得雜役使。
十二月,甲午,上幸鳳泉湯;戊申,還宮。
庚申,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王晙坐黨引疏族,貶蘄州刺史。
是歲,張說奏改政事堂曰中書門下,列五房於其後,分掌庶政。
初,監察御史濮陽杜暹因按事至突騎施,突騎施饋之金,暹固辭。左右曰:“君寄身異域,不宜逆其情。”乃受之,埋於幕下,出境,移牒令取之。虜大驚,度磧追之,不及。及安西都護闕,或薦暹往使安西,人服其清慎。時暹自給事中居母憂。
◎ 開元十二年甲子,公元七二四年
春,三月,甲子,起暹為安西副大都護、磧西節度等使。
神龍初,追復澤王上金官爵,求得庶子義珣於嶺南,紹其故封。許王素節之子瓘,利其爵邑,與弟璆謀,使人告義珣非上金子,妄冒襲封,複流嶺南,以璆繼上金後為嗣澤王。至是,玉真公主表義珣實上金子,為瓘兄弟所擯。夏,四月,庚子,復立義珣為嗣澤王,削璆爵,貶瓘鄂州別駕。壬寅,敕宗室旁繼為嗣王者並令歸宗。
壬子,命太史監南宮說等於河南、北平地測日晷及極星,夏至日中立八尺之表,同時候之。陽城晷長一尺四寸八分弱,夜視北極出地高三十四度十分度之四;浚儀岳台晷長一尺五寸微強,極高三十四度八分;南至朗州晷長七寸七分,極高二十九度半;北至蔚州,晷長二尺二寸九分,極高四十度。南北相距三千六百八十八里九十步,晷差一尺五寸三分,極差十度半。又南至交州,晷出表南三寸三分;八月,海中南望老人星下,眾星粲然,皆古所未名,大率去南極二十度以上皆見。
五月,丁亥,停諸道按察使。
六月,壬辰,制聽逃戶自首,辟所在閒田,隨宜收稅,毋得差科征役,租庸一皆蠲免。仍以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為勸農使,巡行州縣,與吏民議定賦役。
上以山東旱,命選台閣名臣以補刺史;壬午,以黃門侍郎王丘、中書侍郎長安崔沔、禮部侍郎、知制誥韓休等五人出為刺史。丘,同皎之從父兄子;休,大敏之孫也。
初,張說引崔沔為中書侍郎;故事,承宣制皆出宰相,侍郎署位而已。沔曰:“設官分職,上下相維,各申所見,事乃無失。侍郎,令之貳也,豈得拱默而已!”由是遇事多所異同,說不悅,故因是出之。
秋,七月,突厥可汗遣其臣哥解頡利發來求婚。
奚州蠻覃行璋反。以監門衛大將軍楊思勖為黔中道招討使,將兵擊之。癸亥,思勖生擒行璋,斬首三萬級而歸。加思勖輔國大將軍,俸祿、防閣皆依品給。赦行璋,以為洵水府別駕。
姜皎既得罪,王皇后愈憂畏不安,然待下有恩,故無隨而譖之者,上猶豫不決者累歲。後兄太子少保守一,以後無子,使僧明悟為後祭南北斗,剖霹靂木,書天地字及上名,合而佩之,祝曰:“佩此有子,當如則天皇后。”事覺,己卯,廢為庶人,移別室安置;貶守一潭州別駕,中路賜死。戶都尚書張嘉貞坐與守一交通,貶台州刺史。
八月,丙申,突厥哥解頡利發還其國;以其使者輕,禮數不備,未許婚。
己亥,以宇文融為御史中丞。融乘驛周流天下,事無大小,諸州先牒上勸農使,後申中書;省司亦待融指捴,然後處決。時上將大攘四夷,急於用度,州縣畏融,多張虛數,凡得客戶八十餘萬,田亦稱是。歲終,增緡錢數百萬,悉進入宮;由是有寵。議者多言煩憂,不利百姓,上令集百寮於尚書省議之。公卿已下,畏融恩勢,皆不敢立異,惟戶部侍郎楊瑒抗議,以為:“括客免稅,不利居人。征籍外田稅,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補所失。”未幾,瑒為華州刺史。
壬寅,以開府儀同三司宋璟為西京留守。
冬,十月,丁酉,謝<風日>王特勒遣使入奏,稱“去年五月,金城公主遣使詣個失密國,雲欲走歸汝。個失密王從臣國王借兵,共拒吐蕃。王遣臣入取進止。”上以為然,賜帛遣之。
廢后王氏卒,後宮思慕後不已,上亦悔之。
十一月,庚午,上幸東都;戊寅,至東都。
辛巳,司徒申王捴薨,贈謚惠莊太子。
群臣屢上表請封禪,閏月,丁卯,制以明年十一月十日有事於泰山。時張說首建封禪之議,而源乾曜不欲為之,由是與說不平。
是歲,契丹王李郁乾卒,弟吐乾襲位。
◎ 開元十三年乙丑,公元七二五年
春,二月,庚申,以御史中丞宇文融兼戶部侍郎。制以所得客戶稅錢均充所在常平倉本;又委使司與州縣議作勸農社,使貧富相恤,耕耘以時。
乙亥,更命長從宿衛之士曰“彍騎”,分隸十二衛,總十二萬人為六番。
上自選諸司長官有聲望者大理卿源光裕、尚書左丞楊承令、兵部侍郎寇泚等十一人為刺史,命宰相、諸王及諸司長官、台郎、御史餞於洛濱,供張甚盛。賜以御膳,太常具樂,內坊歌妓;上自書十韻詩,命將軍高力士賜之。光裕,乾曜之從孫也。
三月,甲午,太子嗣謙更名鴻;徙郯王嗣直為慶王,更名潭;陝王嗣升為忠王,更名浚;鄂王嗣真為棣王,更名洽;鄂王嗣初更名涓;鄄王嗣玄為榮王,更名滉。又立子涺為光王,濰為儀王,沄為潁王,澤為永王,清為壽王,洄為延王,沐為盛王,溢為濟王。
丙申,御史大夫程行湛奏:“周朝酷吏來俊臣等二十三人,情狀尤重,子孫請皆禁錮;傅遊藝等四人差輕,子孫不聽近任。”從之。
汾州刺史楊承令不欲外補,意怏怏,自言:“吾出守有由。”上聞之,怒,壬寅,貶睦州別駕。
張說草封禪儀獻之。夏,四月,丙辰,上與中書門下及禮官、學士宴於集仙殿。上曰:“仙者憑虛之論,朕所不取。賢者濟理之具,朕今與卿曹合宴,宜更名曰集賢殿。”其書院官五品以上為學士,六品以下為直學士;以張說知院事,右散騎常侍徐堅副之。上欲以說為大學士,說固辭而止。
說以大駕東巡,恐突厥乘間入寇,議加兵守邊,召兵部郎中裴光庭謀之。光庭曰:“封禪者,告成功也。今將升中於天,而戎狄是懼,非所以昭盛德也。”說曰:“然則若之何?”光庭曰:“四夷之中,突厥為大,比屢求和親,而朝遷羈縻,未決許也。今遣一使,征其大臣從封泰山,彼必欣然承命;突厥來,則戎狄君長無不皆來。可以偃旗臥鼓,高枕有餘矣。”說曰“善!說所不及。”即奏行之。光庭,行儉之子也。
上遣中書直省袁振攝鴻臚卿,諭旨於突厥,小殺與闕特勒、暾欲谷環坐帳中,置酒,謂振曰:“吐蕃,狗種;奚、契丹,本突厥奴也;皆得尚主。突厥前後求婚獨不許,何也?且吾亦知入蕃公主皆非天子女,今豈問真偽!但屢請不獲,愧見諸蕃耳。”振許為之奏請。小殺乃使其大臣阿史德頡利發入貢,因扈從東巡。
五月,庚寅,妖賊劉定高帥眾夜犯通洛門;悉捕斬之。
秋,八月,張說議封禪儀,請以睿宗配皇地祇;從之。
九月,丙戌,上謂宰臣曰:“《春秋》不書祥瑞,惟記有年。”敕自今州縣毋得更奏祥瑞。
冬,十月,癸丑,作水運渾天成,上具列宿,注水激輪,令其自轉,晝夜一周。別置二輪,絡在天外,綴以日月,逆天而行,淹速合度。置木匱為地平,令儀半在地下,又立二木人,每刻擊鼓,每辰擊鐘,機械皆藏匱中。
辛酉,車駕發東都,百官、貴戚、四夷酋長從行。每置頓,數十里中人畜被野;有司輦載供具之物,數百里不絕。
十一月,丙戌,至泰山下,己丑,上備法駕,至山下,御馬登山。留從官於谷口,獨與宰相及祠官俱登,儀衛環列于山下百餘里。上問禮部侍郎賀知章曰:“前代玉牒之文,何故秘之?”對曰:“或密求神仙,故不欲人見。”上曰:“吾為蒼生祈福耳。”乃出玉牒,宣示群臣。庚寅,上祀昊天上帝于山上,群臣祀五帝百神于山下之壇;其餘仿乾封故事。辛卯,祭皇地祇於社首。壬辰,上御帳殿,受朝覲,赦天下,封泰山神為天齊王,禮秩加三公一等。
張說多引兩省吏及以所親攝官登山。禮畢推恩,往往加階超入五品而不及百官;中書舍人張九齡諫,不聽。又,扈從士卒,但加勛而無賜物,由是中外怨之。
初,隋末,國馬皆為盜賊及戎狄所掠,唐初才得牝牡三千匹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命太僕張萬歲掌之。萬歲善於其職,自貞觀至麟德,馬蕃息及七十萬匹,分為八坊、四十八監,各置使以領之。是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垂拱以後,馬潛耗太半。上初即位,牧馬有二十四萬匹,以太僕卿王毛仲為內外閒廄使,少卿張景順副之。至是有馬四十三萬匹,牛羊稱是。上之東封,以牧馬數萬匹從,色別為群,望之如雲錦。上嘉毛仲之功,癸巳,加毛仲開府儀同三司。
甲午,車駕發泰山;庚申,幸孔子宅致祭。
上還,至宋州,宴從官於樓上,刺史寇泚預焉。酒酣,上謂張說曰:“向者屢遣使臣分巡諸道,察吏善惡,今因封禪歷諸州,乃知使臣負我多矣。懷州刺史王丘,餼牽之外,一無他獻。魏州刺史崔沔,供張無錦繡,示我以儉。濟州刺史斐耀卿,表數百言,莫非規諫,且曰:‘人或重擾,則不足以告成。’朕常置之坐隅,且以戒左右。如三人者,不勞人以市恩,真良吏矣!”顧謂寇泚曰:“比亦屢有以酒饌不豐訴於朕者,知卿不借譽於左右也。”自舉酒賜之。宰臣帥群臣起賀,樓上皆稱萬歲。由是以丘為尚書左丞,沔為散騎侍郎,耀卿為定州刺史。耀卿,叔業之七世孫也。
十二月,乙巳,還東都。
突厥頡利發辭歸,上厚賜而遣之,竟不許婚。
王毛仲有寵於上,百官附之者輻湊。毛仲嫁女,上問何須。毛仲頓首對曰:“臣萬事已備,但未得客。”上曰:“張說、源乾曜輩豈不可呼邪?”對曰:“此則得之。”上曰:“知汝所不能致者一人耳,必宋璟也。”對曰:“然。”上笑曰:“朕明日為汝召客。”明日,上謂宰相:“朕奴毛仲有婚事,卿等宜與諸達官悉詣其第。”既而日中,眾客未敢舉箸,待璟。久之,方至,先執酒西向拜謝,飲不盡卮,遽稱腹痛而歸。璟之剛直,老而彌篤。
先是,契丹王李吐乾與可突乾復相猜忌,攜公主來奔,不敢復還,更封遼陽王,留宿衛;可突乾立李盡忠之弟邵固為主。車駕東巡,邵固詣行在,因從至泰山,拜左羽林大將軍、靜折軍經略大使。
上疑吏部選試不公,時選期已迫,御史中丞宇文融密奏,請分吏部為十銓。甲戌,以禮部尚書蘇頲等十人掌吏部選,試判將畢,遽召入禁中決定,吏部尚書、侍郎皆不得預。左遮子吳兢上表,以為:“陛下曲受讒言,不信有司,非居上臨人推誠感物之道。昔陳平、邴吉,漢之宰相,尚不對錢穀之數,不問斗死之人;況大唐萬乘之君,豈得下行銓選之事乎?凡選人書判,並請委之有司,停此十銓。”上雖不即從,明年復故。
是歲,東都斗米十五錢,青、齊五錢,粟三錢。
于闐王尉遲眺陰結突厥及諸胡謀叛,安西副大都護杜暹發兵捕斬之,更為立王。
段譯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下開元六年(戊午,718)唐紀二十八唐玄宗開元六年(戊午,公元718年)
[1]春,正月,辛丑,突闕毗伽可汗來請和;許之。
[1]春季,正月,辛丑(初六),突闕毗伽可汗前來請求與唐和解;玄宗表示同意。
[2]廣州吏民為宋立遺愛碑。 上言:“臣在州無他異跡,今以臣光寵,成彼諂諛;欲革此風,望自臣始,請敕下禁止。”上從之。於是他州皆不敢立。
[2]廣州的官吏百姓為宋修建遺愛碑。宋向玄宗進言說:“臣任廣州都督期間並無優異的政績,現在由於臣地位顯耀,才造成那些人的阿諛奉承;要革除這種惡劣的風氣,希望從臣這兒開始,請陛下降敕禁止為臣立碑。”玄宗採納了他的建議。於是其他各州都不敢再乾立碑的事。
[3]辛酉,敕禁惡錢,重二銖四分以上乃得行。斂人間惡錢熔之,更鑄如式錢。於是京城紛然,賣買殆絕。宋、蘇請出太府錢二萬緡置南北市,以平價買百姓不售之物可充官用者,及聽兩京百官豫假俸錢,庶使良錢流布人間,從之。
[3]辛酉(二十六日),玄宗頒布敕命禁止質料低劣的私錢流通,規定只有重量在二銖四分以上的官錢才可以流通使用。又下令收繳民間的私錢,經熔煉之後鑄成符合規格的錢。於是京師人心浮動,各項交易幾乎停止。宋、蘇請求讓太府拿出二萬緡錢來設立南北兩市,用於以平價收購百姓手中的那些可供官府使用的滯銷物品,同時允許東西兩京文武百官預支官俸,以便使質量優良的官錢能夠流通到民間去。唐玄宗採納了他們的建議。
[4]二月,戊子,移蔚州橫野軍于山北,屯兵三萬,為九姓之援;以拔曳固都督頡質略、同羅都督毗伽末啜、都督比言、回紇都督夷健頡利發、仆固都督曳勒歌等各出騎兵為前、後、左、右軍討擊大使,皆受天兵軍節度。有所討捕,量宜追集;無事各歸部落營生,仍常加存撫。
[4]二月,戊子(二十三日),玄宗下令將蔚州橫野軍移往山北,在此屯兵三萬作為鐵勒九姓的後援;任命拔曳固都督頡質略、同羅都督毗伽末啜、都督比言、回紇都督夷健頡利發、仆固都督曳勒歌等各率本部騎兵為前、後、左、右軍討擊大使,均受天兵軍調度指揮。遇有征討追捕之事時,則根據需要徵調集結;平安無事時,則散回各部落從事生產,並讓官府經常安撫他們。
[5]三月,乙巳,征嵩山處士盧鴻入見,拜諫議大夫;鴻固辭。
[5]三月,乙巳(初十),唐玄宗徵召嵩山處士盧鴻入朝並任命他為諫議大夫;盧鴻堅決推辭。
[6]天兵軍使張嘉貞入朝,有告其在軍奢僭及贓賄者,按驗無狀;上欲反坐告者,嘉貞奏曰:“今若罪之,恐塞言路,使天下之事無由上達,願特赦之。”其人遂得減死。上由是以嘉貞為忠,有大用之意。
[6]天兵軍使張嘉貞入朝參見皇帝,有人告發他在軍中有奢侈僭越行為以及貪污受賄的現象,但經過調查之後發現純屬捏造。玄宗打算將誣告者反坐治罪,張嘉貞向玄宗上奏道:“如果陛下現在將告發我的人治罪,恐怕會堵住向朝廷進言的渠道,使各地的下情無法上達,因此臣希望陛下對此人特予赦免。”這個人於是被免除死罪。玄宗由此認為張嘉貞對朝廷忠心耿耿,內心裡打算重用他。
[7]有薦山人范知璇文學者,並獻其所為文,宋判之曰:“觀其《良宰論》,頗涉佞諛。山人當極言讜議,豈宜偷合苟容!文章若高,自宜從選舉求試,不可別奏。”
[7]有人推薦隱士范知精於文章之學,並且進獻了他所作的文章。宋對他的文章評論道:“從他所作的《良宰論》來看,此人頗有佞諛之嫌。隱士應當盡情說出公正無私的議論,怎么能苟且迎合以求容身呢!假如他的文章真作得好,自然應該通過科舉出仕,因此不可為他單獨上奏。”
[8]夏,四月,戊子,河南參軍鄭銑、朱陽丞郭仙舟投匭獻,敕曰:“觀其文理,乃崇道法;至於時用,不切事情。宜各從所好。”並罷官,度為道士。
[8]夏季,四月,戊子(二十四日),河南府參軍鄭銑、朱陽丞郭仙舟投匭獻詩,玄宗頒布敕書道:“從他們所獻詩文的文理來看,可知他們尊崇道家的法度;至於說到在當代的用處,則與實際事務不相切合。應當讓他們各從所好。”於是將二人一起免官,度為道士。
[9]五月,辛亥,以突騎施都督蘇祿為左羽林大將軍、順國公,充金方道經略大使。
[9]五月,辛亥(十八日),唐玄宗任命突騎施都督蘇祿為左羽林大將軍、封為順國公,派他出任金方道經略大使。
[10]契丹王李失活卒,癸巳,以其弟娑固代之。
[10]契丹王李失活去世,癸巳(疑誤),唐玄宗指定他的弟弟娑固繼任為契丹王。
[11]秋,八月,頒鄉飲酒禮於州縣,令每歲十二月行之。
[11]秋季,八月,玄宗下令在地方各州縣頒布鄉飲酒禮,決定在每年的十二月份舉行。
[12]唐初,州縣官俸,皆令富戶掌錢,出息以給之;息至倍稱,多破產者。秘書少監崔沔上言,請計州縣官所得俸,於百姓常賦之外,微有所加以給之。從之。
[12]唐初州縣官的官俸,都是讓當地富戶掌管公廨本金而後出利息支付,由於利息高至借一還二,故而有很多人傾家蕩產。秘書少監崔沔建議根據州縣官吏應得俸祿的總數,在百姓正常賦稅之外稍微多收一些,以此來支付州縣官的俸祿。玄宗採納了他的建議。
[13]冬,十一月,辛卯,車駕至西京。
[13]冬季,十一月,辛卯(初一),唐玄宗抵達西京長安。
[14]戊辰,吐蕃奉表請和,乞舅甥親署誓文;又令彼此宰相皆著名於其上。
[14]戊辰(疑誤),吐蕃贊普進表求和,希望兩國君主親自簽署誓文,並且要求兩國宰相也在誓文上籤名。
[15]宋奏:“括州員外司馬李邕、儀州司馬鄭勉,並有才略文詞,但性多異端,好是非改變;若全引進,則咎悔必至,若長棄捐,則才用可惜,請除渝、硤二州刺史。”又奏:“大理卿元行沖素稱才行,初用之時,實允僉議;當事之後,頗非稱職,請復以為左散騎常侍,以李朝隱代之。陸象先閒於政體,寬不容非,請以為河南尹。”從之。
[15]宋上奏道:“括州員外司馬李邕和儀州司馬鄭勉均有才能和謀略,又擅長文章,但兩人思想中又多異端邪念,好改變公認的是非準則。假如完全提拔重用,則必定會招來禍害,若是將他們長期棄置不用,則才幹被埋沒又很可惜。請陛下將他們分別任命為渝、硤二州刺史。”宋還上奏道:“大理寺卿元行沖一向被認為才行俱佳,上任初期也確實與大家的議論一致,但在具體處理了一些問題之後,卻發現並不稱職,請求陛下仍讓他任左散騎常侍,任命李朝陷代任大理寺卿之職。陸象先熟悉施政的要領,為政寬厚而不能容忍失誤,,請陛下將他任命為河南尹。”唐玄宗對這些建議都一一採納。
七年(己未、719)
七年(己未、公元719年)
[1]春,二月,俱密王那羅延、康王烏勒伽、安王篤薩波提皆上表言為大食所侵掠,乞兵救援。
[1]春季,二月,西域的俱密王那羅延、康王烏勒伽、安王篤薩波提均上表玄宗,告知受到大食軍隊的侵掠,請求唐朝派兵救援。
[2]敕太府及府縣出粟十萬石糶之,以斂人間惡錢,送少府銷毀。
[2]唐玄宗敕令太符和京兆府以及京府所轄各縣拿出十萬石粟出售,以便收回民間私鑄的劣質錢,交少府監銷毀。
[3]三月,乙卯,以左武衛大將軍、檢校內外閒廄使、苑內營田使王毛仲行太僕卿。毛仲嚴察有乾力,萬騎功臣、閒廄官吏皆憚之,苑內所收常豐溢。上以為能,故有寵。雖有外第,常居閒廄側內宅,上或時不見,則悄然若有所失;宦官楊思勖、高力士皆畏避之。
[3]三月,乙卯(二十六日),唐玄宗任命左武衛大將軍、檢校內外閒廄使、苑 內營田使王毛仲擔任太僕寺卿。王毛仲謹嚴精明,有才幹能力,萬騎軍中的有功之臣和閒廄官吏都俱怕他,苑中的收入一般很豐盛。唐玄宗認為他很有才幹,因此受到了玄宗的寵愛。王毛仲雖然在外面有宅第,卻常常住在宮內閒廄旁邊的宅中,有時玄見宗不到他,就會感到若有所失。宦官楊思勖和高力士都對他十分敬畏。
[4]勃海王大祚榮卒;丙辰,命其子武藝襲位。
[4]勃海王大祚榮去世;丙辰(二十七日),玄宗敕命其子大武藝繼位。
[5]夏,四月,壬午,開府儀同三司祁公王仁皎薨。其子駙馬都尉守一請用竇孝諶例,築墳高五丈二尺;上許之。宋、蘇固爭,以為:“淮令,一品墳高一丈九尺,其陪陵者高出三丈而已。竇太尉墳,議者頗譏其高大,當時無人極言其失,豈可今日復踵而為之!昔太宗嫁女,資送過於長公主,魏徵進諫,太宗既用其言,文德皇后亦賞之,豈若韋庶人崇其父墳,號曰酆陵,以自速其禍乎!夫以後父之尊,欲高大其墳,何足為難!而臣等再三進言者,蓋欲成中宮之美耳。況今日所為,當傳無窮,永以為法,可不慎乎!”上悅曰:“朕每欲正身率下,況於妻子,何敢私之!然此乃人所難言,卿能固守典禮,以成朕美,垂法將來,誠所望也。”賜、帛四百匹。
[5]夏季,四月,壬午(二十四日),開府儀同三司祈公王仁皎去世。其子駙馬都尉王守一請求援用竇孝諶的先例,修築五丈二尺高的墳墓,玄宗答應了他的請求。宋、蘇對此堅決反對,他們認為:“根據令的規定,一品官墳墓的高度為一丈九尺,埋葬在皇帝陵墓附近的陪陵也不過高出三丈而已。竇太尉的墳修好後,街談巷議多指責它過於高大,只是當時無人堅持指出它的過失罷了,現在怎能又重犯這樣的錯誤呢!當初太宗皇帝送女兒長樂公主出嫁,所送嫁妝超過了長公主,魏徵加以諫阻,太宗採納了他的意見,文德皇后也請求太宗賞賜魏徵,哪裡像韋庶人尊崇其父的墳瑩,稱為酆陵,以致於自己加快禍患的到來呢!以皇帝之父的尊貴身分,如果想要將墳墓修得高大一些,又有什麼困難呢!臣等對此之所以再三進諫阻止,不過是想成就王皇后的美名罷了。況且陛下今日所行之事,當傳之無窮,永遠為子孫所效法,怎么可以不謹慎從事呢!”玄宗聽罷高興地說:“朕一直想要以自身的正確行動,為下面的人作表率,哪裡敢對自己的妻子兒女有所偏愛呢!但這事是一般人難以說出口的,您能夠嚴格按照典法禮儀的規定辦事,從而成就朕的美德並為後代子孫留下榜樣,這正是朕所希望的。”賜給宋、蘇絹帛四百匹。
[6]五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上素服以俟變,徹樂減膳,命中書、門下察繫囚,賑饑乏,勸農功。辛卯,宋等奏曰:“陛下勤恤人隱,此誠蒼生之福。然臣聞日食修德,月食修刑;親君子,遠小人,絕女謁,除讒慝,所謂修德也。君子恥言浮於行,苟推至誠而行之,不必數下制書也。”
[6]五月,己丑朔(初一),出現日食。唐玄宗身著素服,以等待太陽恢復常態,並讓人撤去懸掛著的樂器,降低膳食的規格,又責成中書、門下兩省複查被拘押的囚犯,開倉賑濟饑民,勉勵百姓勤於農事。辛卯(初三),宋等人上奏道:“陛下勤於撫恤百姓的痛苦,這實在是天下蒼生的福分。但是臣還聽說天子在出現日食時應當修德,在出現月食時則應當整飭刑罰;親近君子,疏遠小人,堵塞後宮請託之途,斥退邪惡之人,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修德,君子以說得多做得少為恥,倘若陛下誠心修德,就不必屢降制書加以強調了。”
[7]六月,戊辰,吐蕃復遣使請上親署誓文;上不許,曰:“昔歲誓約已定,苟信不由衷,亟誓何益!”
[7]六月,戊辰(十一日),吐蕃又派遣使者入朝,請求唐玄宗親筆簽署兩國和解的誓文,玄宗沒有同意,說:“兩國和解的盟誓在去年就已簽訂了,倘若守信並非出自內心,多次立誓又能有什麼用處呢!”
[8]秋,閏七月,右補闕盧履冰上言:“禮,父在為母服周年,則天皇后改服齊衰三年,請復其舊。”上下其議。左散騎常侍褚無量以履冰議為是;諸人爭論,連年不決。八月,辛卯,敕自今五服並依《喪服傳》文,然士大夫議論猶不息,行之各從其意。無量嘆曰:“聖人豈不知母恩之厚乎?厭降之禮,所以明尊卑、異戎狄也。俗情膚淺,不知聖人之心,一紊其制,誰能正之!”
[8]秋季,閏七月,右補闕盧履冰進言:“依禮的規定,父在,子為亡母服一年喪,則天皇后卻將這改為服三年喪,希望陛下能恢復原有的規定。”玄宗將他的建議交給群臣討論。左散騎常侍褚無量認為履凍的建議正確;但對這一問題的爭議,持續了一年多也沒有定論。八月,辛卯(初六),玄宗頒布敕令,決定從今以後五服均以《喪服傳》的規定為準,但士大夫們仍然議論紛紛,執行時則各行其是。褚無量深有感慨地說:“聖人哪裡是不清楚慈母恩情的深厚呢?之所以又定下減少服喪期的禮節,是為了表明尊卑地位的不同,並以此與戎狄區別開來,世俗的感情膚淺,未能了解聖人制禮的用心,這種定製一經打破,誰還能加以匡正呢!”
[9]九月,甲寅,徙宋王憲為寧王。上嘗從復道中見衛士食畢,棄餘食於竇中,怒,欲杖殺之;左右莫敢言。憲從容諫曰:“陛下從復道中窺人過失而殺之,臣恐人人不自安。且陛下惡棄食於地者,為食可以養人也;今以餘食殺人,無乃失其本乎!”上大悟,蹶然起曰:“微兄,幾至濫刑。”遽釋衛士。是日,上宴飲極歡,自解紅玉帶,並所乘馬以賜憲。
[9]九月,甲寅(疑誤),玄宗將宋王李憲改封為寧王。有一次玄宗在樓閣之間的天橋上發現衛士將吃剩的飯菜倒在坑穴中,感到非常生氣,想要將這個衛士用刑杖活活打死。玄宗身邊的人沒有敢說話的。李憲不慌不忙地規勸道:“陛下從天橋上偷偷地發現他人的過失,就要將其處死,臣擔心這樣做會使得人人自危。再說陛下憎惡他人將飯菜倒在地上,是因為飯菜能夠養活人,如果現在因為一點點剩飯剩菜就要殺人,恐怕與陛下的本意不符吧!”玄宗恍然大悟,急忙站起來回答說:“幸虧有了皇兄的規諫,否則幾乎要濫用刑罰了。”說完趕忙將衛士釋放。在這一天的宴席上,玄宗極為高興,親自解下自己的紅玉帶,連同自己所乘的坐騎一起賞賜給李憲。
[10]冬,十月,辛卯,上幸驪山溫湯;癸卯,還宮。
[10]冬季,十月,辛卯(初七),唐玄宗來到驪山溫泉;癸卯(十九日),玄宗返回宮中。
[11]壬子,冊拜突騎施蘇祿為忠順可汗。
[11]壬子(二十八日),唐玄宗冊拜突騎施酋長蘇祿為忠順可汗。
[12]十一月,壬申。上以岐山令王仁琛,藩邸故吏,墨敕令與五品官。宋奏:“故舊恩私,則有大例,除官資歷,非無公道。仁琛緣舊恩,已獲優改,今若再蒙超獎,遂於諸人不類;又是後族,須杜輿言。乞下吏部檢勘,苟無負犯,于格應留,請依資稍優注擬。”從之。
[12]十一月,壬申(十八日),唐玄宗未與外廷朝臣商議,便直接用墨敕將岐山縣縣令王仁琛擢升為五品官,原因是王仁琛原來是玄宗作藩王時的王府故吏。宋向玄宗上奏道,陛下對親朋故舊所能給予的私情和恩惠,有一些基本的規矩,授官的資歷,也不是沒有一些公正的準則。過去王仁琛已經由於陛下的私恩得到了優於他人的任命,現在如果再次得到破格提拔,就會和那些與他資歷相當的人相差太遠;況且王仁琛又是皇后的同族,陛下行事時尤其應當考慮到公眾的輿論。臣請求陛下將此事交由吏部核查勘驗,如果王仁琛沒有什麼失誤欠缺,按規定應予任命,臣請求根據他的資歷略從優授給官職。”唐玄宗對此表示同意。
選人宋元超於吏部自言侍中之叔父,冀得優假。聞之,牒吏部云:“元超,之三從叔,常在洛城,不多參見。既不敢緣尊輒隱,又不願以私害公。向者無言,自依大例,既有聲聽,事須矯枉;請放。”
候選的官員宋元超在吏部自稱是侍中宋的叔父,希望因此能得到關照。宋得知此事後,發文書給吏部說:“宋元超是我同高祖的叔父,由於他定居在洛城,因而未能經常前去參見。我既不敢因為他是長輩就為之隱瞞,又不願以私害公。以往他沒有提出這層關係,吏部自然可以照章辦事,現在他既然已把我們的關係聲張出去,那么就必須矯枉過正了,請不要錄用他。”
寧王憲奏選人薛嗣先請授微官,事下中書、門下。奏:“嗣先兩選齋郎,雖非灼然應留,以懿親之故,固應微假官資。在景龍中,常有墨敕處分,謂之斜封。自大明臨御,茲事杜絕,行一賞,命一官,必是緣功與才,皆歷中書、門下。至公之道,唯聖能行。嗣先幸預姻戚,不為屈法,許臣等商量,望付吏部知,不出正敕。”從之。
寧王李憲奏請授給候選官員薛嗣先一個小官。玄宗將此事交給中書省和門下省處理。宋上奏道:“薛嗣先曾兩次被任命為齋郎,雖說他並非明顯應該留任,但考慮到是至親的緣故,本來應當大小任命一個職位。景龍年間,皇帝經常用墨敕直接除授官職,這些人被稱為斜封官。自從陛下登基以來,所有這些弊端均已革除,朝廷每頒布行一次封賞,每任命一個官職,全都是由於這些人立下了功勞,或者是由於才能出眾,而且都必須通過中書、門下二省。像這樣的至公之道,唯有聖明君主才能真正實施。薛嗣先是陛下的姻親,陛下並未法外施恩,而是將這個問題交由臣等商量,臣請求將此事交由吏部具體處理,不要直接正式降敕任命。”唐玄宗對此表示同意。
先是,朝集使往往齎貨入京師,及春將還,多遷官;宋奏一切勒還以革其弊。
在此之前,來自各州的朝集使們往往攜帶很多禮物進京打點,等到來年開春即將返回時,大多得到升遷;宋奏請玄宗將這些人一律原職遣還以便革除這一弊端。
[13]是歲,置劍南節度使,領益、彭等二十五州。
[13]在這一年,朝廷設定了劍南節度使,統轄益州、彭州等二十五州。
八年(庚申、720)
八年(庚申、公元720年)
[1]春,正月,丙辰,左散騎常侍褚無量卒。辛酉,命右散騎常侍元行沖整比群書。
[1]春季,正月,丙辰(初三),左散騎常侍褚無量去世。辛酉(初八),唐玄宗委派右散騎常侍元行沖主持整理文獻典籍工作。
[2]侍中宋疾負罪而妄訴不已者,悉付御史台治之。謂中丞李謹度曰:“服不更訴者出之,尚訴未已者且系。”由是人多怨者。會天旱有,優人作狀戲於上前,問:“何為出?”對曰:“奉相公處分。”又問:“何故?”曰:“負冤者三百餘人,相公悉以系獄抑之,故不得不出。”上心以為然。
[2]侍中宋很厭惡那些明明有罪卻沒完沒了地四處告狀的人,便將這些人全都交付御史台治罪。他對御史中丞李謹度說:“你應當將那些已認罪不再抗訴的人釋放,把那些還在不停地申訴的人先關起來。”所以很多人怨恨他。正趕上旱神作怪,天下大旱,宮中演滑稽戲的俳優在玄宗面前扮作旱神模樣演戲,其中一個演員問“旱神”道:“你為什麼到人間來降災呢?”“旱神”回答說:“我是奉了丞相的命令降臨人間的。”又問:“這是為什麼?”“旱神”接著回答:“蒙冤者達三百餘人,丞相將他們全都關進監獄,藉此壓制他們,所以我不得不到人間降災以示警告。”唐玄宗心中對此也有同感。
時與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建議嚴禁惡錢,江、淮間惡錢尤甚,以監察御史蕭隱之充使括惡錢。隱之嚴急煩擾,怨嗟盈路,上於是貶隱之官。辛巳,罷為開府儀同三司,為禮部尚書。以京兆尹源乾曜為黃門侍郎,并州長史張嘉貞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於是弛錢禁,惡錢復行矣。
這時宋又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一起建議嚴厲禁止私鑄的劣質錢流通,鑒於江、淮之間劣質錢尤其泛濫,宋派監察御史蕭隱之作為使者前往該地搜查劣質錢。蕭隱之執法嚴酷,所到之處雞犬不寧,百姓怨聲載道,玄宗因此將蕭隱之貶官。辛巳(二十八日),玄宗將宋罷免為開府儀同三司,蘇罷免為禮部尚書,任命京兆尹源乾曜為黃門侍郎,并州長史張嘉貞為中書侍郎,二人都擔任同平章事。於是朝廷對劣質錢的查禁大為放鬆,劣質錢再次泛濫。
[3]二月,戊戌,皇子敏卒,追立為懷王,謚曰哀。
[3]二月,戊戌(十五日),皇子李敏去世,玄宗將他追立為懷王,贈諡號為“哀”。
[4]壬子,敕以役莫重於軍府,一為衛士,六十乃免,宜促其歲限,使百姓更迭為之。
[4]壬子(二十九日),唐玄宗發布敕令,認為在百姓所負擔的各種勞役之中,沒有哪一種比兵役更為繁重,一旦被征為衛士,就只有到六十歲才能解脫,因此規定縮短兵役年限,讓百姓輪流當兵。
[5]夏,四月,丙午,遣使賜烏長王、骨咄王、俱位王冊命。三國皆在大食之西。大食慾誘之叛唐,三國不從,故褒之。
[5]夏季,四月,丙午(二十四日),唐玄宗派使者向烏長王、骨咄王、俱位王頒發冊命。上述三國均在大食以西之地。大食曾引誘他們背叛唐朝,三國均未同意,所以玄宗特加褒賞。
[6]五月,辛酉,復置十道按察使。
[6]五月,辛酉(初九),朝廷又一次設定十道按察使。
[7]丁卯,以源乾曜為侍中,張嘉貞為中書令。
[7]丁卯(十五日),唐玄宗任命源乾曜為侍中,任命張嘉貞為中書令。
乾曜上言:“形要之家多任京官,使俊義之士沉廢於外。臣三子皆在京,請出其二人。”上從之。因下制稱乾曜之公,命文武官效之,於是出者百餘人。
源乾曜進言:“現在出身於權貴之家的人大多在京師任官,德高望重之士反在京外任職。臣有三個兒子,均在京城任官,請陛下將其中兩個外放任職。”玄宗答應了他的請求,並頒下制命稱讚源乾曜公正無私,命令文武百官向他學習,於是到京外任職的達一百餘人。
張嘉貞吏事強敏,而剛躁自用。中書舍人苗延嗣、呂太一、考功員外郎員嘉靜、殿中侍御史崔訓皆嘉貞所引進,常與之議政事。四人頗招權,時人語曰:“令公四俊,苗、呂、崔、員。”
張嘉貞處理公務精明強幹,只是性情急躁剛愎自用。中書舍人苗延嗣、呂太一、考功員外郎員嘉靜和殿中侍御史崔訓都是張嘉貞提拔任用的,張嘉貞也常與這四個人商議朝政大事。這四個人處處攬權,當時的人這樣流傳說:“中書令張公的四位俊才,是苗延嗣、呂太一、崔訓和員嘉靜。
[8]六月,、漲溢,漂溺幾二千人。
[8]六月,河和河發大水,淹死了將近二千人。
[9]突闕降戶仆固都督勺磨及跌部落散居受降城側,朔方大使王言其陰引突闕,謀陷軍城,密奏請誅之。誘勺磨等宴於受降城,伏兵悉殺之,河曲降戶殆盡。拔曳固、同羅諸部在大同、橫野軍之側者,聞之皆俱。秋,并州長史、天兵節度大使張說引二十騎,持節即其部落慰撫之,因宿其帳下;副使李憲以虜情難信,馳書止之。說復書曰:“吾肉非黃羊,必不胃食;血非野馬,必不畏刺。士見危致命,此吾效死之秋也。”拔曳固、同羅由是遂安。
[9]歸降的突闕仆固都督勺磨以及跌部落人眾散居在受降城周圍,朔方大使王說他們暗地裡勾結突闕,陰謀奪占唐軍駐守的受降城,便密奏玄宗,請求將這些人誅殺。王誘使勺磨等人來到受降城內赴宴,下令預先埋伏好的士兵將這些人全部殺死,河曲之地的突闕降戶也被誅戮殆盡。散居在大同、橫野軍附近的拔曳固、同羅等部落得知此訊,都非常恐懼。秋季,并州長史、天兵軍節度大使張說僅帶二十名騎兵,手執皇帝賜給的符節到拔曳固等部落慰問安撫,並在其牙帳之中過夜。天兵軍節度副使李憲認為胡虜難以相信,派飛騎送信阻止。張說在給李憲的回信中說:“我身上長的並非黃羊之內,不怕他們會吃了我;我身上流的也不是野馬的血,不怕他們會刺血而飲。士大夫臨危當捨命報效,此刻正是我為陛下盡忠的時候。”拔曳固、同羅等部落因此而安下心來。
[10]冬,十月,辛巳,上行幸長春宮;壬午,畋於下。
[10]冬季,十月,辛巳(初二),唐玄宗到長春宮;壬午(初三),唐玄宗在下圍獵。
[11]上禁約諸王,不使與群臣交結。光祿少卿駙馬都尉裴虛己與岐王范游宴,仍私挾讖緯;戊子,流虛己於新州,離其公主。萬年尉劉庭琦、太祝張諤數與范飲酒賦詩,貶庭琦雅州司戶,諤山茌丞。然待范如故,謂左右曰:“吾兄弟自無間,但趨競之徒強相託附耳。吾終不以此責兄弟也。”上嘗不豫,薛王業妃弟內直郎韋賓與殿中監皇甫恂私議休咎;事覺,賓杖死,恂貶錦州刺史。業與妃惶懼待罪,上降階執業手曰:“吾若有心猜兄弟者,天地實殛之。”即與之宴飲,仍慰諭妃,令復位。
[11]唐玄宗禁止諸王與群臣交結。光祿少卿駙馬都尉裴虛己與岐 王李范一起游觀宴飲,並且私自挾帶讖緯之書;戊子(初九),唐玄宗將裴虛己流放到新州,並讓霍國公主與他離婚。萬年縣尉劉庭琦和太常寺太祝張諤也因屢次與李范在一起飲酒賦詩而分別被貶為雅州司戶和山茌縣丞。但玄宗仍然像以往那樣善待李范,他對左右侍臣說:“朕的兄弟自然沒有問題,不過是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極力巴結而已。朕決不會因此而責怪自己的兄弟。”有一次玄宗生了病,薛王李業之妃的弟弟、內直郎韋賓與殿中監皇甫恂私議吉凶之事;事發後,韋賓被用刑杖打死,皇甫恂被貶為錦州刺史。李業與其妃子十分惶恐,只等著玄宗治罪了,唐玄宗走下台階拉著李業的手說:“我如果有猜忌兄弟之心,天地不容。”並且與他一同入席飲酒,此外還好言安慰李業之妃,讓他仍當王妃。
[12]十一月,乙卯,上還京師。
[12]十一月,乙卯(初七),玄宗回到京師。
[13]辛未,突闕寇甘、涼等州,敗河西節度使楊敬述,掠契部落而去。
[13]辛未(二十三日),突闕進犯甘、涼等州,擊敗了唐河西節度使楊敬述,大肆擄掠了契部落之後撤走。
先是,朔方大總管王奏請西發拔悉密,東發奚、契丹,期以今秋掩毗伽牙帳於稽落水上;毗伽聞之,大懼。暾欲谷曰:“不足畏也。拔悉密在北庭,與奚、契丹相去絕遠,勢不相及;朔方兵計亦不能來此。若必能來,俟其垂至,徙牙帳北行三日,唐兵食儘自去矣。且拔悉密輕而好利,得王之約,必喜而先至。與張嘉貞不相悅,奏請多不相應,必不敢出兵。兵不出,拔悉密獨至,擊而取之,勢甚易耳。”
在此之前,唐朔方道大總管王奏請西調拔悉密部落兵馬,東發奚、契丹兵馬,約定在這一年的秋季掩襲突闕毗伽可汗設在稽落水附近的牙帳;毗伽可汗得知此訊後非常害怕。暾欲谷道:“這沒什麼可怕的。拔悉密尚在北庭,與奚、契丹相距太遠,雙方無法合兵相應;估計大唐朔方兵也無法抵達此地。即使唐軍真的能來,等他們快要到時,只要我們遷徙牙帳向北走三天的路程,唐軍糧儘自會退兵。再說拔悉密人輕浮而好利,這次又得到了王的允諾,一定會得意忘形,先行抵達此地。王與張嘉貞關係不好,他向朝廷提建議多數得不到回響,所以這次他必不敢出兵。既然王的唐軍不來,只有拔悉密的軍隊前來,我們打敗他也就易如反掌了。”
既而拔悉密果發兵逼突闕牙帳,而朔方及奚、契丹兵不至,拔悉密懼,引退。毗伽欲擊之,暾欲谷曰:“此屬去家千里,將死戰,未可擊也。不如以兵躡之。”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間道先圍北庭,因縱兵擊拔悉密,大破之。拔悉密眾潰走,趨北庭,不得入,盡為突厥所虜。
不久拔悉密果然發兵前來進逼突闕毗伽的牙帳,而且朔方以及奚、契丹的兵馬並未如約抵達,拔悉密人心中掠懼,趕忙撤軍。毗伽可汗打算派兵攻打他們,暾欲谷道:“這些人離家千里,一定會拚死戰鬥的,我們不能在這時就進攻他們。我們不如派兵緊隨其後。”在拔悉人撤至離北庭二百里左右的時候,暾欲谷才分兵抄小路先包圍了北庭,然後縱兵相攻,打敗了拔悉密的軍隊。拔悉密人被擊潰後逃往北庭,又因無法入城而全部被突闕俘虜。
暾欲谷引兵還,出赤亭,掠涼州羊馬,楊敬述遣裨將盧公利、判官元澄將兵邀擊之。暾欲谷謂其眾曰:“吾乘勝而來,敬述出兵,破之必矣。”公利等至冊丹,與暾欲谷遇,唐兵大敗,公利、澄脫身走。毗伽由是大振,盡有默啜之眾。
暾欲谷率軍回撤,由赤亭出兵,搶掠涼州的羊群馬匹,楊敬述派裨將盧公利和判官元澄率兵攔擊突厥。暾欲谷對他的部隊說:“我們乘勝來到這裡,倘若楊敬述出兵挑戰,就一定能夠擊敗他們。”盧公利等人在刪丹縣與暾欲谷相遇,交戰後唐軍一敗塗地,盧公利和元澄脫身逃回。毗伽的勢力因此而大振,控制了默啜可汗的所有人馬。
[14]契丹牙官可突乾驍勇得眾心,李娑固猜畏,欲去之。是歲,可突乾舉兵擊娑固,娑固敗奔營州。營州都督許欽澹遣安東都護薛泰帥驍勇五百與奚王李大奉娑固以討之,戰敗,娑固、李大皆為可突乾所殺,生擒薛泰,營州震恐。許欽澹移軍入渝關,可突乾立娑固從父弟郁乾為主,遣使請罪。上赦可突乾之罪,以郁乾為松漠都督,以李大之弟魯蘇為饒樂都督。
[14]契丹牙官可突乾驍勇善戰,深得屬下信賴,李娑固對他既猜忌又害怕,試圖將他剷除。在這一年,可突乾率兵進攻李娑固,李娑固作戰失利,逃往營州。營州都督許欽澹派安東都護薛泰率五百精兵與奚王李大一起輔助李娑固回兵征討可突乾,又被可突乾擊敗,李婆固、李大二人均被可突乾殺死,薛泰被俘,營州軍民對此大為震驚。許欽澹被迫率部撤入渝關,可突乾擁立李娑固的堂弟李郁乾為王,並派遣使者入朝請罪。唐玄宗赦免了可突乾的罪,任命李郁乾為松漠都督,任命李大的弟弟李魯蘇為饒樂都督。
九年(辛酉、721)
九年(辛酉、公元721年)
[1]春,正月,制削楊敬述官爵,以白衣檢校涼州都督,仍充諸使。
[1]春季,正月,唐玄宗發布制命,削奪了楊敬述的官爵,讓他以布衣身分任檢校涼州都督,並且依舊讓他充任節度、支度、營田等使。
[2]丙辰,改蒲州為河中府,置中都官僚,一準京兆、河南。
[2]丙辰(初七),唐玄宗下詔將蒲州改為河中府,設定中都官僚,員數、品級與京兆府和河南府相同。
[3]丙寅,上幸驪山溫湯;乙亥,還宮。
[3]丙寅(十七日),唐玄宗來到驪山溫泉;乙亥(二十六日)。玄宗回到宮中。
[4]監察御史宇文融上言,天下戶口逃移,巧偽甚眾,請加檢括。融,之玄孫也,源乾曜素愛其才,贊成之。二月,乙酉,敕有司議招集流移、按詰巧偽之法以聞。
[4]監察御史宇文融進言,認為全國各地民戶人口流散逃移,弄虛作假現象十分普遍,希望加以核查。宇文融是宇文的玄孫,源乾曜向來喜歡他的才能,故而極為贊成他的建議。二月,乙酉(初八),玄宗敕令有關部門研究一下招集流散人口以及追查弄虛作假現象的辦法,並將研究結果上奏。
[5]丙戌,突厥毗伽復使來求和。上賜書,諭以“曩昔國家與突闕和親,華、夷安逸,甲兵休息;國家買突厥羊馬,突厥受國家繒帛,彼此豐給。自數十年來,不復如舊,正由默啜無信,口和心叛,數出盜兵,寇抄邊鄙,人怨神怒,隕身喪元,吉凶之驗,皆可汗所見。今復蹈前跡,掩襲甘、涼,隨遣使人,更來求好。國家如天之覆,如海之容,但取來情,不追往咎。可汗果有誠心,則共保遐福;不然,無煩使者徒爾往來。若其侵邊,亦有以待。可汗其審圖之!”
[5]丙戌(初九),突厥可汗毗伽又派遣使者入朝請求和解。唐玄宗寫給毗伽一封信,信中說:“過去大唐與突闕和親,華夏人和突闕人安居樂業,兩國軍隊也相安無事;大唐買進突厥的牛羊馬匹,突厥則接受大唐的各種絲織品,雙方都豐衣足食。最近幾十年來,兩國關係之所以不如往常,完全是由於默啜可汗言而無信,嘴裡講的是和親,心裡無時不想叛離,屢次派兵入侵,掠奪邊疆地區百姓的財產,終致人怨神怒,自己被人殺死。善惡吉凶的報應,都是可汗親眼所見。現在可汗又走上默啜的老路,先是入侵甘、涼二州,隨後又派使者前來求和修好。我大唐如上天無不覆蓋,如大海容納一切,只看今後的情況,不追究從前的過錯。可汗如果真有求和的誠意,則我們兩國就能保持長久之福;否則就不必麻煩使者白白地往來走動。倘若突厥兵再次入侵,我大唐也早已做好了準備。何去何從,請可汗仔細考慮!”
[6]丁亥,制:“州縣逃亡戶口聽百日自首,或於所在附籍,或牒歸故鄉,各從所欲。過期不首,即加檢括,謫徙邊州;公私敢容庇者抵罪。”以宇文融充使,括逃移戶口及籍外田,所獲巧偽甚眾。遷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融奏置勸農判官十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其新附客戶,免六年賦調。使者競為刻急,州縣承風勞擾,百姓苦之。陽翟尉皇甫憬上疏言其狀;上方任融,貶憬盈川尉。州縣希旨,務於獲多,虛張其數,或以實戶為客,凡得戶八十餘萬,田亦稱是。
[6]丁亥(初十),唐玄宗頒下制命:“各州縣逃亡的戶口,允許在百日內自己主動申報,或在現在的住地編入戶籍,或發文書回原籍申報戶口,都可按自己的心愿辦理。凡過期不報者,一經官府查出,一律遷徙到邊遠州縣安置。官民人等如有隱藏包庇者,也照此處治。”任命宇文融充任朝廷使者,負責搜求逃亡流失的戶口及清查隱瞞不服的田地,查出的弄虛作假現象非常多。宇文融因此被擢升為兵部員外兼侍御史。宇文融還奏請唐玄宗設定了十位勸農判官,都兼任代理御史,分頭巡行全國各地。凡新近編入戶籍的客戶,均免除六年的賦調。各路使者在執法上競相追求嚴峻苟刻,所在州縣官吏又一味迎合使者,變本加厲地騷擾百姓,致使百姓苦不堪言。陽翟縣尉皇甫憬上疏反映這一情況,由於玄宗正信任宇文融,所以皇甫憬反被貶職為盈川尉。州縣官吏迎合上司的旨意,務求多得逃戶,為此不惜虛報數量,甚至有的把戶籍中原有的戶也當作新增的客戶呈報上去。此次共查出流失的民戶八十餘萬,查出的被隱瞞土地的數目也與此基本相當。
[7]蘭池州胡康待賓誘諸降戶同反,夏,四月,攻陷六胡州,有眾七萬,進逼夏州;命朔方大總管王、隴右節度使郭知運共討之。
[7]蘭池州的胡人康待賓誘使當地所有歸降的人一同叛唐。夏季,四月,康待賓率部攻陷了六胡州,麾下已聚集了七萬之眾,並乘勝進逼夏州。唐玄宗命朔方大總管王和隴右節度使郭知運共同討伐康待賓。
[8]戊戌,敕:“京官五品以上,外官刺史、四府上佐,各舉縣令一人,視其政善惡,為舉者賞罰。”
[8]戊戌(二十日),唐玄宗發布敕命:“五品以上的京官,各州刺史及京兆、河南、河中、太原四府的府尹、少尹,每人向朝廷推薦一位縣令,朝廷將根據其政績的好壞對舉薦者進行賞罰。”
[9]以太僕卿王毛仲為朔方道防禦討擊大使,與王及天兵軍節度大使張說相知討康待賓。
[9]唐玄宗任命太僕寺卿王毛仲為朔方道防禦討擊大使,與王及天兵軍節度大使張說一同征討康待賓。
[10]六月,己卯,罷中都,復為蒲州。
[10]六月,己卯(初三),唐玄宗廢除中都,又改名為蒲州。
蒲州刺史陸象先政尚寬簡,吏民有罪,多曉諭遣之。州錄事言於象先曰:“明公不施棰撻,何以示威!”象先曰:“人情不遠,此屬豈不解吾言邪!必欲棰撻以示威,當從汝始!”錄事慚而退。象先嘗謂人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耳。苟清其源,何憂不治!”
蒲州刺史陸象先為政崇尚寬厚簡約,屬下官吏百姓有罪,多當面用好言勸誡,然後讓他們離開。蒲州錄事對陸象先說:“明公不用刑杖,怎么能顯示威風呢!”陸象先回答說:“人心都是相通的,難道這些人不理解我的話嗎!如果你一定要我用刑杖來顯示威風,那就應當從你開始!”錄事十分慚愧,趕忙退出。陸象先曾對人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為政若能正本清源,何憂天下不治!”
[11]秋,七月,己酉,王大破康待賓,生擒之,殺叛胡萬五千人。辛酉,集四夷酋長,腰斬康待賓於西市。
[11]秋季,七月,己酉(初四),王大敗康待賓率領的叛軍,生擒康待賓本人,擊殺反叛的胡眾一萬五千人。辛酉(十六日),唐玄宗召集了四夷各部酋長,在西市將康待賓腰斬。
先是,叛胡潛與党項通謀,攻銀城、連谷,據其倉庾,張說將步騎萬人出合河關掩擊,大破之。追至駱駝堰,党項乃更與胡戰,胡眾潰,西走入鐵建山。說安集党項,使復其居業。討擊使阿史那獻以党項翻覆,請並誅之,說曰:“王者之師,當伐叛柔服,豈可殺已降邪!”因奏置鱗州,以鎮撫党項餘眾。
在這以前,叛軍暗中與党項族合謀,準備攻打銀城、連谷,占據該地的糧倉,張說率領一萬名步兵和騎兵自合河關出其不意地向叛軍發起攻擊,叛軍大敗。張說又乘勝追擊,一直追到駱駝堰。這時党項人反而攻擊叛軍,叛軍潰不成軍,向西逃入了鐵建山。張說安撫党項人,讓他們像過去一樣地生產和生活。討擊使阿史那獻認為党項人反覆無常,請求將他們一起殺死,張說說:“聖王的仁義之師,應當討伐叛逆,安撫歸服之眾,怎么能殺死已歸降的人呢!”並上奏玄宗設定鱗州,以鎮撫党項族餘眾。
[12]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12]九月,乙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13]康待賓之反也,詔郭知運與王相知討之;上言,朔方兵自有餘力,請敕知運還本軍。未報,知運已至,由是與不協。所招降者,知運復縱兵擊之;虜以為賣己,由是復叛。上以不能遂定群胡,丙午,貶為梓州刺史。
[13]康待賓發動叛亂的時候,唐玄宗命令郭知運與王聯合出兵征討;王告訴玄宗,朔方軍的兵力足夠平叛之用,請玄宗命令郭知運撤回隴右。尚未等到回音,郭知運已率部抵達,因此兩人關係出現裂痕。對那些已被王招降的胡人,郭知運也縱兵襲擊;胡人認為王出賣了自己,因此紛紛重新叛唐。唐玄宗認為王未能平定胡人的叛亂,丙午(初二),將他貶為梓州刺史。
[14]丁未,梁文獻公姚崇薨,遺令:“佛以清淨慈悲為本,而愚者寫經造像,翼以求福。昔周、齊分據天下,周則毀經像而修甲兵,齊則崇塔廟而弛刑政,一朝合戰,齊滅周興。近者諸武、諸韋,造寺度人,不可勝紀,無救族誅。汝曹勿效兒女子終身不寤,追薦冥福!道士見僧獲利,效其所為,尤不可延之於家。當永為後法!”
[14]丁未(初三),梁文獻公姚崇去世,臨死留下這樣的遺囑:“佛教以清靜慈悲為本,愚昧的人卻希望通過抄寫經文、建造佛像來求得來世之福。過去的北齊與北周兩國對峙,北周毀棄佛經佛像而整治軍隊,北齊卻開丟開刑罰與政令,大量建造佛寺,等到兩國一交戰,結果是北齊滅亡,北周勃興。近代的武氏成員和韋氏諸人,所建之寺與所度之僧數不勝數,卻並未免除其宗族被夷滅的後果。在我死後,你們不要像凡夫俗女那樣愚昧無知。為我誦經超度以求死後之福!道士們見僧尼因此而獲利,也效法僧尼,更不能將他們請進家門。這條家訓,子孫後代必須永遠遵守。
[15]癸亥,以張說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15]癸亥(十九日),唐玄宗任命張說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16]冬,二月,河西、隴右節度大使郭知運卒。知運與同縣右衛副率王君,皆以驍勇善騎射著名西陲,為虜所憚。時下謂之王、郭。遂自知運麾下代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判涼州都督。
[16]冬季,十月,河西、隴右節度大使郭知運去世。郭知運與擔任右衛副率職務的同縣老鄉王君兩人都因驍勇善戰精於騎射而聞名於西部邊陲,為西域胡虜所忌憚,被當時人稱為王、郭。郭知運死後,王君便由知運的部下繼任河西、隴右節度使,併兼領涼州都督。
[17]十一月,丙辰,國子祭酒元行衝上《群書四錄》,凡書四萬八千一百六十九卷。
[17]十一月,丙辰(十三日),國子祭酒元行沖向玄宗進上《群書四錄》,其中共收書四萬八千一百六十九卷。
[18]庚午,赦天下。
[18]庚午(二十七日),唐玄宗大赦天下。
[19]十二月,乙酉,上幸驪山溫湯;壬辰,還宮。
[19]十二月,乙酉(十三日),唐玄宗來到驪山溫泉;壬辰(二十日),又回到宮中。
[20]是歲,諸王為都督、刺史者,悉召還京師。
[20]在這一年,唐玄宗將外放為都督、刺史的李唐諸王全部召回京師。
[21]新作蒲津橋,熔鐵為牛以系。
[21]官府新修建了蒲津橋,在兩岸橋頭熔鑄了八頭鐵牛用來拴系索橋上的大繩。
[22]安州別駕劉子玄卒。子玄即知幾也,避上嫌名,以字行。
[22]安州別駕劉子玄去世。劉子玄即劉知幾,為避玄宗皇帝李隆基姓名的同音字而以字行於世。
著作郎吳兢撰《則天實錄》,言宋激張說使證魏元忠事。說修史見之,知兢所為,謬曰:“劉五殊不相借!”兢起對曰:“此乃兢所為,史草具在,不可使明公枉怨死者。”同僚皆失色。其後說陰祈兢改數字,兢終不許,曰:“若徇公請,則此史不為直筆,何以取信於後!”
著作郎吳兢撰修了《則天實錄》,其中記載了宋激勵張說為魏元忠作證的真實經過。張說在修史時見到了這段記載,心裡知道是吳兢所寫,嘴裡卻故意說道:“劉五(即劉知幾)在修史時對我一點都不幫忙!”吳兢馬上站起來回答說:“這一段是我吳兢寫的,所有的草稿都還在,我不能讓明公您錯怪了已經死去的劉子玄。”在座的同僚聽了這話全都大驚失色。後來張說私下裡請求吳兢將這段記載略改幾字,吳兢始終沒有答應,他說:“我要是曲從您的要求,《則天實錄》就不再是秉筆直書的信史,將何以取信於後人呢!”
[23]太史上言,《鱗德歷》浸疏,日食屢不效。上命僧一行更造新曆,率府兵曹梁令瓚造黃道游儀以測候七政。
[23]太史向唐玄宗進言,告知《鱗德歷》越來越不準確,對日食的預測屢次有誤。唐玄宗指派僧人一行重修新的曆法,又讓率府兵曹梁令瓚設計製造黃道游儀來觀測日、月、金、木、水、火、土星的位置和運行狀況。
[24]置朔方節度使,領單于都護府,夏、鹽等六州,定遠、豐安二軍,三受降城。
[24]唐玄宗設定朔方節度使,統轄單于都護府和夏、鹽等六州以及定遠、豐安二軍和三受降城。
十年(壬戌、722)
十年(壬戌、公元722年)
[1]春,正月,丁巳,上行幸東都,以刑部尚書王志為西京留守。
[1]春季,正月,丁巳(十五日),唐玄宗行幸東都洛陽,任命刑部尚書王志為西京留守。
[2]癸亥,命有司收公廨錢,以稅錢充百官俸。
[2]癸亥(二十一日),唐玄宗下令有關部門徵收公廨錢,用這筆稅收支付文武百官俸祿。
[3]乙丑,收職田。畝率給倉粟二斗。
[3]乙丑(二十三日),唐玄宗下令收回文武百官的職分田,每畝每年大致給予粟米二斗。
[4]二月,戊寅,上至東都。
[4]二月,戊寅(初七),唐玄宗抵達東都。
[5]夏,四月,己亥,以張說兼知朔方軍節度使。
[5]夏季,四月,己亥(二十九日),唐玄宗任命張說兼任朔方軍節度使。
[6]五月,伊、汝水溢,漂溺數千家。
[6]五月,伊水和汝水暴漲,溢出河岸,淹沒居民數千家。
[7]閏月,壬申,張說如朔方巡邊。
[7]閏五月,壬申(初二),張說前往朔方巡察邊境。
[8]己丑,以餘姚縣主女慕容氏為燕郡公主,妻契丹王郁乾。
[8]己丑(十九日)。唐玄宗封餘姚縣主之女慕容氏為燕郡公主,將她嫁給契丹王郁乾。
[9]六月,丁巳,博州河決,命按察使蕭嵩等治之。嵩,梁明帝之孫也。
[9]六月,丁巳(十八日),博州境內黃河決口,唐玄宗派按察使蕭嵩等人前往救災治河。蕭嵩是南朝後梁明帝蕭巋的孫子。
[10]己巳,制增太廟為九室,遷中宗主還太廟。
[10]己巳(三十日),唐玄宗發布制命,將太廟由七室增至九室,將中宗皇帝的神主遷回太廟。
[11]秋,八月,癸卯,武強令裴景仙,坐贓五千匹,事覺,亡命;上怒,命集眾斬之。大理卿李朝隱奏景仙贓皆乞取,罪不至死;又,其曾祖寂有建義大功,載國中以非罪破家,惟景仙獨存,今為承嫡,宜宥其死,投之荒遠。其辭略曰:“十代宥賢,功實宜錄;一門絕祀,情或可哀。”制令杖殺。朝隱又奏曰:“生殺之柄,人主得專;輕重有條,臣下當守。今若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科,欲加何辟?所以為國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隨人,曲矜仙命。”又曰:“若寂勛都棄,仙罪特加,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若敖之鬼,不其餒而!”上乃許之。杖景仙一百,流嶺南惡處。
[11]秋季,八月,癸卯(初四),武強縣縣令裴景仙貪贓五千匹,事發,棄官逃走;唐玄宗大怒,下令召集人眾,將其斬首。大理寺卿李朝隱向玄宗上奏,認為裴景仙所有贓物均乞取而得,依律罪不至死;此外,裴景仙的曾祖裴寂反隋,有樹立義旗的大功,武后載初年間裴氏無罪而家破人亡,至今只剩裴景仙一人,現在為了使裴氏延續香火,也應寬宥他所犯下的死罪,將他流放到邊遠之地,李朝隱奏疏的大意是:“賢者十世子孫所犯罪均應寬宥,因為賢者的功勞實在應當記取;因誅殺罪犯而使得一個家族斷子絕孫,在情理上亦有可憐之處。”唐玄宗還是下令將裴景仙用杖打死。李朝隱又向玄宗奏道:“生殺大權應操在君主的手中,但用刑的輕重自有條規,臣下應當遵守。現在如果因乞取贓物得罪便處斬刑,那么日後如有貪贓枉法者需要論罪判刑,又當加重到哪一種刑罰呢?臣屢次諫阻,是顧惜國家的法度,希望律令條文得到遵守,並不敢因人施法,曲法以求饒怒景仙一命。”他還說:“倘若裴寂的功勳一概不論,裴景仙所犯之罪特別加重處刑,那么叔向因賢明得以不受其弟株連,也就不值得稱道了;若敖氏家族的祖先也就會因斷子絕孫而陷於飢餓了。”唐玄宗這才同意了他的請求,改為將裴景仙處杖刑一百,流放到嶺南的荒僻之地。
[12]安南賊帥梅叔焉等攻圍州縣,遣驃騎將軍兼內侍楊思勖討之。思勖募群蠻子弟,得兵十餘萬,襲擊,大破之,斬叔焉,積屍為京觀而還。
[12]安南反賊首領梅叔焉等人率眾圍攻所在州縣,唐玄宗派遣驃騎將軍兼內侍楊思勖前往討伐。楊思勖在當地召募了十餘萬蠻族子弟從軍,率領這支軍隊向梅叔焉等人大舉進攻並大獲全勝,將梅叔焉斬首,為炫耀武功,又將敵人的死屍收集在一起,加土築成一座高大的墳瑩,然後返回京城。
[13]初,上之誅韋氏也,王皇后頗預密謀,及即位數年,色衰愛弛。武惠妃有寵,陰懷傾奪之志,後心不平,時對上有不遜語。上愈不悅,密與秘書監姜皎謀以後無子廢子,皎泄其言。嗣騰王嶠,後之妹夫也,奏之。上怒,張嘉貞希旨構成其罪,云:“皎妄談休咎。”甲戌,杖皎六十,流欽州,弟吏部侍郎晦貶春州司馬;親黨坐流、死者數人,皎卒於道。
[13]起初,在唐玄宗定誅除韋後之計的時候,王皇后參與了很多秘密的策劃,到了玄宗即位幾年以後,皇后姿色漸衰,玄宗對她的寵幸也大不如前。此時武惠妃頗受玄宗寵愛,內心裡便有了奪取皇后之位的企圖,王皇后對此心中不平,常常對玄宗出言不遜。玄宗對皇后越發不滿,暗地裡與秘書監姜皎商議,打算以皇后無子為藉口將其廢黜,姜皎將玄宗這番話泄露了出去。繼任的濮王李嶠是王皇后的妹夫,便將此事上奏給玄宗。唐玄宗很生氣,宰相張嘉貞迎合玄宗的旨意,便羅織而成姜皎的罪名,聲稱:“姜皎妄談吉凶之事。”甲戌(疑誤),姜皎被處以杖刑六十,流放欽州,姜皎之弟吏部侍郎姜晦也被貶為春州司馬;姜氏家族的親屬黨羽之中還有幾個被處以流刑或死刑的,姜皎在赴欽州的途中死去。
己亥,敕:“宗室、外戚、駙馬,非至親毋得往還;其卜相占候之人,皆不得出入百官之家。”
己亥(疑誤),唐玄宗發布敕命:“宗室、外戚、駙馬若非骨肉至親,一律不得相互往來交結;所有占卜看相和觀察天象預測吉凶的術士,一律不得出入文武百官之家。”
[14]乙卯夜,左領軍兵曹權楚璧與其黨李齊損等作亂,立楚璧兄子梁山為光帝,詐稱襄王之子,擁左屯營兵數百人入宮城,求留守王志,不獲。比曉,屯營兵自潰,斬楚璧等,傳首東都。志驚怖而薨。楚璧,懷恩之侄;齊損,迥秀之子也。壬午,遣河南尹王怡如京師,按問宣尉。
[14]己卯(十一日)夜間,左領軍兵曹權楚璧夥同其黨羽李齊損等人發動叛亂,擁立權楚璧兄長之子權梁山為光帝,詭稱其為襄王李重茂之子,蒙蔽左屯營兵數百人闖入宮城,尋找西京留守王志,但沒有找到。天快亮時,闖入宮城的屯營兵卻不攻自潰,將權楚璧等人斬首,並將這些人的首級送給住在東都洛陽的玄宗皇帝。西京留守王志被驚嚇而死。權楚璧是權懷恩的侄兒,齊損是李迥秀的兒子。壬午(十四日),唐玄宗派河南尹王怡前往京師調查此事並安撫京師士民。
[15]癸未,吐蕃圍小勃律王沒謹忙,謹忙求救於北庭節度使張嵩曰:“勃律,唐之西門,勃律亡則西域皆為吐蕃矣。”嵩乃遣疏勒副使張思禮將蕃、漢步騎四千救之,晝夜倍道,與謹忙合擊吐蕃,大破之,斬獲數萬。自是累歲,吐蕃不敢犯邊。
[15]癸未(十五日),吐蕃軍隊圍攻小勃律王沒謹忙,沒謹忙向唐北庭節度使張嵩求救說:“勃律是大唐西域的門戶,勃律如果滅亡,那么整個西域也就會落入吐蕃之手了。”張嵩於是派疏勒副使張思禮率領漢、胡步騎兵四千人前去救援。張思禮晝夜兼程,與沒謹忙夾擊吐蕃軍隊,大獲全勝,斬殺和俘獲敵兵數萬。從這以後幾年內,吐蕃一直未敢進犯大唐邊境。
[16]王怡治權楚璧獄,連逮甚眾,久之不決;上乃以開府儀同三司宋為西京留守。至,止誅同謀數人,余皆奏原之。
[16]王怡審理權楚璧等人作亂的案子,很多人受到牽連,案子久拖不決。唐玄宗於是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宋為西京留守。宋上任後,只將權楚璧的幾個同謀者處死,其他的人均上奏玄宗予以赦免。
[17]康待賓餘黨康願子反,自稱可汗;張說發兵追討擒之,其黨悉平。徙河曲六州殘胡五萬餘口於許、汝、唐、鄧、仙、豫等州,空河南、朔方千里之地。
[17]康待賓的餘黨康願子又發動了叛亂,自稱為可汗;張說派出軍隊追擊討伐,生擒康願子,叛亂遂被平定。然後又將河曲六州殘餘的五萬多胡人遷徙到許、汝、唐、鄧、仙、豫等州安置,黃河以南及朔方各州的千里之地遂無人居住。
先是,緣邊戍兵常六十餘萬,說以時無強寇,奏罷二十餘萬使還農。上以為疑,說曰:“臣久在疆易,具知其情,將帥苟以自衛及役使營私而已。若禦敵制勝,不必多擁冗卒以妨農務。陛下若以為疑,臣請以闔門百口保之。”上乃從之。
在這之前,沿邊境鎮守戍衛的士卒常達六十餘萬人,張說認為當時沒有強寇入侵,上奏請求削減二十萬戍兵,讓這些人回鄉務農。唐玄宗對此表示懷疑,張說說“臣久在邊界驅馳,對這裡的情形全都了如指掌,這不過是將帥試圖擁兵自保以及役使兵眾謀取私利而已。如果說是為了禦敵制勝的話,完全不必集結這么多的冗兵從而耽誤了農事。陛下如果對臣的話尚有懷疑,臣請求用臣全家百口的性命來擔保。”唐玄宗這才同意照他說的去做。
初,諸衛府兵,自成丁從軍,六十而免,其家又不免雜徭,浸以貧弱,逃亡略盡,百姓苦之。張說建議,請召募壯士充宿衛,不問色役,優為之制,逋逃者必爭出應募;上從之。旬日,得精兵十三萬,分隸諸衛,更番上下。兵農之分,從此始矣。
起初,各衛的府兵,自成丁之年開始從軍,至六十歲時方可免役,府兵家中又須負擔各種雜役,長此以往便逐漸貧弱,所以各衛的府兵逃亡殆盡,百姓也深以從軍為苦。張說向玄宗提出一個建議,請求召募壯丁充任禁兵,應募入伍的狀丁不須負擔各種勞役,再制定一些優待他們的條規,這樣逃避兵役的人就會爭相出來應募。唐玄宗採納了他的建議。十天之內,即募得精兵十三萬,分別隸屬於各衛,並輪番值班。唐代兵、農的分離,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18]冬,十月,癸丑,復以乾元殿為明堂。
[18]冬季,十月,癸丑(十五日),唐玄宗又將乾元殿改為明堂。
[19]甲寅,上幸壽安興泰宮,獵於上宜川;庚申,還宮。
[19]甲寅(十六日),唐玄宗來到壽安縣境內的興泰宮,在上宜川打獵;庚申(二十二日),唐玄宗返回宮中。
[20]上欲耀兵北邊,丁卯,以秦州都督張守潔等為諸衛將軍。
[20]唐玄宗想要在北部邊境地區顯示軍威。丁卯(二十九日),任命秦州都督張守潔等人為各衛將軍。[21]十一月,乙未,初令宰相共食實封三百戶。
[21]十一月,乙未(二十八日),唐玄宗開始讓宰相共享三百個封戶的租賦。
[22]前廣州都督裴先下獄,上與宰相儀其罪。張嘉貞請杖之,張說曰:“臣聞刑不上大夫,為其近於君,且所以養廉恥也。故士可殺不可辱。臣巡北邊,聞杖姜皎於朝堂。皎官登三品,亦有微功,有罪應死則死,應流則流,奈何輕加笞辱,以皂隸待之!姜皎事往,不可復追,先據狀當流,豈可復蹈前失!”上深然之。嘉貞不悅,退謂說曰:“何論事之深也!”說曰:“宰相,時來則為之。若國之大臣皆可笞辱,但恐行及吾輩。吾此言非為先,乃為天下士君子也。”嘉貞無以應。
[22]前任廣州都督裴先被捕下獄,唐玄宗與宰相們一起商量對他如何處罰的問題。張嘉貞提出對他處以杖刑,張說說:“臣聽說刑不上大夫,因為他們接近君主,而且這樣做還可以培養他們的廉恥心。所以說士可殺不可辱。以前臣在北部邊境巡視時,聽說陛下在朝堂上對姜皎使用了杖刑。姜皎的官階已達三品,也曾為朝廷立下一點功勞,如有罪應當處死就處死,應當流放就流放,為什麼隨便以當眾抽打來羞辱他,拿他當僕役一樣對待呢!現在姜皎的事已成為過去,無法再補救,但據裴先所犯之罪應處流刑,陛下哪能重犯在姜皎一案上所犯的錯誤呢!”唐玄宗認為他說得很對。張嘉貞聽了張說這番話後很不高興,退朝之後對他說:“您何必把事情說得這么嚴重呢!”張說回答說:“宰相是運氣一來就可以作的,倘若對朝廷大臣都能隨意抽打羞辱,只恐怕我們這些人也會有受辱的那一天。我今天的話並非只為了裴先,而是為天下的士君子們著想的。”張嘉貞無言以對。
[23]十二月,庚子,以十姓可汗阿史那懷道女為交河公主,嫁突騎施可汗蘇祿。
[23]十二月,庚子(初三),唐玄宗將十姓可汗阿史那懷道的女兒封為交河公主,並將她嫁給了突騎施可汗蘇祿。
[24]上將幸晉陽,因還長安。張說言於上曰:“汾陰上有漢家后土祠,其禮久廢;陛下宜因巡幸修之,為農祈谷。”上從之。
[24]唐玄宗準備赴晉陽,而後回長安。張說向玄宗進言道:“汾陰丘上有漢朝所立的后土祠,這裡的祭祀大禮長期廢弛;陛下應當趁巡幸之機重修此禮,以便為農事祈求豐年。”唐玄宗表示同意。
[25]上女永穆公主將下嫁,敕資送如太平公主故事。僧一行諫曰:“武后惟太平一女,故資送特厚,卒以驕敗,奈何為法!”上遽止之。
[25]唐玄宗之女永穆公主即將出嫁,玄宗下令依照太平公主出嫁時的規格為他置辦嫁妝。僧人一行諫阻道:“武后只生了太平公主一個女兒,因而所送嫁妝特別豐厚,但他最終因驕橫而敗亡,為什麼要效法她呢!”玄宗聽罷立即下令停止這樣做。
十一年(癸亥、723)
十一年(癸亥,公元723年)
[1]春,正月,己巳,車駕自東都北巡;庚辰,至潞州,給復五年;辛卯,至并州,置北都,以并州為太原府,刺史為尹;二月,戊申,還至晉州。
[1]春季,正月,己巳(初三),唐玄宗自東都洛陽啟程北上;庚辰(十四日),玄宗抵達潞州,下令免除當地百姓五年徭役;辛卯(二十五日),玄宗來到并州,下令在這裡設定北都,將并州改為太原府,州刺史改稱府尹;二月,戊申(十二日),玄宗回到晉州。
[2]張說與張嘉貞不平,會嘉貞弟金吾將軍嘉贓發,說勸嘉貞素服待罪於外。己酉,左遷嘉貞幽州刺史。
[2]張說與張嘉貞不和,恰好張嘉貞之弟金吾將軍張嘉犯貪贓罪事發,張說便勸張嘉貞身著素服在外等候皇帝治罪。己酉(十三日),玄宗張嘉貞降職為幽州刺史。
[3]壬子,祭后土於汾陰。乙卯,貶平遙令王同慶為贛尉,坐廣為儲,煩擾百姓也。
[3]壬子(十六日),唐玄宗在汾陰祭祀土神。乙卯(十九日),玄宗將平遙縣縣令王同慶貶職為贛縣尉,原因是他為迎接天子巡幸,存儲了許許多多東西,攪擾了百姓。
[4]癸亥,以張說兼中書令。
[4]癸亥(二十七日),唐玄宗任命張說兼任中書令。
[5]己巳,罷天兵、大武等軍,以大同軍為太原以北節度使,領太原、遼、石、嵐、汾、代、忻、朔、蔚、雲十州。
[5]己巳(疑誤),唐玄宗下令撤銷天兵、大武等軍,將大同軍改為太原以北節度使,統轄太原、遼、石、嵐、汾、代、忻、朔、蔚、雲十州。
[6]三月,庚午,車駕至京師。
[6]三月,庚午(初五),唐玄宗抵達京師。
[7]夏,四月,甲子,以吏部尚書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7]夏季,四月,甲子(三十日),唐玄宗任命吏部尚書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8]五月,己丑,以王兼朔方軍節度大使,巡河西、隴右、河東、河北諸軍。
[8]五月,己丑(二十五日),唐玄宗指派王兼任朔方軍節度大使,巡察河西、隴石、河東、河北諸軍。
[9]上置麗正書院,聚文學之士秘書監徐堅、太常博士會稽賀知章、監察御使鼓城趙冬曦等,或修書,或侍講;以張說為修書使以總之。有司供給優厚。中書舍人洛陽陸堅以為此屬無益於國,徒為糜費,欲悉奏罷之。張說曰:“自古帝王於國家無事之時,莫不崇宮室,廣聲色,今天子獨延禮文儒,發揮典籍,所益者大,所損者微。陸子之言,何不達也!”上聞之,重說而薄堅。
[9]唐玄宗設立麗正書院,招納了秘書監徐堅、太常博士會稽人賀知章、監察御史彭城人趙冬曦等文學之士,這些人有的著書立說,有的給皇帝講論文史;玄宗還任命張說為修書使主持其事,有關部門給予這些人的供應十分優厚。中書舍人洛陽人陸堅認為這些人所幹的事對國家沒有什麼益處,只是白白地耗費錢財,打算奏請皇帝將他們全部罷免。張說道:“自古以來的帝王在國家安定時期,無不大建宮室,增廣耳目聲色之好,唯獨當今天子延納和禮遇博學的儒者,闡發和弘楊先聖所遺留下來的文獻典籍,這樣做對國家大有好處,並且耗費的錢財也極為有限。陸子所說的話,怎么如此不明事理!”玄宗得知此事後,愈發推重張說而鄙視陸堅。
[10]秋,八月,癸卯,敕“前令檢括逃人,慮成煩擾,天下大同,宜各從所樂,令所在州縣安集,遂其生業。
[10]秋季,八月,癸卯(初十),唐玄宗發布敕令:“以前朝廷曾下令清查流失的戶口,朕擔心此舉會攪擾百姓。當今天下大同,應當讓百姓各乾自己高興幹的事,今後所在州縣應當對這些人加以安撫,使他們各有謀生的職業。”
[11]戊申,追尊宣皇帝廟號獻祖,光皇帝廟號懿祖,於太廟九室。
[11]戊申(十五日),唐玄宗下詔將宣皇帝的廟號追尊為獻祖,將光皇帝的廟號追尊為懿祖,將兩人的神主遷入太廟九室中受祭。
[12]先是,吐谷渾畏吐蕃之強,附之者數年;九月,壬申,帥眾詣沙州降,河西節度使張敬忠撫納之。
[12]在這以前,吐谷渾畏懼吐蕃勢力強大,依附它達數年之久;九月,壬申(初十),吐谷渾酋長率領部眾來到沙州投降唐朝,唐河西節度使張敬忠對他們予以安撫和接納。
[13]冬,十月,丁酉,上幸驪山,作溫泉宮;甲寅,還宮。
[13]冬季,十月,丁酉(初五),唐玄宗到驪山溫泉,下令改建溫泉宮。甲寅(二十二日),玄宗返回宮中。
[14]十一月,禮儀使張說等奏,以高祖配昊天上帝,罷三祖並配之禮。戊寅,上祀南郊,赦天下。
[14]十一月,禮儀使張說等人向玄宗上奏,請求以唐高祖配享昊天上帝,停止實行高祖、太宗、高宗三祖同時配享的禮節。戊寅(十六日),唐玄宗到南郊祭天,下詔大赦天下。
[15]戊子,命尚書左丞蕭嵩與京兆、蒲、同、岐、華州長官選府兵及白丁一十二萬,謂之“長從宿衛,”一年兩番,州縣毋得雜役使。
[15]戊子(二十六日),唐玄宗命令尚書左丞蕭嵩與京兆、蒲、同、岐、華州長官負責選拔府兵以及未入兵籍的狀丁共一十二萬人,稱為“長從宿衛”,每年分為兩班,輪流值勤,並且明令地方州縣不得再向這些人徵發任何其他徭役。
[16]十二月,甲午,上幸鳳泉湯;戊申,還宮。
[16]十二月,甲午(初三),唐玄宗到了鳳泉湯;戊申(十七日),玄宗返回宮中。
[17]庚申,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王坐黨引疏族,貶蘄州刺史。
[17]庚申(二十九日),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王因偏袒、提拔遠親而獲罪,被貶為蘄州刺史。
[18]是歲,張說奏改政事堂曰中書門下,列五房於其後,分掌庶政。
[18]在這一年,張說奏請玄宗批准將政事堂改名為中書門下,在中書門下之下分設吏房、樞機房、兵房、戶房、刑禮房等五房管理日常事務。
[19]初,監察御史濮陽杜暹因按事至突騎施,突起騎施饋之金,暹固辭。左右曰:“君寄身異域,不宜逆其情。”乃受之,埋於幕下,出境,移牒令取之。虜大驚,度磧追之,不及。及安西都護闕,或薦暹往使安西,人服其清慎。時暹自給事中居母憂。
[19]當初,監察御史濮陽人杜暹曾因查驗某事到了突騎施,突騎施人向他饋贈黃金,他堅決推辭不受。他左右的隨從對他說:“您現在身在異域,不應拂了他們的盛情。”這樣他才接受下來,讓人將黃金埋在自己所住的賬篷下面,等到完成使命離開突騎施轄區之後,才寫信告訴他們,並且讓他們自己取出來。突騎施人見信後十分驚異,立即穿越沙漠前來追趕,只是未能追上。後來安西都護一職出缺,有人推薦杜暹前去安西擔任這一職務,說當地百姓無不嘆服他的清廉謹慎。這時杜暹正因母親去世由給事中任上辭官回家守制。
十二年(甲子、724)
十二年(甲子,公元724年)
[1]春,三月,甲子,起暹為安西副大都護、磧西節度等使。
[1]春季,三月,甲子(初五),唐玄宗徵召正在為母親服喪的杜暹出任安西副大都護和磧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
[2]神龍初,追復澤王上金官爵,求得庶子義於嶺南,紹其故封。許王素節之子,利其爵邑,與弟謀,使人告義非上金子,妄冒襲封,複流嶺南,以繼上金後為嗣澤王。至是,玉真公主表義實上金子,為兄弟所擯。夏,四月,庚子,夏立義為嗣澤王;削爵,貶鄂州別駕。壬寅,敕宗室旁繼為嗣王者並令歸宗。
[2]神龍初年,曾下令恢復澤王李上金的官爵,並在嶺南找到了他的庶子李義來承襲其爵位。許王李素節之子李凱覦李義的爵位和封戶,便與自己的弟弟李策劃,指使他人控告李義不是李上金的兒子,說他是假冒襲封,於是唐中宗又將李義流放到嶺南,轉而讓李當李上金的後嗣並封其為嗣澤王。至此時,玉真公主向玄宗皇帝上表說明李義的確是李上金的兒子,只是受到了李兄弟的誣告和排擠。夏季,四月,庚子(十一日),唐玄宗又將李義立為嗣澤王,削去李的爵位,將李貶為鄂州別駕。壬寅(十三日),唐玄宗頒下敕令,讓宗室中以旁系親屬身分繼立為嗣王的一律回歸本宗。
[3]壬子,命太史監南宮說等於河南、北平地測日晷及極星,夏至日中立八尺之表,同時候之。陽城晷長一尺四寸八分弱,夜視北極出地高三十四度十分度之四;浚儀岳台晷長一尺五寸微強,極高三十四度八分;南至郎州晷長七寸七分,極高二十九度半;北至蔚州,晷長二尺二寸九分,極高四十度。南北相距三千六百八十八里九十步,晷差一尺五寸二分,極差十度半。又南至交州,晷出表南三寸三分;八月,海中南望老人星下,眾星粲然,皆古所未名,大率去南極二十度以上星皆見。
[3]壬子(二十三日)。唐玄宗命令太史監南宮說等人在黃河南、北兩岸的平地上觀測太陽的影子和北極星的位置,於夏至這一天中午在不同地方各樹起一支八尺長的標桿,在同一時間測量不同標桿影子的長度。陽城縣日影的長度為一尺四寸八分弱,晚上看到的北極星高出地面三十四度又十分度之四;在汴州浚儀岳台日影的長度為一尺五寸微強,晚上北極星高出地面三十四度八分;南部的郎州日影長度為七寸七分,晚上北極星高出地面二十九度半;北部的蔚州日影長度為二尺二寸九分,晚上北極星高出地面四十度。位於南部的郎州和位於北部的蔚州兩地之間相距三千六百八十八里九十步,兩地日影長度相差一尺五寸二分,晚上北極星高出地面的角度相差十度半。再往南到交州,日影伸至標桿南面三寸三分處;八月,在海中南望南極星下,群星清晰明亮,全都是以往未曾命名的,大約離南極星二十度角範圍內的所有星星均可看到。
[4]五月,丁亥,停諸道按察使。
[4]五月,丁亥(二十九日),唐玄宗下令停止設定各道按察使。
[5]六月,壬辰,制聽逃戶自首,辟所在閒田,隨宜收稅,毋得差科征役,租庸一皆蠲免。仍以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為勸農使,巡行州縣,與吏民議定賦役。
[5]六月,壬辰(初五),唐玄宗發布制命,允許沒有戶籍的民戶自動申報,辟出各地閒置的土地供他們耕種,由官府根據具體情況徵收賦稅,但不得征派徭役,租庸也一律蠲免。玄宗又任命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為勸農使,到各州縣巡視,與當地吏民商定應出賦稅徭役的具體數量。
[6]上以山東旱,命台閣名臣以補刺史;壬午,以黃門侍郎王丘、中書侍郎長安崔沔、禮部侍郎·知制誥韓休等五人出為刺史。丘、同皎之從父兄子,休、大敏之孫也。
[6]由於山東各州旱情嚴重,唐玄宗命令台省名臣出任州刺史;壬午(疑誤),玄宗任命黃門侍郎王丘、中書侍郎長安人崔沔和禮部侍郎、知制誥韓休等五人出任刺史。王丘是王同皎堂兄的兒子,韓休是韓大敏的孫子。
初,張說引崔沔為中書侍郎,故事,承宣制皆出宰相,侍郎署位而已。沔曰:“設官分職,上下相維,各申所見,事乃無失。侍郎,令之貳也,豈得供默而已!”由是遇事多所異同,說不悅,故因是出之。
當初張說舉薦崔沔任中書侍郎,依照慣例,接受皇帝制命以及傳達皇帝旨意均由宰相負責,中書侍郎形同虛設。崔沔認為:“朝廷設官分職,上下之間應相互維繫,只有在位者各抒己見,朝廷大政才能減少失誤。中書侍郎是中書令的副職,豈可供手沉默無所事事呢!”因此遇事經常表示不同意見,張說對此感到不快,便趁此機會將他外放為刺史。
[7]秋,七月,突厥可汗遣其臣哥解頡利發來求婚。
[7]秋季,七月,突厥可汗派他的臣下哥解頡利發前來求婚。
[8]溪州蠻覃行璋反。以監門衛大將軍楊思勖為黔中道招討使,將兵擊之。癸亥,思勖生擒行璋,斬首三萬級而歸。加思勖輔國大將軍,俸祿、防閣皆依品給。赦行璋以為洵水府別駕。
[8]溪州蠻族人覃行璋反叛唐朝,唐玄宗任命監門衛大將軍楊思勖為黔中道招討使,率軍進剿。癸亥(初六),楊思勖生擒了覃行璋,斬敵首級三萬顆,得勝而回。唐玄宗為楊思勖加輔國大將軍銜,並規定他的俸祿和衛兵數目均按輔國大將軍的品級供給。玄宗又下詔赦免了覃行璋之罪,任命他為洵水府別駕。
[9]姜皎既得罪,王皇后愈憂畏不安,然待下有恩,故無隨而譖之者,上猶豫不決者累歲。後兄太子少保守一,以後無子,使僧明悟為後祭南北斗,剖霹靂木,書天地字及上名,合而佩之,祝曰:“佩此有子,當如則天皇后。”事覺,己卯,廢為庶人,移別室安置;貶守一潭州別駕,中路賜死。戶部尚書張嘉貞坐與守一交通,貶台州刺史。
[9]姜皎被流放之後,王皇后心中越發憂懼不安,但由於平日對手下人多有恩惠,因而沒有人乘機到玄宗那裡去誣陷她,唐玄宗在幾年之間也一直對是否廢掉皇后一事猶豫不決。由於王皇后沒有生兒子,他的哥哥太子少保王守一便指使僧人明悟為皇后祭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並剖開霹靂木,在上面寫下天地二字和玄宗的姓名,然後將兩個半片合在一起,讓皇后佩戴在身上,又向神祈禱道:“佩戴上這個東西,就會生兒子,就像則天皇后那樣。”此事被發覺,己卯(二十二日),玄宗將王皇后廢為庶人,遷到別的房間中安置;又將王守一貶為潭州別駕,並在赴任途中將他賜死。戶部尚書張嘉貞因與王守一互相交結而獲罪,被貶為台州刺史。
[10]八月,丙申,突厥哥解頡利發還其國;以其使者輕,禮數不備,未許婚。
[10]八月,丙申(初九),唐玄宗打發突闕使者哥解頡利發回國,由於這次對方使者的規格太低,禮數又不完備,所以玄宗沒有答應與其通婚。
[11]己亥,以宇文融為御史中丞。
[11]己亥(十二日),唐玄宗任命宇文融為御史中丞。
融乘驛周流天下,事無大小,諸州先牒上勸農使,後申中書;省司亦待融指偽,然後處決。時上將大攘四夷,急於用度,州縣畏融,多張虛數,凡得客戶八十餘萬,田亦稱是。歲終,增珉錢數百萬,悉進入宮;由是有寵。議者多言煩擾,不利百姓,上亦令集百寮於尚書省議之。公卿已下,畏融恩勢,不敢立異。惟戶部侍郎楊獨抗議,以為:“括客免稅,不利居人;徵籍外田稅,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補所失。”未幾,出為華州刺史。
宇文融乘著驛車週遊天下,事情不論大小,各州都要先向他這個勸農使匯報,然後再呈報給中書省;尚書省左右司長官也都是在看到宇文融提出的意見之後,才對具體問題作出處理決定。當時唐玄宗正準備對四方異族大事征伐,急需錢用,地方州縣官懼怕宇文融,多虛報清查出的戶口和土地的數量,所以總共得到無戶籍的客戶八十餘萬,查出的隱匿土地數量也與此相當。到年終決算時,共增加財政收入達數百萬緡,宇文融將這些收入全部上繳宮中,因而深得唐玄宗的寵愛。群臣大多認為他這樣做冗雜繁亂,對百姓不利,唐玄宗也曾將文武百官召集到尚書省共同討論此事。但公卿以下官員大多忌憚宇文融的恩寵、權勢,所以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只有戶部侍郎楊例外,他認為:“清查隱漏的戶口,對自首的人免除租庸徭役,對在籍的百姓不利;徵收不在籍的隱漏戶的田稅,會使得百姓生計困苦,所失大於所得。”過了不久,楊便被外放為華州刺史。
[12]壬寅,以開府儀同三司宋為西京留守。
[12]壬寅(十五日),唐玄宗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宋為西京留守。
[13]冬,十月,丁酉,謝王特勒遣使入奏,稱“去年五月,金城公主遣使詣失密國,雲欲走歸汝。失密王從臣國王借兵,共拒吐蕃。王遣臣入取進止。”上以為然,賜帛遣之。
[13]冬季,十月,丁酉(十一日),謝國國王特勒派使者入朝上奏,稱:“去年五月,金城公主派使者到失密國,說是想逃歸大唐。失密國王向我們的國王借兵,要合兩國之力抗擊吐蕃。國王派臣前來聽取陛下的旨意。”玄宗認為他們這樣做很對,於是賜給使者絹帛而後送他回國。
[14]廢后王氏卒,後宮思慕後不已,上亦悔之。
[14]被廢黜的前皇后王氏去世,宮中的人非常懷念她,唐玄宗對自己當初的做法也感到後悔。
[15]十一月,庚午,上幸東都;戊寅,至東都。
[15]十一月,庚午(十四日),玄宗啟程前往東都;戊寅(二十二日),玄宗抵達東都。
[16]辛巳,司徒申薨,贈謚惠莊太子。
[16]辛巳(二十五日),司徒申王李去世,玄宗贈給他惠莊太子的諡號。
[17]群臣屢上表封禪,閏月,丁卯,制以明年十一月十日有事於泰山。時張說首建封禪之議,而源乾曜不欲為之,由是與說不平。
[17]群臣屢次向玄宗上表請求到泰山祭祀天地,閏十二月,丁卯(十二日),唐玄宗頒布制命,決定在下一年的十一月十日到泰山舉行封禪大典。當時張說首先提出封禪的建議,而源乾曜不願意玄宗這么做,因此兩人關係不睦。
[18]是歲,契丹王李郁乾卒,弟吐乾襲位。
[18]在這一年,契丹王李郁乾去世,他的弟弟李吐乾繼位。
十三年(乙卯、725)
十三年(乙丑,公元725年)
[1]春,二月,庚申,以御史中丞宇文融兼戶部侍郎。制以所得客戶稅錢均充所在常平倉本;又委使司與州縣議作勸農社,使貧富相恤,耕耘以時。
[1]春季,二月,庚申(初六),唐玄宗任命御史中丞宇文融兼任戶部侍郎。唐玄宗又頒布敕命,規定將所徵得的客戶稅金一律充作所在州縣的常平倉本錢。又委託勸農使司與各州縣協商籌建勸農社,以便使百姓之間貧富相濟,按時耕種田地。
[2]乙亥,更命長從宿衛之士曰:“騎”,分隸十二衛,總十二萬人為六番。
[2]乙亥(二十一日),玄宗將“長從宿衛”之士改名為“騎”,分別隸屬於十二衛,總兵員為十二萬人,分為六番,輪流值勤。
[3]上自選諸司長官有聲望者大理卿源光裕、尚書左丞楊承令、兵部侍郎寇等十一人為刺史,命宰相、諸王及諸司長官、台郎、御史餞於洛濱,供張甚盛。賜以御膳,太常具樂,內坊歌妓;上自書十韻詩賜之。光裕,乾曜之從孫也。
[3]唐玄宗親自選拔大理寺卿源光裕、尚書左丞楊承令、兵部侍郎寇等十一位素有聲望的諸司長官出任刺史,又命令宰相、諸王及諸司長官、尚書郎、御史在洛水之濱為他們餞行,張設了很多帷帳。餞別的宴會由皇帝賜給飲食,太常安排樂隊,又叫來了宜春院內教坊中的歌妓助興,唐玄宗還親筆書寫了自己所作的十韻詩相贈。源光裕是源乾曜兄弟的孫子。
[4]三月,甲午,太子嗣謙更名鴻;徙郯王嗣真為慶王,更名潭;陝王嗣升為忠王,更名浚;王嗣真為棣王,更為洽;鄂王嗣初更名涓;鄄王嗣玄為榮王,更名。又立子琚為光王,濰為儀王,為潁王,澤為永王,清為壽王,洄為延王,沭為盛王,溢為濟王。
[4]三月,甲午(初十),玄宗將太子李嗣謙改名為李鴻;將郯王李嗣真改封為慶王,改名為李潭;將陝王李嗣改封為忠王,改名為李浚;將王李嗣真改封為棣王,改名為李洽;將鄂王李嗣初改名為李涓;將鄄王李嗣玄改封為榮王,改名為李。唐玄宗又封其子李琚為光王,李濰為儀王,李為潁王,李澤為永王,李清為壽王,李洄為延王,李沭為盛王,李溢為濟王。
[5]丙申,御史大夫程行湛奏:“周朝酷吏來俊臣等二十三人,情狀尤重,子孫請皆禁錮;傅遊藝等四人差輕,子孫不聽近任。”從之。
[5]丙申(十二日),御史大夫程行湛上奏道:“武周朝的酷吏,來俊臣等二十三人罪狀特別嚴重,請陛下明令禁止這些人的子孫為官;傅遊藝等四人罪狀略輕,其子孫也不許在京畿之地任官。”唐玄宗對此表示同意。
[6]汾州刺史楊承令不欲外補,意怏怏,自言“吾出守有由。”上聞之,怒,壬寅,貶睦州別駕。
[6]汾州刺史楊承令不願就任外職,心中不快,自稱:“我被外放,事出有因。”玄宗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壬寅(十八日),將他貶為睦州別駕。
[7]張說草封禪儀獻之。夏,四月,丙辰,上與中書門下及禮官、學士宴於集仙殿。上曰:“仙者憑虛之論,朕所不取。賢者濟理之具,朕今與卿曹合宴,宜更名曰集賢殿。”其書院官五品以上為學士,六品以下為直學士;以張說知院事,右散騎常侍徐堅副之。上欲以說為大學士;說固辭而止。
[7]張說草擬了封禪儀並將其進獻給玄宗。夏季,四月,丙辰(初三),唐玄宗與中書門下及禮官、學士們一起在集仙殿聚飲。玄宗說:“神仙是憑空虛構的,朕並不認為可取。賢才則是治理國家的工具,朕今天與諸位一起會餐,應當將集仙殿改名為集賢殿。”規定凡在書院中供職的官員,五品以上均為學士,六品以下均為直學士;又任命張說為知院事,任命右散騎常侍徐堅作他的副職。唐玄宗還打算請張說任大學士,因張說極力推辭而作罷。
[8]說以大駕東巡,恐突闕乘間入寇,議加兵守邊,召兵部郎中裴光庭謀之。光庭曰:“封禪者,告成功也。今將升中於天,而戎狄是懼,非所以昭盛德也。”說曰:“然則若之何?”光庭曰:“四夷之中,突厥為大,比屢求和親,而朝廷羈縻,未決許也。今遣一使,征其大臣從封泰山,彼必欣然承命;突厥來,則戎狄君長無不皆來。可以偃旗臥鼓,高枕有餘矣。”說曰:“善,說所不及。”即奏行之。光庭,行儉之子也。
[8]張說因為皇帝大駕將東至泰山封禪,擔心突闕會乘機入侵,因而想增兵守衛邊疆,於是召來兵部郎中裴光庭商議此事。裴光庭說:“封禪,乃是天子將已成就的功業上報皇天的大典。現在皇帝正要登上泰山祭告上天,卻懼怕起戎狄,這不是用來顯示天子盛德的辦法。”張說問道:“那么我們該怎么辦呢?”裴光庭回答說:“在四夷之中,要數突厥最為強大,近年來他們屢次請求和親,而朝廷只是維繫關係,並沒有答應。現在如果朝廷派出一位使臣,到突厥徵召其大臣陪同皇帝前往泰山封禪,他們一定會欣然從命;突闕一來,則戎狄君長無不都來。這樣就可以偃旗息鼓,高枕無憂了。”張說稱讚他道:“太好了,我張說比不上你。”便立即將這一計策上奏玄宗批准並付諸施行。裴光庭是裴行儉的兒子。
上遣中書直省袁振攝鴻臚卿,諭旨於突厥,小殺與闕特勒、暾欲谷環坐帳中,置酒,謂振曰:“吐蕃,狗種;奚、契丹,本突厥奴也;皆得尚主。突闕前後求婚獨不許,何也?且吾亦知入蕃公主皆非天子女,今豈問真偽!但屢請不獲,愧見諸蕃耳。”振許為之奏請。小殺乃使其大臣阿史德頡利發入貢,因扈從東巡。
唐玄宗派中書直省袁振任代理鴻臚寺卿出使突厥,傳達自己的旨意,突厥可汗小殺(毗伽)與闕特勒、暾欲谷環坐在牙帳之中,設宴款待袁振,在席間向袁振問道:“吐蕃乃是狗種,奚、契丹本來就是突厥的奴隸,他們卻都能娶大唐公主為妻。只有我們突闕前後多次向大唐求婚未能獲準,這究竟是為什麼?況且我們也知道遠嫁番國的公主都不是皇帝的女兒,現在我們也不管真假!”只是屢次求婚未能獲準,使我們在各番國人面前感到臉上無光罷了。”袁振答應替他們向玄宗皇帝上奏求婚。小殺可汗便派其大臣阿史德頡利發入朝納貢,並順便扈從玄宗東行封禪。
[9]五月,庚寅,妖賊劉定高帥眾夜犯通洛門;悉捕斬之。
[9]五月,庚寅(初八),妖賊劉定高率眾乘夜進犯通洛門;有關部門將這些人全部抓獲處斬。
[10]秋,八月,張說議封禪儀,請以睿宗配皇地祗;從之。
[10]秋季,八月,張說在討論封禪儀時,請求用睿宗配享皇地祗,唐玄宗表示同意。
[11]九月,丙戌,上謂宰臣曰:“《春秋》不書祥瑞,惟記有年。”敕自今州縣毋得更奏祥瑞。
[11]九月,丙戌(初六),唐玄宗對宰臣說:“《春秋》上不記載祥瑞,只是載年景。”同時發布敕命,規定從今後以各州縣不得將祥瑞上奏。
[12]冬,十月,癸丑,作水運渾天成,上具列宿,注水激輪,令其自轉,晝夜一周。別置二輪,絡在天外,綴以日月,逆天而行,淹速合度。置木匱為地平,令儀半在地下,又立二木人,每刻擊鼓,每辰擊鐘,機械皆藏匱中。
[12]冬季,十月,癸丑(初三),僧一行與梁令瓚製成了水運渾天銅儀。銅儀形如圓天,上列置各星宿,灌水後發動起輪子,使它自轉,每晝夜轉完一圈。另設計兩個輪子,安置在“圓天”之外,上面分別鑲嵌著太陽和月亮,兩個輪子的運行方向與“圓天”相反,運行的快慢速度符合規定,非常準確。另置一個木柜子作為地面,將銅儀的一半安在“地”面以下,又在地面上安兩個木人,其中一個每一刻時間擊一次鼓,另一個每一個時辰撞一次鍾,所有的機械都藏在木櫃之內。
[13]辛酉,車駕發東都,百官、貴戚、四夷酋長從行。每置頓,數十里中人畜被野,有司輦載供具之物,數百里不絕。
[13]辛酉(十一日),玄宗從東都出發,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和各族酋長扈從東行。車隊每次打尖休息時,數十里長的大路上人畜蔽野,有關部門安排的滿載各種供給用具的車輛,數百里絡繹不絕。
十一月,丙戌,至泰山下,御馬登山。留從官於谷口,獨與宰相及祠官懼登,儀衛環列于山下百餘里。上問禮部侍郎賀知章曰:“前代玉牒之文,何故秘之?”對曰:“或密求神仙,故不欲人見。上曰:“吾為蒼生祈福耳。”乃出玉牒,宣示群臣。庚寅,上祀昊天上帝于山上,群臣祀五帝百神于山下之壇;其餘仿乾封故事。辛卯,祭皇地祗於社首。壬辰,上御帳殿,受朝覲,赦天下,封泰山神為天齊王。禮秩加三公一等。
十一月,丙戌(初六),唐玄宗抵達泰山腳下,玄宗騎馬登上泰山,將隨從官員留在谷口,只帶了宰相以及祠官一同上山,環列在山下的儀仗侍衛綿延達百餘里。唐玄宗向禮部侍郎賀知章問道:“前代帝王封禪所用的玉冊,為什麼總是秘而不宣?”賀知章回答說:“有時帝王秘密地向神仙求福,所以不希望別人見到。”玄宗說:“我這可是只為天下蒼生祈福啊!”於是拿出玉冊,向群臣宣示。庚寅(初十),玄宗在泰山之上祭祀了昊天上帝,群臣則在山下的祭壇上祭祀了五方帝和百神;其他則一律仿效乾封年間封禪的先例。辛卯(十一日),唐玄宗在社首山祭祀了皇地祗。壬辰(十二日),玄宗在帳殿接受群臣朝覲,下詔大赦天下,並封泰山神為天齊王,他所享用的禮秩加三公一等。
張說多引兩省吏及以所親攝官登山。禮畢推恩,往往加階超入五品而不及百官;中書舍人張九齡諫,不聽。又,扈從士卒,但加勛而無賜物,由是中外怨之。
張說多推薦中書省、門下省吏員和自己親近的人任代理官職隨從玄宗登山。封禪大典結束後玄宗推恩頒賞時,這些人往往可以被破格地提拔為五品官,但這種皇恩卻與其他文武百官無緣;中書舍人張九齡向張說諫阻這種做法,但張說拒絕採納。還有,扈從車駕的士卒,均只加勛而不賜物,因此朝廷內外均對張說極為不滿。
[14]初,隋末國馬皆為盜賊及戎狄所驚,唐初才得牝牡三千匹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命太僕張萬歲掌之。萬歲善於其職,自貞觀至鱗德,馬蕃息及七十萬匹,分為八坊、四十八監,各置使以領之。是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垂拱以後,馬潛耗太半。上初即位,牧馬有二十四萬匹,以太僕卿王毛仲為內外閒廄使,少卿張景順副之。至是有馬四十三萬匹,牛羊稱是。上之東封,以牧馬數萬匹從,色別為群,望之如雲錦。上嘉毛仲之功,癸巳,加毛仲開府儀同三司。
[14]當初,隋朝末年國有馬匹均為盜賊以及戎狄驚走,唐朝開國之初,只在赤岸澤得到雌雄馬匹共三千匹,然後將這些馬匹遷徙到隴右放養,任命太僕張萬歲主持養馬之事。張萬歲非常稱職,自貞觀至鱗德年間,官馬不斷繁殖,數目達到七十多萬匹,共分設八坊、四十八監,朝廷分別委任坊、監使具體負責養馬事宜。這時在市場上用一匹細絹就可以買到一匹馬。垂拱年間以後,官馬數量逐漸減少了一半以上。唐玄宗即位的初期,官馬總數只有二十四萬匹,所以他任命太僕寺卿王毛仲為內外閒廄使,任命太僕寺少卿張景順為他的副職。到這時官馬數量又增加到四十三萬匹,官府飼養的牛羊的數量也大致有這么多。唐玄宗東至泰山封禪時,帶去了數萬匹牧馬,根據馬的毛色分為不同的馬群,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的彩雲在移動。唐玄宗為了嘉獎王毛仲的功勞,癸巳(十三日),特意加王毛仲開府儀同三司銜。
甲午,車駕發泰山;庚申,幸孔子宅致祭。
甲午(十四日),玄宗從泰山出發,丙申(十六日),來到孔子舊宅祭祀孔子。
上還,至宋州,宴從官於樓上,刺史寇預焉。酒酣,上謂張說曰:“者屢遣使臣分巡諸道,察吏善惡,今因封禪歷諸州,乃知使臣負我多矣。懷州刺史王丘,餼牽之外,一無他獻。魏州刺史崔沔,供張無錦繡,示我以儉。濟州刺史裴耀卿,表數百言,莫非歸諫。且曰:‘人或重擾,則不足以告成。’朕常置之坐隅,且以戒左右。如三人者,不勞人以市恩,真良吏矣。”顧謂寇曰:“比亦屢有以酒饌不豐訴於朕者,知卿不借譽於左右也。”自舉酒賜之。宰臣帥群臣起賀,樓上皆稱萬歲。由是以丘為尚書左丞,沔為散騎侍郎,耀卿為定州刺史。耀卿,叔業之七世孫也。
唐玄宗在返京途中來到宋州,在樓上設宴款待隨行官員,宋州刺史寇也出席了宴會。酒酣之際,玄宗對張說說:“朕以往曾多次派使臣分巡各道考察地方官的善惡,這次由於封禪而得以親自到各州走一走,才發現使臣們辜負朕的地方太多了。懷州刺史王丘,除了牛羊豬等活的牲畜之外,沒有進獻任何其他物品。魏州刺史崔沔,所供給的帷帳沒有一件是用綿繡織物做成的,這是告訴我應當一切從儉。濟州刺史裴耀卿,向朕上了一篇數百字的表章,其中沒有一句不含有規諫之意。而且說:‘如果因此嚴重攪擾百姓,那么陛下封禪就無從向天上報成功了。’朕常以此言為座右銘,並且用它來告誡身邊的侍臣。像這三位官員,都不侵擾百姓以邀恩求寵,真是朝廷的良吏呀!”說到這裡,玄宗又回頭對寇說:“近來也常有人向朕訴說你所供給的酒席太不豐盛,朕因此明白你沒有買通朕左右的人為你說好話。”說完親自舉杯向寇賜酒。宰相率群臣起立稱賀,樓上所有人都山呼萬歲。唐玄宗因此又任命王丘為尚書省左丞,崔沔為散騎侍郎,裴耀卿為宜州刺史。裴耀卿是裴叔業的七世孫。
十二月,乙巳,還東都。
十二月,乙巳(疑誤),唐玄宗返回東都。
[15]突厥頡利發辭歸,上厚賜而遣之,竟不許婚。
[15]突厥使者阿史德頡利發請求回國,唐玄宗給了他豐厚的賞賜之後送他回國,但終於還是沒有答應與突厥通婚。
[16]王毛仲有寵於上,百官附之者輻湊。毛仲嫁女,上問何須。毛仲頓首對曰:“臣萬事已備,但未得客。”上曰:“張說、源乾曜輩豈不可呼邪?”對曰:“此則得之,”上曰:“知汝所不能致者一人耳,必宋也。”對曰:“然。”上笑曰:“朕明日為汝召客。”明日,上謂宰相:“朕奴毛仲有婚事,卿等宜與諸達官悉詣其第。”既而日中,眾客未敢舉箸,待,久之,方至,先執酒西向拜謝,飲不盡,遽稱腹痛而歸。之剛直,老而彌篤。
[16]王毛仲深得唐玄宗的寵幸,巴吉他的文武官員數不勝數。王毛仲的女兒將要出嫁,玄宗問他還缺什麼東西。王毛仲叩頭回答道:“臣萬事均已齊備,只是沒有請到客人。”玄宗問道:“張說、源乾曜這類人難道喊不來嗎?”王毛仲回答說:“這些已經請到了。”唐玄宗說:“朕知道你請不動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宋。”王毛仲說:“正是。”玄宗笑著說:“朕明天親自替你請客人。”第二天,玄宗對宰相說:“朕的奴才王毛仲為女兒辦喜事,你們應當與各位朝廷要員一起去他家賀喜。”直到正午時分,所有的來賓還都不敢動筷子,只等宋一人,過了很久,宋才到,他先端起酒杯向西行禮拜謝君命,然後未等喝完這一杯酒,便忽然說腹中疼痛難忍而退席回家。宋為人剛直,老而更甚。
[17]先是,契丹王李吐乾與可突乾復相猜忌,攜公主來奔,不敢復還,更封遼陽王,留宿衛;可突乾立李盡忠之弟邵固為主。車駕東巡,邵固詣行在,因從至泰山,拜左羽林大將軍、靜折軍經略大使。
[17]在此以前,契丹王李吐乾因與可突乾相互猜忌,便帶著公主逃入唐朝,不敢再回契丹,玄宗將他改封為遼陽王,留在京師當天子的侍衛;可突乾則立李盡忠之弟邵固為契丹王。玄宗東行封禪時,邵固也趕來覲見並隨從玄宗到了泰山,玄宗任命他為左羽林大將軍、靜折軍經略大使。
[18]上疑吏部選試不公,時選期已迫,御史中丞宇文融密奏,請分吏部為十銓。甲戌,以禮部尚書蘇等十人掌吏部選,試判將畢,遽召入禁中決定,吏部尚書、侍郎皆不得預。左庶子吳兢上表,以為:“陛下曲受讒言,不信有司,非居上臨人推誠感物之道。昔陳平、邴吉,漢之宰相,尚不對錢穀之數,不問斗死之人;況大唐萬乘之君,豈得下行銓選之事乎!凡選人書判,並請委之有司,停此十銓。”上雖不即從,明年復故。
[18]唐玄宗懷疑吏部選授官吏有失公允,當時銓選的日期已經迫近,御史中丞宇文融向玄宗秘密上奏,請求將吏部的官吏選授事務分為十銓。甲戌(二十五日),唐玄宗派禮部尚書蘇等十人主持吏部銓選,在試判將要結束時,突然將這十人召進宮中論定官吏選授之事,吏部尚書和侍郎都不能參與。左庶子吳兢向玄宗上表,認為:“陛下曲意聽信讒言:不相信主管銓選工作的吏部,這不是居上位者君臨天下以誠意感動人心的做法。從前陳平、邴吉是漢朝的宰相,尚且不去回答天子關於每年錢穀出入數目的提問,不去過問因鬥毆而致死人命的案子,何況陛下乃大唐皇帝,怎么可以親自下掌銓選之事呢!凡候選官員所寫的字和判詞,請陛下都交給吏部評閱處理,停止實施所謂十銓之法。”唐玄宗雖然沒有立即採納,但在第二年時就恢復採用原來的銓選之法。
[19]是歲,東都斗米十五錢,青、齊五錢,粟三錢。
[19]在這一年,東都每斗米值十五錢,青州、齊州每斗米值五錢,每斗粟僅值三錢。
[20]于闐王尉遲眺陰結突厥及諸胡謀叛,安西副大都護杜暹發兵捕斬之,更為立王。
[20]于闐王尉遲眺暗中勾結突厥以及胡人各部陰謀反叛,安西副大都護杜暹發兵將其捕殺,又另立了一位於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