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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宋紀一

作者:司馬光

起上章涒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

◎ 永初元年庚申,公元四二零年

春,正月,己亥,魏主還宮。
秦王熾磐立其子暮末為太子,仍領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赦,改元建弘。
宋王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崇極如此,物忌盛,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群臣惟盛稱功德,莫諭其意。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還外,乃悟,而宮門已閉,亮叩扉請見,王即開門見之。亮入,但曰:“臣暫宜還者。”王解其意,無復他言,真云:“須幾人自送?”亮曰:“數十人可也。”即時奉辭。亮出,已夜,見長星竟天,拊髀嘆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姑驗矣。”亮至建康,夏,四月,征王入輔。王留子義康為都督豫、司、雍、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壽陽。義康尚幼,以相國參軍南陽劉湛為長史,決府、州事。湛自弱年即有宰物之情,常自比管、葛,博涉書史,不為文章,不喜談議,王甚重之。
五月,乙酉,魏更謚宣武帝曰道武帝。
魏淮南公司馬國璠、池陽子司馬道賜謀外叛,司馬文思告之。庚戌,魏主殺國璠、道賜,賜文思爵鬱林公。國璠等連引平城豪桀,坐族誅者數十人,章安侯封懿之子玄之當坐。魏主以玄之燕朝舊族,欲宥其一子。玄之曰:“弟子磨奴早孤,乞全其命。”乃殺玄之四子而宥磨奴。
六月,壬戌,王至建康。傅亮諷晉恭帝禪位於宋,具詔草呈帝,使書之。帝欣然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詔。
甲子,帝遜於琅邪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慟。丁卯,王為壇於南郊,即皇帝位。禮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徐廣又悲感流涕,侍中謝晦謂之曰:“徐公得無小過!”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觀之事,固不可同。”廣,邈之弟也。帝臨太極殿,大赦,改元。其犯鄉論清議,一皆蕩滌,與之更始。
裴子野論曰:昔重華受終,四凶流放;武王克殷,頑民遷洛。天下之惡一也,鄉論清議,除之,過矣!
奉晉恭帝為零陵王,優崇之禮,皆仿晉初故事,即宮於故秣陵縣,使冠軍將軍劉遵考將兵防衛。降褚後為王妃。
庚午,以司空道憐為太尉,封長沙王。追封司徒道規為臨川王,以道憐子義慶襲其爵。其餘功臣徐羨之等,增位進爵各有差。
追封劉穆之為南康郡公,王鎮惡為龍陽縣候。上海嘆念穆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治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又曰:“穆之死,人輕易我。”
立皇子桂陽公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王。
己卯,改《泰始歷》為《永初歷》。
魏主如翳犢山,遂至馮滷池。聞上受禪,驛召崔浩告之曰:“卿往年之言驗矣,朕於今日始信天道。”
秋,七月,丁酉,魏主如五原。
甲辰,詔以涼公歆為都督高昌等七郡諸軍事、征西將軍、酒泉公;秦王熾磐為安西大將軍。
交州刺史杜慧度擊林邑,大破之,所殺過半。林邑乞降,前後為所鈔掠者皆遣還。慧度在交州,為政纖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愛之,城門夜開,道不拾遺。丁未,魏主如雲中。
河西王蒙遜欲伐涼,先引兵攻秦浩亹;既至,潛師還屯川岩。
涼公歆欲乘虛襲張掖;宋繇、張體順切諫,不聽。太后尹氏謂歆曰:“汝新造之國。地狹民希,自守猶懼不足,何暇伐人!先王臨終,殷勤戒汝:深慎用兵,保境寧民,以俟天時。言猶在耳,奈何棄這!蒙遜善用兵,非汝之敵,數年以來,常有兼併之志。汝國雖小,足為善政,修德養民,靜以待之。彼若昏暴,民將歸汝;若其休明,汝將事之。豈得輕為舉動,僥冀非望!以吾觀之,非但喪師,殆將亡國!”亦不聽。宋繇嘆曰:“今茲大事去矣!”
歆將步騎三萬東出。蒙遜聞之,曰:“歆已入吾術中,然聞吾鏇師,必不敢前。”乃露布西境,雲已克浩亹,將進攻黃谷。歆聞之,喜,進入都瀆澗,蒙遜引兵擊之,戰於懷城,歆大敗。或勸歆還保酒泉,歆曰:’吾違老母之言以取敗,不殺此胡,何面目復見我母!”遂勒兵戰於蓼泉,為蒙遜所殺。歆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預、領羽林右監密、左將軍眺、右將軍亮西奔敦煌。
蒙遜入酒泉,禁侵掠,土民安堵。以宋繇為吏部郎中,委之選舉;涼之舊臣有才望者,鹹禮而且之。以其子牧犍為灑泉太守。敦煌太守李恂,翻之弟也,與翻等棄敦煌奔北山。蒙遜以索嗣之子元緒行敦煌太守。
蒙遜還姑臧,見涼太后尹氏而勞之,尹氏曰:“李氏為胡所滅,知復何言!”或謂尹氏曰:“今母子之命在人掌握,奈何傲之!且國亡子死,曾無憂色,何也?”尹氏曰:“存亡死生,皆有天命,奈何更如凡人,為兒女子之悲乎!吾老婦人,國亡家破,豈可復惜餘生,為人臣妝乎!惟速死為幸耳。”蒙遜嘉而赦之,娶其女為牧犍婦。
八月,辛未,追謚妃臧氏為敬皇后。癸酉,立王太子義符為皇太子。
閏月,壬午,詔晉帝諸陵悉署守衛。
九月,秦振武將軍王基等襲河西王蒙遜胡園戍,俘二千餘人而還。
李恂在敦煌在惠政。索元緒粗險好殺,大失人和。郡人宋承、張弘信招恂。冬,恂帥數十騎入敦煌,元緒東奔涼興。承等推恂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改元永建。河西王蒙遜遣世子政德攻敦煌,恂閉城不戰。
十二月,丁亥,可城羌酋狄溫子帥三千餘家降魏。
是歲,魏姚夫人卒,追謚昭哀皇后。

◎ 永初二年辛酉,公元四二一年

春,正月,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論曰:夫郊祀天地,修歲事也。赦彼有罪,夫何為哉!
以揚州刺史廬陵王義真為司徒,尚書僕射徐羨之為尚書令、揚州刺史,中書令傅亮為尚書僕射。
辛未,魏主行如公陽。
河西王蒙遜帥眾二萬攻李恂於敦煌。
秦王熾磐遣征北將軍木弈乾、輔國將軍元基攻上邽,遇霖雨而還。
三月,甲子,魏陽平王熙卒。
魏主發代者六千人築苑,東包白登,周三十餘里。
河西王蒙遜築堤壅水以灌敦煌;李恂乞降,不許。恂將宋承等舉城降。恂自殺。蒙遜屠其城,獲恂弟子寶,囚於姑臧。於是西域諸國皆詣蒙遜稱臣朝貢。
夏,四月,己卯朔,詔所在淫祠自蔣子文以下皆除之;其先賢及以勛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吐谷渾王阿柴遣使降秦,秦王熾磐以阿柴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安州牧、白蘭王。
六月,乙酉,魏主北巡至蟠羊山。秋,七月,西巡至河。
河西王蒙遜遣右衛將軍沮渠鄯善、建節將軍沮渠苟生帥眾七千伐秦。秦王熾磐遣征北將軍木弈乾等師步騎五千拒之,敗鄯善等於五澗,虜苟生,斬首二千而還。
初,帝以毒酒一甕授前琅邪郎中令張偉,使鴆零陵王,偉嘆曰:“鴆君以求生,不如死!”乃於道自飲而卒。偉,邵之兄也。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皆王之妃兄也。王每生男,帝輒令秀之兄弟方便殺之。王自遜位,深慮禍及,與褚妃共處一室,自煮食於床前,飲食所資,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九月,帝令淡之與兄右衛將軍叔度往視妃,妃出就別室相見。兵人逾垣而入,進藥於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得人身。”兵人以被掩殺之。帝帥百官臨於朝堂三日。
庚戌,魏主還宮。
冬,十月,己亥,詔以河西王蒙遜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
己亥,魏主如代。
十一月,辛亥,葬晉恭帝於沖平陵,帝帥百官瞻送。
十二月,丙申,魏主西巡,至雲中。
秦王熾磐遣征西將軍孔子等帥騎二萬擊契汗禿真於羅種。
河西王蒙遜所署晉昌太守唐契據郡叛,蒙遜遣世子政德討之。契,瑤之子也。上之為宋公也,謝瞻為宋台中書侍郎,其弟晦為右衛將軍。時晦權遇已重,自彭城還都迎家,兵客輻湊,門巷填咽。瞻在家,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素以恬退為業,不願乾豫時事,交遊不過親朋。而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之福邪!”乃以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乃還彭城,言於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榮冠台府,位任顯密。福過災生,其應無遠;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之。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故向親舊陳說,用為戲笑,以絕其言。及上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憂懼。是歲,瞻為豫章太守,遇病不療。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啟體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勵,為國為家。”

◎ 永初三年壬戌,公元四二二年

春,正月,甲辰朔,魏主自雲中西巡,至屋竇城。
癸丑,以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刺史如故;江州刺史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領軍謝晦為領軍將軍兼散騎常侍,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徐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廓廟,朝野推服,鹹謂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嘆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為長。”
秦征西將軍孔子等大破契汗禿真,獲男女二萬口,牛羊五十餘萬頭。禿真帥騎數千西走,其別部樹奚帥戶五千降秦。
二月,丁丑,詔分豫州淮以東為南豫州,治歷陽,以彭城王義康為刺史。又分荊州十郡置湘州,治臨湘,以左衛將軍張邵為刺史。
丙戌,魏主還宮。
三月,上不豫,太尉長沙王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併入侍醫藥。群臣請祈禱神祇,上不許,唯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宗廟而已。上性不信奇怪,微時多符瑞,及貴,史官審以所聞,上拒而不答。
檀道濟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悉監淮南諸軍。
皇太子多狎群小,謝晦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上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出造廬陵王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丁未,出義真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是後,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復詳載矣。
帝疾瘳,己未,大赦。
秦、雍流民南入梁州;庚申,遣使送絹萬匹,且漕荊、雍之谷以賑之。
刁逵之誅也,其子彌亡命。辛酉,彌帥數十人入京口城,太尉留府司馬陸仲元擊斬之。
乙丑,魏河南王曜卒。
夏,四月,甲戌,魏立皇子燾為太平王,拜相國,加大將軍;丕為樂平王,彌為安定王,范為樂安王,健為永昌王,崇為建寧王,俊為新興王。
乙亥,詔封仇池公楊盛為武都王。
秦王熾磐以折衝將軍乞伏是辰為西胡校尉。築列渾城於汁羅以鎮之。
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也。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煩臨朝。”司空徐羨之、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癸亥,帝殂於西殿。
帝清簡寡慾,嚴整有法度,被服居處,儉於布素,游宴甚稀,嬪御至少。嘗得後秦高祖從女,有盛寵,頗以廢事;謝晦微諫,即時遣出。財帛皆在外府,內無私藏。嶺南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並制嶺南禁作此布。公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之物。內外奉禁,莫敢為侈靡。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馬氏為皇后。後,晉恭帝女海鹽公主也。
魏主服寒食散,頻年藥發,災異屢見,頗以自憂。遣中使密問白馬公崔浩曰:“屬者日食趙、代之分。朕疾彌年不愈,恐一旦不諱,諸子並少,將若之何?其為我思身後之計。”浩曰:“陛下春秋富盛,行就平愈;必不得已,請陳瞽言。自新地龍興,不崇儲貳,是以永興之始,社稷幾危。今宜早建東宮。選賢公卿以為師傅,左右信臣以為賓友;入總萬機,出撫戎政。如此,則陛下可以優遊無為,頤神養壽。萬歲之後。國有成主,民有所歸,奸宄息望,禍無自生矣。皇子燾年將周星,明睿溫和,立子以長,禮之大經,若必待成人然後擇之,倒錯天倫,則召亂之道也。”魏主復以問南平公長孫嵩。對曰:“立長則順,置賢則人服;燾長且賢,天所命也。”帝從之,立太平王燾為皇太子,使之居正殿臨朝,為國副主。以長孫嵩及山陽公奚斤、北新公安同為左輔,坐東廂,西面;崔浩與太尉穆觀、散騎常侍代人丘堆為右弼,坐西廂,東面;百官總己以焉”帝避居西宮,時隱而窺之,聽其決斷,大悅,謂會議臣曰:“嵩宿德舊臣,歷事四世,功存社稷;斤辯捷智謀,名聞遐邇;同曉解俗情,明練於事;觀達於政要,識吾旨趣;浩博聞強識,精察天人;霍雖無大用,然在公專謹。以此六人輔相太子,吾與汝曹巡行四境,伐叛柔服,足以得志於天下矣。”
嵩實姓拔拔,斤姓達奚,觀姓丘穆陵,堆姓丘敦。是時,魏之群臣出於代北者,姓多重複,及高祖遷洛,始皆改之。舊史患其煩雜難知,故皆從后姓以就簡易,今從之。
魏主又以典東西部劉絜、門下奏事代人古弼、直郎徒河盧魯元忠謹恭勤,使之給侍東宮,分典機要,宣納辭令。太子聰明,有大度。群臣時奏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當決之汝曹國主也。”
六月,壬申,以尚書僕射傅亮為中書監、尚書令,以領軍將軍謝晦領中書令,侍中謝方明為丹陽尹。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則以漸移變,使無跡可尋。
戊子,長沙景王道憐卒。
魏建義將軍刁雍寇青州,州兵擊破之。雍收散卒。走保大鄉山。
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於初寧陵,廟號高祖。
河西王蒙遜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帥眾一萬,耀兵嶺南,遂屯五澗。九月,秦王熾磐遣征北將軍出連虔等騎六千擊之。
初,魏主聞高祖克長安,大懼,遣使請和,自是每歲交聘不絕。及高祖殂,殿中將軍沈范等奉使在魏,還,及河,魏主遣人追執之,議發兵取洛陽、虎牢、滑台。崔浩諫曰:“陛下不以劉裕欻起,納其使貢,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遽乘喪伐之,雖得之,不足為美。且國家今日亦未能一舉取江南也,而徒有伐喪之名,竊為陛下不取。臣謂宜遣人弔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災,使義聲布於天下,則江南不攻自服矣。況裕新死,黨與未離,兵臨其境,必相帥拒戰,功不可必。不如緩之,待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將出帥,可以兵不疲勞,坐收淮北也。”魏主曰:“劉裕乘姚興之死而滅之,今我乘裕喪而伐之,何為不可!”浩曰:“不然。姚興死,諸子交爭,故裕乘釁伐之。今江南無釁,不可比也。”魏主不從,假司空奚斤節,加晉兵大將軍、行揚州刺史,使督宋兵將軍、交州刺史周幾、吳兵將軍、廣州刺史公孫表同入寇。
乙巳,魏主如灅南宮,遂如廣寧。
辛亥,魏人築平城外郭,周圍三十二里。
魏主如喬山,遂東如幽州。冬,十月,甲戌,還宮。魏軍將發,公卿集議於監國之前,以先攻城與先略地。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長於守城,昔苻氏攻襄陽,經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時克,挫傷軍勢,敵得徐嚴而來,我怠彼銳,此危道也。不如分軍掄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斂租谷,則洛陽、滑台、虎牢更在軍北,絕望南救,必沿河東走;不則為囿中之物,何憂其不獲也!”公孫表固請攻城,魏主從之。於是奚斤等帥步騎二萬,濟河,營於滑台之東。
時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東郡太守王景度告急於德祖,德祖遣司馬翟廣等將步騎三千救之。
先是,司馬楚之聚眾在陳留之境,聞魏兵濟河,遣使迎降。魏以楚之為征南將軍、荊州刺史,使侵擾北境。德祖遣長社令王法政將五百人戍邵陵,將軍劉憐將二百騎戍雍丘以備之。楚之引兵襲憐,不克。會台送軍資,憐出迎之,酸棗民王玉馳以告魏。丁酉,魏尚書滑稽引兵襲倉垣,兵吏悉逾城走,陳留太守馮翊嚴稜詣斤降。魏以王玉為陳留太守,給兵守倉垣。
奚斤等攻滑台,不拔,求益兵。魏主怒,切責之;壬辰,自將諸國兵五萬餘人南出天關,逾恆嶺,為斤等聲援。
秦出連虔與河西沮渠成都戰,禽之。
十一月,魏太子燾將兵出屯塞上,使安定王彌與安同居守。
庚戌,奚斤等急攻滑台,拔之。王景度出走;景度司馬陽瓚為魏所執,不降而死。魏主以成皋侯苟兒為兗州刺史,鎮滑台。
斤等進擊翟廣等於土樓,破之,乘勝進逼虎牢;毛德祖與戰,屢破之。魏主別遣黑槊將軍於栗磾將三千人屯河陽,謀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將軍竇晃等緣河拒之。十二月,丙戌,魏主至冀州,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叔孫建將兵自平原濟河,徇青、兗。豫州刺史劉粹遣治中高道瑾將步騎五百據項城,徐州刺史王仲德將兵屯湖陸。於栗磾濟河,與奚斤併力攻竇晃等,破之。
魏主遣中領軍代人娥清、期思侯柔然閭大肥將兵七千人會周幾、叔孫建南渡河,軍於碻磝。癸未,兗州刺史徐琰棄尹卯南走,於是泰山、高平、金鄉等郡皆沒於魏。叔孫建等東入青州,司馬愛之、季之先聚眾於濟東,皆降於魏。
戊子,魏兵逼虎牢,青州刺史東莞竺夔鎮東陽城,遣使告急。
己丑,詔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監征討諸軍事,與王仲德共救之。廬陵王義真遣龍驤將軍沈叔狸將三千人就劉粹,量宜赴援。秦王熾磐征秦州牧曇達為左丞相、征東大將軍。

營陽王

◎ 景平元年癸亥,公元四二三年

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
辛丑,帝禮南郊。
魏於栗磾攻金墉,癸卯,河南太守王涓之棄城走。魏主以栗磾為豫州刺史,鎮洛陽。
魏主南巡垣岳,丙辰,至鄴。
己未,詔征豫章太守蔡廓為吏部尚書。廓謂傅亮曰:“選事若悉以見付,不論;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語錄尚書徐羨之,羨之曰:“黃、散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復措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曰:“我不能為塗乾木署紙尾!”遂不拜。乾木,羨之小字也。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沿書連名,教訓廓云然。
沈約論曰:“蔡廓固辭銓衡,恥為志屈;豈不知選、錄同體,義無偏斷乎!良以主暗時難,不欲居通塞之任。遠矣哉!
庚申,檀道濟軍於彭城。
魏叔孫建入臨淄,所向城邑皆潰。竺夔聚民保東陽城,其不入城者,使各依據山險,芟夷禾稼。魏軍至,無所得食。濟南太守垣苗帥眾依夔。
刁雍見魏主於鄴,魏主曰:“叔孫建等入青州,民皆藏避,攻城不下。彼素服卿威信,今遣卿助之。”乃以雍為青州刺史,給雍騎,使行募兵以取青州。魏兵濟河向青州者凡六萬騎,刁雍募兵得五千人,撫慰士民,皆送租供軍。
柔然寇魏邊。二月,戊辰,魏築長城,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餘里,備置戍卒,以備柔然。
丁丑,太皇太后蕭氏殂。
河西王蒙遜及吐谷渾王阿柴皆遣使入貢。庚辰,詔以蒙遜為都督涼、秦、河、沙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涼州牧、河西王;以阿柴為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
三月,壬子,葬孝懿皇后於興寧陵。
魏奚斤、公孫表等共攻虎牢,魏主自鄴遣兵助之。毛德祖於城內穴地入七丈,分為六道,出魏圍外;募敢死之士四百人,使參軍范道基等帥之,從穴中出,掩襲其後。魏軍驚憂,斬首數百級,焚其攻具而還。魏兵雖退散,隨復更合,攻之益急。奚斤自虎牢將步騎三千,攻潁川太守李元德等於許昌,魏以潁川人庚龍為潁川太守,戍許昌。
毛德祖出兵與公孫表大戰,從朝至晡,殺魏兵數百。會奚斤自許昌還,合擊德祖,大破之,亡甲士一千餘人,復嬰城自守。
魏主又遣萬餘人從白沙渡河,屯濮陽南。
朝議以項城去魏不遠,非輕軍所抗,使劉粹召高道瑾還壽陽;若沈叔狸已進,亦宜且追。粹奏:“虜攻虎牢,未復南向,若遽攝軍舍項城,則淮西諸郡無所憑依。沈叔狸已頓肥口,又不宜遽退。”時李元德帥散卒二百至項,劉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請宥其奔敗之罪,朝議並許之。
乙己,魏主畋於韓陵山,遂如汲郡,至枋頭。
初,毛德祖在北,與公孫表有舊。表有權略,德祖患之,乃與交通音問;密遣人說奚斤,雲表與之連謀。每答表書,多所治定;表以書示斤,斤疑之,以告魏主。先是,表與太史令王亮少同營署,好輕侮亮;亮奏“表置軍虎牢東,不得便地,故令賊不時滅。”魏主素好術數,以為然,積前後仇,使人夜就帳中縊殺之。
乙卯。魏主濟自靈昌津,遂如東郡、陳留。
叔孫建將三萬騎逼東陽城,城中文武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悉力固守,時出奇兵擊魏,破之。魏步騎繞城列陳十餘里,大治攻具。夔作四重塹,魏人填其三重,為童車以攻城,夔遣人從地道中出,以大麻糸亘挽之令折。魏人復作長圍,長攻逾急。歷時浸久,城轉墮壞,戰士多死傷,餘眾睏乏,旦暮且陷。檀道濟至彭城,以司、青二州並急,而所領兵少,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與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甲子,劉粹遣李元德襲許昌,斬庾龍。元德因留綏撫,並上租糧。
魏主至盟津。於栗磾造浮橋於冶阪津。乙丑,魏主引兵北濟,西如河內。娥清、周幾、閭大肥徇地至湖陸、高平,民屯聚而射之。清等盡攻破高平諸縣,滅數千家,虜掠萬餘口;兗州刺史鄭順之戍湖陸,以兵少不敢出。
魏主又遣并州刺史伊樓拔助奚斤攻虎牢。毛德祖隨方抗拒,頗殺魏兵,而將士稍零落。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成皋,絕虎牢汲河之路。停三日,自督眾攻城,竟不能下,遂如洛陽觀《石經》。遣使祀嵩高。
叔孫建攻東陽,墮其北城三十許步。刁雍請速入,建不許,遂不克。及聞檀道濟等將至,雍又謂建曰:“賊畏官軍突騎,以鎖連車為函陳。大峴已南,處處狹隘,車不得方軌。雍請將所募兵五千據險以邀之,破之必矣。”時天暑,魏軍多疫。建曰:“兵人疫病過半,若相持不休,兵自死盡,何須復戰!今全軍而返,計之上也。”己巳,道濟軍於臨朐。壬申建等燒營及器械而遁”道濟至東陽,糧盡,不能追。竺夔以東陽城壞,不可守,移鎮不其城。
叔孫建自東陽趨滑台,道濟分遣王促德向尹卯。道濟停軍湖陸,仲德未至尹卯,聞魏兵已遠,還就道濟。刁雍遂留鎮尹卯,招集譙、梁、彭、沛民五千餘家,置二十七營以領之。
蠻王梅安帥渠帥數十人入貢於魏。初,諸蠻本居江、淮之間,其後種落滋蔓,布於數州,東連壽春,西通巴、蜀,北接汝、潁,往往有之。在魏世不甚為患;及晉,稍益繁昌,漸為寇暴。及劉、石亂中原,諸蠻無所忌憚,漸復北徙,伊闕以南,滿于山谷矣。
河西世子政德攻晉昌,克之。唐契及弟和、甥李寶同奔伊吾,招集遺民,歸附者至二千餘家,臣於柔然;柔然以契為伊吾王。
秦王熾磐謂其群臣曰:“今宋雖奄有江南,夏人雄據關中,皆不足與也。獨魏主奕世英武,賢能為用,且讖雲‘恆代之北當有真人’,吾將舉國而事之。”乃遣尚書郎漠者阿胡等入見於魏,貢黃金二百斤,並陳伐夏方略。
閏月,丁未,魏主如河內,登太行,至高都。
叔孫建自滑台西就奚斤,共入虎牢。虎牢被圍二百日,無日不戰,勁兵戰死殆盡,而魏增兵轉多。魏人毀其外城,毛德祖於其內更築三重城以拒之,魏人又毀其二重。德祖唯保一城,晝夜相拒,將士眼皆生創。德祖撫之以恩,終無離心。時檀道濟軍湖陸,劉粹軍項城,沈叔狸軍高橋,皆畏魏兵強,不敢進。丁巳,魏人作地道以泄虎牢城中井,井深四十丈,山勢峻峭,不可得防;城中人馬渴乏,被創者不復出血,重以飢疫,魏仍急攻之,己未,城陷。將士欲扶德祖出走。德祖曰:“我誓與此城俱斃,義不使城亡而身存也!”魏主命將士;“得德祖者,必生致之。”將軍代人豆代田執德祖以獻。將佐在城中者,皆為魏所虜,唯參軍范道基將二百人突圍南還。魏士座卒疫死者亦什二三。
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諸郡縣,置守宰以撫之。魏主命周幾鎮河南,河南人安之。
徐羨之、傅亮、謝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詔勿問。
徐羨之兄子吳郡太守珮之頗豫政事,與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結為黨友。時謝晦久病,不堪見客,珮之等疑其詐疾,有異圖,乃稱羨之意以告傅亮,欲令亮作詔誅之。亮曰:“我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自相誅戮!諸君果行此事,亮當角巾步出掖門耳。”珮之等乃止。
五月,魏主還平城。
六月,己亥,魏宜都文成王穆觀卒。
丙辰,魏主北巡,至參合陂。
秋,七月,癸酉,尊帝母張夫人為皇太后。
魏主如三會屋侯泉。八月,辛丑,如馬邑,觀灅源。
柔然寇河西,河西王蒙遜命世子政德擊之。政德輕騎進戰,為柔然所殺,蒙遜立次子興為世子。
九月,乙亥,魏主還宮,召奚斤還平城,留兵守虎牢;使娥清、周幾鎮枋頭;以司馬楚之所將戶口置汝南、南陽、南頓、新蔡四郡,以益豫州。
冬,十月,癸卯,魏人廣西宮外垣,周二十里。
禿髮傉檀之死也,河西王蒙遜遣人誘其故太子虎台,許以番禾、西安二郡處之,且借之兵,使伐秦,報其父仇,復取故地。虎台陰許之,事泄而止。秦王熾磐之後,虎台之妹也,熾磐待之如初。後密與虎台謀曰:“秦本我之仇讎,雖以婚姻待之,蓋時宜耳。先王之薨,又非天命。遺令不治者,欲全濟子孫故也。為人子者,豈可臣妾於仇讎而不思報復乎!”乃與武衛將軍越質洛城謀弒熾磐。後妹為熾磐左夫人,有寵,知其謀而告之,熾磐殺後及虎台等十餘人。
十一月,魏周幾寇許昌,許昌潰,潁川太守李元德奔項。戊辰,魏人圍汝陽,汝陽太守王公度亦奔項。劉粹遣其將姚聳夫等將兵助守項城。魏人夷許昌城,毀鍾城,以立封疆而還。
己巳,魏太宗殂。壬申,世祖即位,大赦。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於金陵。廟號太宗。
魏主追尊其母杜貴嬪為密皇后。自司徒長孫嵩以下普增爵位。以襄城公盧魯元為中書監,會稽公劉為尚書令,司衛監尉眷、散騎侍郎劉庫仁等八人分典四部。眷,古真之弟子也。
以河內鎮將代人羅結為侍中,、外都大官,總三十六曹事。結時年一百七,精爽不衰,魏主以其忠愨,親任之,使兼長秋卿,監典後宮,出入臥內;年一百一十,乃聽歸老,朝廷每有大事,遣騎訪焉;又十年乃卒。左光祿大夫崔浩研精經術,練習制度,凡朝廷禮儀,軍國書詔,無不關掌。浩不好老、莊之書,曰:“此矯誣之說,不近人情。老聃習禮,仲尼所師,豈肯為敗法之書以亂先王之治乎!”尤不信佛法,曰:“何為事此胡神!”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毀之。帝不得已,命浩以公歸第。然素知其賢,每有疑議,輒召問之。浩纖妍潔白如美婦人,常自謂才比張良,而稽古過之。既歸第,因修服食養性之術。
初,嵩山道士寇謙之,贊之弟也,修張道陵之術,自言嘗遇老子降,命謙之繼道陵為天師,授以辟穀輕身之術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教。又遇神人李譜文,雲老子之玄孫也,授以《圖籙真經》六十餘卷,使之輔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宮靜輪之法,其中數篇,李君之手筆也。謙之奉其書獻於魏主。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獨師事之,從受其術,且上書贊明其事曰:“臣聞聖王受命,必有天應。《河圖》、《洛書》皆寄言於蟲獸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對,手笑粲然,辭旨深妙,自古無比。豈可以世俗常慮而忽上靈之命!臣竊懼之。”帝欣然,使謁都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謙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師,顯揚新法,宣布天下。起天師道場於平城之東南,重壇五層,給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每月設廚會數千人。
臣光曰:老、莊之書,大指欲同死生,輕去就。而為神仙者,服餌修煉以求輕舉,煉草石為金銀,其為術正相戾矣。是以劉歆《七略》敘道家為諸子,神仙為方技。其後復有符水、禁咒之術,至謙之遂合而為一;至今循之,其訛甚矣!崔浩不喜佛、老之書而信謙之之言,其故何哉!昔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為不智;如謙之者,其為爰居亦大矣。“《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君子之於擇術,可不慎哉!

段譯

高祖武皇帝永初元年(庚申、420)
宋紀一宋武帝永初元年(庚申,公元420年)
[1]春,正月,己亥,魏主還宮。
[1]春季,正月,乙亥(十四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宮。
[2]秦王熾磐立其子乞伏暮末為太子,仍領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赦,改元建弘。
[2]西秦王乞伏熾磐封他的兒子乞伏暮末為太子,仍然兼任撫軍大將軍,總掌全國內外的軍事,宣布大赦,改年號為建弘。
[3]宋王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崇極如此,物忌盛滿,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群臣惟盛稱功德,莫諭其意。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還外,乃悟,而宮門已閉,亮叩扉請見,王即開門見之。亮入,但曰:“臥暫宜還都。”王解其意,無復他言,直云:“須幾人自送?”亮曰:“數十人可也。”即時奉辭。亮出,已夜,見長星竟天,拊髀嘆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亮至建康,夏,四月,征王入輔。王留子義康為都督豫·司·雍·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壽陽。義康尚幼,以相國參軍南陽劉湛為長史,決府、州事。湛自弱年即有宰物之情,常自比管、葛,博涉書史,不為文章,不喜談議。王甚重之。
[3]東晉宋王劉裕希望晉恭帝司馬德文能以禪讓的形式把帝位傳給自己,卻難於啟齒,於是,他召集手下朝臣飲酒歡宴。在筵席上,劉裕若無其事地說:“當年桓玄篡位,晉國大權旁落。是我首先提倡大義,復興皇帝宗室,南征北討,平定了天下,可謂大功告成,業績卓著,於是承蒙皇上恩賜而有九錫之尊。如今我的年紀也快老了,地位又如此尊崇,無以復加,天下的事最忌諱裝得太滿而盈溢出來,那樣就不可以得到長久的安寧了,現在我要將爵位奉還皇上,回到京師頤養天年。”群臣不理解他的真正含意,只是一味盛稱他的功德。這日天色已晚,群臣散去。中書令傅亮走出宮門,方才悟出宋王一席話的真實用意,但是宮門已經關閉,傅亮便叩門請求見宋王,宋王即令開門召見他。傅亮入宮,只說:“我應該暫且返回京師。”宋王劉裕明白他的用意,也不再多說別的,直接問:“你需要多少人護送?”傅亮回答說:“數十人就足夠了。”隨即與宋王劉裕辭別。傅亮出宮時已是半夜時分,只見彗星划過夜空,傅亮拍腿嘆曰:“我過去常常不信天象,今天看來天象開始應驗了。”傅亮來到京師建康,當時正值初夏四月,晉恭帝徵召劉裕入京輔弼。宋王劉裕讓他的兒子劉義康留守,都督豫、司、雍、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坐鎮壽陽。劉義康年紀還很幼小,劉裕於是任用相國參軍南陽人劉湛為長史,幫助決策和處理府、州日常軍政事務。劉湛自幼就有做宰輔的遠大志向,常常以管仲、諸葛亮自比,他博覽書史,卻不喜做文章,不愛空發議論,因此劉裕特別器重他的才幹。
[4]五月,乙酉,魏更謚宣武帝曰道武帝。
[4]五月,乙酉(初二),北魏變更宣武帝拓跋的諡號,改稱道武帝。
[5]魏淮南公司馬國、池陽子司馬道賜謀外叛,司馬文思告之。庚戌,魏主殺國、道賜,賜文思爵鬱林公。國等連引平城豪傑,坐族誅者數十人,章安侯封懿之子玄之當坐。魏主以玄之燕朝舊族,欲宥其一子。玄之曰:“弟子磨奴早孤,乞全其命。”乃殺玄之四子而宥磨奴。
[5]北魏淮南公司馬國、池陽子司馬道賜陰謀反叛,司馬文思告發了他們。庚戌(二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嗣殺司馬國與司馬道賜,賜封司馬文思為鬱林公。司馬國一夥的陰謀牽連了平城的大戶豪強,全族被誅的就有數十人,章安侯封懿的兒子封玄之也應斬首。北魏國主念及封玄之是燕朝舊族,想要寬宥他的一個兒子。封玄之說:“我的侄兒封磨奴幼年喪父,乞求您留他一命。”北魏國主於是殺掉了封玄之的四個兒子而饒恕了封磨奴。
[6]六月,壬戌,王至建康。傅亮諷晉恭帝禪位於宋,具詔草呈帝,使書之。帝欣然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詔。
[6]六月,壬戌(初九),宋王劉裕來到建康。傅亮用委婉的語言暗示晉恭帝將帝位禪讓給宋王,並且草擬了退位詔書呈給晉恭帝,讓他親自抄寫一遍。晉恭帝欣然提筆,並對左右侍臣說:“桓玄之亂的時候,晉朝已失掉天下,後來幸賴劉公才得以延續將近二十年;今日禪位給他,是我甘心所為。”於是將傅亮呈來的草稿作為正式詔書抄寫在紅紙上。
甲子,帝遜於琅邪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慟。
甲子(十一日),晉恭帝司馬德文讓位,回到了琅邪舊邸,百官叩拜辭別,秘書監徐廣痛哭流涕,不勝哀慟。
丁卯,王為壇於南郊,即皇帝位。禮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徐廣又悲感流涕,侍中謝晦謂之曰:“徐公得無小過!”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歡之事,固不可同。”廣,邈之弟也。
丁卯(十四日),宋王劉裕在南郊設壇,即帝位。典禮結束後,劉裕乘皇帝的車駕從石頭進入建康宮。徐廣又悲痛不已。侍中謝晦對他說:“徐公如此未免有點過分了吧!”徐廣說:“您是宋朝佐命大臣,我是晉室遺老,悲歡之情,當然是各不相同。”徐廣是徐邈的弟弟。
帝臨太極殿,大赦,改元。其犯鄉論清議,一皆蕩滌,與之更始。
劉宋武帝劉裕登太極殿,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初。劉裕宣布,凡是行為不道德,受過輿論抨擊的人,一律清除罪名,使之改過自新。
裴子野論曰:昔重華受終,四凶流放;武王克殷,頑民遷洛。天下之惡一也,鄉論清議,除之,過矣!
裴子野論曰:當年虞舜姚重華接受國家大任,流放共工、兜、三苗、鯀等四凶;武王征服殷商,將頑劣的遺民遷到洛陽。天下的罪惡何時都是相同的,而劉裕一概免除觸犯眾怒的人的罪名,是做得太過分了!
[7]奉晉恭帝為零陵王;優崇之禮,皆仿晉初故事,即宮於故秣陵縣,使冠軍將軍劉遵考將兵防衛。降褚後為王妃。
[7]劉宋武帝封晉恭帝為零陵王;他對待晉室的優崇之禮,一律仿照晉初優待魏室的先例。隨即又在故秣陵縣為晉恭帝興建王宮,派遣冠軍將軍劉遵考率兵保衛。又將晉恭帝的皇后褚靈媛降為王妃。
追尊皇考為孝穆皇帝,皇妣趙氏為孝穆皇后;尊王太后蕭氏為皇太后。上事蕭太后素謹,及即位,春秋已高,每旦入朝太后,未嘗失時刻。
劉宋武帝追尊他的父親為孝穆皇帝,母親趙氏為孝穆皇后;尊封其繼母王太后蕭氏為皇太后。劉裕事奉蕭太后一向恭謹,即皇帝位以後,雖然他年事已高,每天清晨必入後宮給太后問安,從未錯過時刻。
詔晉氏封爵,當隨運改,獨置始興、廬陵、始安、長沙、康樂五公,降爵為縣公及縣侯,以奉王導、謝安、溫嶠、陶侃、謝玄之祀,其宣力義熙、豫同艱難者,一仍本秩。
劉裕又下詔說,晉朝時所封的爵位,應當隨著改朝換姓而有所更改,於是他將過去封置的始興公、廬陵公、始安公、長沙公由郡公降爵為縣公;康樂公由縣公降為縣侯,以使王導、謝安、溫嶠、陶侃、謝玄等人的祭祀香火得以延續。凡是當年與劉裕同甘共苦抗擊過桓玄的人,仍保持其爵位和俸祿不變。
庚午,以司空道憐為太尉,封長沙王。追封司徒道規為臨川王,以道憐子義慶襲其爵。其餘功臣徐羨之等,增位進爵各有差。
庚午(十七日),劉宋武帝提升司空劉道憐為太尉,封他為長沙王。追封司徒劉道規為臨川王,並以劉道憐的兒子劉義慶繼承劉道規的爵位。其餘的功臣徐羨之等等,也分別加官增祿或進升爵位。
追封劉穆之為南康郡公,王鎮惡為龍陽縣侯。上每嘆念穆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治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又曰:“穆之死,人輕易我。”
劉宋武帝又追封劉穆之為南康郡公,王鎮惡為龍陽縣侯。劉裕常常想念劉穆之,嘆息著說:“劉穆之如果不死,一定能幫助我治理天下。真可謂是‘好人散去,國家遭殃’!”又說:“劉穆之一死,人們將很容易對付我了。”
立皇子桂陽公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王。
劉宋武帝又封皇子桂陽公劉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劉義隆為宜都王,劉義康為彭城王。
己卯,改《泰始歷》為《永初歷》。
己卯(二十六日),取消《泰始歷》,改用《永初歷》。
[8]魏主如翳犢山,遂至馮鹵池。聞上受禪,驛召崔浩告之曰:“卿往年之言驗矣,朕於今日始信天道。”
[8]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翳犢山,又西去馮鹵池。他聞知劉裕接受禪讓,用驛車徵召崔浩,對他說:“你當年的預言全部都應驗了,我到今日才開始相信天道。”
[9]秋,七月,丁酉,魏主如五原。
[9]秋季,七月,丁酉(十五日),北魏國主拓跋嗣抵達五原。
[10]甲辰,詔以涼公歆為都督高昌等七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酒泉公;秦王熾磐為安西大將軍。
[10]甲辰(二十二日),劉裕下詔,任命西涼公李歆為都督高昌等七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進封他為酒泉公。又任命西秦王乞伏熾磐為安西大將軍。
[11]交州刺史杜慧度擊林邑,大破之,所殺過半。林邑乞降,前後為所鈔掠者皆遣還。慧度在交州,為政纖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愛之;城門夜開,道不拾遺。
[11]劉宋交州刺史杜慧度進攻林邑,大破林邑軍,斬殺敵人過半。林邑請求投降,並將前後入寇所搶劫擄掠的人口和財產全部歸還。杜慧度在交州任職,處理公務,細密謹慎,仿佛管理自己的家事,官吏和百姓對他都十分敬畏;城門夜不關閉,路不拾遺。
[12]己未,魏主如雲中。
[12]己未(疑誤),北魏國主拓跋嗣抵達雲中。
[13]河西王蒙遜欲伐涼,先引兵攻秦浩;既至,潛師還屯川岩。
[13]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準備進攻西涼,於是,他設計先在東方進攻西秦的浩,大軍一到浩,立即秘密回師,駐軍川岩。
涼公歆欲乘虛襲張掖;宋繇、張體順切諫,不聽。太后尹氏謂歆曰:“汝新造之國,地狹民希,自守猶懼不足,何暇伐人!先王臨終,殷勤戒汝,深慎用兵,保境寧民,以俟天時,言猶在耳,奈何棄之!蒙遜善用兵,非汝之敵,數年以來,常有兼併之志。汝國雖小,足為善政,修德養民,靜以待之。彼若昏暴,民將歸汝;若其休明,汝將事之;豈得輕為舉動,僥冀非望!以吾觀之,非但喪師,殆將亡國!”亦不聽。宋繇嘆曰:“今茲大事去矣!”
西涼公李歆得到沮渠蒙遜進攻浩的訊息,便想要乘北涼西部防務空虛,進攻張掖。右長史宋繇、左長史張體順懇切地勸阻他,李歆不聽。李歆的母親、太后尹氏警告李歆說:“你的王國是一個新建的國家,地狹民少,自衛還怕力量不夠,哪有餘力去討伐別人!先王臨死時,一再叮嚀你,對於軍事行動千萬要慎重,要保境安民,等待良機。言猶在耳,為什麼就拋在一邊?沮渠蒙遜善於用兵,你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多年來一直有吞併我們的野心。你的王國雖然很小,但足以施行善政,修德養民,冷靜地休養生息以等待時機。沮渠蒙遜如果昏庸暴虐,人民自會歸附於你;他如果英明有德政,你應該事奉於他。怎么可以輕舉妄動,去討伐別人,只圖僥倖成功。依我看來,你此番舉動,不但會全軍覆沒,還將亡國!”李歆還是不接受。宋繇嘆息說:“到如此地步,大勢去矣!”
歆將步騎三萬東出。蒙遜聞之曰:“歆已入吾術中;然聞吾鏇師,必不敢前。”乃露布西境,雲已克浩,將進攻黃谷。歆聞之,喜,進入都瀆澗。蒙遜引兵擊之,戰於懷城,歆大敗。或勸歆還保酒泉。歆曰:“吾違老母之言以取敗,不殺此胡,何面目復見我母!”遂勒兵戰於蓼泉,為蒙遜所殺。歆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預、領羽林右監密、左將軍眺、右將軍亮西奔敦煌。
李歆率領步、騎兵三萬人自都城酒泉向東進發。沮渠蒙遜聞知大喜,說:“李歆已經中了我的圈套,但是如果他聽說我回軍埋伏,一定不敢繼續前進。”於是沮渠蒙遜下令在西部邊境,遍傳攻克浩的訊息,並揚言大軍還要進攻黃谷。李歆得到這個訊息,大喜,立即率大軍開進都瀆澗,沮渠蒙遜率軍進攻,兩支軍隊在懷城決戰,結果李歆率領的西涼軍大敗。有人勸李歆退軍保衛都城酒泉。李歆說:“我違背母親的教訓才遭到如此挫敗,不殺掉這個胡蠻,我有何面目再見老母。”於是率領又手下的將士在蓼泉與蒙遜軍隊展開第二次會戰,西涼軍大敗,李歆被沮渠蒙遜殺掉。李歆的弟弟酒泉太守李翻、新城太守李預、領羽林軍右監李密、左將軍李眺、右將軍李亮,向西逃往敦煌。
蒙遜入酒泉,禁侵掠,士民安堵。以宋繇為吏部郎中,委之選舉;涼之舊臣有才望者,鹹禮而用之。以其子牧犍為酒泉太守。敦煌太守李恂,翻之弟也,與翻等棄敦煌奔北山。蒙遜以索嗣之子元緒行敦煌太守。
沮渠蒙遜於是進入酒泉,他嚴明紀律,禁止士兵搶劫,人民生活安定。沮渠蒙遜任命宋繇為吏部郎中,掌管全國官員的任免和升遷調補。西涼舊有臣僚中有才幹和聲望的,都以禮對待他們並延聘任官。沮渠蒙遜任命他的兒子沮渠牧犍為酒泉太守。西涼敦煌太守李恂,是李翻的弟弟,這時也與李翻等一道放棄敦煌,逃往北山。沮渠蒙遜任命索嗣的兒子索元緒代理敦煌太守。
蒙遜還姑臧,見涼太后尹氏而勞之。尹氏曰:“李氏為胡所滅,知復何言!”或謂尹氏曰:“今母子之命在人掌握,柰何傲之!且國亡子死,曾無憂色,何也?”尹氏曰:“存亡死生,皆有天命,柰何更如凡人,為兒女子之悲乎!吾老婦人,國亡家破,豈可復惜餘生,為人臣妾乎!惟速死為幸耳。”蒙遜嘉而赦之,娶其女為牧犍婦。
沮渠蒙遜返回都城姑臧,見到西涼國尹太后,極盡安撫慰問。尹太后說:“李氏家族為胡人所滅,還有什麼可說。”有人對尹太后說:“而今,你們母子的性命都握在別人手中,怎么可以如此傲慢!況且國家滅亡,兒子被殺,你卻連一點憂色都沒有,為什麼?”尹太后說:“存亡生死,都是上天的旨意,為什麼要象普通人那樣,作小兒女般的悲慟?我已經是個老太婆了,如今國破家亡,怎么可以愛惜餘生,為人家臣妾呢!我只求快快死掉,就是萬幸了。”沮渠蒙遜嘉許她的言行,赦免了她,並娶她的女兒做自己兒子沮渠牧犍的妻子。
[14]八月,辛未,追謚妃臧氏為敬皇后。癸酉,立王太子義符為皇太子。
[14]八月,辛未(十九日),劉裕追贈妃臧愛親諡號敬皇后。癸酉(二十一日),立王太子劉義符為皇太子。
[15]閏月,壬午,詔晉帝諸陵悉置守衛。
[15]閏月,壬午(初一),劉裕下詔:東晉歷代皇帝陵墓,都設定守衛。
[16]九月,秦振武將軍王基等襲河西王蒙遜胡園戍,俘二千餘人而還。
[16]九月,西秦振武將軍王基等在胡園戍地方襲擊了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的部隊,俘獲二千餘人而回。
[17]李恂在敦煌有惠政;索元緒粗險好殺,大失人和。郡人宋承、張弘密信招恂。冬,恂帥數十騎入敦煌,元緒東奔涼興。承等推恂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改元永建。河西王蒙遜遣世子政德攻敦煌,恂閉城不戰。
[17]西涼敦煌太守李恂在任時,對百姓有德政,深得民心,而北涼新派的太守索元緒粗暴兇狠、陰險嗜殺,大失人心。敦煌人宋承、張弘秘密寫信給前太守李恂,請他回來主政。這年冬季,李恂率領騎兵數十人進入敦煌,索元緒向東逃往涼興。宋承等推舉李恂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改年號為永建。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派遣世子沮渠政德進攻敦煌,李恂等緊閉城門,不出來應戰。
[18]十二月,丁亥,杏城羌酋狄溫子帥三千餘家降魏。
[18]十二月,丁亥(初七日),夏國所屬杏城羌族部落酋長狄溫子,率三千餘家背叛夏國,投奔北魏。
[19]是歲,魏姚夫人卒,追謚昭哀皇后。
[19]本年,北魏姚夫人去世。追贈諡號昭哀皇后。
二年(辛酉、421)
二年(辛酉,公元421年)
[1]春,正月,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1]春季,正月,辛酉(十二日),劉宋武帝到南郊圜丘,祭祀天神,大赦天下。
裴子野論曰:夫郊祀天地,修歲事也;赦彼有罪,夫何為哉!
裴子野論曰:在南郊祭祀天神地神,是每年例行的典禮;劉裕卻赦免有罪的人,不知他的用心何在!
[2]以揚州刺史廬陵王義真為司徒,尚書僕射徐羨之為尚書令、揚州刺史,中書令傅亮為尚書僕射。
[2]劉宋武帝任命揚州刺史廬陵王劉義真為司徒,尚書僕射徐羨之為尚書令、揚州刺史,中書令傅亮為尚書僕射。
[3]辛未,魏主嗣行如公陽。
[3]辛未(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嗣一行前往公陽。
[4]河西王蒙遜帥眾二萬攻李恂於敦煌。
[4]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親自率兵二萬人攻打西涼李恂所據守的敦煌。
[5]秦王熾磐遣征北將軍木弈乾、輔國將軍元基攻上,遇霖雨而還。
[5]西秦王乞伏熾磐派遣征北將軍乞伏木弈乾、輔國將軍乞伏元基攻打夏國所屬的上,遇到連綿大雨,班師回朝。
[6]三月,甲子,魏陽平王熙卒。
[6]三月,甲子(十六日),北魏陽平王拓跋熙去世。
[7]魏主發代都六千人築苑,東包白登,周三十餘里。
[7]北魏國主拓跋嗣徵調代郡百姓六千人興築御花園,東面包括白登,周圍三十餘里。
[8]河西王蒙遜築堤壅水以灌敦煌;李恂乞降,不許。恂將宋承等舉城降,恂自殺。蒙遜屠其城,獲恂弟子寶,囚於姑臧。於是西域諸國皆請詣蒙遜稱臣朝貢。
[8]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興築長堤,採用水攻的方法,把敦煌城圍困起來;李恂請求投降,沮渠蒙遜拒絕。李恂手下的大將宋承等再次背叛,舉獻城池投降了沮渠蒙遜,李恂自殺。沮渠蒙遜下令屠城,生擒了李恂的侄兒李寶,送到姑臧囚禁起來。於是,西域各國紛紛請求歸附北涼,自稱臣屬,遣使朝貢。
[9]夏,四月,己卯朔,詔所在淫祠自蔣子文以下皆除之;其先賢及以勛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9]夏季,四月,己卯朔(初一),劉宋武帝下詔:所有不正規的祠廟,包括蔣子文以下的祠廟,一律撤除。但是祭祀先輩聖賢,以及有功勳、有德望的先輩宗祠,仍可保留。
[10]吐谷渾王阿柴遣使降秦,秦王熾磐以阿柴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安州牧、白蘭王。
[10]吐谷渾王慕容阿柴派遣使臣向西秦投降。西秦國王乞伏熾磐任命慕容阿柴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安州牧、白蘭王。
[11]六月,乙酉,魏主北巡至蟠羊山;秋,七月,西巡至河。
[11]六月,乙酉(初八),北魏國主拓跋嗣向北巡視,抵達蟠羊山;秋季,七月,拓跋嗣又向西巡視,抵達黃河。
[12]河西王蒙遜遣右衛將軍沮渠鄯善、建節將軍沮渠苟生帥眾七千伐秦。秦王熾磐遣征北將軍木弈乾等帥步騎五千拒之,敗鄯善等於五澗,虜苟生,斬首二千而還。
[12]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派遣右衛將軍沮渠鄯善、建節將軍沮渠苟生率軍七千人攻打西秦。西秦王乞伏熾磐派遣征北將軍乞伏木弈乾等率領步、騎兵五千人抵抗北涼軍隊的進攻,在五澗大敗沮渠鄯善的軍隊,生擒沮渠苟生,斬首二千人,班師告捷。
[13]初,帝以毒酒一授前琅邪郎中令張偉,使鴆零陵王,偉嘆曰:“鴆君以求生,不如死!”乃於道自飲而卒。偉,之兄也。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皆王之妃兄也,王每生男,帝輒令秀之兄弟方便殺之。王自遜位,深慮禍及,與褚妃共處一室,自煮食於床前,餘食所資,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九月,帝令淡之與兄右衛將軍叔度往視妃,妃出就別室相見。兵人逾垣而入,進藥於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得人身。”兵人以被掩殺之。帝帥百官臨於朝堂三日。
[13]當初,劉宋武帝曾把一瓦罐毒酒交給前琅邪郎中令張偉,讓他毒死東晉廢帝、改封為零陵王的司馬德文,張偉嘆息說:“毒殺君王而求活命,不如一死”。於是就在路上自飲而亡。張偉是張的哥哥。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二人都是零陵王的王妃褚靈秀的哥哥,司馬德文的妻妾中,每每有人生下男孩,劉裕便命褚秀之兄弟趁便扼殺。司馬德文遜位後,他深恐自己也不免毒手,就與褚妃同住一室,在床前煮飯燒湯,飲食等所需用的都由褚妃親手操辦。所以劉裕的人一時沒有機會下手。九月,劉宋武帝命令褚淡之與其兄右衛將軍褚叔度前往探視他們的妹妹褚妃。褚妃出來到另一間房子與二兄相見。伏兵翻牆而入,把毒藥遞給零陵王司馬德文。司馬德文不肯飲服,說:“佛教的教義,自殺而死的,再世投胎時,將不能得到人身。”士卒一擁而上,用被蒙住司馬德文的頭,將他悶死。劉裕率領文武百官親臨朝堂哭泣哀悼三天。
[14]庚戌,魏主還宮。
[14]庚戌(初五),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宮。
[15]冬,十月,己亥,詔以河西王蒙遜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
[15]冬季,十月,己亥(二十四日),劉宋武帝下詔,任命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
[16]己亥,魏主如代。
[16]己亥(二十四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代郡。
[17]十一月,辛亥,葬晉恭帝於沖平陵,帝帥百官瞻送。
[17]十一月,辛亥(初七),劉宋將晉恭帝司馬德文安葬於沖平陵,劉宋武帝親自率領文武百官護送靈柩。
[18]十二月,丙申,魏主西巡,至雲中。
[18]十二月,丙申(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嗣視察西部邊防,抵達雲中。
[19]秦王熾磐遣征西將軍孔子等帥騎二萬擊契汗禿真於羅川。
[19]西秦王乞伏熾磐派遣征西將軍乞伏孔子等率領騎兵二萬人,襲擊匈奴部落酋長契汗禿真據守的羅川。
[20]河西王蒙遜所署晉昌太守唐契據郡叛,蒙遜遣世子政德討之。契,瑤之子也。
[20]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所屬的晉昌太守唐契據郡叛變,沮渠蒙遜派遣其世子沮渠政德討伐叛軍。唐契是唐瑤的兒子。
[21]上之為宋公也,謝瞻為宋台中書侍郎,其弟晦為右衛將軍。時晦權遇已重,自彭城還都迎家,賓客輻湊,門巷填咽。瞻在家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素以恬退為業,不願乾豫時事,交遊不過親朋。而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之福邪!”乃以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及還彭城,言於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榮冠台府,位任顯密。福過災生,其應無遠,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之。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故向親舊陳說,用為戲笑,以絕其言。及上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憂懼。是歲,瞻為豫章太守,遇病不療。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啟體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勵,為國為家。”
[21]劉宋武帝劉裕還是東晉的宋公時,謝瞻為宋國的中書侍郎,他的弟弟謝晦為右衛將軍。當時謝晦的權勢和地位已經很重,他自彭城回京迎接家屬,賓客們從四面八方湧來,車馬盈門堵塞巷口。謝瞻在家看到如此情形不勝驚駭,對謝晦說:“你的聲望和職位並不很高,人們卻如此奉承你!你們謝家一向淡泊權利,不願干預朝政,交遊的人不是親戚便是朋友。而你卻權傾朝野,這哪裡是家門之福!”於是,他用籬笆把兩家門庭隔開說:“我不忍心見到這種場面。”等到回到彭城,謝瞻對宋公劉裕說:“我本出身於清貧之家,祖、父的官祿不過二千石,我的弟弟謝晦年方三十,志向平庸,才能不高,卻榮居高位,地位格外尊崇,掌理機要。享福太過,災難必生,應驗不遠,請求您貶降謝晦的官階,以保存我們衰微的家門!”此後又多次向劉裕陳請。謝晦有時把朝廷中的機密告訴謝瞻,謝瞻就故意傳給親戚朋友,作為取笑的談資,目的在於使謝晦閉口。宋公劉裕即位後,謝晦因有輔助開國的功勞,官位更高,責任愈重,謝瞻也為此更加憂懼。這年,謝瞻擔任豫章太守,患病不治。臨終前,他留一封遺囑給謝晦,說:“我幸能保全一身,還有什麼恨事?你要自思勉勵,為國為家。”
三年(壬戌、422)
三年(壬戌,公元422年)
[1]春,正月,甲辰朔,魏主自雲中西巡,至屋竇城。
[1]春季,正月,甲辰朔(初一),北魏國主拓跋嗣從雲中出發繼續向西巡視,抵達屋竇城。
[2]癸丑,以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刺史如故。江州刺史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領軍謝晦為領軍將軍兼散騎常侍,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徐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廊廟,朝野推服,鹹謂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奕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廊常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嘆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為長。”
[2]癸丑(初十),劉宋武帝任命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繼續兼任揚州刺史。任命江州刺史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領軍謝晦為領軍將軍兼散騎常侍,入宮值班,總管宮廷安全保衛事務。徐羨之由平民起家,又沒有學問,但有很大的志向和氣度,一旦居於高位,掌理國家大權,朝野上下,都推崇佩服,都認為他有宰相的聲望。徐羨之平時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精於奕棋,但觀看別人對局,又好像什麼都不懂,當時的人因此加倍推崇他。傅亮、蔡廓常說:“徐公通曉萬事,善於調解糾紛。”徐羨之曾經與傅亮、謝晦酒筵歡聚,傅亮、謝晦才學淵博,善於辭辯,徐羨之風度莊重嚴肅,在適當的時候才發言。奉常官鄭鮮之曾嘆息地說:“觀察徐羨之、傅亮的言論,已經不再是以學問見長了。”
[3]秦征西將軍孔子等大破契汗禿真,獲男女二萬口,牛羊五十餘萬頭。禿真帥騎數千西走,其別部樹奚帥戶五千降秦。
[3]西秦征西將軍乞伏孔子等大破匈奴部落酋長契汗禿真的軍隊,俘獲男女共二萬人,牛羊五十餘萬頭。契汗禿真僅率數千人向西逃走。另外一支匈奴部落酋長契汗樹奚,率領五千戶人家投降了西秦。
[4]二月,丁丑,詔分豫州淮以東為南豫州,治歷陽,以彭城王義康為刺史。又分荊州十郡置湘州,治臨湘,以左衛將軍張為刺史。
[4]二月,丁丑(初四),劉宋武帝下詔,分割豫州淮河以東土地為南豫州,州治設在歷陽,任命彭城王劉義康為南豫州刺史。又分割荊州十個郡,建立湘州,州治設在臨湘,任命左衛將軍張為湘州刺史。
[5]丙戌,魏主還宮。
[5]丙戌(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宮。
[6]三月,上不豫,太尉長沙王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併入侍醫藥。群臣請祈禱神祗,上不許,唯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宗廟而已。上性不信奇怪,微時多符瑞,及貴,史官審以所聞,上拒而不答。
[6]三月,劉宋武帝病重,太尉長沙王劉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一道進宮,侍侯劉裕治療服藥。朝中大臣們請求向神靈祈禱,劉裕不許,只派侍中謝方明到宗廟焚香,把病情向祖先報告。劉裕一向不信神怪,當他還是一個平民的時候,曾有許多祥兆,等到後來大貴,史官們向他查證傳聞,劉裕都拒而不答。
檀道濟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悉監淮南諸軍。
檀道濟出任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守廣陵,兼領淮南各路軍隊。
皇太子多狎群小,謝晦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上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出造盧陵王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丁未,出義真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是後,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復詳載矣。
皇太子劉義符常和一些奸佞小人廝混,謝晦曾對劉宋武帝說:“陛下年事已高,應考慮如何使大業萬世長存,帝位至關重要,不能交給沒有才能的人。”劉裕問道:“你看廬陵王劉義真如何?”謝晦說:“且容我觀察觀察!”出宮後即去拜訪廬陵王劉義真。劉義真盛情款待謝晦,並想要與他長談,謝晦支吾其辭,不願答話。回宮對宋武帝劉裕說:“德行低於才能,不是人主呵。”丁未(初五),劉裕命劉義真出任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及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從此以後,大州州牧官職之上又加都督之職便成定例,有的都督所轄,最多達到五十個州,已無法詳細列出。
[7]帝疾瘳,己未,大赦。
[7]劉宋武帝大病稍愈,己未(十七日),大赦天下。
[8]秦、雍流民南入梁州;庚申,遣使送絹萬匹,且漕荊、雍之谷以賑之。
[8]秦州、雍州逃難的流民南下進入了劉宋所轄的梁州;庚申(十八日),劉宋武帝派遣使臣送一萬匹絹,並且將荊州、雍州二處的穀米漕運到梁州,賑濟那裡的流民。
[9]刁逵之誅也,其子彌亡命。辛酉,彌帥數十人入京口,太尉留府司馬陸仲元擊斬之。
[9]當初,刁逵伏誅,他的兒子刁彌逃亡。辛酉(十九日),刁彌率領數十人攻入京口,太尉留府司馬陸仲元迎擊,並斬殺了刁彌。
[10]乙丑,魏河南王曜卒。
[10]乙丑(二十三日),北魏河南王拓跋曜去世。
[11]夏,四月,甲戌,魏立皇子燾為太平王,拜相國,加大將軍;丕為樂平王,彌為安定王,范為樂安王,健為永昌王,崇為建寧王,俊為新興王。
[11]夏季,四月,甲戌(初二),北魏國主拓跋嗣封皇子拓跋燾為太平王,拜授相國,加授大將軍;封皇子拓跋丕為樂平王、拓跋彌為安定王、拓跋范為樂安王、拓跋健為永昌王、拓跋崇為建寧王、拓跋俊為新興王。
[12]乙亥,詔封仇池公楊盛為武都王。
[12]乙亥(初三),劉宋武帝下詔封仇池公楊盛為武都王。
[13]秦王熾磐以折衝將軍乞伏是辰為西胡校尉,築列渾城於汁羅以鎮之。
[13]西秦王乞伏熾磐,任命折衝將軍乞伏是辰為西胡校尉,並在汁羅興築列渾城對胡人加以鎮撫。
[14]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也。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煩臨朝。”司空徐羨之、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癸亥,帝殂於西殿。帝清簡寡慾,嚴整有法度,被服居處,儉於布素,游宴甚稀,嬪御至少。嘗得後秦高祖從女,有盛寵,頗以廢事;謝晦微諫,即時遣出。財帛皆在外府,內無私藏。嶺南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並制嶺南禁作此布。公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之物。內外奉禁,莫敢為侈靡。
[14]五月,劉宋武帝病重,他把太子劉義符召到床前,告誡他說:“檀道濟雖有才幹,精於謀略,卻無野心,不像他的哥哥檀道韶,有一種難以駕御的氣質。徐羨之、傅亮,當不會有其他企圖。謝晦多次隨我南北征戰,善於隨機應變,將來如果有問題,一定是他。”然後,劉裕又親筆寫下遺詔:“後世如果出現年幼的君主,朝中政事一概委託給宰相,皇太后用不著臨朝主政。”司空徐羨之、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共同接受遺命。癸亥(二十一日),劉宋武帝劉裕在西殿去世。劉裕生前清心寡欲,生活簡樸,起居有常,嚴整有度。衣服和住所都很樸素,遊覽歡宴也次數很少,後宮嬪妃也不多。他曾經獲得後秦文桓帝姚興的侄女,對她倍加寵愛,並因此耽誤了政事。謝晦稍加勸諫,他立即把姚妃遣送出宮。劉裕的財產全放在國庫,宮內沒有私藏。嶺南曾經進貢過一種筒裝細布,一筒竟能容納八丈。劉裕嫌它過於精美華麗,耗費人力,於是他命令有關部門彈劾嶺南太守,把進貢的細布還給當地,並且親自下令禁止嶺南織做這種細布。公主出嫁,嫁妝不過二十萬,另外再也沒有錦繡等精品。宮內宮外,都嚴奉禁約,沒有人敢奢侈浪費。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馬氏為皇后。後,晉恭帝女海鹽公主也。
皇太子劉義符即皇帝位,年僅十七歲,下令大赦,尊皇太后蕭文壽為太皇太后;封太子妃司馬茂英為皇后。司馬茂英是晉恭帝的女兒海鹽公主。
[15]魏主服寒食散,頻年藥發,災異屢見,頗以自憂。遣中使密問白馬公崔浩曰:“屬者日食趙、代之分。朕疾彌年不愈,恐一旦不諱,諸子並少,將若之何?其為我思身後之計!”浩曰:“陛下春秋富盛,行就平愈,必不得已,請陳瞽言。自新地龍興,不崇儲貳,是以永興之始,社稷幾危。今宜早建東宮,選賢公卿以為師傅,左右信臣以為賓友;入總萬機,出撫戎政。如此,則陛下可以優遊無為,頤神養壽。萬歲之後,國有成主,民有所歸,奸宄息望,禍無自生矣。皇子燾年將周星,明睿溫和,立子以長,禮之大經,若必待成人然後擇之,倒錯天倫,則召亂之道也。”魏主復以問南平公長孫嵩。對曰:“立長則順,置賢則人服;燾長且賢,天所命也。”帝從之,立太平王燾為皇太子,使之居正殿臨朝,為國副主。以長孫嵩及山陽公奚斤、北新公安同為左輔,坐東廂,西面;崔浩與太尉穆觀、散騎常侍代人丘堆為右弼,坐西廂,東面;百官總己以聽焉。帝避居西宮,時隱而窺之,聽其決斷,大悅,謂侍臣曰:“嵩宿德舊臣,歷事四世,功存社稷;斤辯捷智謀,名聞遐邇;同曉解俗情,明練於事;觀達於政要,識吾旨趣;浩博聞強識,精察天人;堆雖無大用,然在公專謹。以此六人輔相太子,吾與汝曹巡行四境,伐叛柔服,足以得志於天下矣。”
[15]北魏國主拓跋嗣,一直服用寒食散,一連幾年,藥性發作,天上變異與地上災難也屢屢出現,他自己深感憂慮。於是派宦官秘密詢問白馬公崔浩說:“最近,趙、代地區多次發生日食,而朕的病又多年不愈,我擔心如果我一旦去世,皇子們還都年幼,那該如何是好?請你為我考慮考慮身後的辦法。”崔浩回答說:“陛下正值壯年,您的病很快就會痊癒。如果您一定要聽聽我的意見,那我就說幾句不一定合適的話。自從我們魏國創立以來,一向不注重選立儲君。所以永興初年發生的宮廷巨變,國家幾乎傾覆。現在我們亟待要做的就是早早建東宮立太子,遴選賢明的公卿做太子的師傅,讓您左右親信的大臣作他的賓客和朋友;讓太子在京師時主持朝政,出京時則統率軍隊安撫百姓,討伐敵人。如果這樣,陛下您就可以身心悠閒,不必親自處理政事,在宮中頤養天年。陛下百年之後,國家有確定的君主,百姓亦有所歸附,奸佞之徒不敢再生其他企圖,災禍也無從出現。皇子拓跋燾,年將十二歲,聰明睿智,性情溫和,以長子立為太子,是禮制的最高原則,如果一定要等到他們長大成人,再在他們中間選擇太子,那就很可能廢長立幼,使天倫倒錯,從而召致天下大亂。”北魏國主又就立太子的問題徵詢南平公長孫嵩的意見。長孫嵩回答說:“立長為儲君,名正言順,選賢為太子,則人心信服。拓跋燾既是長子又很賢能,這是上天的旨意。”北魏國主同意他的意見,於是,下詔立太平王拓跋燾為皇太子,並讓他坐在正殿,處理朝中大事,作為國家的副主,北魏國主又任命長孫嵩及山陽公奚斤、北新公安同等為左輔官,座位設在東廂,面向西方;命白馬公崔浩,太尉穆觀,散騎常侍代郡人丘堆為右輔官,座位設在西廂,面向東方,共同輔弼太子。百官則居於左右輔官之下,聽候差遣。拓跋嗣則避居西宮,但亦不時悄悄出來,從旁窺視,觀察太子和輔臣如何裁斷政事。他聽後非常高興,對左右侍臣們說:“長孫嵩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曾經事奉過四代皇帝,功在國家;奚斤足智多謀,能言善辯,遠近聞名;安同通曉世情,了解民間疾苦,處事明達幹練;穆觀深通政務,能領悟我的旨意;崔浩博聞強記,精於觀察天象和民情;丘堆雖無大才,但他專心為公,謹慎處世。用這樣六個人來輔佐太子,我跟你們只要巡視四方邊境,對叛逆加以討伐,對臣服者加以安撫,就足以稱霸天下了。
嵩實姓拔拔,斤姓達奚,觀姓丘穆陵,堆姓丘敦。是時,魏之群臣出於代北者,姓多重複,及高祖遷洛,始皆改之。備史惡其煩雜難知,故皆從后姓以就簡易,今從之。
公孫嵩本姓“拔拔”,奚斤姓“達奚”,穆觀姓“丘穆陵”,丘堆姓“丘敦”。當時,北魏的文武官員,凡出身於代郡以北的,仍保持多音節的複姓,等到孝文帝拓跋宏遷都洛陽以後,才開始改為單姓,舊史書嫌惡複姓繁複難記,所以在敘述改姓前的事時,也採用改姓後的姓,以求簡易。本書也採用這個做法。
魏主又以典東西部劉、門下奏事代人古弼、直郎徒河盧魯元忠謹恭勤,使之給侍東宮,分典機要,宣納辭令。太子聰明,有大度;群臣時奏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當決之汝曹國主也。”
北魏國主拓跋嗣又因為典東西部官劉,門下奏事代郡人古弼、直郎徒河人盧魯元等人忠心謹慎,節儉勤勞,分派他們為東宮官屬,分別負責掌管機要,傳達政令和報告。太子拓跋燾聰明,胸襟開闊,文武百官有時就疑難問題請示拓跋嗣,拓跋嗣就說:“這個我不知道,去讓你們的國主決定吧!”
[16]六月,壬申,以尚書僕射傅亮為中書監、尚書令,以領軍將軍謝晦領中書令,侍中謝方明為丹楊尹。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則以漸移變,使無跡可尋。
[16]六月,壬申(初一),劉宋任命尚書僕射傅亮為中書監、尚書令,領軍將軍謝晦為中書令,侍中謝方明為丹楊尹。謝方明善於治理地方,凡是他任過職的地方,都盛讚他的才能。他繼續前任的工作,不改其方針政策,如果有非改不可的,他就逐漸地加以改變,使人看不出更改的痕跡。
[17]戊子,長沙景王道憐卒。
[17]戊子(十七日),長沙景王劉道憐去世。
[18]魏建義將軍刁雍寇青州,州兵擊破之。雍收散卒,走保大鄉山。
[18]北魏建義將軍刁雍進犯劉宋的青州,青州守兵擊退了敵人的進攻。刁雍於是收集殘兵,逃入大鄉山自保。
[19]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於初寧陵,廟號高祖。
[19]秋季,七月,己酉(初八),劉宋在初寧陵安葬了武帝劉裕,廟號高祖。
[20]河西王蒙遜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帥眾一萬,耀兵嶺南,遂屯五澗。九月,秦王熾磐遣征北將軍出連虔等帥騎六千擊之。
[20]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派遣前將軍沮渠成都,率軍一萬人,到嶺南顯示武力,然後大軍屯駐在五澗。九月,西秦王乞伏熾磐,派遣征北將軍出連虔等,率領騎兵六千人襲擊沮渠成都的部隊。
[21]初,魏主聞高祖克長安,大懼,遣使請和,自是每歲交聘不絕。及高祖殂,殿中將軍沈等奉使在魏,還,及河,魏主遣人追執之,議發兵取洛陽、虎牢、滑台。崔浩諫曰:“陛下不以劉裕起,納其使貢,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遽乘喪伐之,雖得之不足為美。且國家今日亦未能一舉取江南也,而徒有伐喪之名,竊為陛下不取。臣謂宜遣人弔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災,使義聲布於天下,則江南不攻自服矣。況裕新死,黨與未離,兵臨其境,必相帥拒戰,功不可必。不如緩之,待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將出師,可以兵不疲勞,坐收淮北也。”魏主曰:“劉裕乘姚興之死而滅之,今我乘裕喪而伐之,何為不可?”浩曰:“不然。姚興死,諸子交爭,故裕乘釁伐之。今江南無釁,不可比也。”魏主不從,假司空奚斤節,加晉兵大將軍、行揚州刺史,使督宋兵將軍·交州刺史周幾、吳兵將軍·廣州刺史公孫表同入寇。
[21]最初,北魏國主拓跋嗣聽到東晉的太尉劉裕克復長安的訊息,大為恐懼,立即派遣使臣請和。從此以後,兩國使臣每年互訪,來往不斷。劉裕去世的時候,劉宋使臣殿中將軍沈正出使北魏,告辭返國,剛到黃河,北魏國主便派人追趕,生擒而回。北魏還打算發兵攻取黃河南岸的洛陽、虎牢和滑台。白馬公崔浩勸阻說:“當初陛下您沒有因為劉裕驟然得勢,而接納他派遣的使臣和禮物,而劉裕對陛下也十分恭敬。不幸他現在去世了,我們卻乘人家遭喪而興兵討伐,即使得手也不是光彩的事。更何況以我們國家眼下的實力,也不可一舉奪取江南,卻只落得個伐喪的惡名,我自以為陛下不該這樣做。在我看來,我們應該派使節前往弔喪,撫慰孤兒寡婦,同情他們的不幸,從而使我們仁義的名聲,傳播天下,這樣一來,長江以南的江山,不攻自服了。況且如今劉裕剛剛去世,其黨羽還不曾離析,一旦大軍壓境,他們勢必會同心協力抵抗,我們不一定能成功。不如稍稍延緩,等待他們的權臣爭權內訌,變故和災難必然發生,然後我們再調兵遣將,軍士還不曾疲勞,即可坐收淮北的大片土地。”北魏國主拓跋嗣問道:“當年劉裕乘姚興之死,一舉滅掉了秦國。如今我要乘劉裕之死,討伐劉宋,有什麼不可以?”崔浩說:“那不一樣。姚興死後,他的兒子們拚命內爭,劉裕才得以乘機討伐。現在,江南的劉宋無機可乘,所以不可同日而語呀!”北魏國主拒不接受崔浩的意見,授司空奚斤以符節,命他加授晉兵大將軍、代理揚州刺史等官職,率領宋兵將軍、交州刺史周幾,吳兵將軍、廣州刺史公孫表等,一起向劉宋進攻。
[22]乙巳,魏主如南宮,遂如廣寧。
[22]乙巳(初五),北魏國主拓跋嗣抵達南宮,又前往廣寧。
[23]辛亥,魏人築平城外郭,周圍三十二里。
[23]辛亥(十一日),北魏在平城興築外城,周圍三十二里。
[24]魏主如喬山。遂東如幽州;冬,十月,甲戌,還宮。
[24]北魏國主拓跋嗣抵達喬山,再東行到達幽州。冬季,十月,甲戌(初五),回宮。
[25]魏軍將發,公卿集議於監國之前,以先攻城與先略地。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長於守城。昔苻氏攻襄陽,經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時克,挫傷軍勢,敵得徐嚴而來,我怠彼銳,此危道也。不如分軍略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斂租谷,則洛陽、滑台、虎牢更在軍北,絕望南救,必沿河東走;不則為囿中之物,何憂其不獲也!”公孫表固請攻城,魏主從之。
[25]北魏南征的大軍將要出發,朝中的公卿顯官在太子拓跋燾的殿前,舉行會議,討論應先攻城池還是先占領土地?奚斤認為應先攻取城池,崔浩反對,說:“南方人擅長守城。從前苻氏進攻襄陽,一年有餘,不能破城。現在,我們以大軍攻小城,如果不立即攻克,必定會挫傷軍力,敵人就會慢慢的增援,我軍疲勞而敵人氣勢正盛,這是十分危險的辦法。我們不如分別派兵,奪取土地,以淮河為界限,依次委派地方官,徵收田賦租金,把洛陽、滑台、虎牢遠隔在我們大軍的後方。當他們對南方的救援感到絕望的時候,必定會沿黃河往東走;即使不走,他們也已經是我們苑中的獵物,還用擔心不能擒獲?”吳軍將軍公孫表卻仍然堅持先行攻城,拓跋嗣應許了公孫表的請求。
於是奚斤等帥步騎二萬,濟河,營於滑台之東。時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東郡太守王景度告急於德祖,德祖遣司馬翟廣等將步騎三千救之。
於是,北魏的奚斤統率步、騎兵二萬人,渡過了黃河,在滑台之東安營紮寨。這時,劉宋的司州刺史毛德祖鎮守虎牢,東郡太守王景度向毛德祖緊急求救。於是,毛德祖派遣司馬翟廣等率領步、騎兵三千前去救援。
先是,司馬楚之聚眾在陳留之境,聞魏兵濟河,遣使迎降。魏以楚之為征南將軍、荊州刺史,使侵擾北境。德祖遣長社令王法政將五百人戍邵陵,將軍劉憐將二百騎戍雍丘以備之。楚之引兵襲憐,不克。會台送軍資,憐出迎之,酸棗民王玉馳以告魏。丁酉,魏尚書滑稽引兵襲倉垣,兵吏悉逾城走,陳留太守馮翊嚴棱詣斤降。魏以王玉為陳留太守,給兵守倉垣。
在此之前,司馬楚之在陳留境內招兵買馬,集結力量。他聽說北魏大軍渡過黃河的訊息,立即派遣使臣前往迎降。於是,北魏便任命司馬楚之為征南將軍、荊州刺史,命他侵略並騷擾劉宋的北部邊境。毛德祖派遣長社縣令王法政,率領五百人守衛邵陵,將軍劉憐率領二百騎兵駐防雍丘,準備迎擊敵人。司馬楚之率軍突襲劉憐,不能攻克。這時,正趕上劉宋朝廷為守軍送來軍用物資,劉憐出城迎接,酸棗縣的居民王玉飛奔告訴了北魏軍隊。丁酉(二十八日),北魏尚書滑稽率兵襲擊倉垣,守兵和官吏全都翻城逃走,陳留太守馮翊人嚴棱向奚斤投降。北魏任命王玉為陳留太守,撥給他軍隊,鎮守倉垣。
奚斤等攻滑台,不拔,求益兵,魏主怒,切責之。壬辰,自將諸國兵五萬餘人南出天關,逾恆嶺,為斤等聲援。
奚斤等率兵圍攻滑台,不能攻破,請求增兵。北魏國主拓跋嗣聞之大怒,嚴厲斥責了奚斤。壬辰(二十三日),拓跋嗣親自率領各部落聯軍五萬餘人南下,出天關,越過恆嶺,聲援奚斤。
[26]秦出連虔與河西沮渠成都戰,禽之。
[26]西秦征北將軍出連虔,與河西沮渠成都交戰,生擒沮渠成都。
[27]十一月,魏太子燾將兵出屯塞上,使安定王彌與安同居守。
[27]十一月,北魏國太子拓跋燾率軍出京,在塞上屯聚軍隊,命令安定王拓跋彌和北新公安同留守京師。
庚戌,奚斤等急攻滑台,拔之。王景度出走;景度司馬陽瓚為魏所執,不降而死。魏主以成皋侯苟兒為兗州刺史,鎮滑台。
庚戌(十一日),北魏大將奚斤等猛攻滑台。終於攻克。劉宋守將東郡太守王景度逃走。王景度手下的司馬陽瓚被北魏兵擒獲,不降被殺。拓跋嗣任命成皋侯苟兒為兗州刺史,鎮守滑台。
斤等進擊翟廣等於土樓,破之,乘勝進逼虎牢;毛德祖與戰,屢破之。魏主別遣黑將軍於栗將三千人屯河陽,謀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將軍竇晃等緣河拒之。十二月,丙戌,魏主至冀州,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叔孫建將兵自平原濟河,徇青、兗。豫州刺史劉粹遣治中高道瑾將步騎五百據項城,徐州刺史王仲德將兵屯湖陸。於栗濟河,與奚斤併力攻竇晃等,破之。
奚斤等進攻翟廣所駐守的土樓,很快攻破翟廣軍隊,乘勝進逼虎牢。鎮守虎牢的劉宋司州刺史毛德祖反攻,多次擊敗北魏軍。拓跋嗣又另派黑將軍於栗率領三千人屯駐河陽,打算奪取金墉。毛德祖派遣振威將軍竇晃等沿黃河南岸布防抵抗。十二月,丙戌(十八日),拓跋嗣抵達冀州,派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叔孫建率兵,從平原渡過黃河,奪取青州、兗州。劉宋豫州刺史劉粹派遣總管內務的治中高道瑾率領步、騎兵五百人據守項城,徐州刺史王仲德率兵屯駐湖陸。北魏大將於栗渡過黃河,與奚斤合兵進攻竇晃,大破竇晃的軍隊。
魏主遣中領軍代人娥清、期思侯柔然閭大肥將兵七千人會周幾、叔孫建南渡河,軍於,癸未,兗州刺史徐琰棄尹卯南走。於是泰山、高平、金鄉等郡皆沒於魏。叔孫建等東入青州,司馬愛之、季之先聚眾於濟東,皆降於魏。
北魏國主拓跋嗣派遣中領軍代郡人娥清、期思侯柔然人閭大肥率兵七千人,會同周幾、叔孫建等,南渡黃河,駐紮在。癸未(十五日),劉宋兗州刺史徐琰放棄尹卯城向南逃走。於是,泰山、高平、金鄉等郡全部陷入北魏之手。北魏楚兵將軍叔孫建等向東攻入青州。東晉逃亡的皇族司馬愛之、司馬季之等,原先便在濟水之東集結部眾,這時也都投降了北魏。
戊子,魏兵逼虎牢。青州刺史東莞竺夔鎮東陽城,遣使告急。己丑,詔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監征討諸軍事,與王仲德共救之。廬陵王義真遣龍驤將軍沈叔狸將三千人就劉粹,量宜赴援。
戊子(二十日),北魏軍逼進虎牢。劉宋青州刺史東莞人竺夔當時正在鎮守東陽城,立即派人告急求救。己丑(二十一日),劉宋下詔,命令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督察征討諸軍事,會同徐州刺史王仲德一起前去救援。廬陵王劉義真派遣龍驤將軍沈叔率兵三千人,奔赴豫州刺史劉粹的駐地,察看時機前去救援。
[28]秦王熾磐征秦州牧曇達為左丞相、征東大將軍。
[28]西秦王乞伏熾磐,召回秦州牧乞伏曇達,任命他為左丞相、征東大將軍。
營陽王景平元年(癸亥、423)
宋營陽王景平元年(癸亥,公元423年)
[1]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己亥朔(初一),劉宋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景平。
[2]辛丑,帝祀南郊。
[2]辛丑(初三),劉宋少帝劉義符到南郊祭祀天神。
[3]魏於栗攻金墉,癸卯,河南太守王涓之棄城走。魏主以栗為豫州刺史,鎮洛陽。
[3]北魏於栗進攻金墉。癸卯(初五),宋河南太守王涓之棄城逃走。北魏國主拓跋嗣任命於栗為豫州刺史,鎮守洛陽。
[4]魏主南巡恆岳,丙辰,至鄴。
[4]北魏國主拓跋嗣南巡到北嶽恆山。丙辰(十八日),抵達鄴城。
[5]己未,詔征豫章太守蔡廓為吏部尚書,廓謂傅亮曰:“選事若悉以見付,不論;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語錄事尚書徐羨之,羨之曰:“黃、散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復措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曰:“我不能為徐幹木署紙尾!”遂不拜。乾木,羨之小字也。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尚書連名,故廓云然。
[5]己未(二十一日),劉宋下詔,徵召豫章太守蔡廓為吏部尚書。蔡廓對尚書令傅亮說:“官員的任免和升遷調補的權力,如果全部交給我,我就接受,否則,我將不接受任命。”傅亮把這番話轉達給錄事尚書徐羨之。徐羨之說:“黃門侍郎、散騎常侍以下的任免,全權委託蔡廓,我們不再參與意見。但這些官職以上的人選,還應該由我們共同研究,統一意見。”蔡廓說:“我不能在徐幹木籤署過的黃紙尾上署名!”拒絕受官。乾木,是徐羨之的小名。官員任免和升遷調補的簽呈檔案,通常寫在黃紙上,然後由錄尚書與吏部尚書共同簽名,方才有效。所以蔡廓才這樣說。
沈約論曰:“蔡廓固辭銓衡,恥為志屈;豈不知選、錄同體,義無偏斷乎!良以主暗時難,不欲居通塞之任。遠矣哉!
沈約論曰:蔡廓堅決不接受吏部尚書的職位,把不能全權作主,使自己的意志服從於他人看作是一種恥辱。他難道不知道吏部尚書和錄尚書事是兩位一體,不能有所偏重嗎?實際上他是鑒於當時君主昏庸,時勢艱難,而不願一人擔當可以疏通人才也可以阻塞人才的渠道的責任而已,見識實在遠大啊!
[6]庚申,檀道濟軍於彭城。
[6]庚申(二十二日),劉宋檀道濟的大軍駐紮在彭城。
魏叔孫建入臨淄,所向城邑皆潰。竺夔聚民保東陽城,其不入城者,使各依據山險,芟夷禾稼,魏軍至,無所得食。濟南太守垣苗帥眾依夔。
北魏叔孫建攻入臨淄,他的大軍所到,劉宋城池全部崩潰。劉宋青州刺史竺夔召集百姓,於東陽城固守城垣。凡是不願入城的居民,也令他們分別依據險要的山勢,把田野里的莊稼全部割掉,使北魏軍來到後,無法就地取得糧食。濟南太守垣苗率眾投靠了竺夔。
刁雍見魏主於鄴,魏主曰:“叔孫建等入青州,民皆藏避,攻城不下。彼素服卿威信,今遣卿助之。”乃以雍為青州刺史,給雍騎,使行募兵以取青州。魏兵濟河向青州者凡六萬騎,刁雍募兵得五千人,撫慰士民,皆送租供軍。
北魏刁雍前往鄴城晉見北魏國主拓跋嗣,拓跋嗣說:“叔孫建等進入青州地區,老百姓紛紛躲藏,而城又久攻不下。你在青州一向有威信,現在我派你前去助陣。”於是,任命刁雍為青州刺史,撥付給他馬匹,命他一路招募士卒來攻取青州。北魏南征軍渡過黃河,奔赴青州的騎兵共有六萬,刁雍一路募兵又集結五千人,他對境內的紳士平民;竭力安撫慰勞,當地人都願為刁雍的軍隊提供糧草。
[7]柔然寇魏邊。二月,戊辰,魏築長城,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餘里,備置戍卒,以備柔然。
[7]柔然汗國南下侵略北魏的邊境。二月,戊辰(初一),北魏興築長城,從赤城往西直到五原,連綿二千餘里,同時在邊境各要塞配備戍卒,以抵禦柔然。
[8]丁丑,太皇太后蕭氏殂。
[8]丁丑(初十),劉宋太皇太后蕭氏去世。
[9]河西王蒙遜及吐谷渾王阿柴皆遣使入貢。庚辰,詔以蒙遜為都督涼·秦·河·沙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涼州牧、河西王;以阿柴為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
[9]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和吐谷渾王慕容阿柴都派遣使臣向劉宋進貢。庚辰(十三日),劉宋下詔,任命沮渠蒙遜為都督涼、秦、河、沙四州諸軍事及驃騎大將軍、涼州牧、河西王;任命慕容阿柴為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
[10]三月,壬子,葬孝懿皇后於興寧陵。
[10]三月,壬子(十五日),劉宋在興寧陵安葬孝懿皇后。
[11]魏奚斤、公孫表等共攻虎牢,魏主自鄴遣兵助之。毛德祖於城內穴地入七丈,分為六道,出魏圍外;募敢死之士四百人,使參軍范道基等帥之,從穴中出,掩襲其後。魏軍驚擾,斬首數百級,焚其攻具而還。魏兵雖退散,隨復更合,攻之益急。
[11]北魏大將奚斤、公孫表等合兵進攻虎牢,北魏國主拓跋嗣從鄴城遣兵助戰。劉宋司州刺史毛德祖,在虎牢城內挖掘地道,深達七丈,分為六道,直通魏軍的包圍圈外。同時又招募敢死勇士四百人,由參軍范道基率領,從地道爬出去襲擊敵人的後背,北魏軍隊不勝驚慌。范道基斬殺敵人數百,然後焚毀了敵人攻城的器械,返回城中。北魏兵雖然暫時潰散,很快又集結到一起,更猛烈地進攻虎牢城。
奚斤自虎牢將步騎三千攻潁川太守李元德等於許昌,元德等敗走。魏以潁川人庾龍為潁川太守,戍許昌。
奚斤從虎牢統率步、騎兵三千人,在許昌攻打潁川太守李元德,李元德放棄守城敗退逃走。北魏任命潁川人庾龍為潁川太守,據守許昌。
毛德祖出兵與公孫表大戰,從朝至晡,殺魏兵數百。會奚斤自許昌還,合擊德祖,大破之,亡甲士千餘人,復嬰城自守。
毛德祖率兵出城與北魏公孫表大戰,從早晨到傍晚,斬殺魏兵數百人。正巧奚斤從許昌得勝而回,二人合擊毛德祖,毛德祖大敗,損失士卒一千多人,只好固守城池堅持守御。
魏主又遣萬餘人從白沙渡河,屯濮陽南。
北魏國主拓跋嗣又派出一萬餘人,從白沙渡黃河南下,屯駐濮陽南。
朝議以項城去魏不遠,非輕軍所抗,使劉粹召高道瑾還壽陽;若沈叔狸已進,亦宜且追。粹奏:“虜攻虎牢,未復南向,若遽攝軍舍項城,則淮西諸郡無所憑依;沈叔狸已頓肥口,又不宜遽退。”時李元德帥散卒二百至項,劉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請宥其奔敗之罪,朝議並許之。
劉宋朝臣們經討論一致認為,項城距北魏南征軍很近,守軍力量薄弱,難以抵禦魏軍的攻擊。於是命令豫州刺史劉粹,召回項城守將高道瑾,退守壽陽。如果龍驤將軍沈叔已經開進懸壺,也一併撤退。劉粹上疏力爭說:“敵人正集中力量進攻虎牢,尚未南下,如果我們輕率地放棄項城,淮河以西各郡就失去依靠;沈叔的軍隊已進駐肥口,也不應立即撤退。”當時,潁川刺史李元德,率領殘兵敗將二百人逃回項城,劉粹命令他幫助高道瑾嚴守項城,並請示朝廷寬免了李元德許昌戰敗之罪,朝議對此並予讚許。
乙巳,魏主畋於韓陵山,遂如汲郡,至枋頭。
乙巳(初八),北魏國主拓跋嗣到韓陵山狩獵,然後抵達汲郡,又前往枋頭。
初,毛德祖在北,與公孫表有舊。表有權略,德祖患之,乃與交通音問;密遣人說奚斤,雲表與之連謀。每答表書,多所治定;表以書示斤,斤疑之,以告魏主。先是,表與太史令王亮少同營署,好輕侮亮;亮奏“表置軍虎牢東,不得便地,故令賊不時滅。”魏主素好術數,以為然,積前後忿,使人夜就帳中縊殺之。
當初,毛德祖在北方時,與公孫表有舊誼。公孫表有權謀,毛德祖深感憂慮,於是決定用反間手段。他致信公孫表,向他問候。公孫表也回信答謝。然後毛德祖秘密派人告訴奚斤,說公孫表與毛德祖有陰謀。毛德祖每次給公孫表的信,都故意塗改。公孫表每次接到毛德祖的信,都呈給奚斤看,奚斤卻更加懷疑,於是就把毛德祖和公孫表的事報告了拓跋嗣。從前,公孫表與太史令王亮同在一個官署做事,公孫表一向看不起王亮,經常輕蔑地侮辱王亮。現在,王亮乘機上奏拓跋嗣說:“公孫表把軍營安扎在虎牢之東,方向不利,有意使敵人不致立時覆滅。”北魏國主拓跋嗣一向迷信巫術,認為果然如此,又勾起多年的積忿,於是,派人深夜入公孫表的軍帳,把公孫表絞死。
乙卯,魏主濟自靈昌津,遂如東郡、陳留。
乙卯(十八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從靈昌津渡黃河南下,前往東郡、陳留。
叔孫建將三萬騎逼東陽城,城中文武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悉力固守,時出奇兵擊魏,破之。魏步騎繞城列陳十餘里,大治攻具;夔作四重塹,魏人填其三重,為車以攻城,夔遣人從地道中出,以大麻挽之令折。魏人復作長圍,進攻逾急。歷時浸久,城轉墮壞,戰士多死傷,餘眾睏乏,旦暮且陷。檀道濟至彭城,以司、青二州並急,而所領兵少,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與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北魏叔孫建率領三萬騎兵進逼東陽城,城中文武官兵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全力固守,而且不時出奇兵襲擊魏軍,擊敗了北魏的進攻。於是北魏步、騎兵繞城排列,陣地縱深十多里,大規模地興造功城武器。竺夔組織挖掘的四道塹濠,魏軍填平了三道,並製造車撞擊城牆。竺夔派人從地道中出擊,用粗繩把撞車拉翻,使它摧折。魏軍又組成大的包圍圈,攻勢越發兇猛。時間一久,東陽城城牆紛紛崩潰,戰士死傷慘重,剩下的殘兵,又困又乏,東陽城陷落在即。這時,劉宋鎮北將軍檀道濟率軍抵達彭城,因司州、青州同時告急,所率軍隊人數太少,不能分兵救援。因距青州的東陽城道路較近,竺夔兵力又弱,檀道濟便與徐州刺史王仲德日夜兼程,趕赴東陽城救援。
甲子,劉粹遣李元德襲許昌,斬庾龍。元德因留綏撫,並上租糧。
甲子(二十七日),劉宋豫州刺史劉粹,派潁川太守李元德,襲擊許昌,斬殺北魏委任的潁川太守庾龍。李元德於是留駐許昌,安撫百姓,繳上徵收的租賦。
魏主至盟津。於栗造浮橋於冶阪津。乙丑,魏主引兵北濟,西如河內。娥清、周幾、閭大肥徇地至湖陸、高平,民屯聚而射之。清等盡攻破高平諸縣,滅數千家,虜掠萬餘口;兗州刺史鄭順之戍湖陸,以兵少不敢出。
北魏國主拓跋嗣抵達盟津。黑將軍於栗在冶阪津搭建黃河浮橋。乙丑(二十八日),拓跋嗣率軍北渡黃河,向西前往河內。中領軍娥清、宋兵將軍周幾、期思侯閭大肥,帶兵攻略土地,他們先後到達湖陸、高平,當地的居民聚集在城堡中,發箭射擊。娥清等大怒,連續攻破高平各縣,屠殺數千家,掠獲一萬餘人。當時,劉宋兗州刺史鄭順之駐守湖陸,因手下兵少,不敢出擊。
魏主又遣并州刺史伊樓拔助奚斤攻虎牢;毛德祖隨方抗拒,頗殺魏兵,而將士稍零落。
北魏國主拓跋嗣又派遣并州刺史伊樓拔幫助奚斤進攻虎牢;劉宋守將毛德祖隨機應變,頑強抵抗,斬殺很多魏兵,而自己的將士也日漸減少。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成皋,絕虎牢汲河之路。停三日,自督眾攻城,竟不能下,遂如洛陽觀《石經》。遣使祀嵩高。
夏季,四月,丁卯(初一),北魏國主拓跋嗣到達成皋,切斷了虎牢到黃河汲水的道路。停留了三日,然後親自督戰,攻打虎牢城,仍然沒有攻下。於是他又繞道前往洛陽觀看《石經》。派遣使臣祭祀嵩山。
叔孫建攻東陽,墮其北城三十許步;刁雍請速入,建不許,遂不克,及聞檀道濟等將至,雍又謂建曰:“賊畏官軍突騎,以鎖連車為函陳。大峴已南,處處狹隘,車不得方軌,雍請將所募兵五千據險以邀之,破之必矣。”時天暑,魏軍多疫。建曰:“兵人疫病過半,若相持不休,兵自死盡,何須復戰!今全軍而返,計之上也。”己巳,道濟軍於臨朐。壬申,建等燒營及器械而遁;道濟至東陽,糧盡,不能追。竺夔以東陽城壞,不可守,移鎮不其城。
北魏楚兵將軍叔孫建正在攻打東陽城,東陽城的北城坍塌三十餘步,北魏青州刺史刁雍請示從此缺口衝進城去,叔孫建不同意,於是東陽城仍攻取不下。等到他們聽說檀道濟的援軍即將到來,刁雍又對叔孫建說:“竺夔等畏懼我們騎兵的突擊,所以把車輛鎖在一起,構築方陣。大峴山以南,道路狹窄,車輛不能並行,我請您允許我帶領我所募集的五千士卒,據守險要,阻擊宋兵,定能取勝。”當時正值大暑,天氣炎熱,魏軍士卒很多都染上了瘟疫。叔孫建說:“部隊中一半以上的士卒都染上了疫病,如果僵持下去,士卒會死光,哪裡需要敵人再戰?現在保存實力,安全撤退是上策。”己巳(初三),劉宋征北將軍檀道濟駐軍臨朐。壬申(初六),叔孫建等焚燒大營及各種軍械,撤退。檀道濟大軍抵達東陽,軍餉不濟,不能追擊北魏逃軍。青州刺史竺夔因東陽城破壞較重,不能再守,於是移兵不其城鎮守。
叔孫建自東陽趨滑台,道濟分遣王仲德向尹卯。道濟停軍湖陸,仲德未至尹卯,聞魏兵已遠,還就道濟。刁雍遂留鎮尹卯,招集譙、梁、彭、沛民五千餘家,置二十七營以領之。
叔孫建率部從東陽前往滑台,劉宋大將檀道濟派遣王仲德向尹卯挺進。檀道濟則駐軍湖陸。王仲德還沒有到尹卯,聽說魏兵已逃得很遠,於是不再追趕,回軍與檀道濟會合。而北魏的青州刺史刁雍留下駐守尹卯,招募譙郡、梁郡、彭城郡、沛郡等地百姓五千餘家,設立二十七個營寨由刁雍統一指揮。
[12]蠻王梅安帥渠帥數十人入貢於魏。初,諸蠻本居江、淮之間,其後種落滋蔓,布於數州,東連壽春,西通巴、蜀,北接汝、潁,往往有之。在魏世不甚為患;及晉,稍益繁昌,漸為寇暴。及劉、石亂中原,諸蠻無所忌憚,漸復北徙,伊闕以南,滿于山谷矣。
[12]中原蠻族首領梅安率領手下將帥數十人,向北魏進貢。最初,各個蠻族部落本來居住在淮河、長江之間地帶,後來部落人口增長很快,使蠻族人的勢力遍布數州,東連壽春,西達巴、蜀,北到汝水、潁水,到處都有。在曹魏時期,為患還不太大;到了晉朝,蠻族更加繁盛,於是漸漸變成強大的強盜勢力。等到劉曜、石勒等南侵大亂中原時,這些蠻族部落更加肆無忌憚,又逐漸向北遷徙,於是,伊闕以南的地區,山間谷底遍布的全是蠻人。
[13]河西世子政德攻晉昌,克之。唐契及弟和、甥李寶同奔伊吾,招集遺民,歸附者至二千餘家,臣於柔然,柔然以契為伊吾王。
[13]河西世子沮渠政德攻擊唐契據守的晉昌,隨即攻克。唐契跟他的弟弟唐和、外甥李寶一道逃往伊吾,招收逃亡的遺民,歸附他們的有二千餘家,向柔然汗國稱臣。柔然汗國封唐契為伊吾王。
[14]秦王熾磐謂其群臣曰:“今宋雖奄有江南,夏人雄據關中,皆不足與也。獨魏主奕世英武,賢能為用,讖雲,‘恆代之北當有真人’,吾將舉國而事之。”乃遣尚書郎莫者阿胡等入見於魏,貢黃金二百斤,並陳伐夏方略。
[14]西秦王乞伏熾磐,對他的文武百官說:“現在宋雖然擁有江南,夏國雄據關中,都沒有什麼了不起。唯獨魏主,世代英明威武,能任用賢才,而且讖書說:‘恆山及代郡之北,一定有真龍天子,’我將統率全國官民,事奉魏主。”於是,乞伏熾磐派遣尚書郎莫者阿胡等人,前往北魏朝見,進貢黃金二百斤,並呈獻討伐夏國方略。
[15]閏月,丁未,魏主如河內,登太行,至高都。
[15]閏月,丁未(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抵達河內,登太行山。又到達高都。
叔孫建自滑台西就奚斤,共攻虎牢。虎牢被圍二百日,無日不戰,勁兵戰死殆盡,而魏增兵轉多。魏人毀其處城,毛德祖於其內更築三重城以拒之,魏人又毀其二重。德祖唯保一城,晝夜相拒,將士眼皆生創;德祖撫之以恩,終無離心。時檀道濟軍湖陸,劉粹軍項城,沈叔狸軍高橋,皆畏魏兵強,不敢進。丁巳,魏人作地道以泄虎牢城中井,井深四十丈,山勢峻峭,不可得防;城中人馬渴乏,被創者不復出血,重以飢疫。魏仍急攻之,己未,城陷;將士欲扶德祖出走,德祖曰:“我誓與此城俱斃,義不使城亡而身存也!”魏主命將士:“得德祖者,必生致之。”將軍代人豆代田執德祖以獻。將佐在城中者,皆為魏所虜,唯參軍范道基將二百人突圍南還。魏士卒疫死者亦什二三。
北魏將軍叔孫建從滑台向西增援,與大將奚斤合兵一處,攻打虎牢城。虎牢被圍困已有二百多天,沒有一天不在作戰,守城的精銳士卒幾乎全部戰死,而北魏圍城軍卻越增越多。北魏軍已摧毀了虎牢的外城。劉宋守將毛德祖又構築了三層內城用來抵禦,北魏再摧毀其中二城。毛德祖只保持最後一城,日夜奮戰,守城的將士不能睡眠,眼睛都長瘡。毛德祖與士卒們恩義相結,始終團結一心。這時,檀道濟駐軍湖陸,豫州刺史劉粹駐軍項城,龍驤將軍沈叔駐軍高橋,都畏懼北魏兵強勢盛,不敢前來救援。丁巳(二十一日),北魏軍挖地道,宣洩虎牢城裡的井水,井深四十丈,山勢高峻陡峭,守軍無法阻止魏軍挖掘。城中開始缺水,人馬乾渴倦乏,受傷的人已流不出鮮血,再加上飢餓和瘟疫,守軍難以堅持下去。北魏軍仍然發動急迫的強攻。己未(二十三日),城破。將士們想要保護毛德祖突圍,毛德祖說:“我發誓與此城一同毀滅,大義所在,我不能使城陷而我仍然生存。”拓跋嗣傳令攻城將士:“碰上毛德祖,必須生擒。”北魏將軍、代郡人豆代田俘虜了毛德祖,呈獻給拓跋嗣。劉宋將領在虎牢城中的,也都被魏軍生擒,唯獨參軍范道基率領二百人突圍,返回江南。北魏南徵士卒死於瘟疫的,也有十分之二三。
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諸郡縣,置守宰以撫之。魏主命周幾鎮河南,河南人安之。
北魏大將奚斤等完全占領了劉宋的司州、兗州、豫州所屬各郡縣,設定地方官安撫治理。北魏國主拓跋嗣命將軍周幾鎮守河南,河南人安於北魏的統治。
徐羨之、傅亮、謝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詔勿問。
劉宋司空徐羨之、尚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因為前方戰敗,喪失國土,上疏自請處分。下詔,不作追究。
[16]徐羨之兄子吳郡太守佩之頗豫政事,與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結為黨友。時謝晦久病,不堪見客。佩之等疑其詐疾,有異圖,乃稱羨之意以告傅亮,欲令亮作詔誅之。亮曰:“我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自相誅戮!諸君果行此事,亮當角巾步出掖門耳。”佩之等乃止。
[16]徐羨之的侄兒、吳郡太守徐佩之經常干預朝廷政事,與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結成黨羽。當時謝晦一直患病,不能接見賓客。徐佩之懷疑謝晦裝病,另有陰謀,於是他聲稱這是徐羨之的想法,把它告訴了傅亮,想要讓傅亮草擬詔書,誅殺謝晦。傅亮說:“我們三人共同接受先帝遺詔,怎么可以自相殘殺!你們一定要這樣做,我只好換上平民衣服,徒步走出宮城側門!”徐佩之一夥才罷休。
[17]五月,魏主還平城。
[17]五月,北魏國主拓跋嗣返回平城。
[18]六月,己亥,魏宜都文成王穆觀卒。
[18]六月,己亥(初四),北魏宜都文成王穆觀去世。
[19]丙辰,魏主北巡,至參合陂。
[19]丙辰(二十一日),北魏國主向北視察,抵達參合陂。
[20]秋,七月,尊帝母張夫人為皇太后。
[20]秋季,七月,劉宋少帝尊母親張夫人為皇太后。
[21]魏主如三會屋侯泉;八月,辛丑,如馬邑,觀源,
[21]北魏國主拓跋嗣到達三會屋侯泉。八月,辛丑(初七),又抵達馬邑,察看水源頭。
[22]柔然寇河西,河西王蒙遜命世子政德擊之。政德輕騎進戰,為柔然所殺;蒙遜立次子興為世子。
[22]柔然汗國攻擊河西,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命令他的世子沮渠政德迎戰。沮渠政德率輕騎兵進攻,為柔然所殺。沮渠蒙遜立其次子沮渠興為世子。
[23]九月,乙亥,魏主還宮。召奚斤還平城,留兵守虎牢;使娥清、周幾鎮枋頭;以司馬楚之所將戶口置汝南、南陽、南頓、新蔡四郡,以益豫州。
[23]九月,乙亥(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宮。召奚斤返回平城,留下軍隊鎮守虎牢。同時命中領軍娥清、將軍周幾鎮守枋頭;以司馬楚之率領的部眾設定汝南、南陽、南頓、新蔡四郡,來增加豫州的管轄範圍。
[24]冬,十月,癸卯,魏人廣西宮外垣,周二十里。
[24]冬季,十月,癸卯(初十),北魏擴建平城西宮外牆,周圍長二十里。
[25]禿髮檀之死也,河西王蒙遜遣人誘其故太子虎台,許以番禾、西安二郡處之,且借之兵,使伐秦,報其父仇,復取故地。虎台陰許之,事泄而止。秦王熾磐之後,虎台之妹也,熾磐待之如初。後密與虎台謀曰:“秦本我之仇讎,雖以婚煙待之,蓋時宜耳。先王之薨,又非天命;遺令不治者,欲全濟子孫故也。為人子者,豈可臣妾於仇讎而不思報復乎!”乃與武衛將軍越質洛城謀弒熾磐。後妹為熾磐左夫人,知其謀而告之,熾磐殺後及虎台等十餘人。
[25]當初,南涼景王禿髮檀被毒死後,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派人引誘南涼太子禿髮虎台,承諾把番禾、西安二郡借給他,並借給他軍隊,讓他去討伐西秦,為父報仇,光復故土。禿髮虎台暗地裡答應下來了,後來訊息泄漏,只好作罷。西秦王乞伏熾磐的王后,是禿髮虎台的妹妹,所以乞伏熾磐對待禿髮虎台仍跟從前一樣。但是禿髮王后卻與其兄禿髮虎台秘密策劃說:“秦國本是我們的世仇,雖然結成了姻親,也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先王的死,不是壽終天年,臨死吩咐不要治療,於是,他們與武衛將軍越質洛城共同策劃謀殺乞伏熾磐。禿髮王后的妹妹是乞伏熾磐的左夫人,她知道了禿髮王后的陰謀後,報告了乞伏熾磐,乞伏熾磐於是斬殺禿髮王后、禿髮虎台等十餘人。
[26]十一月,魏周幾寇許昌,許昌潰,潁川太守李元德奔項。戊辰,魏人圍汝陽,汝陽太守王公度亦奔項。劉粹遣其將姚聳夫等將兵助守項城。魏人夷許昌城,毀鍾城,以立封疆而還。
[26]十一月,北魏將軍周幾進攻許昌,許昌城崩潰,劉宋潁川太守李元德逃奔項城。戊辰(初五),北魏軍圍攻汝陽,劉宋汝陽太守王公度也逃到項城。於是,劉宋豫州刺史劉粹派遣將領姚聳天等率兵增援,固守項城。北魏軍夷平了許昌城,毀壞了鍾城的城牆,確定魏宋新的邊界,然後便回去了。
[27]己巳,魏太宗殂。壬申,世祖即位,大赦。
[27]己巳(初六),北魏國主拓跋嗣去世。壬申(初九),太子拓跋燾登極,大赦天下。
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於金陵。廟號太宗。
十二月,庚子(初八),北魏在金陵安葬了明元帝拓跋嗣,廟號太宗。
魏主追尊其母杜貴嬪為密皇后。自司徒長孫嵩以下普增爵位。以襄城公盧魯元為中書監,會稽公劉為尚書令,司衛監尉眷、散騎侍郎劉庫仁等八人分典四部。眷,古真之弟子也。
北魏國主拓跋燾追尊其母杜貴嬪為密皇后。自司徒長孫嵩以下普遍擢升爵位。任命襄城公盧魯元為中書監,會稽公劉為尚書令,司衛監尉眷、散騎侍郎劉庫仁等八人分別掌管東、西、南、北四部。尉眷是尉古真的侄兒。
以河內鎮將代人羅結為侍中、外都大官,總三十六曹事。結時年一百七,精爽不衰,魏主以其忠愨,親任之,使兼長秋卿,監典後宮,出入臥內;年一百一十,乃聽歸老,朝廷每有大事,遣騎訪焉。又十年乃卒。
北魏任命河內鎮將代郡人羅結為侍中、外都大官,總管三十六個部門的事務。羅結當時已有一百零七歲,精力旺盛,拓跋燾認為他忠誠憨直,十分尊敬信任他。命他再兼長秋卿,負責管理後宮日常事務,可以出入臥室寢殿。一百一十歲時,才準許他告老還鄉,朝廷每有大事。仍派人騎馬去向他請教。又過了十年他才去世。
左光祿大夫崔浩研精經術,練習制度,凡朝廷禮儀,軍國書詔,無不關掌。浩不好老、莊之書,曰:“此矯誣之說,不近人情。老聃習禮,仲尼所師,豈肯為敗法之書以亂先王之治乎!”尤不信佛法,曰:“何為事此胡神!”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毀之;帝不得已,命洛以公歸第,然素知其賢,每有疑議,輒召問之。浩纖妍潔白如美婦,常自謂才比張良而稽古過之。既歸第,因修服食養性之術。
北魏左光祿大夫崔浩精通儒家經典,對於朝廷制度和各級機構的功能,尤其熟悉。因此,凡是朝廷禮儀典章、軍國詔令,全由他負責。崔浩不喜歡老子、莊子的著作,說:“這些都是虛妄、矯情的學說,和人情世態不大切近。老聃研究禮儀,是孔丘尊為老師的人,怎么竟然寫出敗壞禮教的著作,而搞亂先古聖王的治世之道呢!”崔浩尤其不信佛教,說:“為什麼要崇拜這個胡人的神!”拓跋燾即位後,他的左右親信大臣常常攻擊崔浩;拓跋燾不得已,只好命崔浩保留公爵,返回私宅。但是,因為他素知崔浩的賢明智慧,朝廷凡是發生爭議,出現疑難問題,拓跋燾總是要召見他,聽取他的意見。崔浩肌膚潔白細膩,如同美婦,常自以為才幹可與張良相比,而考辨古制方面更超過張良。返回私宅後,崔浩又研究修身養性的方法。
初,嵩山道士寇謙之,贊之弟也,修張道陵之術,自言嘗遇老子降,命謙之繼道陵為天師,授以辟穀輕身之術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教。又遇神人李譜文,雲老子之玄孫也。授以《圖真經》六十餘卷,使之輔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宮靜輪之法,其中數篇,李君之手筆也。謙之奉其書獻於魏主。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獨師事之,從受其術,且上書贊明其事曰:“臣聞聖王受命,必有天應,《河圖》、《洛書》皆寄言於蟲獸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對,手筆粲然,辭旨深妙,自古無比;豈可以世俗常慮而忽上靈之命!臣竊懼之。”帝欣然,使謁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謙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師,顯揚新法,宣布天下。起天師道場於平城之東南,重壇五層;給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每月設廚會數千人。
最初,嵩山道士寇謙之,即寇贊之的弟弟,修煉張道陵的法術,自稱曾經見過老子降臨人世,老子命令他繼承張道陵的法統,擔任天師,並傳授他不進飲食和飛騰升空的法術,以及符咒《科戒》二十卷,命他重新清理整頓道教。後來,又遇見了神人李譜文,據說是老子的玄孫,授以《圖真經》六十餘卷,命他輔佐北方太平真君。又傳授天宮靜輪之法,其中有幾篇還是出自李譜文的手筆。寇謙之把這本書呈獻給北魏國主拓跋燾。朝野上下很多人都不相信。唯獨崔浩把寇謙之當作老師尊奉,追隨他學習法術,並且上疏皇帝讚揚寇謙之說:“臣曾經聽說,聖明的君王接受天命,上天必定有祥瑞相應。《河圖》、《洛書》都是象蟲子一樣的古文字,不象今天,人神面對,手書筆跡十分清晰,辭意深奧奇妙,自古以來,無與倫比。怎么可以因世俗的顧慮,忽視上天的旨意!臣感到恐懼。”拓跋燾大喜,命令謁者攜帶璧玉、綢緞、豬牛羊祭祀嵩山,並迎接寇謙之在山中修煉的弟子到平城,表示崇奉天師,宣場道法,遍告天下周知。於是,在平城東南建立天師道場,設壇,壇高五層,朝廷供經道士一百二十人衣股飲食,每月道場設定廚房,供給膳食,與會的有數千人。
臣光曰:“老、莊之書,大指欲同死生,輕去就。而為神仙者,服餌修煉以求輕舉,煉草石為金銀,其為術正相戾矣;是以劉歆《七略》敘道家為諸子,神仙為方技。其後復有符水、禁咒之術,至謙之遂合而為一;至今循之,其訛甚矣!崔浩不喜佛、老之書而信謙之之言,其故何哉!昔臧文仲祀愛居,孔子以為不智;如謙之者,其為愛居亦大矣。“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君子之於擇術,可不慎哉!
臣司馬光曰:老子、莊子的著作,主要是要人們超脫生死,把生與死一樣看待,輕視人世的來去進退。而要成仙的人,靠吞服丹藥,常加修煉以求飛騰升天,燒煉草木石以求變成黃金白銀。這方法跟老莊的基本思想恰恰相反。所以劉歆著《七略》,把道家歸入《諸子略》,神仙歸入《方技略》。此後又有符水、咒語等等法術。到寇謙之將以上種種合而為一,一直因循至今,這是一個大錯誤啊!崔浩不崇信佛教,不喜讀老子的著作,卻相信寇謙之的話,這是什麼緣故呢!過去臧文仲祭祀愛居鳥,孔丘認為他不明智。至於寇謙之,比起爰居鳥,則大得多了!“《經》三百首,一言以蔽之,就是思無邪。”君子對於思想和學說的選擇,不能不謹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