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謝短篇
作者:王充
《程材》、《量知》,言儒生、文吏之材不能相過;以儒生修大道,以文吏曉簿書,道勝於事,故謂儒生頗愈文吏也。此職業外相程相量也,其內各有所以為短,未實謝也。夫儒生能說一經,自謂通大道,以驕文吏;文吏曉簿書,自謂文無害,以戲儒生。各持滿而自〔臧〕,非彼而是我,不知所為短,不悟於己未足。《論衡》之,將使忄奭然各知所〔乏〕。訓夫儒生所短,不徒以不曉簿書;文吏所劣,不徒以不通大道也,反以閉暗不覽古今,不能各自知其所業之事未具足也。二家各短,不能自知也。世之論者,而亦不能訓之,如何?夫儒生之業,《五經》也,南面為師,旦夕講授章句,滑習義理,究備於《五經》可也。《五經》之後,秦、漢之事,不能知者,短也。夫知古不知今,謂之陸沉,然則儒生,所謂陸沉者也。《五經》之前,至於天地始開、帝王初立者,主名為誰,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五經》比於上古,猶為今也。徒能說經,不曉上古,然則儒生,所謂盲瞽者也。
儒生猶曰:“上古久遠,其事暗昧,故經不載而師不說也。”夫三王之事雖近矣,經雖不載,義所連及,《五經》所當共知,儒生所當審說也。夏自禹向國,幾載而至於殷?殷自湯幾祀而至於周?周自文王幾年而至於秦?桀亡夏而紂棄殷,滅周者何王也?周猶為遠,秦則漢之所伐也。夏始於禹,殷本於湯,周祖后稷,秦初為人者誰?秦燔《五經》,坑殺儒士,《五經》之家所共聞也。秦何起而燔《五經》,何感而坑儒生?秦則前代也。漢國自儒生之家也,從高祖至今朝幾世?歷年訖今幾載?初受何命?復獲何瑞?得天下難易孰與殷、周?家人子弟學問歷幾歲,人問之曰:“居宅幾年?祖先何為?”不能知者,愚子弟也。然則儒生不能知漢事,世之愚蔽人也。“溫故知新,可以為師。”古今不知,稱師如何?彼人問曰:“二尺四寸,聖人文語,朝夕講習,義類所及,故可務知。漢事未載於經,名為尺籍短書,比於小道,其能知,非儒者之貴也。”儒不能都曉古今,欲各別說其經;經事義類,乃以不知為貴也?
事不曉,不以為短!請復別問儒生,各以其經,旦夕之所講說。先問《易》家:“《易》本何所起?造作之者為誰?”彼將應曰:“伏羲作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孔子作《彖》、《象》、《繫辭》。三聖重業,《易》乃具足。”問之曰:“《易》有三家,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伏羲所作,文王所造,《連山》乎?《歸藏》、《周易》也?秦燔《五經》,《易》何以得脫?漢興幾年而復立?宣帝之時,河內女子壞老屋,得《易》一篇,名為何《易》?此時《易》具足未?”問《尚書》家曰:“今旦夕所授二十九篇,奇有百二篇,又有百篇。二十九篇何所起?百二篇何所造?秦焚諸書之時,《尚書》諸篇皆何在?漢興,始錄《尚書》者何帝?初受學者何人?”問《禮》家曰:“前孔子時,周已制禮,殷禮,夏禮,凡三王因時損益,篇有多少,文有增減。不知今《禮》,周乎?殷、夏也?”彼必以漢承周,將曰:“周禮。”夫周禮六典,又六轉,六六三十六,三百六十,是以周官三百六十也。案今《禮》不見六典,無三百六十官,又不見天子。天子禮廢何時?豈秦滅之哉?宣帝時,河內女子壞老屋,得佚《禮》一篇,六十篇中,是何篇是者?高祖詔叔孫通製作《儀品》,十〔二〕篇何在?而復定《儀禮》,見在十六篇,秦火之餘也。更秦之時,篇凡有幾?問《詩》家曰:“《詩》作何帝王時也?”彼將曰:“周衰而《詩》作,蓋康王時也。康王德缺於房,大臣刺晏,故《詩》作。”夫文、武之隆貴在成、康,康王未衰,《詩》安得作?周非一王,何知其康王也?二王之末皆衰,夏、殷衰時,《詩》何不作?《尚書》曰“詩言志,歌詠言”,此時已有詩也,斷取周以來,而謂興於周。古者采詩,詩有文也,今《詩》無書,何知非秦燔《五經》,《詩》獨無餘〔札〕也?問《春秋》家曰:“孔子作《春秋》,周何王時也?自衛反魯,然後樂正,《春秋》作矣。自衛反魯,哀公時也。自衛,何君也?俟孔子以何禮,而孔子反魯作《春秋》乎?孔子錄《史記》以作《春秋》,《史記》本名《春秋》乎?製作以為經,乃歸《春秋》也?
法律之家,亦為儒生。問曰:“《九章》,誰所作也?”彼聞皋陶作獄,必將曰:“皋陶山。”詰曰:“皋陶,唐、虞時,唐、虞之刑五刑,案今律無五刑之文。”或曰:“蕭何也。”詰曰:“蕭何,高祖時也,孝文之時,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征詣長安,其女緹縈為父上書,言肉刑壹施,不得改悔。文帝痛其言,乃改肉刑。案今《九章》象刑,非肉刑也。文帝在蕭何後,知時肉刑也。蕭何所造,反具〔象〕刑也?而雲《九章》蕭何所造乎?”古禮三百,威儀三千,刑亦正刑三百,科條三千。出於禮,入於刑,禮之所去,刑之所取,故其多少同一數也。今《禮經》十六,蕭何律有九章,不相應,又何?《五經》題篇,皆以事義別之,至禮與律獨經也,題之,禮言昏禮,律言盜律何?
夫總問儒生以古今之義,儒生不能知,別〔各〕以其經事問之,又不能曉,斯則坐守〔信〕師法、不頗博覽之咎也。文吏自謂知官事,曉簿書。問之曰:“ 曉知其事,當能究達其義,通見其意否?”文吏必將罔然。問之曰:“古者封侯,各專國土,今置太守令長,何義?古人井田,民為公家耕,今量租芻,何意?一〔歲〕使民居更一月,何據?年二十三〔傅〕,十五賦,七歲頭錢二十三,何緣?有臈,何帝王時?門戶井灶,何立?社稷、先農、靈星,保祠?歲終逐疫,何驅?使立桃象人於門戶,何旨?掛蘆索於戶上,畫虎於門闌,何放?除牆壁書畫厭火丈夫,何見?步之六尺,冠之六寸,何應?有尉史令史,無〔丞〕長史,何制?兩郡移書,曰:“敢告卒人”,兩縣不言,何解?郡言事二府,曰“敢言之” ,司空曰“上”,何狀?賜民爵八級,何法?名曰簪褭、上造,何謂?吏上功曰伐閱,名籍墨〔狀〕,何指?七十賜王杖,何起?著鳩於杖末,不著爵,何杖?苟以鳩為善,不賜而賜鳩杖,而不爵,何說?日分六十,漏之盡〔百〕,鼓之致五,何故?吏衣黑衣,宮闕赤單,何慎?服革於腰,佩刀於右,〔帶〕劍於左,何備?著鉤於履,冠在於首,何象?吏居城郭,出乘車馬,坐治文書,起城郭,何王?造車輿,何工?生馬,何地?作書,何人?造城郭及馬所生,難知也,遠也。造車作書,易曉也,必將應曰:“倉頡作書,奚仲作車。”詰曰:“倉頡何感而作書?奚仲何起而作車?”又不知也。文吏所當知,然而不知,亦不博覽之過也。夫儒生不覽古今,〔所〕知不過守信經文,滑習章句,解剝互錯,分明乖異。文吏不曉吏道,所能不過案獄考事,移書下記,對〔鄉〕便給。準〔之〕無一閱備,皆淺略不及,偏駁不純,俱有闕遺,何以相言?
譯文
《程材》、《量知》,講到儒生和文吏的才能不相上下,因為儒生掌握了先王之道,文吏通曉公文,由於先王之道勝過具體事務,所以認為儒生稍稍勝過文吏。這是在不同職業之間來相互比較衡量,對他們職業範圍內各自所具有的短處,沒有如實論述。儒生能解說一種經書,就自認為弄通先王之道來傲視文吏;文吏通曉公文,就自認為會處理公文不出差錯來嘲弄儒生。他們各懷自滿,自以為高明,別人不對而自己對,不知道什麼是短處,不明白自己還有不足的地方。《論衡》解答這個問題,將使他們臉紅各自知道自己的短處。
儒生的短處,不僅僅因為不通曉公文,文吏的不足,不僅僅因為沒有弄通先王之道,反而是因為閉塞不明,不通古今,不能各自知道自己所從事的事業不全面。二家各有短處,自己不能了解,世上評論的人,也不能解答它,這怎么行呢?
儒生的事業是五經。面朝南邊作老師,早晚講課,把經書的章節字句背得滾瓜爛熟,道理講得十分完備,在通曉五經這點,是不錯的。春秋戰國之後,秦、漢的事情,不知道的,就是短處。了解古代不了解現在,稱為愚昧無知,那么儒生就只能稱作愚昧無知的人了。春秋戰國之前,到天地開闢,帝王開始設立,君主的名字是誰,儒生更不知道。了解現在不了解古代,稱為瞎子。春秋戰國時代跟上古相比,就像是今天跟春秋戰國時代相比一樣。只能說解經書,不通曉上古,那么儒生就是稱作瞎子的人。
儒生還可以說:“上古已很久遠了,那時候的事情昏暗不明,所以經書上沒有記載,老師也沒有講過。”夏禹、商湯和周文王、周武王的事情雖然很遠,經書上即使沒有記載,但道理是相通的,這是研究五經的人應該都了解的,儒生們應該清楚地加以解釋。夏朝從禹統治國家經過多少年才到殷朝,殷朝從湯經過多少年才到周朝,周朝從文王經過多少年才到秦朝呢?桀使夏朝亡,紂使殷朝滅,喪失了周朝天下的又是哪個王呢?要是周朝還算遠,那么秦朝則是漢朝滅掉的。夏朝從禹開始,殷朝從湯立國,周朝的起祖是后稷,那么秦朝的第一個君主又是誰呢?秦朝燒五經,坑殺儒士,這是研究五經的人都知道的事。秦始皇是什麼起因要燒五經,又是什麼感觸要坑殺儒士呢?要是秦朝還算前代,那么漢朝本是儒生生活的年代。從高祖劉邦到現在是幾代,又經過多少年才到現在呢?最初稟受了什麼天命,又得到了什麼祥瑞呢?漢朝得天下與殷、周相比,哪個難,哪個容易呢?家裡的孩子讀書過了多少年,有人問他:“你住的房子有多少年?祖先是乾什麼的?”如果都不能知道,就是愚昧無知的孩子。哪么儒生不知道漢朝的事情,就是世上愚昧無知的人。複習舊的了解新的,才可以做老師。古今都不知道,怎么能稱老師呢?
那些儒生會說:“經書是聖人精闢的話,早晚講授學習,涉及的道義類似,所以能夠經過努力弄懂。漢朝的事情在經書上沒有記載,稱作一般書籍,近於小道理,即使能懂得它,也不是儒者引以為貴的。
儒生不能對古今的事都了解,只想各自分別講述他們擅長的經書,可是經書上的事情和道理是類似的,如果說可以不了解古今的事,這才是以無知為貴!要是對古今的事不通曉,還不認為是短處,那么就請讓我用他們各自早晚講習的經書,再來分別問一問儒生吧。
先問研究解釋《易》的儒生:“《周易》本來的起因是什麼?作者是誰?”他們將會答應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推演成六十四卦,孔子作《彖辭》、《象辭》和《繫辭》。伏羲、文王、孔子三聖沿襲作《易》,《易》才完備。”再問他們:“《易》有三家,一叫《連山》,二叫《歸藏》,三叫《周易》。伏羲,文王作的,究竟是《連山》呢,還是《歸藏》、《周易》呢?秦朝燒毀五經,《周易》為什麼能逃脫呢?漢朝興起經過多少年,才重新把《周易》立為經書呢?漢宣帝的時候,河內郡有個婦女拆老屋,得《周易》一篇,名叫什麼《易》呢?這時《周易》完備了沒有呢?”
問研究解釋《尚書》的人:“如今早晚講授的《尚書》是二十九篇,另外有一百零二篇的,還有一百篇的。二十九篇《尚書》的起因是什麼?一百零二篇的作者是哪個?秦朝焚毀書籍的時候,《尚書》各篇都在什麼地方?漢朝興起,開始收錄《尚書》的是哪個皇帝?最初向學生講授的又是哪個人?”
問研究解釋《儀禮》的儒生:“在孔子以前,周朝已經制定了禮,還有殷禮,夏禮,共經歷三代,禮都根據當時的情況有增減,篇數有多有少,文字有增有減,不知道現在的《儀禮》,是周朝的,還是殷朝、夏朝的?”他們必定認為漢制繼承周制,將回答說:“周禮。”其實,周朝的禮有六典,再用六相乘,六六三十六,三百六十,這是因為周朝的官職有三百六十個。考察現在的《禮》不見六典,沒有三百六十個官職,又看不見關於天子禮儀的記載,天子的禮儀是什麼時候廢除的呢?難道是秦朝燒掉的嗎?漢朝宣帝時,河內郡一個婦女拆老屋,得到失傳的《禮》一篇,十六篇中,哪一篇是失傳的《禮》呢?漢高祖命令叔孫通製作《儀品》,那么當時《禮》十六篇在什麼地方去了呢?為什麼還要重新制定禮儀呢?現在的《禮》十六篇,是秦始皇燒書剩下的,經歷了秦朝,一共還有多少篇呢?
問研究解釋《詩經》的儒生:“《詩經》創作於哪個帝王的時代?”他們將回答說:“周朝衰敗的時候,《詩經》已創作出來了,那么大概作於周康王的時候。由於康王的品德在房事上有缺點,大臣們就諷刺他起得晚,因此創作了《詩經·關睢》。”周文王、周武王的隆盛事業延續到了成王、康王的時代,康王時還沒有衰敗,《詩經》怎么能創作出來呢?周朝不只一個帝王,怎么知道他就是康王呢?夏禹、商湯的未代都衰敗,但是夏朝、殷朝衰敗的時侯,《詩經》為什麼沒有創作出來呢?《尚書·舜典》上說:“詩要說出自己的心意,歌要唱出自己想說的話。”可見,這時候已經有詩了。從上古詩中截取周朝以來的詩編入《詩經》,就說《詩經》產生在周朝。古代帝王派人採集詩歌,每首詩都有文字記載,現在的《詩經》中沒有關於古詩的文字記載,怎么知道不是秦始皇焚燒五經,獨使周以前的詩一篇也沒有留下來呢?
問研究解釋《春秋》的儒生:“孔子作《春秋》,是周朝哪個君王的時候?他從衛國回到魯國,然後魯國的音樂才得到審定和整理,之後寫了《春秋》。從衛國回到魯國,是魯哀公的時候。他從衛國動身,那裡的君主是誰?用什麼禮節對待他,而使他回到魯國就要寫《春秋》呢?孔子抄錄魯國史官的編年史用來寫《春秋》,魯國史官的編年史本名叫《春秋》呢?還是寫作成為經以後,才稱為《春秋》的呢?”
研究講解法律的人,也是儒生。問他們:“《九章》是誰製作的?”他們聽說皋陶作過堯、舜時的司法官,一定要說:“皋陶。”往下追問:“皋陶,在堯、舜時代,堯、舜時的刑法有五種:墨、劓、刖、宮、大辟,考察今天的法律沒有五刑的條文。”有人會說:“是簫何。”往下追問:“簫何是漢高祖時候的人。漢文帝時,齊國的太倉令淳于意有罪,押送到長安,他的女兒緹縈為解救父親上書,說肉刑一施行,就不能悔改。文帝被她的話感動,於是廢除了肉刑。考察今天的《九章》是象刑,沒有肉刑。文帝生活在簫何之後,我們知道文帝時還有肉刑,要是簫何製作的,怎么反而全是象刑呢?這能說今天的《九章》是簫何製作的嗎?”古代禮制條文有三百,具體禮節儀式規定有三千,刑法也是正刑綱目三百條,科條細目三千條,違反了禮,就要判刑,禮反對的,就是刑要懲罰的,所以禮和刑條文數目的多少是相同的。今天的《儀禮》是十六篇,簫何製作的法律只有九章,不互相吻合,又是為什麼呢?給五經各篇加題目,都是根據各篇的內容來區別的,至於禮與律同樣應該是經,給它們定篇名,為什麼禮叫《經禮》,律叫《盜律》呢?
把古今的道理匯總起來問儒生,儒生知道,分別拿他們熟悉的一種經書內容去問他們,又不能通曉,這就是因為他們墨守相信老師對經書的解釋,而不肯稍微多讀點書的過錯。
文吏自認為懂得官家的事情,又通曉公文。要是問他們:“懂得這些事情,就應當能夠通曉它們的道理,透徹了解它們的意義是不是?”文吏聽了一定會發獃。再問他們:“古時候分封諸侯,都是各人獨自統治國家,現在要設定郡太守、縣令、縣長,是什麼道理呢?古人實行井田制,老百姓為公家耕種,現在是徵收田賦和畜草,是什麼用意呢?一年讓老百姓當一個月的更卒,根據是什麼呢?二十三歲登記服役,十五歲開始交納算賦,七歲開始交納口賦二十三錢,是什麼緣故呢?臘祭,起於哪個帝王的時候?鬥神、戶神、井神、灶神,為什麼要立他們呢?社稷、先農、靈星,祭祀的是什麼神呢?年底驅趕瘟疫,驅逐的是什麼鬼呢?立桃梗假人在門前,是什麼意思呢?掛蘆索在門上,畫虎在門框中,驅趕的是什麼呢?去掉牆壁的字畫上厭火丈夫,是根據什麼畫的呢?一步六尺,帽高六寸,為什麼要這樣對應呢?一般的郡有尉史、令史,而沒有丞長史,為什麼要這樣制定呢?兩郡互致文書要說‘敢告卒人’,而兩縣間就不說這樣的話,怎樣解釋呢?郡守上書報告事情對太尉、司徒要說‘敢言之’,對司空要說‘上’,為什麼要這樣陳述呢?賜給老百姓爵位八級,效法的是什麼呢?爵位起名叫‘簪……’、‘上造’,說的是什麼意思呢?給官吏記功叫伐閱,把名字記入墨寫的行狀里,是什麼用意呢?賜王杖給七十歲的老頭,起因是什麼呢?在王杖的頂端刻上斑鳩,而不刻麻雀,為什麼要作這樣的杖呢?假如因為斑鳩是益鳥,不賜給斑鳩而賜給鳩杖,怎么解釋呢?白天分為六十刻,漏水滴完一百刻,夜晚鼓要敲五次,為什麼呢?官吏穿黑色衣服,宮廷衛士卻穿紅色禪衣,是怎么考慮的呢?皮帶系在腰上,刀佩在右邊,劍帶在左邊,為什麼要這樣裝束呢?絇飾在鞋上,帽戴在頭上,是象徵什麼呢?官吏住在城市,出入乘車馬,坐著處理文書,那么築城郭,開始是哪個君王呢?造車子,最初是哪個工匠呢?產馬,最早在什麼地方呢?創造文字,最先是誰呢?”建造城郭和最早產馬的地方,很難曉得,因為時間太久遠了。但是製造車子創作文字,容易知道,文吏一定會答應說:“是倉頡創作文字,奚仲創造馬車。”往下追問:“倉頡是感觸什麼創作文字,奚仲是受什麼啟發創造馬車的呢?”還是不知道。這些都是文吏應該知道的,然而卻不知道,這也是不多讀書的過錯啊。
儒生不通古今,知道的不過是墨守和相信經書,背熟章節和句子,分析互相錯亂的文句,辨明矛盾與不同的地方。文吏不通曉做吏的道理,他們的能力不過是審判案件考察事務,遞交文書下發公文,對答流利。衡量文吏和儒生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都學識淺陋達不到,片面雜亂不完善,都有缺點和不足,有什麼理由相互指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