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二十四
作者:司馬光
起旃蒙大荒落二月,盡強圉協洽,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
◎ 神龍元年乙巳,公元七零五年
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復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復以神都為東都,北都為并州,老君為玄元皇帝。
乙卯,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楊再思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范、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奸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亦人臣之義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為亳州刺史。
甲子,立妃韋氏為皇后,赦天下。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妃。左拾遺賈虛己上疏,以為:“異姓不王,古今通制。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後父太原王,殷鑑不遠,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讓,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初,韋後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上之遷房陵也,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後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後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嘗與後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御。”及再為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桓彥范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雞之辰,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教,勿出外朝乾國政。”
先是,胡僧慧范以妖妄游權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後亦重之。及易之誅,復稱慧范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入宮掖,上數微行幸其舍。彥范復表言慧范執左道以亂政,請誅之。上皆不聽。
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吳王恪之子鬱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葬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歷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葬,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二張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嘆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亦謂桓彥范、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者,儀之女孫也,儀死,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歷以後,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即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後,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後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遂與後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床嘆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為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奈何!”
上數微服幸武三思第,監察微史清河崔皎密疏諫曰:“國命初復,則天皇帝在西宮,人心猶有附會;周之舊臣,列居朝廷,陛下奈何輕有外游,不察豫且之禍!”上泄之,三思之黨切齒。
丙寅,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上之庶子也;其妃,張易之之甥。韋後惡之,譖於上曰:“重潤之死,重福為之也。”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常令州司防守之。
丁卯,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
辛未,相王固讓太尉及知政事,許之;又立為皇太弟,相王固辭而止。
甲戌,以國子祭酒始平祝欽明同中書門下三品,黃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為刑部尚書,罷知政事。
丁丑,武三思、武攸暨固辭新官爵及政事,許之,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立皇子義興王重俊為衛王,北海王重茂為溫王,仍以重俊為洛州牧。
三月,甲申,制:“文明已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廕,唯徐敬業、裴炎不在免限。”
丁亥,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已死者追奪官爵,存者皆流嶺南惡地。”
己丑,以袁恕己為中書令。
以安車征安平王武攸緒於嵩山,既至,除太子賓客;固請還山,許之。
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
術士鄭普思、尚衣奉御葉靜能皆以妖妄為上所信重,夏,四月,墨敕以普思為秘書監,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范、崔玄固執不可,上曰:“已用之,無容遽改。”彥范曰:“陛下初即位,下制云:‘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為秘書監,孔穎達為國子祭酒,豈普思、靜能之比乎!”庚戌,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為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於國!”上皆不聽。
上即位之日,驛召魏元忠於高要;丁卯,至都,拜衛尉卿、同平章事。
甲戌,以魏元忠為兵部尚書,韋安石為吏部尚書,李懷遠為右散騎常侍,唐休璟為輔國大將軍,崔玄檢校益府長史,楊再思檢校楊府長史,祝欽明為刑部尚書,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元忠等皆以東宮舊僚褒之也。乙亥,以張柬之為中書令。
戊寅,追贈故邵王重潤為懿德太子。
五月,壬午,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尊廟。制:“武氏三代諱,奏事者皆不得犯。”
乙酉,立太廟、社稷於東都。
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為立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
癸巳,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為:“五運迭興,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內外。”上不許。
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為耳目,伺其動靜。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反為三思用;三思引為中書舍人。湜,仁師之孫也。
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鄭愔諂事二張,二張敗,貶宣州司士參軍,坐贓,亡入東都,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哭甚哀,既而大笑。三思素貴重,甚怪之,愔曰:“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而晏然尚自以為泰山之安,此愔所以為大王寒心。”三思大悅,與之登樓,問自安之策,引為中書舍人,與崔湜皆為三思謀主。
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暉等,雲“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為上畫策:“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之權。”上以為然。甲午,以侍中齊公敬暉為平陽王,譙公桓彥范為扶陽王,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為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為博陵王,罷知政事,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仍賜彥范姓韋氏,與皇后同籍。尋又以玄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也,求人為表,眾莫肯為。中書舍人岑羲為之,語甚激切;中書舍人偃師畢構次當讀表,辭色明厲。三思既得志,羲改秘書少監,出構為潤州刺史。
易州刺史趙履溫,桓彥范之妻兄也。彥范之誅二張,稱履溫預其謀,召為司農少卿,履溫以二婢遺彥范;及彥范罷政事,履溫復奪其婢。
上嘉宋璟忠直,屢遷黃門侍郎。武三思嘗為事屬璟,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既復子明辟,王當以侯就第,何得尚乾朝政!獨不見產、祿之事乎?”
以韋安石兼檢校中書令,魏元忠兼檢校侍中,又以李湛為右散騎常侍,趙承恩為光祿卿,楊元琰為衛尉卿。
先是,元琰知三思浸用事,請棄官為僧,上不許。敬暉聞之,笑曰:“使我早知,勸上許之,髡去胡頭,豈不妙哉!”元琰多須,類胡,故暉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非徒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悅。及暉等得罪,元琰獨免。
上官婕妤勸韋後襲則天故事,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為丁,五十九免役,改易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癸卯,制:降諸武,梁王三思為德靜王,定王攸暨為樂壽王,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為公,以厭人心。
甲辰,以唐休璟為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豆盧欽望為右僕射。
六月,壬子,以左驍衛大將軍裴思說充靈武軍大總管,以備突厥。
癸亥,命右僕射豆盧欽望,有軍國重事,中書門下可共平章。
先是,僕射為正宰相,其後多兼中書門下之職,午前決朝政,午後決省事。至是,欽望專為僕射,不敢預政事,故有是命。是後專拜僕射者,不復為宰相矣。
又以韋安石為中書令,魏元忠為侍中,楊再思檢校為中書令。
丁卯,祔孝敬皇帝於太廟,號義宗。
戊辰,洛水溢,流二千餘家。
秋,七月,辛巳,以太子賓客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如故。
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乙未,以柬之為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給全俸。
河南、北十七州大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衛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疏,以為:“水陰類,臣妾之象,恐後庭有乾外朝之政者,宜杜絕其萌。今霖雨不止,乃閉坊門以禳之,至使里巷謂坊門為宰相,言朝廷使之燮理陰陽也。又,太子國本,宜早擇賢能而立之。又,外戚太盛,如武三思等,宜解其機要,厚以祿賜。又,鄭普思、葉靜能以小技竊大位,亦朝政之蠹也。”疏奏,不省。
壬戌,追立妃趙氏為恭皇后,孝敬皇帝妃裴氏為哀皇后。
九月,壬午,上祀昊天上帝、皇地礻氏於明堂,以高宗配。
初,上在房陵,州司制約甚急;刺史河東張知謇、靈昌崔敬嗣獨待遇以禮,供給豐贍,上德之,擢知謇自貝州刺史為左衛將軍,賜爵范陽公。敬嗣已卒,求得其子汪,嗜酒,不堪厘職,除五品散官。
改葬上洛王韋玄貞,其儀皆如太原王故事。
癸巳,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罷為禮部尚書,以其從父安石為中書令故也。
以左衛將軍上邽紀處訥兼檢校太府卿,處訥娶武三思之妻姊故也。
冬,十月,命唐休璟留守京師。
癸亥,上幸龍門;乙丑,獵於新安而還。
辛未,以魏元忠為中書令,楊再思為侍中。
十一月,戊寅,群臣上皇帝尊號曰應天皇帝,皇后曰順天皇后。壬午,上與後謁謝太廟,赦天下;相王、太平公主加實封,皆滿萬戶。
己丑,上御洛城南樓,觀潑寒胡戲。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為“謀時寒若,何必裸身揮水,鼓舞衢路以索之!”疏奏,不納。
壬寅,則天崩於上陽宮,年八十二。遺制:“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奭親屬皆赦之。”
上居諒陰,以魏元忠攝冢宰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中外賴之;武三思憚之,矯太后遺制,慰諭元忠,賜實封百戶。元忠捧制,感咽涕泗,見者曰:“事去矣!”
十二月,丁卯,上始御同明殿見群臣。
太后將合葬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疏,以為:“乾陵玄宮以石為門,鐵錮其縫,今啟其門,必須鐫鑿。神明之道,體尚幽玄,動眾加功,恐多驚黷。況合葬非古,漢時諸陵,皇后多不合陵,魏、晉已降,始有合者。望於乾陵之傍更擇吉地為陵,若神道有知,幽塗自當通會;若其無知,合之何益!”不從。
是歲,戶部奏天下戶六百一十五萬,口三千七百一十四萬有畸。
◎ 神龍二年丙午,公元七零六年
春,正月,戊戌,以吏部尚書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於惟謙同平章事。
閏月,丙午,制:“太平、長安、安樂、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公主並開府,置官屬。”
武三思以敬暉、桓彥范、袁恕己尚在京師,忌之,乙卯,出為滑、洺、豫三州刺史。
賜閺鄉僧萬回號法雲公。甲戌,以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為懷德郡王。
二月,乙未,以刑部尚書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仍與皇后敘宗族。
丙申,僧慧范等九人並加五品階,賜爵郡、縣公;道士史崇恩等三人加五品階,除國子祭酒,同正;葉靜能加金紫光祿大夫。
選左、右台及內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為十道巡察使,委之察吏撫人,薦賢直獄,二年一代,考其功罪而進退之。易州刺史魏人姜師度、禮部員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臨漳源乾曜、監察御史靈昌盧懷慎、衛尉少卿滏陽李傑皆預焉。
三月,甲辰,中書令韋安石罷為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蘇瑰為侍中、西京留守。瑰,頲之父也。唐休璟致仕。
初,少府監丞弘農宋之問及弟兗州司倉之遜皆坐附會張易之貶嶺南,逃歸東都,匿於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後所為,每與所親言之,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密遣其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贖。三思使曇、悛及撫州司倉冉祖雍上書告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丞壽春周憬等潛結壯士,謀殺三思,因勒兵詣闕,廢皇后。上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按其事,又命楊再思、李嶠、韋巨源參驗。仲之言三思罪狀,事連宮壼。再思、巨源陽寐不聽;嶠與紹之命反接送獄。仲之還顧,言不已。紹之命撾之,折其臂。仲之大呼曰:“吾已負汝,死當訟汝於天!”庚戌,同皎等皆坐斬,籍沒其家。周憬亡入比干廟中,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知吾此心!三思與皇后淫亂,傾危國家,行當梟首都市,恨不及見耳!”遂自剄。之問、之遜、曇、悛、祖雍並除京官,加朝散大夫。
武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敬暉等不已,復左遷暉為朗州刺史,崔玄為均州刺史,桓彥范為亳州刺史,袁恕己為郢州刺史;與暉等同立功者謝思行等皆以為黨與,坐貶。
大置員外官,自京司及諸州凡二千餘人,宦官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
魏元忠自端州還,為相,不復強諫,惟與時俯仰,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致書元忠,以為:“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當進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默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擇師傅而輔之,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二失也。崇長緇衣,使遊走權門,借勢納賂,三失也。俳優小人,盜竊品秩,四失也。有司選進賢才,皆以貨取勢求,五失也。寵進宦者,殆滿千人,為長亂之階,六失也。王公貴戚,賞賜無度,競為侈靡,七失也。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八失也。先朝宮女,得自便居外,出入無禁,交通請謁,九失也。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盜竊祿位,十失也。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誰正之哉!”元忠得書,愧謝而已。夏,四月,改贈後父韋玄貞為酆王,後四弟皆贈郡王。
己丑,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致仕。
處士京兆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必為逆亂;上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奏請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側門,謂璟曰:“朕謂已斬,乃猶未邪!”命趨斬之。璟曰:“人言中宮私於三思,陛下不問而誅之,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上不許。璟曰:“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不然,臣終不敢奉詔!”上怒少解。左御史大夫蘇珦、給事中徐堅、大理卿長安尹思貞皆以為方夏行戮,有違時令。上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
御史大夫李承嘉附武三思,詆尹思貞於朝,思貞曰:“公附會奸臣,將圖不軌,先除忠臣邪!”承嘉怒,劾奏思貞,出為青州刺史。或謂思貞曰:“公平日訥於言,及廷折承嘉,何其敏邪?”思貞曰:“物不能鳴者,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陵,仆義不受屈,亦不知言之從何而至也。”
武三思惡宋璟,出之檢校貝州刺史。
五月,庚申,葬則天大聖皇后於乾陵。
武三思使鄭愔告朗州刺史敬暉、亳州刺史韋彥范、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與王同皎通謀。六月,戊寅,貶暉崖州司馬,彥范瀧州司馬,柬之新州司馬,恕己竇州司馬,玄白州司馬,並員外置,仍長任,削其勛封;復彥范姓桓氏。
初,韋玄貞流欽州而卒,蠻酋寧承基兄弟逼取其女,妻崔氏不與,承基等殺之,及其四男洵、浩、洞、泚,上命廣州都督周仁軌使將兵二萬討之。承基等亡入海,仁軌追斬之,以其首祭崔氏墓,殺掠其部眾殆盡。上喜,加仁軌鎮國大將軍,充五府大使,賜爵汝南郡公。韋後隔簾拜仁軌,以父事之。及韋後敗,仁軌以黨與誅。
秋,七月,戊申,立衛王重俊為皇太子。太子性明果,而官屬率貴遊子弟,所為多不法;左庶子姚珽屢諫,不聽,珽,璹之弟也。
丙寅,以李嶠為中書令。
上將還西京,辛未,左散騎常侍李懷遠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東都留守。
武三思陰令人疏皇后穢行,榜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窮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彥范、張柬之、袁恕己、崔玄使人為之,雖雲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三思又使安樂公主譖之於內,侍御史鄭愔言之於外,上命法司結竟。大理丞三原李朝隱奏稱:“暉等未經推鞫,不可遽就誅夷。”大理丞裴談奏稱:“暉等宜據制書處斬籍沒,不應更加推鞫。”上以暉等嘗賜鐵券,許以不死,乃長流暉於瓊州,彥范於瀼州,柬之於瀧州,恕己於環州,玄於古州,子弟年十六以上,皆流嶺外。擢承嘉為金紫光祿大夫,進爵襄武郡公,談為刑部尚書;出李朝隱為聞喜令。
三思又諷太子上表,請夷暉等三族,上不許。
中書舍人崔湜說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終為後患,不如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湜薦大理正周利用。利用先為五王所惡,貶嘉州司馬,乃以利用攝右台侍御史,奉使嶺外。比至,柬之、玄已死,遇彥范於貴州,令左右縛之,曳於竹槎之上,肉盡至骨,然後杖殺。得暉,咼而殺之。恕己素服黃金,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盡數升不死,不勝毒憤,掊地,爪甲殆盡,仍捶殺之。利用還,擢拜御史中丞。薛季昶累貶儋州司馬。飲藥死。
三思既殺五王,權傾人主,常言:“我不知代間何者謂之善人,何者謂之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為善人,於我惡者則為惡人耳。”
時兵部尚書宗禁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太府卿紀處訥、鴻臚卿甘元柬皆為三思羽翼。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察御史姚紹之皆為三思耳目,時人謂之五狗。
九月,戊午,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薨。
初,李嶠為吏部侍郎,欲樹私恩,再求入相,奏大置員外官,廣引貴勢親識。既而為相,銓衡失序,府庫減耗,乃更表言濫官之弊,且請遜位;上慰諭不許。
冬,十月,己卯,車駕發東都,以前檢校并州長史張仁願檢校左屯衛大將軍兼洛州長史。戊戌,車駕至西京。十一月,乙巳,赦天下。
丙辰,以蒲州刺史竇從一為雍州刺史。從一,德玄之子也,初名懷貞,避皇后父諱,更名從一,多諂附權貴。太平公主與僧寺爭碾磑,雍州司戶李元紘判歸僧寺。從一大懼,亟命元紘改判。元紘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此判無動!”從一不能奪。元紘,道廣之子也。
初,秘書監鄭普思納其女於後宮,監察御史靈昌崔日用劾奏之,上不聽。普思聚黨於雍、岐二州,謀作亂。事覺,西京留守蘇瑰收系,窮治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於皇后,上敕瑰勿治。及車駕還西京,瑰廷爭之,上抑瑰而佑普思;侍御史范獻忠進曰:“請斬蘇瑰!”上曰:“何故?”對曰:“瑰為留守大臣,不能先斬普思,然後奏聞,使之熒惑聖聽,其罪大矣。且普思反狀明白,而陛下曲為申理。臣聞王者不死,殆謂是乎!臣願先賜死,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蘇瑰長者,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上不得已,戊午,流普思於儋州,餘黨皆伏誅。
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鳴沙,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軍敗,死者六千餘人。丁巳,突厥進寇原、會等州,掠隴右牧馬萬餘匹而去。免忠義官。
安西大都護郭元振詣突騎施烏質勒牙帳議軍事,天大風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語。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烏質勒老,不勝寒,會罷而卒。其子娑葛勒兵將攻元振,副使御之中丞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逃去。元振曰:“吾以誠心待人,何所疑懼!且深在寇庭,逃將安適!”安臥不動。明旦,入哭,甚哀。娑葛感其義,待元振如初。戊戌,以娑葛襲嗢鹿州都督、懷德王。
安樂公主恃寵驕恣,賣官鬻獄,勢傾朝野。或自為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上笑而從之,竟不視也。自請為皇太女,上雖不從,亦不譴責。
◎ 景龍元年丁未,公元七零七年
春,正月,庚戌,制以突厥默啜寇邊,命內外官各進平突厥之策。右補闕盧俌上疏,以為:“郤谷悅禮樂,敦詩書,為晉元帥;杜預射不穿禮,建平吳之勛。是知中權制謀,不取一夫之勇。如沙吒忠義,驍將之材,本不足以當大任。又,鳴沙之役,主將先逃,宜正邦憲;賞罰既明,敵無不服。又,邊州刺史,宜精擇其人,使之蒐卒乘,積資糧,來則御史,去則備之。去歲四方旱災,未易興師。當理內以及外,綏近以來遠,俟倉廩實,士卒練,然後大舉以討之。”上善之。
二月,丙戌,上遣武攸暨、武三思詣乾陵祈雨。既而雨降,上喜,制復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因名酆王廟曰褒德,陵曰榮先;又制崇恩廟齋郎取五品子充。太常博士楊孚曰:“太廟皆取七品已下子為齋郎,今崇恩廟取五品子,未知太廟當如何?”上命太廟亦準崇恩廟。孚曰:“以臣準君,猶為僭逆,況以君準臣乎!”上乃止。
庚寅,敕改諸州中興寺、觀為龍興,自今奏事不得言中興。右補闕權若訥上疏,以為:“天、地、日、月等字皆則天能事,賊臣敬暉等輕紊前規;今削之無益於淳化,存之有光於孝理。又,神龍元年制書,一事以上,並依貞觀故事,豈可近舍母儀,遠尊祖德!”疏奏,手制褒美。
三月,庚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熱入貢。
夏,四月,辛巳,以上所養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贊普。
五月,戊戌,以右屯衛大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以備突厥。
上以歲旱谷貴,召太府卿紀處訥謀之。明日,武三思使知太史事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微宮,至帝座,主大臣宴見納忠於天子。”上以為然,敕稱處訥忠誠,徹於玄象,賜衣一襲,帛六十段。
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姚巂道討擊使、監察御史晉昌唐九征擊姚州叛蠻,破之,斬獲三千餘人。
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惡之;特進德靜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敕,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衛將軍武崇訓常陵侮太子,或呼為奴。崇訓又教公主言於上,請廢太子,立己為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
秋,七月,辛丑,太子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孤禕之、沙吒忠義等,矯制發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殺三思、崇訓於其第,並親黨十餘人。又使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宮城諸門,太子與多祚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叩閣索上官婕妤。婕妤大言曰:“觀其意欲先索婉兒,次索皇后,次及大家。”上乃與韋後、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門樓以避兵鋒,使左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帥飛騎百餘人屯於樓下以自衛。楊再思、蘇瑰、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衛將軍紀處訥擁兵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閉門自守。多祚先至玄武樓下,欲升樓,宿衛拒之。多祚與太子狐疑,按兵不戰,冀上問之。宮闈令石城楊思勖在上側,請擊之。多祚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為前鋒總管,思勖挺刃斬之,多祚軍奪氣。上據檻俯謂多祚所將千騎曰:“汝輩皆朕宿衛之士,何為從多祚反?苟能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斬多祚、承況、禕之、忠義,餘眾皆潰。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右延明門,將殺宗楚客、紀處訥,不克而死。太子以百騎走終南山,至鄠西,能屬者才數人,憩於林下,為左右所殺。上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堂。更成王千里姓曰蝮氏,同黨皆伏誅。
東宮僚屬無敢近太子屍者,唯永和縣丞寧嘉勖解衣裹太子首號哭,貶興平丞。
太子兵所經諸門守者皆坐流;韋氏之黨奏請悉誅之,上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宋城鄭惟忠曰:“大獄始決,人心未安,若復有改推,則反仄者眾矣。”上乃止。
以楊思勖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內常侍。癸卯,赦天下。
贈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武崇訓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樂公主請用永泰公主故事,以崇訓墓為陵。給事中盧粲駁之,以為:“永泰事出特恩,今魯王主婿,不可為比。”上手敕曰:“安樂與永泰無異,同穴之義,今古不殊。”粲又奏,以為:“陛下以膝下之愛施及其夫,豈可使上下無辨,君臣一貫哉!”上乃從之。公主怒,出粲為陳州刺史。
襄邑尉襄陽席豫聞安樂公主求為太女,嘆曰:“梅福譏切王氏,獨何人哉!”乃上書請立太子,言甚深切。太平公主欲表為諫官。豫恥之,逃去。
八月,戊寅,皇后及王公已下表上尊號曰應天神龍皇帝,改玄武門為神武門,樓為制勝樓。宗楚客又帥百官表請加皇后尊號曰順天翊聖皇后。上並許之。
初,右台大夫蘇珦治太子重俊之黨,囚有引相王者,珦密為之申理,上乃不問。自是安樂公主及兵部尚書宗楚客日夜謀譖相王,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誣奏相王及太平公主,雲“與重俊通謀,請收付制獄。”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使鞫之。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內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愛,遂寢其事。
右補闕浚儀吳兢聞祖雍之謀,上疏,以為:‘自文明以來,國之祚胤,不絕如線,陛下龍興,恩及九族,求之瘴海,升之闕庭。況相王同氣至親,六合無貳,而賊臣日夜連謀,乃欲陷之極法;禍亂之根,將由此始。夫任以權則雖疏必重,奪其勢則雖親必輕。自古委信異姓,猜忌骨肉,以覆國亡家者,幾何人矣!況國家枝葉無幾,陛下登極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誅,一子以愆違遠竄,惟餘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譏,不可不慎,《青蠅》之詩,良可畏也!”
相王寬厚恭謹,安恬好讓,故經武、韋之世,竟免於難。
初,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權,意常憤郁。及太子重俊起兵,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安門,脅以自隨,太子死,升為亂兵所殺。元忠揚言曰:“元惡已死,雖鼎鑊何傷!但惜太子隕沒耳!”上以其有功,且為高宗、武后所重,故釋不問。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等共證元忠,雲“與太子通謀,請夷其三族。”制不許。元忠懼,表請解官爵,以散秩還第。丙戌,上手敕聽解僕射,以特進、齊公致仕,仍朝朔望。
九月,丁卯,以吏部侍郎蕭至忠為黃門侍郎,兵部尚書宗楚客為左衛將軍,兼太府卿紀處訥為太府卿,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於惟謙罷為國子祭酒。
庚子,赦天下,改元。
宗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使劾奏魏元忠,以為:“侯君集社稷元勛,及其謀反,太宗就群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祐等為逆,雖復懿親,皆從國法。元忠功不逮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男入逆徒,是宜赤族污宮。但有朋黨飾辭營救,以惑聖聽,陛下仁恩,欲掩其過。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者,正以事關宗社耳。”上頗然之。元忠坐系大理,貶渠州司馬。
宗楚客令給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既犯大逆,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亦贊之。上謂再思等曰:“元忠驅使日久,朕特矜容,制命已行,豈宜數改!輕重之權,應自朕出。卿等頻奏,殊非朕意!”再思等惶懼拜謝。
監察御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猶如昭憲;元忠非勛非戚,焉得獨漏嚴刑!”甲辰,又貶元忠務川尉。
頃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奏以為不可,此則元忠懷逆日久,請加嚴誅!”上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疾,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傑欲樹私恩,未見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楚客乃止。
元忠行至涪陵而卒。
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范於東都作聖善寺,長樂坡作大像,府庫為之虛耗。上及韋後皆重之,勢傾內外,無敢指目者。戊申,侍御史魏傳弓發其奸贓四十餘萬,請置極法。上欲宥之,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豈宜刑所不及!”上乃削黜慧范,放於家。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有龐於安樂公主,縱暴不法,傳弓奏請誅之,御史大夫竇從一懼,固止之。時宦官用事,從一為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誤見訟者無須,必曲加承接。
以楊再思為中書令,韋巨源、紀處訥並為侍中。
壬戌,改左、右羽林千騎為萬騎。
冬,十月,丁丑,命左屯衛將軍張仁願充朔方道大總管,以擊突厥。比至,虜已退,追擊,大破之。
習藝館內教蘇安恆,矜高好奇,太子重俊之誅武三思也,安恆自言“此我之謀”。太子敗,或告之;戊寅,伏誅。
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是歲,上遣使者分道詣江、淮贖生。中書舍人房子李又上疏諫曰:“江南鄉人采捕為業,魚鱉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沾於末類;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用,支供易殫。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用之倘多,則常支有闕。在於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唯利斯視,錢刀日至,網罟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未若回救贖之錢物,減貧無之徭賦,活國愛人,其福勝彼。”
段譯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神龍元年(乙巳、705)唐紀二十四唐中宗神龍元年(乙巳,公元705年)
[1]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自是每十日一往。
[1]二月,辛亥(初一),唐中宗帶領文武百官到上陽宮向武則天請安,問候她的日常生活狀況;從此唐中宗每十天前來問候一次。
[2]甲寅,復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復以神都為東都,北都為并州,老君為玄元皇帝。
[2]甲寅(初四),唐中宗下詔恢復大唐國號,並規定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等都恢復唐高宗永淳年間以前的舊制,神都又恢復東都舊名,北都恢復并州舊名,老君仍稱為玄元皇帝。
[3]乙卯,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楊再思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3]乙卯(初五),唐中宗將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為高要尉;將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並流放到高州;將司禮卿崔神慶流放到欽州。唐中宗又任命楊再思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范、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奸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亦人臣之義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為毫州刺史。
在武則天被遷到上陽宮時,只有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一人痛哭流涕。桓彥范、張柬之對他說:“今天哪裡是您悲哀哭泣的日子!恐怕從今以後您就要大禍臨頭了。”姚元之回答說:“元之侍奉則天皇帝的時間很長,現在突然要分手了,感到悲痛難忍。況且元之前幾天追隨諸公誅滅惡逆之徒,是盡作臣子的本分;今天辭別舊主,也同樣是在盡作臣子的本分。即使因此而受到懲罰,我也心甘情願。”在這一天,姚元之被任命為毫州刺史。
[4]甲子,立妃韋氏為皇后,赦天下。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妃。
[4]甲子(十四日),唐中宗將他的妃子韋氏立為皇后,大赦天下;又追贈韋後之父韋玄貞為上洛王,追贈韋後之母崔氏為上洛王妃。
左拾遺賈虛己上疏,以為“異姓不王,古今通制。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後父太原王,殷鑑不遠,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讓,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左拾遺賈虛己上疏認為:“異姓之人不得封為王,是從古至今的定製。現在中興剛剛開始,黎民百姓無不欽慕嚮往,觀看陛下如何治理這個國家。而陛下卻首先追贈皇后的父親為王,這不是用來在全國擴大陛下賢德的辦法。況且高宗時期追贈皇后的父親武士為太原王,這個教訓離現在並不遙遠,陛下必須從一點一滴進行預防。如果認為命令已經發布無法收回,陛下應該讓皇后堅決推辭,這樣更能增加皇后謙虛守禮的美德。”唐中宗沒有採納他的建議。
初,韋後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上之遷房陵也,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後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後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嘗與後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制。”及再為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桓彥范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雞之辰,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教,勿出外朝乾國政。”
先前,韋後共生育了邵王李重潤以及長寧和安樂兩公主,在唐中宗被放逐到房陵去的時候,安樂公主在路上出生,所以唐中宗特別喜歡她。中宗與韋後在房陵被幽禁期間,共同經歷了各種艱難困苦的生活,因而兩個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中宗每當聽到武則天派使者前來的訊息,就驚惶失措地想要自殺,韋後制止他說:“禍福並非一成不變,最多不過一死,您何必這么著急呢!”
中宗曾經私下對韋後發誓:“如果日後我能重見天日,一定會讓你隨心所欲,不加任何限制。”所以在韋氏重新成為皇后以後,便像武則天在高宗朝那樣干預起朝政來了。桓彥范上表,認為:“《周易》說:‘婦女沒有什麼錯失,在家中主持家務,就是吉利。’,《尚書》說:‘如果母雞司晨打鳴,這個家庭就要敗落了’。我發現陛下每次臨朝,皇后總是坐在帷帳後面參預對軍國大事的處理。臣觀察歷朝帝王,沒有哪一個與婦人共同執政而不導致國破身亡的。再說陰凌駕於陽之上,是違背自然法則的;婦人欺凌丈夫,是違背人倫之道的。希望陛下觀察古今治亂興衰的經驗教訓,時刻想著社稷與百姓,敦促皇后嚴守皇后的本分,一心一意地致力於女子的教化,不要到外朝來干預國家政事。”
先是,胡僧慧范以妖妄游權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後亦重之。及易之誅,復稱慧范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入宮掖,上數微行幸其舍。彥范復表言慧范執左道以亂政,請誅之。上皆不聽。
在此之前,胡僧慧范憑藉虛妄的邪說結交權貴,與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等人相處得很好,韋後也很看重他。等到張易之被誅滅以後,韋後又稱慧范也參預了誅殺張易之等人的謀劃,於是慧范因功被授為銀青光祿大夫,並賜爵為上庸縣公,使他得以出入皇宮,唐中宗也多次穿便衣到他所居住的地方。桓彥范又上表指控慧范用邪門歪道紊亂朝政,請求將他處死。唐中宗對這些建議都沒有採納。
[5]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吳王恪之子鬱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葬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歷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葬,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5]武則天在剷除李唐宗室的時候,最先殺掉的是那些有道德才能的人,只有吳王李恪的兒子鬱林侯李千里,心地狹窄性情浮躁,沒有才能,再加上一次又一次地向武則天進獻祥瑞,因而得以倖免。唐中宗即位之後,封李千里為成王,任命他為左金吾大將軍。武則天所誅殺的李唐諸王、王妃、公主、駙馬等都無人加以埋葬,這些人的子孫有的被流放到嶺南地區,有的已經在監獄中拘禁了數年之久,有的躲藏在民間成為富人的僱工。到這時候,唐中宗頒下制書,命令各州縣尋訪這些死去的宗室貴族的靈柩,根據死者的身份依禮改葬;並且給這些死者恢復原任官爵;召回他們的子孫,讓他們承襲父輩的爵位;對那些沒有子孫的人,則替他們選擇後嗣以續其香火。不久,散落各地的宗室子孫相繼來到東都,唐中宗全都召見了他們。大家流著淚向中宗行了舞拜禮。中宗各根據血緣關係的親疏遠近賜給了他們大小不等的官職、爵位。
[6]二張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嘆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亦謂桓彥范、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
[6]張易之、張昌宗被誅滅後,洛州長史薛季昶對張柬之和敬暉說:“張易之、張昌宗這兩個元兇雖然已被剷除,但呂產、呂祿這樣人還在朝中任職,鋤草時不鏟掉草根,終究還會長出草來。”張柬之、敬暉回答說:“現在大局已定,你說的那些人不過是案板上的肉罷了,還能有什麼作為!現在殺的人已經夠多的了,不能再多殺了。”薛季昶嘆口氣說:“我不知道將死在哪裡了。”朝邑尉武強人劉幽求也對桓彥范和敬暉說:“武三思還沒有受到懲處,你們這些人終究會死無葬身之地;如果現在不及早作準備,等到大禍臨頭再後悔就來不及了。”桓彥范和敬暉也沒有採納他的建議。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儀之女孫也,儀死,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歷以後,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即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後,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後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遂與後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唐中宗的女兒安樂公主嫁給了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上官婉兒是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儀被殺後,她被沒入後宮。上官婉兒聰明伶俐,能言善辯,寫得一手好文章,又熟悉官府事務。武則天十分喜歡她,自聖歷年間以後,經常讓她參予對各衙門所上表章奏疏的處理;唐中宗即位後,更加信任她,又讓她專門負責草擬皇帝的命令,封她為婕妤,讓她執掌宮中事務。上官婉兒與武三思私通,所以偏袒武氏,她又向韋後推薦武三思,將武三思領進宮中,唐中宗於是開始與武三思商議政事,張柬之等人從此都受到了武三思的遏制。唐中宗讓韋後與武三思一起玩一種叫作雙陸的遊戲,自己則坐在一旁為他們數籌碼;武三思於是又開始與韋後私通,武氏的勢力因此又強大起來。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床嘆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為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奈何!”
張柬之等人屢次勸告唐中宗誅滅武氏集團,唐中宗都不聽。張柬之等人說:“武則天改唐為周的時候,李唐宗室被誅殺殆盡;現在多虧天地神靈的庇佑,陛下又重登帝位,但武氏卻像以往一樣安穩地把持著他們所竊取的官爵職位,這種情形難道是朝野之士所希望看到的嗎?希望陛下減少他們的俸祿,削奪他們的官爵,以告慰天下之人!”唐中宗仍然沒有採納他們的建議。張柬之等人有的拍著几案嘆息,有的彈擊手指以致出血,紛紛說:“皇上過去作英王時,在人們眼裡是一個勇武剛烈的人,我們之所以沒有誅滅武氏集團,是為了讓皇上能親自誅殺他們以擴大天子的聲威。現在皇上卻反過頭來重用武氏集團成員,大勢已去,誰知以後又會怎么樣呢!”
上數微服幸武三思第,監察御史清河崔皎密疏諫曰:“國命初復,則天皇帝在西宮,人心猶有附會;周之舊臣,列居朝廷, 陛下奈何輕有外游,不察豫且之禍!”上泄之,三思之黨切齒。
唐中宗屢次身著便服到武三思的家裡去,監察御史清河人崔皎秘密上疏說:“陛下的權力剛剛恢復,則天皇帝還住在西邊的上陽宮裡,還有人想依附她;武周時期的舊臣,仍然在朝廷供職,陛下怎么能輕易地外出遊幸,沒看到白龍身著魚服而被打魚的豫且射中的災禍嗎!”唐中宗把密疏的內容泄露了出去,武三思和他的黨羽們對崔皎恨之入骨。
丙寅,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丙寅(十六日),唐中宗任命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7]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上之庶子也;其妃,張易之之甥。韋後惡之,譖於上曰:“重潤之死,重福為之也。”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常令州司防守之。
[7]左散騎常侍譙王李重福,是唐中宗的庶子;他的妃子,是張易之的外甥女。韋後討厭李重福,便在中宗面前誣陷他說:“李重潤被迫自殺,是李重福在武則天面前誣陷所致。”唐中宗因此將李重福貶為濮州員外刺史,不久又改任他為均州刺史,並且常常命令州官對他嚴加防範。
[8]丁卯,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
[8]丁卯(十七日),唐中宗任命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
[9]辛未,相王固讓太尉及知政事,許之;又立為皇太弟,相王固辭而止。
[9]辛未(二十一日),相王李旦堅決要求辭去太尉及宰相職務,唐中宗同意了他的辭職請求;唐中宗又想立相王李旦為皇太弟,因相王堅決推辭而作罷。
[10]甲戌,以國子祭酒始平祝欽明同中書門下三品,黃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為刑部尚書,罷知政事。
[10]甲戌(二十四日),唐中宗任命國子祭酒始平人祝欽明為同中書門下三品;任命黃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為刑部尚書,同時免去他的宰相職務。
[11]丁丑,武三思、武攸暨固辭新官爵及政事,許之,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11]丁丑(二十七日),武三思和武攸暨堅決推辭剛被任命的新職務和爵位,唐中宗同意了他們的請求,並且加封他們為開府儀同三司。
[12]立皇子義興王重俊為衛王,北海王重茂為溫王;仍以重俊為洛州牧。
[12]唐中宗立皇子義興王李重俊為衛王,北海王李重茂為溫王;仍然讓李重俊擔任洛州牧。
[13]三月,甲申,制:“文明已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蔭,唯徐敬業、裴炎不在免限。”
[13]三月,甲申(初五),唐中宗頒下制書:“文明年間以來因獲罪而破敗了的家族的子孫都可以恢復原來的地位與蔭庇,只有徐敬業、裴炎不在赦免之列。”
[14]丁亥,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已死者追奪官爵,存者皆流嶺南惡地。”
[14]丁亥(初八),唐中宗頒下制書:“酷吏周興、來俊臣等人,已經死去的要追奪官爵,現在還活著的都要流放到嶺南的偏僻之地。”
[15]己丑,以袁恕己為中書令。
[15]己丑(初十),唐中宗任命袁恕己為中書令。
[16]以安車征安平王武攸緒於嵩山,既至,除太子賓客;固請還山,許之。
[16]唐中宗下令用可以坐乘的安車到嵩山徵召安平王武攸緒,武攸緒一來到京師,就被任命為太子賓客;他堅決要求再回到嵩山,唐中宗答應了他。
[17]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
[17]唐中宗頒下制書:“梟氏、蟒氏都恢復為原來的蕭氏、王氏。”
[18]術士鄭普思、尚衣奉御葉靜能皆以妖妄為上所信重,夏,四月,墨敕以普思為秘書監,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范、崔玄固執不可,上曰:“已用之,無容遽改。”彥范曰:“陛下初即位,下制云:‘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為秘書監,孔穎達為國子祭酒,豈普思、靜能之比乎!”庚戌,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為“《》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為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於國!”上皆不聽。
[18]江湖術士鄭普思和尚衣奉御葉靜能都憑藉虛妄的邪說得到唐中宗的信任和重用,夏季,四月,唐中宗沒有通過外廷,親筆書寫敕書任命鄭普思為秘書監,葉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范和崔玄堅持認為不能這樣做,唐中宗道:“我已經任命了他們,不能這樣快就改變任命。”桓彥范說:“陛下在剛剛即位時,曾頒下制書說:‘國家的各項行政措施與法令都將完全依照貞觀時期的定製’。貞觀時期,擔任秘書監職務的是魏徵、虞世南和顏師古,擔任國子祭酒職務的是孔穎達,這些人的道德才能是現在的鄭普思和葉靜能所能比擬的嗎?”庚戌(初一),左拾遺李邕上疏認為:“《詩經》三百篇,用一句話來概括,叫做‘思想純正。’如果真有能讓人長生不老的神仙,那么秦始皇和漢武帝早就找到了;如果佛祖真能為人謀利造福,那么梁武帝也早就如願以償了。唐堯、虞舜之所以能夠成為歷代帝王的典範,也不過是由於他們努力修治世上各種的事情罷了。陛下對鄭普思和葉靜能這樣的人尊寵有加,對於治理國家有什麼用處!”唐中宗對上述建議都沒有接受。
[19]上即位之日,驛召魏元忠於高要;丁卯,至都,拜衛尉卿、同平章事。
[19]唐中宗即位那一天,用驛車從高要縣召回魏元忠;丁卯(十八日),魏元忠抵達東都,唐中宗任命他為衛尉卿、同平章事。
[20]甲戌,以魏元忠為兵部尚書,韋安石為吏部尚書,李懷遠為右散騎常侍,唐休為輔國大將軍,崔玄檢校益府長史,楊再思檢校楊府長史,祝欽明為刑部尚書,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元忠等皆以東宮舊僚褒之也。
[20]甲戌(二十五日),唐中宗任命魏元忠為兵部尚書,韋安石為吏部尚書,李懷遠為右散騎常侍,唐休為輔國大將軍,崔玄為檢校益府長史,楊再思為檢校楊府長史,祝欽明為刑部尚書,上述人等都同時兼任同中書門下三品。魏元忠等人都是由於曾在中宗作太子時作過東宮僚屬的緣故,而得到這樣的褒獎。
[21]乙亥,以張柬之為中書令。
[21]乙亥(二十六日),唐中宗任命張柬之為中書令。
[22]戊寅,追贈故邵王重潤為懿德太子。
[22]戊寅(二十九日),唐中宗下詔追贈已經死去的邵王李重潤為懿德太子。
[23]五月,壬午,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尊廟。制:“武氏三代諱,奏事者皆不得犯。”
[23]五月,壬午(初四),唐中宗將武周七廟的神主遷到西京崇尊廟,並頒下制書:“對於武太后及其父、祖的名諱,上奏言事的臣民都不得觸犯。”
[24]乙酉,立太廟、社稷於東都。
[24]乙酉(初七),唐中宗在東都設立太廟及社稷。
[25]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為立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
[25]唐中宗把張柬之等人以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都當作為國家立下功勞的人,賜給他們鐵券,並規定如果這些人所犯的不是謀反叛逆之罪,每個人都可以寬恕十次死罪。
[26]癸巳,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為:“五運迭興,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內外。”上不許。
[26]癸巳(十五日),敬暉等人率領文武百官上表唐中宗,認為:“五德之運輪流興起,沒有兩德同時盛大的事情。天授年間改朝換代之際,李唐宗室被誅殺流徙殆盡,哪裡有與武氏同殿受封的權利!現在上天又重新眷顧李姓,但武氏仍然像以往那樣受封為王,與李姓宗室一起居住在京師,開天闢地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道理。希望陛下為大唐江山著想,順從朝野士民的心愿,削奪他們的王爵以安定人心。”唐中宗沒有同意他們的建議。
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考功員外郎崔為耳目,伺其動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反為三思用;三思引為中書舍人。,仁師之孫也。
敬暉等人害怕武三思的讒言陷害,便把考功員外郎崔當作自己的耳目,以便隨時刺探武三思的訊息。崔見中宗親近武三思而猜忌敬暉等人,便把敬暉等人的全部打算告訴了武三思,反而成了為武三思效勞的人。武三思推薦崔作了中書舍人。崔是崔仁師的孫子。
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鄭諂事二張,二張敗,貶宣州司士參軍,坐贓,亡入東都,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哭甚哀,既而大笑。三思素貴重,甚怪之,曰:“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而晏然尚自以為泰山之安,此所以為大王寒心也。”三思大悅,與之登樓,問自安之策,引為中書舍人,與崔皆為三思謀主。
在這以前,殿中侍御史南皮縣人鄭巴結張易之和張昌宗,二張敗死之後,被貶為宣州司士參軍,又因犯貪贓罪的緣故,逃到東都,私下拜見武三思。鄭剛見到武三思時,哭得很悲哀,一會兒又放聲大笑。武三思向來位尊任重,對鄭的悲喜無常感到非常奇怪。鄭解釋道:“我在剛剛見到大王時之所以痛哭失聲,是在為大王將被戮屍滅族而感到悲哀。悲哀之後又放聲大笑,是在為大王能得到鄭的幫助從而得以免禍而感到高興。大王您雖然深得天子的歡心,但張柬之、敬暉、桓彥范、崔玄和袁恕己五人手中都掌握著將相大權,並且個個膽略過人,以至於廢掉太后的帝位都易如反掌。大王您自己考慮您與太后相比哪一個權勢地位更重一些?那五個人對您恨之入骨,日夜都想吃下您的肉,如果不能把大王滅族,他們是不會稱心如意的。大王您如果不儘快除掉這五個人,您的生命安全就會像早晨的露水一樣沒有保障,可是您卻還是怡然自樂,自以為像泰山一樣安然無羔,這就是我鄭為大王您感到痛心的原因。”武三思十分高興,與鄭一起上樓,向他請教使自己平安無禍的辦法,並薦舉他作了中書舍人,與崔一道成為自己的謀主。
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暉等,雲“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為上畫策,“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之權。”上以為然,甲午,以侍中齊公敬暉為平陽王,桓彥范為扶陽王,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為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為博陵王,罷知政事,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仍賜彥范姓韋氏,與皇后同籍。尋又以玄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武三思與韋後天天在唐中宗面前誣陷敬暉等人,說他們“倚仗功勞專擅朝政,將對大唐的江山社稷不利。”中宗相信了他們兩人的讒言。武三思等人趁機為中宗出謀劃策,“不如封敬暉等人為王,同時罷免他們所擔任的職務,這樣的話,表面不失為尊寵功臣,而實際上又能剝奪他們的權力。”唐中宗認為這樣做很好。甲午(十六日),唐中宗封侍中、齊公敬暉為平陽王,譙公桓彥范為扶陽王,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為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為博陵王,同時免去他們的宰相職務,賞賜上述五人金帛鞍馬,只要求他們於每月初一、十五朝見天子;又賜桓彥范姓韋氏,讓他與韋後同族。不久唐中宗又任命崔玄為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後來又改任他為梁州刺史。隨後武三思便下令文武百官重新恢復執行武則天時期的政策,凡是拒不趨附武氏集團的人都被排斥去位,那些被張柬之、桓彥范等人貶逐的人又重新得到起用,朝政大權全部落入武三思之手。
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也,求人為表,眾莫肯為。中書舍人岑羲為之,語甚激切;中書舍人偃師畢構次當讀表,辭色明厲。三思既得志,羲改秘書少監,出構為潤州刺史。
張柬之等五王請求中宗削去武氏集團成員的王爵時,曾找人為他們擬表,眾位朝臣中沒有人敢於出頭。中書舍人岑羲代他們草擬了表章,遣辭用語十分激切;中書舍人偃師人畢構正輪到負責宣讀這一表章,言語和神態顯得非常嚴厲。武三思得志以後,便改任岑羲為秘書少監,外放畢構為潤州刺史。
易州刺史趙履溫,桓彥范之妻兄也。彥范之誅二張,稱履溫預其謀,召為司農少卿,履溫以二婢遺彥范;及彥范罷政事,履溫復奪其婢。
易州刺史趙履溫,是桓彥范的妻兄。桓彥范誅殺張易之、張昌宗等人之後,聲稱趙履溫也參預了誅除逆黨的策劃,唐中宗召他入京任司農少卿,趙履溫把兩個婢女送給了桓彥范;等到桓彥范被免去宰相職務以後,趙履溫又奪回了兩個婢女。
上嘉宋忠直,屢遷黃門侍郎。武三思嘗以事屬,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既復子明辟,王當以侯就第,何得尚乾朝政!獨不見產、祿之事乎!”
唐中宗讚賞宋忠誠正直,連續把他提拔到黃門侍郎的高位。武三思曾囑託宋替他辦一件事,宋義正辭嚴地拒絕他說:“現在太后都已經將帝位傳給了太子,大王你就應當以侯爵的身份回到自己家裡去,怎么還可以干預朝政呢!你難道不知道呂產、呂祿兩人的結局嗎!”
[27]以韋安石兼檢校中書令,魏元忠兼檢校侍中,又以李湛為右散騎常侍,趙承恩為光祿卿,楊元琰為衛尉卿。
[27]唐中宗任命韋安石兼任檢校中書令,魏元忠兼任檢校侍中,又任命李湛為右散騎常侍,趙承恩為光祿卿,楊元琰為衛尉卿。
先是,元琰知三思浸用事,請棄官為僧,上不許。敬暉聞之,笑曰:“使我早知,勸上許之,髡去胡頭,豈不妙哉!”元琰多須類胡,故暉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非徒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悅。及暉等得罪,元琰獨免。
在此之前,楊元琰知武三思日益專擅朝政,便向唐中宗請求允許他辭去官位,削髮為僧。唐中宗沒有同意。敬暉聽說這件事後,對楊元琰打趣說:“要是我早一點得知此事,我就去勸陛下同意你的要求,剃光你這胡人的腦袋,豈不是太妙了!”楊元琰長了一臉的絡腮鬍子,看上去像胡人,所以敬暉拿他開這樣的玩笑。楊元琰回答說:“人在功成名就以後,如果不激流勇退,就會遇到危險。我的確是從心眼裡想辭官出家當和尚的,不僅僅是作個樣子。”敬暉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之後非常吃驚,感到很不高興。在敬暉等人因武三思的誣陷而被殺後,只有楊元琰一人得以倖免。
[28]上官婕妤勸韋後襲則天故事,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為丁,五十九免役,改易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28]上官婕妤勸韋後承襲武則天時期的舊制,向中宗上表請求規定全國士民百姓一律為被父親休棄的母親服喪三年。又請求規定天下百姓二十三歲時才算成丁,到五十九年就免除勞役,她要求作這一改變的目的是收買人心。唐中宗對她的所有建議都同意。
[29]癸卯,制,降諸武,梁王三思為德靜王,定王攸暨為樂壽王,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為公,以厭人心。
[29]癸卯(二十五日),唐中宗頒下制書,下令降低武氏集團成員的爵位,將梁王武三思降為德靜縣王,將定王武攸暨降為樂壽縣王,將河內王武懿宗等十二人降封為公爵,以此滿足天下臣民的心愿。
[30]甲辰,以唐休為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豆盧欽望為右僕射。
[30]甲辰(二十六日),唐中宗任命唐休為尚書左僕射,依舊任同中書門下三品;又任命豆盧欽望為尚書右僕射。
[31]六月,壬子,以左驍衛大將軍裴思說充靈武軍大總管,以備突厥。
[31]六月,壬子(初四),唐中宗任命左驍衛大將軍裴思說為靈武軍大總管,目的是為了防備突厥兵的侵擾。
[32]癸亥,命右僕射豆盧欽望,有軍國重事,中書門下可共平章。
[32]癸亥(十五日),唐中宗命令尚書右僕射豆盧欽望遇有軍政大事時,可到宰相議事的地方,與宰相們共同商議處理意見。
先是,僕射為正宰相,其後多兼中書門下之職,午前決朝政,午後決省事。至是,欽望專為僕射,不敢預政事,故有是命。是後專拜僕射者,不復為宰相矣。
在此之前,僕射就是正宰相,後來僕射大多兼任中書門下之職,每次上朝都是在上午商議處理朝廷大事,下午處理尚書省的事務。到這時,豆盧欽望專任右僕射一職,不敢參預宰相們對於軍政大事的討論,所以唐中宗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此後專任尚書僕射的人,便不再是宰相了。
又以韋安石為中書令,魏元忠為侍中,楊再思檢校中書令。
唐中宗又任命韋安石為中書令,魏元忠為侍中,楊再思為檢校中書令。
[33]丁卯,孝敬皇帝於太廟,號義宗。
[33]丁卯(十九日),唐中宗將其兄孝敬皇帝李弘的神主遷入太廟,廟號為義宗。
[34]戊辰,洛水溢,流二千餘家。
[34]戊辰(二十日),洛水泛濫,沖走二千多戶人家。
[35]秋,七月,辛巳,以太子賓客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如故。
[35]秋季,七月,辛巳(初四),唐中宗任命太子賓客韋巨源為同中書門下三品,仍保留他原任的西京留守職務。
[36]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乙未,以柬之為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給全俸。
[36]特進、漢陽王張柬之上表請求回到襄州養病;乙未(十八日),唐中宗任命張柬之為襄州刺史,但不主管該州事務而領取全額俸祿。
[37]河南、北十七州大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衛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疏,以為:“水陰類,臣妾之象,恐後庭有乾外朝之政者,宜杜絕其萌。今霖雨不止,乃閉坊門以禳之,至使里巷謂坊門為宰相,言朝廷使之燮理陰陽也。又,太子國本,宜早擇賢能而立之。又,外戚太盛,如武三思等,宜解其機要,厚以祿賜。又,鄭普思、葉靜能以小技竊大位,亦朝政之蠹也。”疏奏,不省。
[37]黃河南北十七個州發大水。八月,戊申(初一),唐中宗因發生水災的緣故而下詔要求臣下直言規諫自己的過失。右衛騎曹參軍西河縣人宋務光上疏認為:“水屬陰類,是臣下、女人之象,恐怕是後宮有干預外朝政事的,陛下應當設法防患於未然;現在連日大雨不止,朝廷於是關閉坊市北門來祈求晴天,以至於使民間稱坊門為宰相,說是朝廷讓它來調解陰陽的。再者,太子乃是立國的根本,應當及早選擇賢良而有才能的王子,將他立為太子;此外,外戚勢力太大,像武三思等人,應當解除他們所擔任的重要職務,再多給他們一些俸祿;最後一點,鄭普思、葉靜能僅憑一些雕蟲小技就竊據高位,他們也是敗壞朝政的蛀蟲。”這篇奏疏呈上來之後,唐中宗根本不審閱。
[38]壬戌,追立妃趙氏為恭皇后,孝敬皇帝妃裴氏為哀皇后。
[38]壬戌(十五日),唐中宗將妃子趙氏追立為恭皇后,將孝敬皇帝李弘的妃子裴氏追立為哀皇后。
[39]九月,壬午,上祀昊天上帝、皇地於明堂,以高宗配。
[39]九月,壬午(初五),唐中宗在明堂祭祀昊天上帝、皇地,以唐高宗李治配享。
[40]初,上在房陵,州司制約甚急;刺史河東張知謇、靈昌崔敬嗣獨待遇以禮,供給豐贍。上德之,擢知謇自貝州刺史為左衛將軍,賜爵范陽公。敬嗣已卒,求得其子汪,嗜酒,不堪厘職,除五品散官。
[40]當初,唐中宗被貶到房陵時,地方官府對他的限制約束十分嚴格,只有刺史河東縣人張知謇和靈昌縣人崔敬嗣兩人對他以禮相待,供給的物品十分豐富。唐中宗很感激他們兩人,於是將張知謇由貝州刺史提拔為左衛將軍,並賜爵為范陽公。崔敬嗣已經去世,唐中宗找到他的兒子崔汪。但由於崔汪嗜酒如命,實在不能勝任任何實際職務,只好讓他當五品散官。
[41]改葬上洛王專玄貞,其儀皆如太原王故事。
[41]唐中宗為韋後的父親上洛王韋玄貞改葬,其禮儀都依照武則天之父太原王的先例。
[42]癸巳,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罷為禮部尚書,以其從父安石為中書令故也。
[42]癸巳(十六日),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被免去相職,改任禮部尚書,這是因為他的叔父韋安石被任命為中書令的緣故。
[43]以左衛將軍上紀處訥兼檢校太府卿,處訥娶武三思之妻姊故也。
[43]唐中宗任命左衛將軍上人紀處訥兼任檢校太府卿,這是由於紀處訥娶了武三思之妻的姐姐的緣故。
[44]冬,十月,命唐休留守京師。
[44]冬季,十月,唐中宗命令唐休留守京師。
[45]癸亥,上幸龍門;乙丑,獵於新安而還。
[45]癸亥(十七日),唐中宗巡幸龍門;乙丑(十九日),唐中宗在新安狩獵之後又返回東都。
[46]辛未,以魏元忠為中書令,楊再思為侍中。
[46]辛未(二十五日),唐中宗任命魏元忠為中書令,楊再思為侍中。
[47]十一月,戊寅,群臣上皇帝尊號曰應天皇帝,皇后曰順天皇后。壬午,上與後謁謝太廟,赦天下;相王、太平公主加實封,皆滿萬戶。
[47]十一月,戊寅(初二),群臣給唐中宗上尊號為應天皇帝,為韋後上尊號為順天皇后。壬午(初六),中宗與韋後一同到太廟拜謝列祖列宗,並下詔赦免天下罪囚;同時下詔將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的實封戶都加至一萬戶。
[48]己丑,上御洛城南樓,觀潑寒胡戲。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為“謀時寒若,何必裸身揮水,鼓舞衢路以索之!”疏奏,不納。
[48]己丑(十三日),唐中宗登上洛城門南樓觀看潑寒胡戲。清源尉呂元泰上疏認為:“君主善於謀劃,則四時寒暑自然順暢,何必赤身裸體,潑水為樂,在大街上擊鼓起舞以乞求寒冬的到來呢?!”奏疏呈上以後,中宗沒有採納他的建議。
[49]壬寅,則天崩於上陽宮,年八十二。遺制:“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親屬皆赦之。”
[49]壬寅(二十六日),武則天在上陽宮駕崩,終年八十二歲。臨死時武則天留下遺命:“去掉皇帝稱號,以後稱為則天大聖皇后。高宗的后妃王氏和蕭氏二族以及褚遂良、韓瑗、柳三人的親屬都全部赦免。”
上居諒陰,以魏元忠攝冢宰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中外賴之;武三思憚之,矯太后遺制,慰諭元忠,賜實封百戶。元忠捧制,感咽涕泗,見者曰:“事去矣!”
唐中宗在為武則天居喪守制期間,派魏元忠代理三天冢宰職務。魏元忠向來就有忠誠正直的聲望,因而深得朝野倚重。武三思對此很是擔憂,於是偽造武則天的遺命,對魏元忠好言勸慰,並賜給魏元忠封戶一百。魏元忠手捧“太后遺制”涕淚縱橫,看見這一情景的人說:“魏元忠再也不會有所作為了!”
十二月,丁卯,上始御同明殿見群臣。
十二月,丁卯(二十一日),唐中宗才親臨同明殿接見群臣。
[50]太后將合葬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疏,以為:“乾陵玄宮以石為門,鐵錮其縫,今啟其門,必須鐫鑿。神明之道,體尚幽玄,動眾加功,恐多驚黷。況合葬非古,漢時諸陵,皇后多不合葬,魏、晉已降,始有合者。望於乾陵之傍更擇吉地為陵,若神道有知,幽途自當通會;若其無知,合之何益!”不從。
[50]武則天的靈柩將要與唐高宗李治合葬於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疏認為:“乾陵墓穴的門是用石頭做成的,石門的門縫又用熔化的鐵水密封,如果想打開石門,就必須使用鑽鑿一類的工具。供奉神之道,重在保持幽靜玄遠的氣氛,倘若興師動眾地打開石門,恐怕對神多有驚動褻。況且夫妻合葬並非古制,漢代皇帝的陵墓,大多數都沒有皇后合葬,從魏晉以來,才有合葬的。希望陛下能在乾陵旁邊另外選擇風水好的地方修建陵墓,假如帝後神靈有知,兩人在陰間自然會相聚;如果無知,合葬又有什麼用處呢!”唐中宗沒有聽從他的勸告。
[51]是歲,戶部奏天下戶六百一十五萬,口三千七百一十四萬有畸。
[51]這一年,戶部上報唐中宗說,全國共有六百一十五萬戶,總計三千七百一十四萬多人。
二年(丙午、706)
二年(丙午,公元706年)
[1]春,正月,戊戌,以吏部尚書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於惟謙同平章事。
[1]春季,正月,戊戌(二十三日),唐中宗任命吏部尚書李嶠為同中書門下三品,任命中書侍郎於惟謙為同平章事。
[2]閏月,丙午,制:“太平、長寧、安樂、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公主並開府,置官屬。”
[2]閏月,丙午(初一),唐中宗頒下制書:“太平公主、長寧公主、安樂公主、宜城公主、新都公主、定安公主和金城公主都可以開建官署,設定僚屬。”
[3]武三思以敬暉、桓彥范、袁恕己尚在京師,忌之,乙卯,出為滑、、豫三州刺史。
[3]因為敬暉、桓彥范和袁恕己三人仍在京師,武三思忌恨他們,乙卯(初十),武三思將三人分別外放為滑州、州和豫州刺史。
[4]賜鄉僧萬回號法雲公。
[4]唐中宗賜予鄉和尚萬回法雲公的稱號。
[5]甲戌,以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為懷德郡王。
[5]甲戌(二十九日),唐中宗封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為懷德郡王。
[6]二月,乙未,以刑部尚書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仍與皇后敘宗族。
[6]二月,乙未(二十一日),唐中宗任命刑部尚書韋巨源為同中書門下三品,還讓他列入韋皇后的宗族之中。
[7]丙申,僧慧范等九人並加五品階,賜爵郡、縣公;道士史崇恩等加五品階,除國子祭酒,同正;葉靜能加金紫光祿大夫。
[7]丙申(二十二日),唐中宗將胡僧慧范等九人各加授五品官階,並且分別賜予郡公或縣公的爵位;將道士史崇恩等人各加授五品官階,並且任命他們為國子祭酒員外置同正員;給葉靜能加金紫光祿大夫銜。
[8]選左、右台及內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為十道巡察使,委之察吏撫人,薦賢直獄,二年一代,考其功罪而進退之。易州刺史魏人姜師度、禮部員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臨漳源乾曜、監察御史靈昌盧懷慎、衛尉少卿滏陽李傑皆預焉。
[8]唐中宗下詔選拔左、右台及朝廷內外五品以上官員共二十人任十道巡察使,讓他們負責考察官吏政績、安撫黎民百姓、舉薦賢才和覆核平反冤獄。巡察使每兩年輪換一次,根據他們的功績與過失來決定其官職的升降。易州刺史魏縣人姜師度、禮部員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臨漳縣人源乾曜、監察御史靈昌縣人盧懷慎和衛尉少卿滏陽縣人李傑都被選中。
[9]三月,甲辰,中書令韋安石罷為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蘇為侍中、西京留守。,之父也。唐休致仕。
[9]三月,甲辰(初一),中書令韋安石被免去相職,改任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蘇擔任侍中、西京留守。蘇是蘇的父親。唐休因年老退休。
[10]初,少府監丞弘農宋之問及弟兗州司倉之遜皆坐附會張易之貶嶺南,逃歸東都,匿於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後所為,每與所親言之,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密遣其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贖。三思使曇、悛及撫州司倉冉祖雍上書告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丞壽春周憬等潛結壯士,謀殺三思,因勒兵詣闕,廢皇后。上命御史大人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按其事,又命楊再思、李嶠、韋巨源參驗。仲之言三思罪狀,事連宮壺。再思、巨源陽寐不聽;嶠與紹之命反接送獄。仲之還顧,言不已,紹之命之,折其臂。仲之大呼曰:“吾已負汝,死當訟汝於天!”庚戌,同皎等皆坐斬,籍沒其家。周憬亡入比干廟中,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知吾此心。三思與皇后yín亂,傾危國家,行當梟首都市,恨不及見耳!”遂自剄。之問、之遜、曇、悛、祖雍並除京官,加朝散大夫。
[10]先前,少府監丞弘農縣人宋之問和他的弟弟兗州司倉宋之遜都因依附張易之而獲罪被貶往嶺南。兩人逃回東都後,藏在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中。王同皎痛恨武三思和韋後的所作所為,每當他同親近的人談起他們做的事時,都對武三思和韋後恨之入骨。宋之遜在門帘外聽到了王同皎所說的話,便秘密地派他的兒子宋曇和他的外甥校書郎李悛告訴了武三思,希望通過這樣做來將功贖罪。武三思讓宋曇、李悛及撫州司倉冉祖雍上書,控告王同皎夥同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丞壽春縣人周憬等秘密勾結壯士,計畫殺掉武三思,並趁機帶兵闖入皇宮,廢掉韋皇后。中宗指派御史大夫李承嘉和監察御史姚紹之審理這件案子,又讓楊再思、李嶠和韋巨源參與此案的審理。張仲之歷數武三思的罪狀,涉及武三思與韋後的私情,楊再思和韋巨源假裝睡覺,根本不予理睬。李嶠和姚紹之命令手下人將張仲之反綁雙手,送到監獄中關押。張仲之掙扎著回過頭來,嘴裡還在不停地訴說武三思的罪狀,姚紹之下令用棍子揍他,打斷了他的手臂。張仲之大聲呼喊著說:“現在我輸給了你,我死了一定要到上天那裡去告你!”庚戌(初七),王同皎等人都被判處斬刑,家產也都被官府沒收。周憬逃到比干廟中,對著比干的靈位高聲說道:“您比干是上古有名的忠臣,一定能知道我對大唐朝廷的忠心。武三思與韋皇后yín亂,企圖顛覆大唐的江山,遲早會在鬧市上被梟首示眾,只可惜我見不到這一天了!”說完之後即自殺而死。宋之問、宋之遜、宋曇、李悛、冉祖雍等人都被任命為京官,加封為朝散大夫。
[11]武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敬暉等不已,復左遷暉為郎州刺史,崔玄為均州刺史,桓彥范為毫州刺史,袁恕己為郢州刺史;與暉等同立功者皆以為黨與坐貶。
[11]武三思和韋後日夜不停地誣陷敬暉等人,於是唐中宗又將敬暉降職為郎州刺史,將崔玄降職為均州刺史,將桓彥范降職為毫州刺史,將袁恕己降職為郢州刺史;當時與敬暉等一起誅滅張易之、張昌宗而立下功勳的人都被當作敬暉等人的同黨而受到貶職處分。
[12]大置員外官,自京司及諸州凡二千餘人,宦官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
[12]唐中宗大量增置員外官,從在京各部門直到地方各州總共增置員外官二千餘人,此外,還破格提升近千名宦官為七品以上員外官。
魏元忠自端州還,為相,不復強諫,惟與時俯仰;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致書元忠,以為:“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當進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默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擇師傅而輔之,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二失也。崇長緇衣,使遊走權門,借勢納賂,三失也。俳優小人,盜竊品秩,四失也。有司選進賢才,皆以貨取勢求,五失也。寵進宦者,殆滿千人,為長亂之階,六失也。王公貴戚,賞賜無度,競為侈靡,七失也。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八失也。先朝宮女,得自便居外,出入無禁,交通請謁,九失也。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盜竊祿位,十失也。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誰與正之哉!”元忠得書,愧謝而已。
魏元忠從端州回京並被任命為宰相後,就不再犯顏直諫了,遇事只是隨波逐流;朝野人士對他十分失望。酸棗縣尉袁楚客寫信給魏元忠說:“現在皇帝剛剛即位,只應使德政日新,您應當引薦君子,斥退小人,以振興深遠的教化,怎么能安於恩寵,對一切都緘默無言呢?現在還不早定太子之位,並選擇師傅對他加以輔導教誨,是第一個過失。允許公主開建官署設定僚屬,是第二個過失。尊崇僧人,使得他們奔走遊說於權貴之家,藉助權勢廣收錢物,是第三個過失。表演樂舞雜戲的卑賤小人竊取朝廷的官位俸祿,是第四個過失。每當有關部門選拔賢才的時候,應選的人都要靠行賄或者依附於權貴之門才能受到任用,是第五個過失。皇帝寵愛提拔宦官近千人之多,從而埋下變亂的禍根,是第六個過失。對王公貴戚的賞賜毫無節制,以至使這些人奢侈成風,互相攀比,是第七個過失。大量增置正員以外的員外官,耗費錢財坑害百姓,是第八個過失。先朝的宮女可以在宮外居住,並且不受限制地出入宮門,與外人交往勾結,大行請託之風,是第九個過夫。旁門左道之徒蠱惑皇帝的視聽,從而得以竊取俸祿職位,是第十個過失。當今朝政有這十大過失,您不去盡力匡正,誰還能匡正它呢?”魏元忠讀罷來信,只是羞慚地致歉而已。
[13]夏,四月,改贈後父韋玄貞為酆王,後四弟皆贈郡王。
[13]夏季,四月,唐中宗改贈韋後之父上洛王韋玄貞為酆王,韋後的四個弟弟韋洵、韋浩、韋洞、韋都被追贈為郡王。
[14]己丑,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致仕。
[14]己丑(十六日),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退休。
[15]處士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必為逆亂;上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奏請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側門,謂曰:“朕謂已斬,乃猶未邪!”命趨斬之。曰:“人言宮中私於三思,陛下不問而誅之,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上不許,曰:“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不然,臣終不敢奉詔。”上怒少解。左御史大夫蘇、給事中徐堅、大理卿長安尹思貞皆以為方夏行戮,有違時令。上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
[15]處士韋月將上書控告武三思暗地裡與韋皇后通姦,日後必將謀亂叛逆;唐中宗勃然不怒,下令將韋月將斬首。黃門侍郎宋上奏請求依法推究審問,中宗越發憤怒,顧不上穿戴整齊,拖著便鞋走出洛陽宮的側門對宋說:“朕還以為早就把韋月將斬首了呢,難道到現在還沒有執行嗎?”接著下令趕緊將韋月將處斬。宋說:“有人上書揭發皇后與武三思有私情,陛下不問,就要殺掉上書的人,我擔心天下臣民一定會對此事竊竊私議。”仍然堅決地請求先進行審問,唐中宗堅決不答應,宋於是對中宗說:“如果陛下一定要將韋月將斬首,那就先將我斬首好了!否則我終不敢按照您的指令行事。”唐中宗的怒氣這才漸漸地平息了一些。左御史大夫蘇、給事中徐堅和大理卿長安人尹思貞都認為剛入夏季便殺戮罪人,與按季節制定的政令相違背。唐中宗於是下令將韋月將處以杖刑,並把他流放到嶺南。在這一年秋分的第二天天剛破曉,廣州都督周仁軌將韋月將斬首。
[16]御史大夫李承嘉附武三思,詆尹思貞於朝,思貞曰:“公附會奸臣,將圖不軌,先除忠臣邪!”承嘉怒,劾奏思貞,出為青州刺史。或謂思貞曰:“公平日訥於言,及廷折承嘉,何其敏邪?”思貞曰:“物不能鳴者,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陵,仆義不受屈,亦不知言之從何而至也。”
[16]御史大夫李承嘉依附武三思,在朝廷上詆毀尹思貞,尹思貞說:“您依附奸臣,將圖謀不軌,竟然要首先剷除忠臣嗎!”李承嘉十分生氣,便上奏中宗彈劾尹思貞,將他外放為青州刺史。有人問尹思貞:“您平日不善言辭,但在當廷駁斥李承嘉時,為什麼思路如此敏捷?”尹思貞回答說:“大凡不能發出聲響的東西,刺激它就會發出聲響。李承嘉仗勢欺壓我,我只是激於義憤不屈服,也不清楚那些話是從哪裡想出來的。”
[17]武三思惡宋,出之檢校貝州刺史。
[17]武三思憎惡宋,將他外放為檢校貝州刺史。
[18]五月,庚申,葬則天大聖皇后於乾陵。
[18]五月,庚申(十八日),唐中宗將則天大聖皇后安葬於唐高宗乾陵。
[19]武三思使鄭告朗州刺史敬暉、毫州刺史韋彥范、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與王同皎通謀,六月,戊寅,貶暉崖州司馬,彥范瀧州司馬,柬之新州司馬,恕己竇州司馬,玄白州司馬,並員外置,仍長任,削其勛封;復彥范姓桓氏。
[19]武三思指使鄭控告郎州刺史敬暉、毫州刺史韋彥范、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和均州刺史崔玄與王同皎合謀廢掉韋後。六月,戊寅(初六),唐中宗將敬暉貶為崖州司馬,將韋彥范貶為瀧州司馬,將張柬之貶為新州司馬,將袁恕己貶為竇州司馬,將崔玄貶為白州司馬,一律為員外官,並長期留任,又削奪他們的封爵;此外,還將韋彥范的賜姓奪回,恢復他原來的桓姓。
[20]初,韋玄貞流欽州而卒,蠻酋寧承基兄弟逼取其女,妻崔氏不與,承基等殺之,及其四男洵、浩、洞、,上命廣州都督周仁軌使將兵二萬討之。承基等亡入海,仁軌追斬之,以其首祭崔氏墓,殺掠其部眾殆盡。上喜,加仁軌鎮國大將軍,充五府大使,賜爵汝南郡公。韋後隔簾拜仁軌,以父事之。及韋後敗,仁軌以黨與誅。
[20]先前,韋玄貞被流放到欽州後去世,蠻人部落酋長寧承基兄弟前來相逼,要娶韋玄貞的女兒,他的妻子崔氏不同意把女兒嫁給寧承基,寧承基兄弟便殺了她,韋玄貞的四個兒子韋洵、韋浩、韋洞和韋也同時被殺。現在唐中宗命令廣州都督周仁軌率領兩萬人馬去征討寧承基兄弟,寧承基等人逃到海上,周仁軌率軍追擊,將他們斬首,並用砍下來的頭顱祭奠崔氏的墳墓,還幾乎將寧承基兄弟的部落殺戮搶掠一空。唐中宗對此十分滿意,加封周仁軌為鎮國大將軍,並派他充任廣、桂、邕、容、瓊五府大使,還賜予他汝南郡公的爵位。周仁軌入朝參見皇帝時,韋後隔著帘子對他行禮,像對待父親那樣對待他。等到後來韋後謀逆敗亡,周仁軌作為韋後的同黨而被殺。
[21]秋,七月,戊申,立衛王重俊為太子。太子性明果,而官屬率貴遊子弟,所為多不法;左庶子姚屢諫,不聽,,之弟也。
[21]秋季,七月,戊申(初七),唐中宗立衛王李重俊為太子。太子生性聰明果決,但太子的官屬都是王公貴族子弟,這些人平常所做的大多是違法的事情。左庶子姚屢次進諫,太子都不聽從他的勸告。姚,是姚的弟弟。
[22]丙寅,以李嶠為中書令。
[22]丙寅(二十五日),唐中宗任命李嶠為中書令。
[23]上將還西京,辛未,左散騎常侍李懷遠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東都留守。
[23]唐中宗即將回到西京長安,便於辛未(三十日)任命左散騎常侍李懷遠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充任東都留守。
[24]武三思陰令人疏皇后穢行,榜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窮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彥范、張柬之、袁恕己、崔玄使人為之,雖雲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三思又使安樂公主譖之於內,侍御史鄭言之於外,上命法司結竟。大理丞三原李朝隱奏稱:“暉等未經推鞫,不可遽就誅夷。”大理丞裴談奏稱:“暉等宜據制書處斬籍沒,不應更加推鞫。”上以暉等嘗賜鐵券,許以不死,乃長流暉於瓊州,彥范於州,柬之於瀧州,恕己於環州,玄於古州,子弟年十六以上,皆流嶺外。擢承嘉為金紫光祿大夫,進爵襄武郡公,談為刑部尚書;出李朝隱為聞喜令。
[24]武三思暗地裡派人分條列出韋後的骯贓行為,將這些文字張貼在東都洛陽的天津橋上,文中還請求中宗下詔廢黜韋後。唐中宗勃然大怒,下令御史大夫李承嘉徹底追查此事。李承嘉上奏說:“這些文字是敬暉、桓彥范、張柬之、袁恕己和崔玄派人書寫和張貼的,雖然上面所寫的只是請求廢黜皇后,但他們實際上是圖謀叛逆,請陛下允許將這五個人滅族。”武三思又指使安樂公主在宮中對五人橫加誣陷,還指使侍御史鄭在外朝對五人大加彈劾,唐中宗於是下令法務部門將他們結案判刑。大理丞三原人李朝隱上奏說:“敬暉等人還沒有經過詳細審訊,不能急於將他們處死。”大理丞裴談上奏說:“對敬暉等人應當按照皇帝的制命處以斬刑,沒收財產,不需要再經過審訊了。”唐中宗考慮到曾賜給敬暉等人鐵券,許諾過不對他們處以死刑,便下令對他們處以長期流刑,將敬暉流放到瓊州,將桓彥范流放到州,將張柬之流放到瀧州,將袁恕己流放到環州,將崔玄流放到古州,五人的子弟中凡十六歲以上的都流放到嶺外。中宗提升李承嘉為金紫光祿大夫,將其爵位晉升為襄武郡公,大理丞裴談也被提拔為刑部尚書,又將李朝隱外放為聞喜令。
三思又諷太子上表,請夷暉等三族;上不許。
武三思又暗示太子李重俊上表,請求將敬暉等人夷三族,唐中宗沒有同意。
中書舍人崔說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終為後患,不如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薦大理正周利用。利用先為五王所惡,貶嘉州司馬,乃以利用攝右台侍御史,奉使嶺外。比至,柬之、玄已死,遇彥范於貴州,令左右縛之,曳於竹槎之上,肉盡至骨,然後杖殺。得暉,而殺之。恕己素服黃金,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盡數升不死,不勝毒憤,掊地,爪甲殆盡,仍捶殺之。利用還,擢拜御史中丞。薛季昶累貶儋州司馬,飲藥死。
中書舍人崔對武三思說:“日後如果敬暉等人又回到朝中,最終還是要成為禍患,您不如派使者詐稱皇帝的命令把他們殺掉。”武三思問他誰可以作使者去完成這一使命,崔向他推薦了大理正周利用。在這以前周利用因受到敬暉等人的憎厭,被貶為嘉州司馬。武三思於是讓周利用代理右台侍御史職務,奉命出使嶺外,等到周利用到達嶺外時,張柬之和崔玄已經去世,周利用在貴州遇到桓彥范,便命令手下人將桓彥范捆綁起來,放倒在竹筏子上拖著走,直到身上的肉被磨掉露出骨頭時,才將他用杖打死;在抓住敬暉後,便將他剮死;袁恕己平素服食丹藥,周利用硬逼著他喝有毒的野葛汁,袁恕己喝下好幾升之後還沒有被毒死,但毒性發作難以忍受,疼得他用手扒土,幾乎把手上的指甲都磨掉,然後周利用才用棍棒將他活活打死。周利用回朝後,唐中宗將他提升為御史中丞。薛季昶多次被貶,一直到被貶為儋州司馬時服毒自殺。
三思既殺五王,權傾人主,常言:“我不知代間何者謂之善人,何者謂之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為善人,於我惡者則為惡人耳。”
武三思殺死張柬之、敬暉、桓彥范等五人之後,權勢已經超過唐中宗,他常常說:“我不知道世上什麼樣的人是善人,什麼樣的人是惡人;我只知道只要是對我好的人就是善人,對我不好的人就是惡人罷了。”
時兵部尚書宗楚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太府卿紀處訥、鴻臚卿甘元柬皆為三思羽翼。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察御史姚紹之皆為三思耳目,時人謂之五狗。
當時,兵部尚書宗楚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太府卿紀處訥和鴻臚卿甘元柬都是武三思的黨羽。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察御史姚紹之五人都是武三思的耳目,當時人們稱這五人為五狗。
[25]九月,戊午,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薨。
[25]九月,戊午(十七日),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去世。
[26]初,李嶠為吏部侍郎,欲樹私恩,再求入相,奏大置員外官,廣引貴勢親識。既而為相,銓衡失序,府庫減耗,乃更表言濫官之弊,且請遜位;上慰諭不許。
[26]起初,李嶠任吏部侍郎,想要樹立自己私人的恩惠以求再次出任宰相,於是奏請大量增置員外官,廣泛舉薦高官顯貴的親屬、相識充任員外官。不久後他又作了宰相,由於吏部選授官吏制度混亂以及官員數量大量增加國庫資財減少的緣故,他於是又上表指出任官太濫的弊端,並且請求辭去宰相的職位。唐中宗對他好言相勸,沒有答應他辭去相位的請求。
冬,十月,己卯,車駕發東都,以前檢校并州長史張仁願檢校左屯衛大將軍兼洛州長史。戊戌,車駕至西京。十一月,乙巳,赦天下。
冬季,十月,己卯(初九),唐中宗從東都出發,又任命前任檢校并州長史張仁願為檢校左屯衛大將軍兼洛州長史。戊戌(二十八日),唐中宗抵達西京長安。十一月,乙巳(初五),唐中宗下詔赦免全國罪犯。
[27]丙辰,以蒲州刺史竇從一為雍州刺史。從一,德玄之子也,初名懷貞,避皇后父諱,更名從一,多諂附權貴。太平公主與僧寺爭碾,雍州司戶李元判歸僧寺。從一大懼,亟命元改判。元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此判無動!”從一不能奪。元,道廣之子也。
[27]丙辰(十六日),唐中宗任命蒲州刺史竇從一為雍州刺史。竇從一是竇德玄的兒子,原名竇懷貞,為避韋皇后之父韋玄貞的名諱,才改名為竇從一。他為人一向阿諛依附權貴。太平公主與佛寺為爭奪一座利用水力加工米麵的碾而打官司,雍州司戶李元判決佛寺勝訴。竇從一非常害怕,急忙下令李元改判太平公主勝訴。李元在判決書最後用大字寫道:“南山可以移動,這個判決不能更改!”竇從一無法使他改變決定。李元,是李道廣的兒子。
[28]初,秘書監鄭普思納其女於後宮,監察御史靈昌崔日用劾奏之,上不聽。普思聚黨於雍、岐二州,謀作亂。事覺,西京留守蘇收系,窮治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於皇后,上敕勿治。及車駕還西京,廷爭之,上抑而佑普思;侍御史范獻忠進曰:“請斬蘇!”上曰:“何故?”對曰:“為留守大臣,不能先斬普思,然後奏聞,使之熒惑聖聽,其罪大矣。且普思反狀明白,而陛下曲為申理。臣聞王者不死,殆謂是乎!臣願先賜死,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蘇長者,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上不得已,戊午,流普思於儋州,餘黨皆伏誅。
[28]先前,秘書監鄭普思把他自己的女兒送入後宮,監察御史靈昌縣人崔日用曾上奏彈劾他,中宗沒有聽從崔日用的意見。後來鄭普思在雍州和歧州兩地聚集黨羽陰謀作亂。事發後西京留守蘇逮捕了鄭普思,窮究其罪。鄭普思的妻子第五氏憑藉鬼神邪說得到韋後的寵愛,唐中宗因此而敕令蘇不要對鄭普思治罪。等到唐中宗從東都回到西京長安之後,蘇在朝廷之上爭辯此事,唐中宗壓制蘇而庇護鄭普思;侍御史范獻忠對中宗說:“請陛下下令將蘇斬首!”中宗問道:“為什麼?”范獻忠回答說:“蘇身為留守大臣,卻不能先將鄭普思處斬,然後再報告陛下,以致於讓他眩惑陛下,蘇所犯的罪過可大啦。況且鄭普思謀反的情節清楚明白,但陛下卻偏袒他,為他辨解。我聽說將稱王於天下的人不會死,大概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吧!臣希望陛下先將臣賜死,臣不能面朝北向鄭普思稱臣。”魏元忠說:“蘇是一個嚴謹忠厚的人,他並沒有枉法用刑。鄭普思謀反屬實,依法應處死刑。”唐中宗無奈,戊午(十八日),下令將鄭普思流放到儋州,他的手下黨羽都被判處死刑。
[29]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冠鳴沙,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軍敗,死者六千餘人。丁巳,突厥進寇原、會等州,掠隴右牧馬萬餘匹而去。免忠義官。
[29]十二月,己卯(初八),突厥阿史那默啜進犯鳴沙,唐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突厥兵交戰,唐軍戰敗,陣亡六千餘人。丁巳(初十),突厥兵進犯原州和會州等地,搶掠了隴右的軍馬一萬多匹之後撤走。唐中宗免去了沙吒忠義的職務。
[30]安西大都護郭元振指突騎施烏質勒牙帳議軍事,天大風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語。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烏質勒老,不勝寒,會罷而卒。其子娑葛勒兵將攻元振,副使御史中丞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逃去,元振曰:“吾以誠心待人,何所疑懼!且深在寇庭,逃將安適!”安臥不動。明旦,入哭,甚哀,娑葛感其義,待元振如初。戊戌,以娑葛襲鹿州都督、懷德王。
[30]安西大都護郭元振到突騎施烏質勒的牙帳中商議軍事時,正趕上天降大雪,風也很大,郭元振在牙帳前與烏質勒對面站著談了很長時間,地上的雪積了很深。郭元振連腳都沒移動,但烏質勒年高體弱,耐不住嚴寒,在這次會面之後就死去了。烏質勒的兒子娑葛聚集軍隊,打算進攻郭元振,副使、御名中丞解琬得知這一訊息後,勸郭元振趁著黑夜逃離此地,郭元振說:“我以誠心對待他們,又有什麼可以懷疑和害怕的呢!再說我們這些人都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就算是想逃走,又能逃到哪裡去呢?”於是十分鎮靜地躺在床上。第二天早上,郭元振來到烏質勒的牙帳弔唁,放聲痛哭,非常悲傷,烏質勒的兒子娑葛被郭無振的義氣所感動,便又像以前那樣善待他。戊戌(疑誤),唐中宗冊命娑葛承襲鹿州都督、懷德王。
[31]安樂公主恃寵驕恣,賣官鬻獄,勢傾朝野。或自為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上笑而從之,竟不視也。自請為皇太女,上雖不從,亦不譴責。
[31]安樂公主倚仗著中宗的寵愛驕橫放縱,賣官鬻爵,貪贓枉法,權勢壓過朝廷內外的人,甚至自己起草制書敕令,將內容覆蓋後讓唐中宗在下面簽名。唐中宗笑著為她簽字畫押,竟連敕文的內容都不看。安樂公主自己請求唐中宗將她立為皇太女,中宗雖然沒有照她說的去做,卻也沒有責怪她。
景龍元年(丁未、707)
景龍元年(丁未,公元707年)
[1]春,正月,庚戌,制以突厥默啜寇邊,命內外官各進平突厥之策。右補闕盧上疏,以為:“悅禮樂,敦《詩》、《書》,為晉元帥;杜預射不穿札,建平吳之勛。是知中權制謀,不取一夫之勇。如沙吒忠義,驍將之材,本不足以當大任。又,鳴沙之役,主將先逃,宜正邦憲;賞罰既明,敵無不服。又,邊州刺史,宜精擇其人,使之搜卒乘,積資糧,來則御之,去則備之。去歲四方旱災,未易興師。當理內以及外,綏近以來遠,俟倉廩實,士卒練,然後大舉以討之。”上善之。
[1]春季,正月,庚戌(十一日),由於突厥阿史那默啜侵擾邊境的緣故,唐中宗頒下制書,命令朝廷內外官員進獻平定突厥的計策。右補厥盧上疏認為:“晉大夫喜歡禮樂,篤好《詩經》、《尚書》,後來被任命為中軍元帥;西晉大臣杜預連鎧甲都射不穿,卻立下了平定東吳的功勳。由此可知主將必須制定謀略,不選擇只有匹夫之勇的人擔任。像沙吒忠義只是一員勇將,本來就不足以擔當大任。再說,鳴沙一仗,沙吒忠義作為主將卻率先脫逃,陛下應按國家法律將其治罪,朝廷賞罰嚴明,就沒有不可征服的敵人。另外,邊疆各州的刺史,應當精選合適的人擔任,讓他們檢閱兵馬,積存糧草,敵人來則抵禦,去則作預防。上一年各地發生旱災,不便計伐突厥,應當治理國內而後推及國外,安定近處以使遠方諸國前來朝貢。等到國家府庫充實、兵士訓練好的時候,再大舉發兵討伐突厥。”唐中宗認為他的建議很好。
[2]二月,丙戌,上遣武攸暨、武三思詣乾陵祈雨。既而雨降,上喜,制復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因名酆王廟曰褒德,陵曰榮先;又詔崇恩廟齋郎取五品子充。太常博士楊孚曰:“太廟皆取七品已下子為齋郎,今崇恩廟取五品子,未知太廟當如何?”上命太廟亦準崇恩廟。孚曰:“以臣準君,猶為僭逆,況以君準臣乎!”上乃止。
[2]二月,丙戌(十七日),唐中宗派遣武攸暨、武三思到乾陵求雨。時間不長就下起了雨,唐中宗十分高興,便發布制命恢復武氏的崇恩廟和昊陵、順陵,同時將韋後之父酆王韋玄貞的酆王廟改稱為褒德廟,並將他的陵墓改稱為榮先陵,比外唐中宗還下詔規定崇恩廟的齋郎一律由五品官的兒子充任。太常博士楊孚說:“太廟的齋郎都是由七品以下官員的兒子充任的,現在崇恩廟取五品官的兒子作齋郎,不知太廟應該取幾品官的兒子擔任齋郎?”唐中宗下令太廟也依照崇恩廟的標準。楊孚又說:“臣子仿照君主的標準,就已經是逾越本分大逆不道了,何況要君主仿照臣子的標準呢!”唐中宗這才取消了這項命令。
[3]庚寅,敕改諸州中興寺、觀為龍興,自今奏事不得言中興。右補闕權若訥上疏,以為“天、地、日、月等字皆則天能事,賊臣敬暉等輕紊前規;今削之無益於淳化,存之有光於孝理。又,神龍元年制書,一事以上,並依貞觀故事,豈可近舍母儀,遠尊祖德!”疏奏,手制褒美。
[3]庚寅(二十一日),唐中宗發布敕命,將各州的中興寺和中興觀一律改名為龍興寺和龍興觀,並且規定從今以後臣民上奏言事不得再提到中興二字。右補闕權若訥上疏認為:“改造天、地、日、月等字,是則天皇后特別擅長的事,賊臣敬暉等人隨心所欲地紊亂前朝規矩;現在廢除這些字無助於淳厚的教化,保存這些字卻有助於使孝順母親的美德發揚光大。再者,陛下在神龍元年的制書中說,處理任何事情都要遵循貞觀時期的制度,陛下怎么可以近舍母親的儀范而遠尊祖的功德呢!”這篇奏疏呈上之後,唐中宗親筆書寫詔令予以褒獎讚美。
[4]三月,庚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熱入貢。
[4]三月,庚子(初二),吐蕃派遣大臣悉薰熱入朝進貢品。
[5]夏,四月,辛巳,以上所養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贊普。
[5]夏季,四月,辛巳(十四日),唐中宗把自己收養的雍王李守禮的女兒金城公主嫁給吐蕃贊普作妻子。
[6]五月,戊戌,以左屯衛大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以備突厥。
[6]五月,戊戌(初一),唐中宗任命左屯衛大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目的是為了防備突厥兵的侵擾。
[7]上以歲旱谷貴,召太府卿紀處訥謀之。明日,武三思使知太史事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微宮,至帝座,主大臣宴見納忠於天子。”上以為然。敕稱處訥忠誠,徹於玄象,賜衣一襲,帛六十段。
[7]由於今年大旱,糧食價錢很貴,唐中宗召見太府卿紀處訥商議緩解這一狀況的辦法。第二天,武三思讓知太史事迦葉志忠上奏說:“昨天晚上,攝提星進入太微宮,一直到達太帝星座,所主之事是大臣在皇帝閒宴召見時向天子進獻忠言。”唐中宗認為他說得對,於是降下敕命,稱讚紀處訥忠誠,通於天象,並賞賜他一套衣服和六十段帛。
[8]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8]六月,丁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9]姚道討擊使、監察御史晉昌唐九徵擊姚州叛蠻,破之,斬獲三千餘人。
[9]姚道討擊使、監察御史晉昌縣人唐九徵攻打背叛朝廷的姚州蠻族部落,打敗了他們,共斬殺和俘獲敵人三千多人。
[10]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惡之;特進德靜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敕,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衛將軍武崇訓常陵侮太子,或呼為奴。崇訓又教公主言於上,請廢太子,立己為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
[10]韋後認為太子李重俊不是她自己親生的,所以很討厭他;特進、德靜王武三思尤其忌恨太子李重俊。上官婕妤因為與武三思私通的緣故,在她所擬定的制書敕令中,常常推崇武氏集團。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衛將軍武崇訓經常欺凌侮辱太子,甚至有時稱太子為奴才。武崇訓還唆使安樂公主向唐中宗建議廢掉太子,立她自己為皇太女。太子心中積憤已久,無法平靜。
秋,七月,辛丑,太子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孤、沙吒忠義等,矯制發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殺三思、崇訓於其第,並親黨十餘人。又使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宮城諸門,太子與多祚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叩閣索上官婕妤。婕妤大言曰:“觀其意欲先索婉兒,次索皇后,次及大家。”上乃與韋後、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門樓以避兵鋒,使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帥飛騎百餘人屯於樓下以自衛。楊再思、蘇、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衛將軍紀處訥擁兵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閉門自守。多祚先至玄武樓下,欲升樓,宿衛拒之。多祚與太子狐疑,按兵不戰,冀上問之。宮闈令石城楊思勖在上側,請擊之。多祚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為前鋒總管,思勖挺刃斬之,多祚軍奪氣。上據檻俯謂多祚所將千騎曰:“汝輩皆朕宿衛之士,何為從多祚反!苟能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斬多祚、承況、之、忠義,餘眾皆潰。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右延明門,將殺宗楚客、紀處訥,不克而死。太子以百騎走終南山,至西,能屬者才數人,憩於林下,為左右所殺。上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堂。更成王千里姓日蝮氏,同黨皆伏誅。
秋季,七月,辛丑(初六),太子李重俊會同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狐、沙吒忠義等人,假傳皇帝的命令調集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將武三思、武崇訓父子及其親屬十餘人殺死在武三思家中;又讓左金吾大將軍成王李千里和他的兒子天水王李禧分頭帶兵把守宮城各門,太子和李多祚帶領兵馬從肅章門砍斷門栓沖入宮中,四處登門搜尋上官婕妤。上官婕妤大聲喊道:“看起來他們是想先抓住我上官婉兒,其次抓住皇后,最後是要抓住皇帝。”唐中宗便與韋後、安樂公主、上官婕妤一起爬上玄武門門樓躲避,同時派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率領羽林飛騎一百多人聚集在門樓之下以保護自己。楊再思、蘇、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衛將軍紀處訥擁兵二千餘人聚集在太極殿前閉門堅守。李多祚率先來到玄武樓下,想要上樓,但受到警衛士兵的攔阻。李多祚和太子都有些猶豫不決,勒住兵馬,沒有立即攻打玄武樓,而是希望唐中宗能出來詢問他們起兵的原因。宮闈令石城縣人楊思勖站在唐中宗身旁,請求皇帝允許他帶兵出擊。李多祚的女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當時擔任前鋒總管,楊思勖拔劍將他斬首,李多祚手下軍士當時就喪失了膽氣。唐中宗手扶玄武樓上的欄桿,俯身對樓下李多祚所帶領的千騎兵們說:“你們這些人都是朕的衛士,為什麼要跟著李多祚謀反呢!如果你們能殺掉謀反的人,不必擔心沒有榮華富貴。”於是千騎兵們將李多祚、李承況、獨狐之、沙吒忠義斬首,其他的人都四散潰逃。成王李千里、天水王李禧父子攻打太極宮右延明門,打算殺死宗楚客和紀處訥,但未能攻下反而戰死。太子李重俊帶著一百多騎兵逃往終南山,到達西時,能夠跟得上的只有幾個人了,當他在樹林裡歇息時,被手下人殺死。唐中宗將太子李重俊的首級獻到太廟,然後又用它祭奠武三思和武崇訓的靈柩,最後在朝堂懸首示眾。此外,中宗又將成王李千里的姓改為蝮氏,太子的同黨都被處以死刑。
東宮僚屬無敢近太子屍者,唯永和縣丞寧嘉勖解衣裹太子首號哭,貶興平丞。
東宮的僚屬中沒有人敢於靠近太子的屍體。只有永和縣丞寧嘉勖脫下衣服裹住太子的頭顱放聲痛哭,他因此而被貶為興平丞。
太子兵所經諸門守者皆坐流;韋氏之黨奏請悉誅之,上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宋城鄭惟忠曰:“大獄始決,人心未安,若復有改推,則反仄者眾矣。”上乃止。
太子起兵時所通過的各個宮門的守衛者都被判處流刑。韋後集團的成員奏請將這些人全部處死,唐中宗下令法務部門重新審理推問此案。大理卿宋城縣人鄭惟忠說:“現在這件大案剛剛判決,人心尚未安定下來,如果再重新改判的話,那么因此而輾轉不安的人就太多了。”唐中宗這才放棄了這個想法。
以楊思勖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內常待。癸卯,赦天下。
唐中宗任命楊思勖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內常侍。癸卯(初八),唐中宗下詔大赦天下。
贈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武崇訓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樂公主請用永泰公主故事,以崇訓墓為陵,給事中盧粲駁之,以為“永泰事出特恩,今魯王主婿,不可為比。”上手敕曰:“安樂與永泰無異,同穴之義,今古不殊。”粲又奏:“陛下以膝下之愛施及其夫,豈可使上下無辨,君臣一貫哉!”上乃從之。公主怒,出粲為陳州刺史。
唐中宗追贈武三思為太尉、梁宣王,追贈武崇訓為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樂公主請求依永泰公主的先例稱武崇訓的墳墓為陵,給事中盧粲反駁她說:“永泰公主的事情屬於特意降恩。現在魯王武崇訓只是皇帝的女婿,不能與永泰公主相提並論。”唐中宗給他親手寫下的敕令說:“安樂公主與永泰公主沒有不同,合葬的道理,古今沒有區別。”盧粲又上奏道:“陛下將自己對女兒的慈愛推及女婿,怎么可以使得君臣上下沒有尊卑貴賤之分呢!”唐中宗這才聽從了他的意見。安樂公主十分生氣,將盧粲外放為陳州刺史。
襄邑尉襄陽席豫聞安樂公主求為太女,嘆曰:“梅福譏切王氏,獨何人哉!”乃上書請立太子,言甚深切。太平公主欲表為諫官,豫恥之,逃去。
襄邑縣尉襄陽人席豫聽說安樂公主請求中宗立她為皇太女,慨嘆道:“漢代梅福指斥漢成帝冤殺王章,這是一個多么無畏的人哪!”便上書請求唐中宗及早選立太子,話十分深切誠懇。太平公主打算上表請求任命席豫作朝廷諫官,席豫以此為恥,便逃離了。
[11]八月,戊寅,皇后及王公已下表上尊號曰應天神龍皇帝,改玄武門為神武門,樓為制勝樓。宗楚客又帥百官表請加皇后尊號曰順天翊聖皇后。上並許之。
[11]八月,戊寅(十三日),韋皇后及王公們已經下表,向唐中宗進上應天神龍皇帝的尊號,請求將玄武門改名為神武門,將玄武樓改名為制勝樓。宗楚客又率領文武百官上表請求加封韋皇后的尊號為順天翊聖皇后。唐中宗全部同意。
[12]初,右台大夫蘇治太子重俊之黨,囚有引相王者,密為之申理,上乃不問。自是安樂公主及兵部尚書宗楚客日夜謀譖相王,使侍御史冉祖雍誣奏相王及太平公主,雲“與重俊通謀,請收付制獄。”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使鞫之,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內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愛,遂寢其事。
[12]當初,右台大夫蘇負責審問太子李重俊的黨羽,罪犯中有人牽扯上相王李旦,蘇秘密地為相王申辯,唐中宗才不再追究此事。從此安樂公主和兵部尚書宗楚客就日夜策劃誣陷相王李旦,他們指使侍御史冉祖雍上奏誣陷相王李旦及太平公主,說他們兩人“與李重俊合謀造反,請將他們逮捕審訊。”唐中宗於是派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負責審理此案,蕭至忠流著眼淚說:“陛下富貴已極,擁有整個天下,卻不能容納一弟一妹,難道還要讓人羅織罪名,把他們陷害至死嗎?相王當初做皇太子時,曾堅決地請求則天皇后允許他把天下讓給陛下,為此多日吃不下飯,這是海內外臣民人所共知的事情。陛下現在為什麼僅憑冉祖雍的一句話就懷疑相王呢?”唐中宗對相王李旦及太平公主一向友愛,聽了這番話以後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不問了。
右補闕浚儀吳兢聞祖雍之謀,上疏,以為:“自文明以來,國之祚胤,不絕如線,陛下龍興,恩及九族,求之瘴海,升之闕庭。況相王同氣至親,六合無貳,而賊臣日夜連謀,乃欲陷之極法;禍亂之根,將由此始。夫任以權則雖疏必重,奪其勢則雖親必輕。自古委信異姓,猜忌骨肉,以覆國亡家者,幾何人矣。況國家枝葉無幾,陛下登極未久,而一子以弄的一受誅,一子以愆違遠竄,惟餘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譏,不可不慎,《青蠅》之詩,良可畏也。”
右補闕浚儀人吳兢聽到了冉祖雍的打算以後,上疏認為:“自從文明年間以來,大唐朝的後嗣,幾乎斷絕,陛下重登帝位之後,恩澤遍及皇室九族,訪求流散於煙瘴之地的皇族子孫,讓他們重回朝庭。況且相王與陛下乃手足至親,普天之下再也沒有第二個這樣的人,但亂臣賊子日夜策劃,竟想置之於死地;國家日後發生禍亂的根子,將會從這裡鑄成。一般說來,如果交給權力,那么即使是非親非故的人也必然會舉足輕重,若是奪走權力,即使是骨肉至親也一定會無關緊要。自古以來,君主因信任異姓之人和猜忌骨肉至親而亡國破家的,已經多得數不清了。況且現在大唐宗室子弟所剩無幾,陛下重登帝位時間也還不長,但竟然已有一個兒子因興兵起事而被殺,另一個兒子因違背父命而流落遠方,只剩下相王這么一個弟弟可以朝夕相處,譏刺漢文帝容不下淮南王的民謠,陛下不能不慎重考慮,《青蠅》詩中所闡發的道理,實在是值得陛下多加注意呀!”
相王寬厚恭謹,安恬好讓,故經武、韋之世,竟免於難。
相王李旦為人寬和仁厚,謙恭謹慎,而且淡於名利,從不作非分之爭,因而度過武則天、韋後專權的時代,竟能幸免於難。
[13]初,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權,意常憤郁。及太子重俊起兵,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安門,脅以自隨;太子死,並為亂兵所殺。元忠揚言曰:“元惡已死,雖鼎鑊何傷!但惜太子隕沒耳。”上以其有功,且為高宗、武后所重,故釋不問。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等共證元忠,雲“與太子通謀,請夷其三族。”制不許。元忠懼,表請解官爵,以散秩還第。丙戌,上手敕聽解僕射,以特進、齊公致仕,仍朝朔望。
[13]起初,由於武三思專擅朝廷大權,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心中常常憤懣憂鬱。太子李重俊興兵誅殺武三思的時候,正好在永安門與魏元忠的兒子太僕少卿魏升相遇,順便裹脅他一起入宮;太子一死,魏升也被亂兵所殺。事後魏元忠揚言說:“最大的惡人武三思已經被殺,即使我的兒子被處以鼎鑊的酷刑,又有什麼關係!只可惜太子因此而死罷了。”唐中宗因為魏元忠立有大功,並且被高宗和武后所看重,所以沒有追究他這件事。但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等人一起向唐中宗證明他說過上面的話,並且聲稱他“與太子合謀造反,請誅滅魏元忠三族。”唐中宗沒有同意。魏元忠非常恐懼,上表請求解除自己的官職和爵位,讓他回家當一個沒有具體職守的閒散官員。丙戌(二十一日),唐中宗親筆書寫敕命,同意魏元忠辭去僕射之職,以特進、齊公的身份退休,每月在初一、十五兩個日子入朝參見。
[14]九月,丁卯,以吏部侍郎蕭至忠為黃門侍郎,兵部尚書宗楚客為左衛將軍,兼太府卿紀處訥為太府卿,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於惟謙罷為國子祭酒。
[14]九月,丁卯(疑誤),唐中宗任命吏部侍郎蕭至忠為黃門侍郎,兵部尚書宗楚客為左衛將軍,兼太府卿紀處訥為太府卿,三人都任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於惟謙被免去相職,改國子祭酒。
[15]庚子,赦天下,改元。
[15]庚子(初五),唐中宗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景龍。
[16]宗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使劾奏魏元忠,以為:“侯君集社稷元勛,及其謀反,太宗就群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等為逆,雖復懿親,皆從國法。元忠功不逮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男入逆徒,是宜赤族污宮。但有朋黨飾辭營救,以惑聖聽,陛下仁恩,欲掩其過。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者,正以事關宗社耳。”上頗然之。元忠坐系大理,貶渠州司馬。
[16]宗楚客等人舉薦右衛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指使他上奏疏彈劾魏元忠說:“侯君集是開國元勛,在他因謀反而即將被處死之際,太宗皇帝請求諸位大臣寬宥他的死罪,大臣們沒有同意,終於揮淚將其斬首。此後的房遺愛、薛萬徹、齊王李犯上作亂,雖然都是皇親國戚,但最終也被依法處死。魏元忠功勞比不上侯君集,又不是皇親國戚,他與李多祚等人陰謀造反,他的兒子魏升又親身參加叛亂,這就應當被抄家滅門。但有同黨營救,為他百般粉飾辯解,迷惑陛下,陛下仁愛,也想掩蓋他的罪行。現在臣之所以不惜冒觸犯聖上旨意的危險請求陛下依法嚴懲魏元忠,是因為這件事關係到大唐的宗廟社稷呀。”唐中宗認為他講得很正確。於是魏元忠被關進大理寺監獄,並被貶為渠州司馬。
宗楚客令給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既犯大逆,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亦贊之。上謂再思等曰:“元忠驅使日久,朕特矜容,制命已行,豈容數改!輕重之權,應自朕出。卿等頻奏,殊非朕意!”再思等惶懼拜謝。
宗楚客讓給事中冉祖雍上奏說:“魏元忠既然已經犯有大逆之罪,就不應該到渠州擔任州佐。”楊再思、李嶠也跟著隨聲附和。唐中宗對楊再思等人道:“魏元忠為朝廷效力多年,朕因而對他特意從輕發落,現在制命已經頒行,哪裡能夠屢次更改!再說對魏元忠的處理是輕還是重,應當由朕自己來決定,你們屢次上奏請求嚴加懲處,嚴重違背了朕的旨意!”楊再思等聽罷惶恐害怕,連忙向中宗跪拜謝罪。
監察御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猶加昭憲;元忠非勛非戚,焉得獨漏嚴刑!”甲辰,又貶元忠務川尉。
監察御史袁守一又上表彈劾魏元忠說:“李重俊是陛下的兒子,陛下仍將他明正典刑;魏元忠既無大功勳又非皇親國戚,為什麼唯獨他可以逍遙法外!”甲辰(初九),唐中宗又將魏元忠貶為務川尉。
頃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奏以為不可,此則元忠懷逆日久,請加嚴誅!”上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疾,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傑欲樹私恩,未見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楚客乃止。
過了不久,宗楚客又讓袁守一上奏說:“當時則天太后在三陽宮患病,狄仁傑上奏請求讓陛下以太子身份總攬朝政,魏元忠卻秘密上奏認為不合適。這說明他很久以來一直對陛下懷有二心,請陛下對他處以嚴刑!”唐中宗對楊再思等人說:“朕自己覺得,作臣子的侍奉君主,必須一心一意,哪有君主剛剛有一點小病,就馬上把太子請出來主持政務的呢!這一定是狄仁傑想樹立他自己的私恩,魏元忠阻止其事,沒有什麼過失。袁守一想藉助以前的事情來陷害魏元忠,這怎么可以呢!”宗楚客這才停止了陷害魏元忠的行動。
元忠行至涪陵而卒。
魏元忠在被貶職後赴任的路上,死在涪陵。
[17]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范於東都作聖善寺,長樂坡作大像,府庫為之虛耗。上及韋後皆重之,勢傾內外,無敢指目者。戊申,侍御史魏傳弓發其奸賊四十餘萬,請置極法。上欲宥之,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豈宜刑所不及!”上乃削黜慧范,放於家。
[17]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和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住持慧范在東都修建聖善寺,又在長樂坡建造大佛像,官府儲備由於這兩項工程耗資巨大而空虛。唐中宗和韋皇后都很器重慧范,因而他的權勢極大,以至於朝廷內外大小官吏中沒有人敢對他有絲毫非議。戊申(十三日),侍御史魏傳弓揭發出慧范貪贓四十餘萬,請求將他處以極刑。唐中宗打算寬宥慧范,魏傳弓說:“刑罰與賞賜是國家的大事,陛下對慧范的賞賜已經屬於妄給了,又怎么可以對他的罪行不施加任何懲罰呢!”唐中宗只好免去他的職務,削奪他的爵位,將他放逐回家。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有寵於安樂公主,縱暴不法,傳弓奏請誅之,御史大夫竇從一懼,固止之。時宦官用事,從一為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誤見訟者無須,必曲加承接。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人倚仗自己深得安樂公主的寵愛而暴虐放縱,不守法紀,魏傳弓上奏請求將他們依法處死,御史大夫竇從一十分害怕,堅決制止魏傳弓這樣做。當時宦官掌權,竇從一擔任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期間,每當發現訴訟人沒有鬍鬚常誤以為是宦官,都要曲意逢迎。
[18]以楊再思為中書令,韋巨源、紀處訥並為侍中。
[18]唐中宗任命楊再思為中書令,任命韋巨源、紀處訥兩人為侍中。
[19]壬戌,改左、右羽林千騎為萬騎。
[19]壬戌(二十七日),唐中宗下令將左、右羽林千騎兵改名為萬騎兵。
[20]冬,十月,丁丑,命左屯衛將軍張仁願充朔方道大總管,以擊突厥;比至,虜已退,追擊,大破之。
[20]冬季,十月,丁丑(十三日),唐中宗任命左屯衛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以進攻突厥;等張仁願率部趕到時,突厥已經退走,張仁願率軍追擊,將敵人打得大敗。
[21]習藝館內教蘇安恆,矜高好奇,太子重俊之誅武三思也,安恆自言“此我之謀”。太子敗,或告之;戊寅,伏誅。
[21]習藝館內教蘇安恆,常自我誇耀,又好發奇言。太子李重俊誅殺武三思之後,蘇安恆自己說:“這是我出的主意。”太子失敗後,有人告發了蘇安恆;戊寅(十四日),蘇安恆被殺。
[22]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22]十二月,乙丑朔(初一),出現日食。
[23]是歲,上遣使者分道詣江、淮贖生。中書舍人房子李義上疏諫曰:“江南鄉人采捕為業,魚鱉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沾於末利;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用,支供易殫。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用之倘多,則常支有闕。在其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惟利是視,錢刀日至,網罟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未若回救贖之錢物,減貧無之徭賦,活國愛人,其福勝彼。”
[23]這一年,唐中宗派遣使者分道到江、淮流域用錢物贖買魚鱉用來放生。中書舍人房子縣人李上疏進諫道:“江南各州的百姓,一向以捕澇魚鱉為業,而由此所得之利,也正是黎民百姓的生活來源。雖然天子的私恩使不從事農的百姓受惠,但天子撫育人民的恩惠卻不能遍及平民百姓。為什麼這樣說呢?江湖之多,生養的魚鱉無限;而國家府庫里的財物,支用易盡。假如官府用來贖買魚鱉的錢物不多,那又能辦得成什麼事!若用的錢物多,則國家的日常支出就會發生困難。與其拯救魚鱉,不如照顧百姓的生活!況且那些出賣魚鱉的人所關心的只是利,只要錢天天到手,捕魚的網就會一年比一年增多。陛下一時贖買魚鱉放生,他們就會百倍地努力捕撈魚鱉。陛下不如抽回那些用於放生的錢物,以此減輕貧苦百姓的賦稅、徭役負擔,這樣做既能救助國家,又是真正愛護百姓,所得的福佑當超過贖買魚鱉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