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晉紀二十六
作者:司馬光
起柔兆困敦,盡玄黓敦牂,凡七年。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
◎ 太元元年丙子,公元三七六年
春,正月,壬寅朔,帝加元服,皇太后下詔歸政,復稱崇德太后。甲辰,大赦,改元。丙午,帝始臨朝。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徐州刺史桓沖為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諸軍事,自京口徙鎮姑孰。謝安欲以王蘊為方伯,故先解沖徐州。乙卯,加謝安中書監,錄尚書事。
二月,辛卯,秦王堅下詔曰:“朕聞王者勞於求賢,逸於得士,斯言何其驗也!往得丞相,常謂帝王易為。自丞相違世,鬚髮中白,每一念之,不覺酸慟。今天下既無丞相,或政教淪替,可分遣侍臣周巡郡縣,問民疾苦。”
三月,秦兵寇南鄉,拔之,山蠻三萬戶降秦。
夏,五月,甲寅,大赦。
初,張大錫之殺張邕也,劉肅及安定梁景皆有功,二人由是有寵,賜姓張氏,以為己子,使預政事。天錫荒於酒色,不親庶務,黜世子大懷而立嬖妾焦氏之子大豫,以焦氏為左夫人,人情憤怨。從弟從事中郎憲輿櫬切諫,不聽。秦王堅下詔曰:“張天錫雖稱籓受位,然臣道未純,可遣使持節、武衛將軍武都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將兵臨西河,尚書郎閻負、梁殊奉詔征天錫入朝,若有違王命,即進師撲討。”是時,秦步騎十三萬,軍司段鏗謂周颺曰:“以此眾戰,誰能敵之!”虓曰:“戎狄以來,未之有也。”堅又命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帥三州之眾為苟萇後繼。
秋,七月,閻負、梁殊至姑臧。張天錫會官屬謀之,曰:“今入朝,必不返;如其不從,秦兵必至,將若之何?”禁中錄事席仂曰:“以愛子為質,賂以重寶,以退其師,然後徐為之計,此屈伸之術也。”眾皆怒曰:“吾世事晉朝,忠節著于海內。今一旦委身賊庭,辱及祖宗,醜莫大焉!且河西天險,百年無虞,若悉境內精兵,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以拒之,何遽知其不捷也!”天錫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言降者斬!”使謂閻負、梁殊曰:“君欲生歸乎,死歸乎?”殊等辭氣不屈,天錫怒,縛之軍門,命軍士交射之,曰:“射而不中,不與我同心者也。”其母嚴氏泣曰:“秦主以一州之地,橫制天下,東平鮮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所向無敵。汝若降之,猶可延數年之命。今以蕞爾一隅,抗衡大國,又殺其使者,亡無日矣!”天錫使龍驤將軍馬建帥眾二萬拒秦。
秦人聞天錫殺閻負、梁殊,八月,梁熙、姚萇、王統、李辯濟自清石津,攻涼驍烈將軍梁濟於河會城,降之。甲申,苟萇濟自石城津,與梁熙等會攻纏縮城,拔之。馬建懼,自楊非退屯清塞。天錫又遣征東將軍掌據帥眾三萬軍於洪池,天錫自將餘眾五萬,軍於金昌城。安西將軍敦煌宋皓言於天錫曰:“臣晝察人事,夜觀天文,秦兵不可敵也,不如降之。”天錫怒,貶皓為宣威護軍。廣武太守辛章曰:“馬建出於行陳,必不為國家用。”苟萇使姚萇帥甲士三千為前驅。庚寅,馬建帥萬人迎降,餘兵皆散走。辛卯,苟萇及掌據戰於洪池,據兵敗,馬為亂兵所殺,其屬董儒授之以馬,據曰:“吾三督諸軍,再秉節鉞,八將禁旅,十總外兵,寵任極矣。今卒困於此,此吾之死地也,尚安之乎!”乃就帳免胄,西向稽首,伏劍而死。秦兵殺軍司席仂。癸巳,秦兵入清塞,天錫遣司兵趙充哲帥眾拒之。秦兵與充哲戰於赤岸,大破之,俘斬三萬八千級,充哲死。天錫出城自戰,城內又叛。天錫與數千騎奔還姑臧。甲午,秦兵至姑臧,天錫素車白馬,面縛輿櫬,降于軍門。苟萇釋縛焚梓,送於長安。涼州郡縣悉降於秦。
九月,秦王堅以梁熙為涼州刺史,鎮姑臧。徙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餘皆按堵如故。封天錫為歸義侯,拜北部尚書。初,秦兵之出也,先為天錫築第於長安,至則居之。以天錫晉興太守隴西彭和正為黃門侍郎,治中從事武興蘇膺、敦煌太守張烈為尚書郎,西平太守金城趙凝為金城太守,高昌楊乾為高昌太守;餘皆隨才擢敘。
梁熙清儉愛民,河右安之,以天錫武威太守敦煌索泮為別駕,宋皓為主簿。西平郭護起兵攻秦,熙以皓為折衝將軍,討平之。
桓沖聞秦攻涼州,遣兗州刺史硃序、江州刺史桓石秀與荊州督護桓羆游軍沔、漢,為涼州聲援;又遣豫州刺史桓伊帥眾向壽陽,淮南太守劉波泛舟淮、泗,欲橈秦以救涼。聞涼州敗沒,皆罷兵。
初,哀帝減田租,畝收二升。乙巳,除度田收租之制,王公以下,口稅米三斛,蠲在役之身。
冬,十月,移淮北民於準南。
劉衛辰為代所逼,求救於秦,秦王堅以幽州刺史行唐公洛為北討大都督,帥幽、冀兵十萬擊代;使并州刺史俱難、鎮軍將軍鄧羌、尚書趙遷、李柔、前將軍硃肜、前禁將軍張蚝、右禁將軍郭慶帥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都,皆與洛會,以衛辰為鄉導。洛,菁之弟也。
苟萇之伐涼州也,遣揚武將軍馬暉、建武將軍杜周帥八千騎西出恩宿,邀張天錫走路,期會姑臧。暉等行澤中,值水失期,於法應斬,有司奏征下獄。秦王堅曰:“水春冬耗竭。秋夏盛漲,此乃苟萇量事失宜,非暉等罪。今天下方有事,宜宥過責功。命暉等回赴北軍,擊索虜以自贖。”眾鹹以為萬里召將,非所以應速。堅曰:“暉等喜於免死,不可以常事疑也。”暉等果倍道疾驅,遂及東軍。
十一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代王什翼犍使白部、獨孤部南御秦兵,皆不勝,又使南部大人劉庫仁將十萬騎御之。庫仁者,衛辰之族,什翼犍之甥也,與秦兵戰於石子嶺,庫仁大敗。什翼犍病,不能自將,乃帥諸部奔陰山之北。高車雜種盡叛,四面寇鈔,不得芻牧,什翼犍復渡漠南。聞秦兵稍退,十二月,什翼犍還雲中。
初,什翼犍分國之半以授弟孤,孤卒,子斤失職怨望。世子寔及弟翰早卒,寔子珪尚幼,慕容妃之子閼婆、壽鳩、紇根、地乾、力真、窟咄皆長,繼嗣未定。時秦兵尚在君子津,諸子每夜執兵警衛。斤因說什翼犍之庶長子寔君曰:“王將立慕容妃之子,欲先殺汝,故頃來諸子每夜戎服,以兵繞廬帳,伺便將發耳。”寔君信之,遂殺諸弟,並弒什翼犍。是夜,諸子婦及部人奔告秦軍,秦李柔、張蚝勒兵趨雲中;部眾逃潰,國中大亂。珪母賀氏以珪走依賀訥。訥,野乾之子也。秦王堅召代長史燕鳳,問代所以亂故,鳳具以狀對。堅曰:“天下之惡一也。”乃執寔君及斤,至長安,車裂之。堅欲遷珪於長安,鳳固請曰:“代王初亡,群下叛散,遺孫沖幼,莫相統攝。其別部大人劉庫仁,勇而有智;鐵弗衛辰,狡猾多變,皆不可獨任。宜分諸部為二,令此兩人統之;兩人素有深仇,其勢莫敢先發。俟其孫稍長,引而立之,是陛下有存亡繼絕之德於代,使其子子孫孫永為不侵不叛之臣,此安邊之良策也。”堅從之,分代民為二部,自河以東屬庫仁,自河以西屬衛辰,各拜官爵,使統其眾。賀氏以珪歸獨孤部,與南部大人長孫嵩、元佗等皆依庫仁。行唐公洛以什翼犍子窟咄年長,遷之長安。堅使窟咄入太學讀書。
下詔曰:“張天錫承祖父之資,藉百年之業,擅命河右,叛換偏隅。索頭世跨朔北,中分區域,東賓穢貊,西引烏孫,控弦百萬,虎視雲中。爰命兩師,分討黠虜,役不淹歲,窮殄二凶,俘降百萬,闢土九千,五帝之所未賓,周、漢之所未至,莫不重譯來王,懷風率職。有司可速班功受爵,戎士悉復之五歲,賜爵三級。”於是加行唐公洛征西將軍,以鄧羌為并州刺史。
陽平國常侍慕容紹私謂其兄楷曰:“秦恃其強大,務勝不休,北戍雲中,南守蜀、漢,轉運萬里,道殣相望。兵疲於外,民困於內,危亡近矣。冠軍叔仁智度英拔,必能恢復燕祚,吾屬但當愛身以待時耳!”
初,秦人既克涼州,議討西障氐、羌。秦王堅曰:“彼種落雜居,不相統壹,不能為中國大患。宜先撫諭,征其租稅。若不從命,然後討之。”乃使殿中將軍張旬前行宣慰,庭中將軍魏曷飛帥騎二萬七千隨之。曷飛忿其恃險不服,縱兵擊之,大掠而歸。堅怒其違命,鞭之二百,斬前鋒督護儲安以謝氐、羌。氐、羌大悅,降附貢獻者八萬三千餘落。雍州士族先因亂流寓河西者,皆聽還本。
劉庫仁分招撫離散,恩信甚著,奉事拓跋珪恩勤周備,不以廢興易意,常謂諸子曰:“此兒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業,汝曹當謹遇之。”秦王堅賞其功,加廣武將軍,給幢麾鼓蓋。
劉衛辰恥在庫仁之下,怒,殺秦五原太守而叛。庫仁擊衛辰,破之,追至陰山西北千餘里,獲其妻子。又西擊庫狄部,徙其部落,置之桑乾川。久之,堅以衛辰為西單于,督攝河西雜類,屯代來城。
是歲,乞伏司繁卒,子國仁立。
◎ 太元二年丁丑,公元三七七年
春,高句麗、新羅、西南夷皆遣使入貢於秦。趙故將作功曹熊邈屢為秦王堅言石氏宮室器玩之盛,堅以邈為將作長史,領尚方丞,大修舟艦、兵器,飾以金銀,頗極精巧。慕容農私言於慕容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頹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將至矣,圖讖之言,行當有驗。大王宜結納英傑以承天意,時不可失也!”垂笑曰:“天下事非爾所及。”
桓豁表兗州刺史硃序為梁州刺史,鎮襄陽。
秋,七月,丁未,以尚書僕射謝安為司徒,安讓不拜;復加侍中、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
丙辰,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桓豁卒。冬,十月,辛丑,以桓沖都督江、荊、梁、益、寧、交、廣七州諸軍事,領荊州刺史;以沖子嗣為江州刺史。又以五兵尚書王蘊都督江南諸軍事,假節,領徐州刺史;征西司馬領南郡相謝玄為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桓沖以秦人強盛,欲移阻江南,奏自江陵徙鎮上明,使冠軍將軍劉波守江陵,咨議參軍楊亮守江夏。王蘊固讓徐州,謝安曰:“卿居後父之重,不應妄自菲薄,以虧時遇。”蘊乃受命。
初,中書郎郗超自以其父愔位遇應在謝安之右,而安入掌機權,愔優遊散地,常憤邑形於辭色,由是與謝氏有隙。是時朝廷方以秦寇為憂,詔求文武良將可以鎮御北方者,謝安以兄子玄應詔。超聞之,嘆曰:“安之明,乃能違眾舉親;玄之才,足以不負所舉。”眾鹹以為不然。超曰:“吾嘗與玄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間未嘗不得其任,是以知之。”玄募驍勇之士,得彭城劉牢之等數人。以牢之為參軍,常領精銳為前鋒,戰無不捷。時號“北府兵”,敵人畏之。
壬寅,護軍將軍、散騎常侍王彪之卒。初,謝安欲增修宮室,彪之曰:“中興之初,即東府為宮,殊為儉陋。蘇峻之亂,成帝止蘭台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營新宮。比之漢、魏則為儉,比之初過江則為侈矣。今寇敵方強,豈可大興功役,勞擾百姓邪!”安曰:“宮室弊陋,後世謂人無能。”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當保國寧家,緝熙政事,乃以修室為能邪?”安不能奪其議,故終彪之之世,無所營造。
十二月,臨海太守郗超卒。初,超黨於桓氏,以父愔忠於王室,不令知之。及病甚,出一箱書授門生曰:“公年尊,我死之後,若以哀惋害寢食者,可呈此箱;不爾,即焚之。”既而愔果哀惋成疾,門生呈箱,皆與桓溫往反密計。愔大怒曰:“小子死已晚矣!”遂不復哭。
◎ 太元三年戊寅,公元三七八年
春,二月,乙巳,作新宮,帝移居會稽王邸。秦王堅遣征南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守尚書令長樂公丕、武衛將軍苟萇、尚書慕容帥步騎七萬寇襄陽,以荊州刺史楊安帥樊、鄧之眾為前鋒,征虜將軍始平石越帥精騎一萬出魯陽關,京兆尹慕容垂、揚武將軍姚萇帥眾五萬出南鄉,領軍將軍苟池、右將軍毛當、強弩將軍王顯帥眾四萬出武當,會攻襄陽。夏,四月,秦兵至沔北,梁州刺史硃序以秦無舟楫,不以為虞。既而石越帥騎五千浮渡漢水,序惶駭,固守中城。越克其外郭,獲船百餘艘以濟餘軍。長樂公丕督諸將攻中城。序母韓氏聞秦兵將至,自登城履行,至西北隅,以為不固,帥百餘婢及城中女丁築邪城於其內。及秦兵至,西北隅果潰,眾移守新城,襄陽人謂之夫人城,桓沖在上明,擁眾七萬,憚秦兵之強,不敢進。丕欲急攻襄陽,苟萇曰:“吾眾十倍於敵,糗糧山積,但稍遷漢、沔之民於許、洛,塞其運道,絕其援兵,譬如網中之禽,何患不獲。而多殺將士,急求成功哉!”丕從之。慕容垂拔南陽,執太守鄭裔,與丕會襄陽。
秋,七月,新宮成;辛巳,帝入居之。
秦兗州刺史彭超請攻沛郡太守逯於彭城,且曰:“願更遣重將攻淮南諸城,為征南棋劫之勢,東西並進,丹楊不足平也。”秦王堅從之,使都督東討諸軍事;後將軍俱難、右禁將軍毛盛、洛州刺史邵保帥步騎七萬寇淮陽、盱眙。超,越之弟;保,羌之從弟也。八月,彭超攻彭城,詔右將軍毛虎生帥眾五萬鎮姑孰以御秦兵。秦梁州刺史韋鍾圍魏興太守吉挹於西城。
九月,秦王堅與群臣飲酒,以秘書監硃肜為正,命人人以極醉為限。秘書侍郎趙整作《酒德之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識,儀狄先知。紂喪殷邦,桀傾夏國,由此言之,前危後則。”堅大悅,命整書之以為酒戒,自是宴群臣,禮飲而已。
秦涼州刺史梁熙遣使入西域,揚秦威德。冬,十月,大宛獻汗血馬。秦王堅曰:“吾嘗慕漢文帝之為人,用千里馬何為!命群臣作《止馬之詩》而反之。
巴西人趙寶起兵梁州,自稱晉西蠻校尉、巴郡太守。
秦豫州刺史北海公重鎮洛陽,謀反。秦王堅曰:“長史呂光忠正,必不與之同。”即命光收重,檻車送長安,赦之,以公就第。重,洛之兄也。
十二月,秦御史中丞李柔劾秦:“長樂公丕等擁眾十萬,攻圍小城,日費萬金,久而無效,請微下廷尉。”秦王堅曰:“丕等廣費無成,實宜貶戮;但師已淹時,不可虛返,其特原之,令以成功贖罪。”使黃門侍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賜丕劍曰:“來春不捷,汝可自裁,勿復持面見吾也!”
周颺在秦,密與桓沖書,言秦陰計;又逃奔漢中,秦人獲而赦之。
◎ 太元四年己卯,公元三七九年
春,正月,辛酉,大赦。
秦長樂公丕等得詔惶恐,乃命諸軍併力攻襄陽。秦王堅欲自將攻襄陽,詔陽平公融以關東六州之兵會壽春,梁熙以河西之兵為後繼。陽平公融諫曰:“陛下欲取江南,固當博謀熟慮,不可倉猝。若止取襄陽,又豈足親勞大駕乎?未有動天下之眾而為一城者,所謂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也。”梁熙諫曰:“晉主之暴,未如孫皓,江山險固,易守難攻。陛下必欲廓清江表,亦不過分命將帥,引關東之兵,南臨淮、泗,下樑、益之卒,東出巴、峽,又何必親屈鸞輅,遠幸沮澤乎?昔漢光武誅公孫述,晉武帝擒孫皓,未聞二帝自統六師,親執枹鼓,蒙矢石也。”堅乃止。
詔冠軍將軍南郡相劉波帥眾八千救襄陽,波畏秦,不敢進。硃序屢出戰,破秦兵,引退稍遠,序不設備。二月,襄陽督護李伯護密遣其子送款於秦,請為內應;長樂公丕命諸軍進攻之。戊午,克襄陽,執硃序,送長安。秦王堅以序能守節,拜度支尚書;以李伯護為不忠,斬之。
秦將軍慕容越拔順陽,執太守譙國丁穆。堅欲官之,穆固辭不受。堅以中壘將軍梁成為荊州刺史,配兵一萬,鎮襄陽,選其才望,禮而用之。
桓沖以襄陽陷沒,上疏送章節,請解職;不許。詔免劉波官,俄復以為冠軍將軍。
秦以前將軍張蚝為并州刺史。
兗州刺史謝玄帥眾萬餘救彭城,軍於泗口,欲遣間使報戴逯而不可得。部曲將田泓請沒水潛行趣彭城,玄遣之。泓為秦人所獲,厚賂之,使雲南軍已敗;泓偽許之,既而告城中曰:“南軍垂至,我單行來報,為賊所得。勉之!”秦人殺之。彭超置輜重於留城,謝玄揚聲遣後軍將軍東海何謙向留城。超聞之,釋彭城圍,引兵還保輜重。戴逯帥彭城之眾,隨謙奔玄,超遂據彭城,留兗州治中徐褒守之,南攻盱眙。俱難克淮陰,留邵保戍之。
三月,壬戌,詔以“疆埸多虞,年穀不登,其供御所須,事從儉約;九親供給,眾官廩俸,權可減半。凡諸役費,自非軍國事要,皆宜停省。”
癸未,使右將軍毛虎生帥眾三萬擊巴中,以救魏興。前鋒督護趙福等至巴西,為秦將張紹等所敗,亡七千餘人。虎生退屯巴東。蜀人李烏聚眾二萬,圍成都以應虎生,秦王堅使破虜將軍呂光擊滅之。夏,四月,戊申,韋鍾拔魏興,吉挹引刀欲自殺,左右奪其刀;會秦人至,執之,挹不言不食而死。秦王堅嘆曰:“周孟威不屈於前,丁彥遠潔己於後,吉祖沖閉口而死,何晉氏之多忠臣也!”挹參軍史穎逃歸,得挹臨終手疏,詔贈益州刺史。
秦毛當、王顯帥眾二萬自襄陽東會俱難、彭超攻淮南。五月,乙丑,難、超拔盱眙,執高密內史毛璪之。秦兵六萬圍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去廣陵百里;朝廷大震,臨江列戍,遣征虜將軍謝石帥舟師屯塗中。石,安之弟也。
右衛將軍毛安之等帥眾四萬屯堂邑。秦毛當、毛盛帥騎二萬襲堂邑,安之等驚潰。兗州刺史謝玄自廣陵救三阿;丙子,難、超戰敗,退保盱眙。六月,戊子,玄與田洛帥眾五萬進攻盱眙,難、超又敗,退屯淮陰。玄遣何謙等帥舟師乘潮而上,夜,焚淮橋。邵保戰死,難,超退屯淮北,玄與何謙、戴逯、田洛共追之,戰於君川,復大破之,難、超北走,僅以身免。謝玄還廣陵,詔進號冠軍將軍,加領徐州刺史。
秦王堅聞之,大怒。秋,七月,檻車征超下廷尉,超自殺。難削爵為民。
以毛當為徐州刺吏,鎮彭城;毛盛為兗州刺史,鎮胡陸;王顯為揚州刺史,戍下邳。
謝安為宰相,秦人屢入寇,邊兵失利,眾心危懼,安每鎮之,以和靜。其為政,務舉大綱,不為小察。時人比安於王導,而謂其文雅過之。
八月,丁亥,以左將軍王蘊為尚書僕射,頃之,遷丹楊尹。蘊自以國姻,不欲在內,苦求外出;復以為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會稽內史。
是歲,秦大飢。
◎ 太元五年庚辰,公元三八零年
春,正月,秦王堅復以北海公重為鎮北大將軍,鎮薊。
二月,作教武堂於渭城,命太學生明陰陽兵法者教授諸將。秘書監硃肜諫曰:“陛下東征西伐,所向無敵,四海之地,什得其八,雖江南未服,蓋不足言,是宜稍偃武事,增修文德。乃更始立學舍,教人戰鬥之術,殆非所以馴致昇平也。且諸將皆百戰之餘,何患不習於兵,而更使受教於書生,非所以強其志氣也。此無益於實而有損於名,惟陛下圖之!”堅乃止。
秦征北將軍、幽州刺史行唐公洛,勇而多力,能坐制奔牛,射洞犁耳;自以有滅代之功,求開府儀同三司,不得,由是怨憤。三月,秦王堅以洛為使持節、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使自伊闕趨襄陽,溯漢而上。洛謂官屬曰:“孤,帝室至親,不得入為將相,而常擯棄邊鄙。今又投之西裔,復不聽過京師,此必有陰計,欲使梁成沉孤於漢水耳。於諸君意何如?”幽州治中平規曰:“逆取順守,湯、武是也;因禍為福,桓、文是也。主上雖不為昏暴,然窮兵黷武,民思有所息肩者,十室而九。若明公神旗一建,必率土雲從。今跨據全燕,地盡東海,北總烏桓、鮮卑,東引句麗、百濟,控弦之士不減五十餘萬,奈何束手就征,蹈不測之禍乎!”洛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沮謀者斬!”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以平規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貞為左長史,遼東太守趙贊為左司馬,昌黎太守王蘊為右司馬,遼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傑、牧官都尉魏敷等為從事中郎。分遣使者徵兵於鮮卑、烏桓、高句麗、百濟、新羅、休忍諸國,遣兵三萬助北海公重戍薊。諸國皆曰:“吾為天子守籓,不能從行唐公為逆。”洛懼,欲止,猶豫未決。王縵、王琳、皇甫傑、魏敷知其無成,欲告之;洛皆殺之。吉貞、趙贊曰:“今諸國不從,事乖本圖。明公若憚益州之行者,當遣使奉表乞留,主上亦不慮不從。”平規曰:“今事形頗露,何可中止!宜聲言受詔,盡幽州之兵,南出常山,陽平公必郊迎;因而執之,進據冀州,總關東之眾以圖西土,天下可指麾而定也。”洛從之。夏,四月,洛帥眾七萬發和龍。
秦王堅召群臣謀之,步兵校尉呂光曰:“行唐公以至親為逆,此天下所共疾。願假臣步騎五萬,取之如拾遺耳。”堅曰:“重、洛兄弟,據東北一隅,兵賦全資,未可輕也。”光曰:“彼眾迫於凶威,一時蟻聚耳。若以大軍臨之,勢必瓦解,不足憂也。”堅乃遺使讓洛,使還和龍,當以幽州永為世封。洛謂使者曰:“汝還白東海王,幽州褊狹,不足以容萬乘,須王秦中以承高祖之業。若能迎駕潼關者,當位為上公,爵歸本國。”堅怒,遣左將軍武都竇沖及呂光帥步騎四萬討之;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將冀州兵三萬為前鋒;以陽平公融為征討大都督。
北海公重悉薊城之眾與洛會,屯中山,有眾十萬。五月,竇沖等與洛戰於中山,洛兵大敗,生擒洛,送長安。北海公重走還薊,呂光追斬之。屯騎校尉石越自東萊帥騎一萬,浮海襲和龍,斬平規,幽州悉平。堅赦洛不誅,徙涼州之西海郡。
臣光曰:夫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為治,況他人乎!秦王堅每得反者輒宥之,使其臣狃於為逆,行險徼幸,雖力屈被擒,猶不憂死,亂何自而息哉!《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詩》云:“毋縱詭隨,以謹罔極;式遏寇虐,無俾作慝。”今堅違之,能無亡乎!
朝廷以秦兵之退為謝安、桓沖之功,拜安衛將軍,與沖皆開府儀同三司。
六月,甲子,大赦。
丁卯,以會稽王道子為司徒;固讓不拜。
秦王堅召陽平公融為侍中、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以征南大將軍、守尚書令長樂公丕為都督關東諸軍事、征東大將軍、冀州牧。堅以諸氐種類繁滋,秋,七月,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萬戶,使諸宗親各領之,散居方鎮,如古諸侯。長樂公丕領氐三千戶,以仇池氐酋射聲校尉楊膺為征東左司馬,九嵕氐酋長水校尉齊午為右司馬,各領一千五百戶,為長樂世卿。長樂 國 郎中令略陽垣敞為錄事參軍,侍講扶風韋乾為參軍事,申紹為別駕。膺,丕之妃兄也;午,膺之妻父也。八月,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為平州刺史,鎮龍城。中書令梁讜為幽州刺史,鎮薊城。撫軍將軍毛興為都督河、秦二州諸軍事、河州刺史,鎮枹罕。長水校尉王騰為并州刺史,鎮晉陽。河、並二州各配氐戶三千。興、騰並苻氏婚姻,氐之崇望也。平原公暉為都督豫、洛、荊、南兗、東豫、揚六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洛陽。移洛州刺史治豐陽。以巨鹿公睿為雍州刺史,鎮蒲阪。各配氐戶三千二百。
堅送丕至灞上,諸氐別其父兄,皆慟哭,哀感路人。趙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當語誰!”堅笑而不納。
九月,癸未,皇后王氏崩。
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遜據交州反。
秦王堅以左禁將軍楊壁為秦州刺史,尚書趙遷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為寧州刺史。
十一月,乙酉,葬定皇后於隆平陵。
十二月,秦以左將軍都貴為荊州刺史,鎮彭城。
置東豫州,以毛當為刺史,鎮許昌。
是歲,秦王堅遣高密太守毛璪之等二百餘人來歸。
◎ 太元六年辛巳,公元三八一年
春,正月,帝初奉佛法,立精舍於殿內,引諸沙門居之。尚書左丞王雅表諫,不從。雅,肅之曾孫也。
丁酉,以尚書謝石為僕射。
二月,東夷,西域六十二國入貢於秦。
夏,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午,交趾太守杜瑗斬李遜,交州平。
冬,十月,故武陵王晞卒於新安,追封新寧郡王,命其子遵為嗣。
十一月,己亥,以前會稽內史郗愔為司空;愔固辭不起。
秦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閻振、中兵參軍吳仲帥眾二萬寇竟陵,桓沖遣南平太守桓石虔、衛軍參軍桓石民等帥水陸二萬拒之。石民,石虔之弟也。十二月,甲辰,石虔襲擊振、仲,大破之,振、仲退保管城。石虔進攻之,癸亥,拔管城,獲振、仲,斬首七千級,俘虜萬人。詔封桓沖子謙為宜陽侯,以桓石虔領河東太守。
是歲,江東大飢。
◎ 太元七年壬午,公元三八二年
春,三月,秦大司農東海公陽、員外散騎侍郎王皮、尚書郎周颺謀反,事覺,收下廷尉。陽,法之子;皮,猛之子也。秦王堅問其反狀,陽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臣為父復仇耳。”堅泣曰:“哀公之死,事不在朕,卿豈不知之!”王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勛,而臣不免貧賤,故欲圖富貴耳。”堅曰:“丞相臨終托卿,以十具牛為治田之資,未嘗為卿求官。知子莫若父,何其明也!”周颺曰:“颺世荷晉恩,生為晉鬼,復何問乎!”先是,颺屢謀反叛,左右皆請殺之。堅曰:“孟威烈士,秉志如此,豈憚死乎!殺之適足成其名耳!”皆赦,不誅,徙陽於涼州之高昌郡,皮、颺於朔方之北。颺卒於朔方。陽勇力兼人,尋復徙鄯善。及建元之末,秦國大亂,陽劫鄯善之相,欲求東歸,鄯善王殺之。
秦王堅徙鄴銅駝、銅馬、飛廉、翁仲於長安。
夏,四月,堅扶風太守王永為幽刺史。永,皮之兄也。皮兇險無行,而永清修好學,故堅用之。以陽平公融為司徒,融固辭不受。堅方謀伐晉,乃以融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五月,幽州蝗生,廣袤千里。秦王堅使散騎常侍彭城劉蘭發幽、冀、青、並民撲除之。
秋,八月,癸卯,大赦。
秦王堅以諫方大夫裴元略為巴西、樟潼二郡太守,使密具舟師。
九月,車師前部王彌窴、鄯善王休密馱入朝於秦,請為鄉導,以伐西域之不服者,因如漢法置都護以統理之。秦王堅以驍騎將軍呂光為使持節、都督西域征討諸軍事,與凌江將軍姜飛、輕車將軍彭晃、將軍杜進、康盛等總兵十萬,鐵騎五千,以伐西域。陽平公融諫曰:“西域荒遠,得其民不可使,得其地不可食,漢武征之,得不補失。今勞師萬里之外,以踵漢氏之過舉,臣竊惜之。”不聽。
桓沖使揚威將軍硃綽擊秦荊州刺史都貴於襄陽,焚踐沔北屯田,掠六百餘戶而還。
冬,十月,秦王堅會群臣於太極殿,議曰:“自吾承業,垂三十載,四方略定,唯東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計吾士卒,可得九十七萬,吾欲自將以討之,何如?”秘書監硃肜曰:“陛下返中國士民,使復其桑梓,然後回輿東巡,告成岱宗,此千載一時也!”堅喜曰:“是吾志也。”尚書左僕射權翼曰:“昔紂為無道,三仁在朝,武王猶為之鏇師。今晉雖微弱,未有大惡。謝安、桓沖皆江表偉人,君臣輯睦,內外同心。以臣觀之,未可圖也。”堅嘿然良久,曰:“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衛率石越曰:“今歲鎮守斗,福德在吳。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據長江之險,民為之用,殆未可伐也!”堅曰:“昔武王伐紂,逆歲違卜。天道幽遠,未易可知。夫差、孫皓皆保據江湖,不免於亡。今以吾之眾,投鞭於江,足斷其流,又何險之足恃乎!”對曰:“三國之君皆淫虐無道,故敵國取之,易於拾遺。今晉雖無德,未有大罪,願陛下且案兵積穀,以待其釁。”於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決。堅曰:“此所謂築室道旁,無時可成。吾當內斷於心耳!”
群臣皆出,獨留陽平公融,謂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過一二臣而已。今眾言紛紛,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對曰:“今伐晉有三難:天道不順,一也;晉國無釁,二也;我數戰兵疲,民有畏敵之心,三也。群臣言晉不可伐者,皆忠臣也,願陛下聽之。”堅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復何望!吾強兵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為令主,亦非暗劣。乘累捷之勢,擊垂亡之國,何患不克,豈可復留此殘寇,使長為國家之憂哉!”融泣曰:“晉未可滅,昭然甚明。今勞師大舉,恐無萬全之功。且臣之所憂,不止於此。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滿畿甸,此屬皆我之深仇。太子獨與弱卒數萬留守京師,臣懼有不虞之變生於腹心肘掖,不可悔也。臣之頑愚,誠不足采;王景略一時英傑,陛下常比之諸葛武侯,獨不記其臨沒之言乎!”堅不聽。於是朝臣進諫者眾,堅曰:“以吾擊晉,校其強弱之勢,猶疾風之掃秋葉,而朝廷內外皆言不可,誠吾所不解也!”
太子宏曰:“今歲在吳分,又晉君無罪,若大舉不捷,恐威名外挫,財力內竭,此群下所以疑也!”堅曰:“昔吾滅燕,亦犯歲而捷,天道固難知也。秦滅六國,六國之君豈皆暴虐乎!”
冠軍、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堅曰:“弱並於強,小並於大,此理勢自然,非難知也。以陛下神武應期,威加海外,虎旅百萬,韓、白滿朝,而蕞爾江南,獨違王命,豈可復留之以遺子孫哉!《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斷自聖心足矣,何必廣詢朝眾!晉武平吳,所仗者張、杜二三臣而已,若從朝眾之言,豈有混壹之功乎!”堅大悅,曰:“與吾共定天下者,獨卿而已。”賜帛五百匹。
堅銳意欲取江東,寢不能旦。陽平公融諫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窮兵極武,未有不亡者。且國家本戎狄也,正朔會不歸人。江東雖微弱僅存,然中華正統,天意必不絕之。”堅曰:“帝王歷數,豈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劉禪豈非漢之苗裔邪,終為魏所滅。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達變通耳!”
堅素信重沙門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間進言。十一月,堅與道安同輦游於東苑,堅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泛長江,臨滄海,不亦樂乎!”安曰:“陛下應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維,自足比隆堯、舜,何必櫛風沐雨,經略遐方乎!且東南卑濕,沴氣易構,虞舜游而不歸,大禹往而不復。何足以上勞大駕也!”堅曰:“天生烝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朕豈敢憚勞,使彼一方獨不被澤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無征伐也!”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駐蹕洛陽,遣使者奉尺書於前,諸將總六師於後,彼必稽首入臣,不必親涉江、淮也。”堅不聽。
堅所幸張夫人諫曰:“妾聞天地之生萬物,聖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順之,故功無不成。是以黃帝服牛乘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澤,因其勢也;后稷播殖百穀,因其時也;湯、武帥天下而攻桀、紂,因其心也。皆有因則成,無因則敗。今朝野之人皆言晉不可伐,陛下獨決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猶因民,而況人乎!妾又聞王者出師,必上觀天道,下順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請驗之天道。諺云:‘雞夜鳴者不利行師,犬群嗥者宮室將空,兵動馬驚,軍敗不歸。’自秋、冬以來,眾雞夜鳴,群犬哀嗥,廄馬多驚,武庫兵器自動有聲,此皆非出師之祥也。”堅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當預也!”
堅幼子中山公詵最有寵,亦諫曰:“臣聞國之興亡,系賢人之用舍。今陽平公,國之謀主,而陛下違之;晉有謝安、桓沖,而陛下伐之,臣竊惑之。”堅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秦劉蘭討蝗,經秋冬不能滅。十二月,有司奏請征蘭下廷尉。秦王堅曰:“災降自天,非人力所能除,此由朕之失政,蘭何罪乎?”是歲,秦大熟,上田畝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蝗不出幽州境,不食麻豆,上田畝收百石,下者五十石。
段譯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元年(丙子、376)晉紀二十六晉孝武帝太元元年(丙子,公元376年)
[1]春,正月,壬寅朔,帝加元服;皇太后下詔歸政,復稱崇德太后。甲辰,大赦,改元。丙午,帝始臨朝。以會稽內史郗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徐州刺史桓沖為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諸軍事,自京口徙鎮姑孰。謝安欲以王蘊為方伯,故先解沖徐州。乙卯,加謝安中書監,錄尚書事。
[1]春季,正月,壬寅朔(初一),東晉孝武帝加冠,皇太后下達詔令,將朝政歸還給他,自己恢復崇德太后的稱號。甲辰(初三),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元。丙午(初五),孝武帝開始臨朝主持國政。任命會稽內史郗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任命徐州刺史桓沖為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諸軍事,從京口調到姑孰鎮守。謝安想讓王蘊做地方長官,所以先解除桓沖在徐州的職務。乙卯(十四),讓謝安擔任中書監,錄尚書事。
[2]二月,辛卯,秦王堅下詔曰:“朕聞王者勞於求賢,逸於得士,斯言何其驗也。往得丞相,常謂帝王易為。自丞相違世,鬚髮中白,每一念之,不覺酸慟。今天下既無丞相,或政教淪替,可分遣侍臣周巡郡縣,問民疾苦。”
[2]二月,辛卯(二十一日),前秦王苻堅下達詔令說:“朕聽說作為帝王,應該在搜求賢能的人時辛勞,得到合適的人才後就省心省力了。這話多么符合實際呀!過去我得到了丞相王猛,經常說帝王非常容易做。自從丞相去世以後,我已經操勞得鬍鬚頭髮都半白了,每當想到王猛,酸楚悲痛就油然而生。如今天下既然失去丞相,政事教化或許會陷於淪廢,可以分派侍臣週遊巡視各郡縣,詢問民間疾苦。”
[3]三月,秦兵寇南鄉,拔之,山蠻三萬戶降秦。
[3]三月,前秦的軍隊進犯南鄉,攻下該地,山蠻民眾三萬戶投降前秦。
[4]夏,五月,甲寅,大赦。
[4]夏季,五月,甲寅(十五日),東晉實行大赦。
[5]初,張天錫之殺張邕也,劉肅及安定梁景皆有功,二人由是有寵,賜姓張氏,以為己子,使預政事。天錫荒於酒色,不親庶務,黜世子大懷而立嬖妾之子大豫,以焦氏為左夫人,人情憤怨;從弟從事中郎憲輿櫬切諫,不聽。
當初,張天錫誅殺張邕的時候,劉肅以及安定人梁景全都有功,他們二人因此得寵,被賜姓張氏,張天錫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讓他們參與政事。張天錫沉湎於酒色,不親自處理政務,廢黜了世子張大懷,改立寵妾焦氏的兒子張大豫為世子,以焦氏作為左夫人,人們心裡都很怨恨憤怒。堂弟從事中郎張憲用車拉著棺材,以死勸諫,張天錫也不聽從。
秦王堅下詔曰:“張天錫雖稱藩受位,然臣道未純,可遣使持節·武衛將軍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將兵臨西河;尚書郎閻負、梁殊奉詔征天錫入朝,若有違王命,即進師撲討。”是時,秦步騎十三萬,軍司段鏗謂周曰:“以此眾戰,誰能敵之!”曰:“戎狄以來,未之有也。”堅又命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帥三州之眾為苟萇後繼。
前秦王苻堅下達詔書說:“張天錫雖然對我們稱藩,接受了我們授予的官位,但他為臣之道不純,可以派遣使持節、武衛將軍苟萇和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人統領軍隊逼近西河駐紮,讓尚書郎閻負、梁殊尊奉詔令,徵召張天錫前來朝廷,如果他違背命令,馬上進軍討伐。”這時,前秦的步、騎兵有十三萬人,軍司段鏗對周說:“以這么多的兵眾出戰,有誰能抵擋!”周說:“在戎狄之人這裡,確實是從來也沒有過的。”苻堅又命令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率領三州的兵眾作為苟萇的後繼部隊。
秋,七月,閻負、梁殊至姑臧。張天錫會官屬謀之,曰:“今入朝,必不返;如其不從;秦兵必至,將若之何?”禁中錄事席仂曰:“以愛子為質,賂以重寶,以退其師,然後徐為之計,此屈伸之術也。”眾皆怒,曰:“吾世事晉朝,忠節著于海內。今一旦委身賊庭,辱及祖宗,醜莫大焉!且河西天險,百年無虞,若悉境內精兵,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以拒之,何遽知其不捷也!”天錫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言降者斬!”使謂閻負、梁殊曰:“君欲生歸乎,死歸乎?”殊等辭氣不屈,天錫怒,縛之軍門,命軍士交射之,曰:“射而不中,不與我同心者也。”其母嚴氏泣曰:“秦主以一州之地,橫制天下,東平鮮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汝若降之,猶可延數年之命。今以蕞爾一隅,抗衡大國,又殺其使者,亡無日矣!”天錫使龍驤將軍馬建帥眾二萬拒秦。
秋季,七月,閻負、梁殊抵達姑臧。張天錫召集手下的官員們商量,說:“如今前往朝廷,一定就無法返回了;如果不聽從徵召,前秦的軍隊一定會到來,該怎么辦呢?”禁中錄事席仂說:“以您心愛的兒子作為人質,再給他們奉贈貴重的寶物,以使他們的軍隊撤退,然後再從容計議,這是以屈求伸的辦法。”眾人聽後全都憤怒,說:“我們世世代代奉事晉朝,忠誠節氣聞名海內。如今一旦委身於秦賊門下,恥辱殃及祖宗。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羞恥了!況且憑仗河西的天險,百年無患,如果出動境內的全部精兵,再向西延請西域、向北延請匈奴的兵力抵抗他們,怎么就知道不能取勝呢!”張天錫捋起袖子大聲說:“我主意已定,說投降者斬首!”於是張天錫派人告訴閻負、梁殊說:“你們是想活著回去呢,還是死著回去?”梁殊等人回答的語氣毫不屈服,張天錫發怒,把他們捆綁在軍營的門柱上,命令士兵亂箭射死他們,並說:“射不中的人,就是和我不一心。”張天錫的母親嚴氏哭泣著說:“秦國主靠一州之地起家,橫掃天下,向東平定了鮮卑,向南攻取了巴、蜀,軍隊絲毫沒有被阻滯。你如果投降了,還可以延長几年性命。如今以此一隅之地,抗衡大國,又殺掉了他們的使者,離滅亡沒有幾天了!”張天錫派龍驤將軍馬建率領兵眾二萬人抵抗前秦。
秦人聞天錫殺閻負、梁殊,八月,梁熙、姚萇、王統、李辯濟自清石津,攻涼驍烈將軍梁濟於河會城,降之。甲申,苟萇濟自石城津,與梁熙會攻纏縮城,拔之。馬建懼,自楊非退屯清塞。天錫又遣征東將軍掌據帥眾三萬軍於洪池,天錫自將餘眾五萬,軍於金昌城。安西將軍敦煌宋皓言於天錫曰:“臣晝察人事,夜觀天文,秦兵不可敵也,不如降之。”天錫怒,貶皓為宣威護軍。廣武太守辛章曰:“馬建出於行陳,必不為國家用。”苟萇使姚萇帥甲士三千為前驅。庚寅,馬建帥萬人迎降,余兵皆散走。辛卯,苟萇及掌據戰於洪池,據兵敗,馬為亂兵所殺,其屬董儒授之以馬,據曰:“吾三督諸軍,再秉節鉞,八將禁旅,十總禁兵,寵任極矣。今卒困於此,此吾之死地也,尚安之乎!”乃就帳免胄,西向稽首,伏劍而死。秦兵殺軍司席仂。癸巳,秦兵入清塞,天錫遣司兵趙充哲帥眾拒之。秦兵與充哲戰於赤岸,大破之,俘斬三萬八千級,充哲死。天錫出城自戰,城內又叛。天錫與數千騎奔還姑臧。甲午,秦兵至姑臧,天錫素車白馬,面縛輿櫬,降于軍門。苟萇釋縛焚櫬,送於長安,涼州郡縣悉降於秦。
前秦人聽說張天錫殺掉閻負、梁殊,八月,梁熙、姚萇、王統、李辯從清石津渡過西河,在河會城攻打前涼驍烈將軍梁濟,降服了他們。甲申(十七日),荀萇由石城津渡河,與梁熙會合,攻取了纏縮城。馬建畏懼,從楊非退守清塞。張天錫又派征東將軍掌據率領三萬兵眾集結於洪池,張天錫親自統領剩下的五萬兵眾,集結在金昌城。安西將軍、敦煌人宋皓向張天錫進言說:“臣白天觀察人際表現,晚上觀察天文星象,秦國的軍隊不可抵擋,不如投降。”張天錫發怒,將宋皓貶為宣威護軍。廣武太守辛章說:“馬建出身於行伍,一定不會為國家效力。”苟萇讓姚萇率領三千甲士作為前鋒部隊。庚寅(二十三日),馬建率領一萬人向苟萇投降,其餘的兵眾全都逃散。辛卯(二十四日),苟萇與掌據在洪池交戰,掌據的部隊被打敗,戰馬被亂兵殺死,屬下董儒交給他一匹馬,掌據說:“我三次督領各路軍隊,二次持符節斧鉞,八次領宮中衛隊,十次在外帶兵,受到的重用寵信達到了頂峰。今天終於受困於此,這就是我的死亡之地,怎么還能安身活命呢!”於是進入軍帳,褪下頭盔甲冑,向西叩頭,自刎而死。前秦的士兵殺死軍司席仂。癸巳(二十六日),前秦的軍隊進入清塞,張天錫派司兵趙充哲率領兵眾抵抗。前秦的軍隊與趙充哲在赤岸交戰,徹底攻破了他們,俘獲並斬首三萬八千人,趙充哲戰死。張天錫親自出城迎戰,城內又發生了反叛。張天錫與數千騎兵逃回姑臧。甲午(二十七日),前秦的軍隊抵達姑臧,張天錫以白車白馬載著棺材,雙手反綁於身後,在軍營門前投降。苟萇為他鬆綁,焚燒了棺材,送他到長安,涼州的郡縣全都投降了前秦。
九月,秦王堅以梁熙為涼州刺史,鎮姑臧。徙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余皆按堵如故。封天錫為歸義侯,拜北部尚書。初,秦兵之出也,先為天錫築第於長安,至則居之。以天錫晉興太守隴西彭和正為黃門侍郎,治中從事武興蘇膺、敦煌太守張烈為尚書郎,西平太守金城趙凝為金城太守,高昌楊乾為高昌太守;余皆隨才擢敘。
九月,前秦王苻堅任命梁熙為涼州刺史,鎮守姑臧。將七千多戶豪強世族遷徙到關中,其餘的全都讓他們在原地安居。封張天錫為歸義侯,授官北部尚書。當初,前秦的軍隊出征的時候,就預先為張天錫在長安建造了宅第,張天錫到達長安後就住在這裡。任命張天錫手下的晉興太守、隴西人彭和正為黃門侍郎,治中從事武興人蘇膺、敦煌太守張烈為尚書郎,西平太守金城人趙凝為金城太守,高昌人楊為高昌太守,其餘的人全都根據才能如以任用。
梁熙清儉愛民,河右安之;以天錫武威太守敦煌索泮為別駕,宋皓為主簿。西平郭護起兵攻秦,熙以皓為折衝將軍,討平之。
梁熙清正節儉,愛護民眾,黃河以西因此很安定。他任用張天錫手下的武威太守敦煌人索泮為別駕,宋皓為簿。西平人郭護起兵攻打前秦,梁熙任命宋皓為折衝將軍,前去討伐並平定了他們。
桓沖聞秦攻涼州,遣兗州刺史朱序、江州刺史桓石秀與荊州督護桓羆游軍沔、漢,為涼州聲援;又遣豫州刺史桓伊帥眾向壽陽,淮南太守劉波泛舟淮、泗,欲橈秦以救涼。聞涼州敗沒,皆罷兵。
桓沖聽說前秦攻打涼州,派兗州刺史朱序、江州刺史桓石秀與荊州督護桓羆率兵在沔水、漢水一帶游巡,聲援涼州。又派豫州刺史桓伊率領兵眾開向壽陽,淮南太守劉波的水軍乘船在淮水、泗水巡遊,想分散前秦的兵力,以救助涼州。當聽說涼州失敗覆沒以後,全都停止了行動。
[6]初,哀帝減田租,畝收二升。乙巳,除度田收租之制,王公以下,口稅米三斛,蠲在役之身。
[6]當初,東晉哀帝減少田租,每畝收租二升。乙巳(初八),廢除了按田畝收租的制度,王公以下的人,每人交納三斛米的賦稅,對服兵役、勞役的人實行蠲免。
[7]冬,十月,移淮北民於淮南。
[7]冬季,十月,東晉將淮河以北的百姓遷移到淮河以南。
[8]劉衛辰為代所逼,求救於秦,秦王堅以幽州刺史行唐公洛為北討大都督,帥幽、冀兵十萬擊代;使并州刺史俱難、鎮軍將軍鄧羌、尚書趙遷、李柔、前將軍朱肜、前禁將軍張蚝、右禁將軍郭慶帥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郡,皆與洛會,以衛辰為鄉導。洛,菁之弟也。
[8]劉衛辰受到了代國的威脅,向前秦求救,前秦王苻堅任命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為北討大都督,率領幽州、冀州的十萬軍隊攻擊代國,讓并州刺史俱難、鎮軍將軍鄧羌、尚書趙遷、李柔、前將軍朱肜、前禁將軍張蚝、右禁將軍郭慶率領步兵、騎兵二十萬人,東出和龍,西出上郡,全都與苻洛會合,讓劉衛辰作嚮導。苻洛是苻菁的弟弟。
苟萇之伐涼州也,遣揚武將軍馬暉、建武將軍杜周帥八千騎西出恩宿,邀張天錫走路,期會姑臧。暉等行澤中,值水失期,於法應斬,有司奏征下獄。秦王堅曰:“水春冬耗竭,秋夏盛漲,此乃苟萇量事失宜,非暉等罪。今天下方有事,宜宥過責功。”命暉等回赴北軍,擊索虜以自贖。”眾鹹以為萬里召將,非所以應速,堅曰:“暉等喜於免死,不可以常事疑也。”暉等果倍道疾驅,遂及東軍。
苟萇討伐涼州的時候,派揚武將軍馬暉、建武將軍杜周率領八千騎兵西出恩宿,截斷張天錫的退路,並讓他們在一定的期限內到姑臧會合。馬暉等行進到窪池,遇上了大水,延誤了期限,按照軍法應當斬首,有關部門奏請召回投入牢獄。前秦王苻堅說:“河水春季、冬季枯竭,秋季、夏季暴漲,這是苟萇估計上的失誤,不是馬暉等人的罪過。如今天下正有戰事,應該寬恕罪過責成他們立功。命令馬暉等人掉頭奔赴北軍,攻擊代國的敵虜以自我贖罪。”眾人都認為相距萬里徵召戰將,難以迅速回響,苻堅說:“馬暉等人對免於一死感到高興,不能按常規去懷疑他們。”馬暉等人果然日夜兼程,迅速行進,於是趕上了東軍。
[9]十一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9]十一月,己巳朔(疑誤),出現日食。
[10]代王什翼犍使白部、獨孤部南御秦兵,皆不勝,又使南部大人劉庫仁將十萬騎御之。庫仁者,衛辰之族,什翼犍之甥也,與秦兵戰於石子嶺,庫仁大敗;什翼犍病,不能自將,乃帥諸部奔陰山之北。高車雜種盡叛,四面寇鈔,不得芻牧,什翼犍復渡漠南。聞秦兵稍退,十二月,什翼犍還雲中。
[10]代王拓跋什翼犍讓白部、獨孤部在南面抵禦前秦的軍隊,都沒有取勝。又讓南部大人劉庫仁統領十萬騎兵去抵禦。劉庫仁與劉衛辰同族,是拓跋什翼犍的外甥。他與前秦的軍隊在石子嶺交戰,劉庫仁大敗。拓跋什翼犍患病,不能親自帶兵上陣,於是率領眾部族逃奔到陰山以北。高車的各部族全都反叛,四面攻劫掠奪,由於無法牧養牲畜,拓跋什翼犍又到了沙漠以南。聽說前秦的軍隊逐漸撤退,十二月,拓跋什翼犍回到雲中。
初,什翼犍分國之半以授弟孤,孤卒,子斤失職怨望。世子及弟翰早卒,子圭尚幼,慕容妃之子閼婆、壽鳩、紇根、地乾、力真、窟咄皆長,繼嗣未定。時秦兵尚在君子津,諸子每夜執兵警衛。斤因說什翼犍之庶長子君曰:“王將立慕容妃之子,欲先殺汝,故頃來諸子每夜戎服,以兵繞廬帳,伺便將發耳。”君信之,遂殺諸弟,並弒什翼犍。是夜,諸子婦及部人奔告秦軍,秦李柔、張蚝勒兵趨雲中,部眾逃潰,國中大亂。圭母賀氏以圭走依賀訥。訥,野乾之子也。
當初,拓跋什翼犍分出國土的一半授與弟弟拓跋孤,拓跋孤死後,兒子拓跋斤失去了繼承的職位,因而心懷不滿。拓跋什翼犍的長子拓跋及弟弟拓跋翰早年死亡,拓跋的兒子拓跋年齡尚幼,慕容妃的兒子拓跋閼婆、拓跋壽鳩、拓跋紇根、拓跋地乾、拓跋力真、拓跋窟咄全都年長,由誰來繼位還未確定。當時前秦的軍隊尚在君子津,慕容妃的兒子們每到夜晚都手持兵器警衛。拓跋斤藉機勸說拓跋什翼犍的庶長子拓跋君說:“國王將要立慕容妃的兒子為繼承人,想要先殺掉你,所以近來慕容妃兒子們每到夜晚都全副武裝,領兵環繞廬帳,窺探好時機後就要動手了。”拓跋君信以為真,於是殺掉了弟弟們,把拓跋什翼犍也殺了。當晚,慕容妃兒子們的妻子以及部屬跑去向前秦的軍隊報告,前秦的李柔、張蚝率兵開赴雲中,代國的部屬兵眾潰逃,國內大亂。拓跋的母親賀氏帶著拓跋投奔了賀訥。賀訥是賀野乾的兒子。
秦王堅召代長史燕鳳,問其所以亂故,鳳具以狀對。堅曰:“天下之惡一也。”乃執君及斤,至長安,車裂之。堅欲遷於長安,鳳固請曰:“代王初亡,群下叛散,遺孫沖幼,莫相統攝。其別部大人劉庫仁,勇而有智,鐵弗衛辰,狡猾多變,皆不可獨任。宜分諸部為二,令此兩人統之;兩人素有深讎,其勢莫敢先發。俟其孫稍長,引而立之,是陛下有存亡繼絕之德於代,使其子子孫孫永為不侵不叛之臣,此安邊之良策也。”堅從之。分代民為二部,自河以東屬庫仁,自河以西屬衛辰,各拜官爵,使統其眾。賀氏以歸獨孤部,與南部大人長孫嵩、元佗等皆依庫仁。行唐公洛以什翼犍子窟咄年長,遷之長安。堅使窟咄入太學讀書。
前秦王苻堅召見代國長史燕鳳,問他導致代國大亂的原因,燕鳳把實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苻堅說:“天下的醜惡都是一樣的。”於是就將拓跋君及拓跋斤押解到長安,車裂了他們。苻堅想把拓跋遷移到長安,燕鳳堅持請求說:“代王拓跋什翼犍剛剛死亡,群臣、部屬背叛離散,留下來的孫子年幼,沒有人再統領代國。代國的別部大人劉庫仁,勇猛而有智謀,劉衛辰則狡猾多變,他們都不宜獨擔重任。應該將眾部族一分為二,讓這兩人分別統領。他們兩人歷來有深仇,勢必都不敢首先發難。等到拓跋逐漸長大,再將他立為王,這樣陛下對代國有存亡繼絕的恩德,從而使他們子子孫孫永遠成為不侵犯、不背叛的臣屬,這才是安定邊境的良第。”苻堅聽從了燕鳳的意見。把代國的百姓分為兩部分,自黃河以東屬於劉庫仁,自黃河以西屬於劉衛辰,各授官職爵位,讓他們統領自己的部眾。賀氏帶著拓跋返回了獨孤部,與南部大人長孫嵩、元佗等都歸依了劉庫仁。行唐公苻洛考慮到拓跋什翼犍的兒子拓跋窟咄年長,把他遷移到了長安。苻堅讓拓跋窟咄進入太學讀書。
下詔曰:“張天錫承祖父之資,藉百年之業,擅命河右,叛換偏隅。索頭世跨朔北,中分區域,東賓穢貊,西引烏孫,控弦百萬,虎視雲中。爰命兩師,分討黠虜,役不淹歲,窮殄二凶,俘降百萬,闢土九千,五帝之所未賓,周、漢之所未至,莫不重譯來王,懷風率職。有司可速班功受爵,戎士悉復之五歲,賜爵三級。”於是加行唐公洛征西將軍,以鄧羌為并州刺史。
苻堅下達詔書說:“張天錫繼承了先輩的成果,憑藉著延續百年的功業,擅自在黃河以西發號施令,偏居一隅飛揚跋扈。索頭部族世代橫跨朔北,在中部,分割地域,在東部,結交貊,在西部,召引烏孫,士兵百萬,虎視雲中。於時命令苟萇、苻洛二軍,分別討伐狡詐的敵虜,征戰不到一年,就徹底消滅了這兩個頑凶,俘獲多達百萬,開群領土九千。五帝所沒有結交周朝、漢朝所沒能到達的地方的人,全都經過輾轉翻譯前來朝見,感念我們的恩德,克盡職守。有關部門應當迅速依功授爵,軍中將士全都免除賦稅五年,賞賜爵位三級。”於是讓行唐公苻洛擔任征西將軍,任命鄧羌為并州刺史。
陽平國常侍慕容紹私謂其兄楷曰:“秦恃其強大,務勝不休,北戍雲中,南守蜀、漢,轉運萬里,道相望,兵疲於外,民困於內,危亡近矣。冠軍叔仁智度英拔,必能恢復燕祚,吾屬但當愛身以待時耳!”
陽平國常侍慕容紹私下裡對他的哥哥慕容楷說:“前秦自恃強大,求勝不止,北面駐守雲中,南面鎮守蜀、漢,輾轉運輸,遙遙萬里,道旁墳冢相望。軍隊疲憊在外,百姓困苦在內,危亡之時已經臨近了。冠軍叔父慕容垂的仁愛、智謀、氣度出類拔萃,一定能宏揚光復燕國的國統,我們只需要多多保重以等待時機!”
初,秦人既克涼州,議討西障氐、羌,秦王堅曰:“彼種落雜居,不相統一,不能為中國大患,宜先撫諭,征其租稅,若不從命,然後討之。”乃使殿中將軍張旬前行宣慰,庭中將軍魏曷飛帥騎二萬七千隨之。曷飛忿其恃險不服,縱兵擊之,大掠而歸。堅怒其違命,鞭之二百,斬前鋒督護儲安以謝氐、羌。氐、羌大悅,降附貢獻者八萬三千餘落。雍州士族先因亂流寓河西者,皆聽還本。
當初,前秦人攻克了涼州以後,商議討伐西方邊境上的氐族、羌族部落。前秦王苻堅說:“他們不同種族部落混雜而居,並不統一,不能構成中原之國的大患,應該先加以安撫勸諭,徵收他們的田租賦稅,如果不服從命令,然後再去討伐他們。”於是就讓殿中將軍張旬前往安撫,讓庭中將軍魏曷飛率領騎兵二萬七千人緊隨其後。魏曷飛對他們憑藉險要的地勢拒不降服非常氣憤,就發兵對他們展開攻擊,大肆搶掠以後返回。苻堅對他違背命令十分憤怒,打了他二百鞭,殺掉了前鋒督護儲安以向氐族、羌族人謝罪。氐族、羌族人十分高興,向前秦投降歸附進獻貢奉的有八萬三千多個部落。雍州士族先前因為戰亂而流落寓居河西的人,全都聽憑他們返回故土。
劉庫仁招撫離散,恩信甚著,奉事拓跋恩勤周備,不以廢興易意,常謂諸子曰:“此兒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業,汝曹當謹遇之。”秦王堅賞其功,加廣武將軍,給幢麾彭蓋。
劉庫仁招納安撫叛離逃散的百姓,恩德與信義十分明顯,事奉拓跋殷勤周到,不因為他的廢興而改變主意,常對兒子們說:“這孩子有高於天下人的志向,一定能弘揚昌隆祖先的業績,你們應當謹慎小心地對待他。”前秦王苻堅獎賞劉庫仁的功績,任命他為廣武將軍,並給予他旌族、戰鼓、傘蓋。
劉衛辰恥在庫仁之下,怒殺秦五原太守而叛。庫仁擊衛辰,破之,追至陰山西北千餘里,獲其妻子。又西擊庫狄部,徙其部落,置之桑乾川。久之,堅以衛辰為西單于,督攝河西雜類,屯代來城。
劉衛辰對位居劉庫仁之下感到恥辱,憤怒地殺掉了前秦的五原太守後反叛。劉庫仁攻打劉衛辰,攻破了他,一直追擊到陰山西北一千多里的地方,俘獲了他的妻兒。又向西攻擊庫狄部,遷徙他們的部落,安置在桑乾川。過了許久,苻堅任命劉衛辰為西單于,督率統領河西的各部族,駐紮在代來城。
[11]是歲,乞伏司繁卒,子國仁立。
[11]這一年,乞伏司繁去世,兒子乞伏國仁繼位。
二年(丁丑、377)
二年(丁丑,公元377年)
[1]春,高句麗、新羅、西南夷皆遣使入貢於秦。
[1]春季,高句麗、新羅、西南夷全都派遣使者來向前秦進獻貢奉。
[2]趙故將作功曹熊邈屢為秦王堅言石氏宮室器玩之盛,堅以邈為將作長史,領將作丞,大修舟艦、兵器,飾以金銀,頗極精巧。慕容農私言於慕容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頹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將至矣,圖讖之言,行當有驗。大王宜結納英傑以承天意,時不可失!”垂笑曰:“天下事非爾所及!”
[2]原後趙國的將作功曹熊邈向前秦王苻堅講述石氏宮室、器物古玩的華麗豐盛,苻堅任命熊邈為將作長史,兼尚方丞,大規模地修整舟船、兵器,用金銀裝飾,精巧之極。慕容農私下裡對慕容垂說:“自從王猛死後,前秦的法律制度,日益荒廢,如今再加上奢侈,災禍快要臨頭了,圖讖中的話,行將應驗。大王應該結交招納勇武傑出之人以稟承天意,時機不可喪失!”慕容垂笑著說:“天下大事不是你所能預知的。”
[3]桓豁表兗州刺史朱序為梁州刺史,鎮襄陽。
[3]桓豁上表請求任命兗州刺史朱序為梁州刺史,鎮守襄陽。
[4]秋,七月,丁未,以尚書僕射謝安為司徒,安讓不拜;復加侍中、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
[4]秋季,七月,丁未(疑誤),東晉任命尚書僕射謝安為司徒,謝安辭讓不予接受。又任命謝安為侍中,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
丙辰,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桓豁卒。冬,十月,辛丑,以桓沖都督江、荊、梁、益、寧、交、廣七州諸軍事,領荊州刺史;以沖子嗣為江州刺史。又以五兵尚書王蘊都督江南諸軍事,領徐州刺史;征西司馬領南郡相謝玄為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
丙辰(疑誤),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桓豁去世。冬季,十月,辛丑(十一日),任命桓沖都督江、荊、梁、益、寧、交、廣七州諸軍事,兼荊州刺史。任命桓沖的兒子桓嗣為江州刺史。又任命五兵尚書王蘊都督江南諸軍事,兼徐州刺史,任命征西司馬兼南郡相謝玄為兗州刺史,兼廣陵相,監長江以北諸軍事。
桓沖以秦人強盛,欲移阻江南,奏自江陵徙鎮上明,使冠軍將軍劉波守江陵,諮議參軍楊亮守江夏。
桓沖考慮到前秦人威勢強盛,想移師固守長江以南,奏請從江陵移鎮上明,讓冠軍將軍劉波戍守江陵,諮議參軍楊亮戍江夏。
王蘊固讓徐州,謝安曰:“卿居後父之重,不應妄自非薄,以虧時遇。”蘊乃受命。
王蘊堅持辭讓徐州刺史的職務,謝安說:“你居皇后之父的重要身份,不應該妄自菲薄,以損害一時的恩遇。”王蘊於是接受任命。
初,中書郎郗超自以其父位遇應在謝安之右,而安入掌機權,優遊散地,常憤邑形於辭色,由是與謝氏有隙。是時朝廷方以秦寇為憂,詔求文武良將可以鎮御北方者,謝安以兄子玄應詔。超聞之,嘆曰:“安之明,乃能違眾舉親;玄之才,足以不負所舉。”眾鹹以為不然。超曰:“吾嘗與玄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間未嘗不得其任,是以知之。”
當初,中書郎郗超自認為他的父親郗的職位待遇應該在謝安之上,然而謝安入朝掌握了重要的權力。郗卻在一些閒散的職位上悠閒無事,所以郗超的憤恨抑鬱之情時常溢於辭色,因此與謝氏產生了隔閡。這時朝廷正對前秦的侵擾深以為憂,下達詔書在文武良將中尋求可以鎮守戍衛北方領土的人,謝安薦舉他哥哥的兒子謝玄應詔。郗超聽說以後,慨嘆道:“謝安賢明,才能夠違背凡俗薦舉他的親戚;謝玄的才能,足以不辜負謝安的薦舉。”眾人全都認為並非如此。郗超說:“我曾經與謝玄同在桓溫的幕府共事,見他施展才能,雖然是履屐間的小事也從來不失職,所以我了解他。”
玄募驍勇之士,得彭城劉牢之等數人。以牢之為參軍,常領精銳為前鋒,戰無不捷。時號“北府兵”,敵人畏之。
謝玄招募敏捷勇猛之人,得到了彭城的劉牢之等數人。任命劉牢之為參軍。他經常統領精銳部隊作為前鋒出戰,戰無不勝。當時的人稱他們為“北府兵”,敵人對他們很害怕。
[5]壬寅,護軍將軍、散騎常侍王彪之卒。初,謝安欲增修宮室,彪之曰:“中興之初,即東府為宮,殊為儉陋。蘇峻之亂,成帝止蘭台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營新宮。比之漢、魏則為儉,比之初過江則為侈矣。今寇敵方強,豈可大興功役,勞擾百姓邪!”安曰:“宮室弊陋,後人謂人無能。”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當保國寧家,緝熙政事,乃以修室屋為能邪!”安不能奪其議,故終彪之之世,無所營造。
[5]壬寅(十二日),護軍將軍、散騎常侍王彪之去世。當初,謝安想要增建宮室,王彪之說:“朝廷中興之初,把東府作為宮廷,甚為簡陋。蘇峻之亂,成帝住在御史台官吏辦公的地方,幾乎連寒風酷暑也不能遮擋,所以才又營造了新宮。與漢、魏時代相比,還算簡陋,但與剛剛渡過長江時相比,則算是奢侈了。如今正值敵寇強大,怎么能大興土木,侵擾百姓呢!”謝安說:“宮室粗弊簡陋,後人會說住在這裡的人無能。”王彪之說:“凡承擔天下重任的人,應當保全國家安定百姓,使政事光明顯赫,怎么能以修建宮室為能事呢!”謝安無法改變他的意見,所以王彪之在世期間,什麼宮室也沒有建設。
[6]十二月,臨海太守郗超卒。初,超黨於桓氏,以父忠於王室,不令知之。及病甚,出一箱書授門生曰:“公年尊,我死之後,若以哀惋害寢食者,可呈此箱;不爾,即焚之。”既而果哀惋成疾,門生呈箱,皆與桓溫往反密計。大怒曰:“小子死已晚矣!”遂不復哭。
[6]十二月,臨海太守郗超去世。當初,郗超與桓氏結為同黨,因為父親郗忠誠於王室,所以沒讓父親知道。等到他病重以後,拿出一箱子書信交給了門下的弟子,說:“父親年紀大了,我死了以後,如果父親因為悲痛惋惜而妨礙了起居飲食的時候,可以把這個箱子呈獻給他;如果沒有出現這種情況,就把箱子燒掉。”郗超死後,郗果然因悲痛惋惜而患病,弟子把箱子呈送給他,裡面全是郗超與桓溫商議密謀的往返信件。郗勃然大怒,說:“這小子死得已經晚了!”於是就不再為他悲痛流淚了。
三年(戊申、378)
三年(戊申,公元378年)
[1]春,二月,乙巳,作新宮,帝移居會稽王邸。
[1]春季,二月,乙巳(十七日),開始建造新宮,孝武帝移居到會稽王的宮邸。
[2]秦王堅遣征南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守尚書令·長樂公丕、武衛將軍苟萇、尚書慕容帥步騎七萬寇襄陽,以荊州刺史楊安帥樊、鄧之眾為前鋒,征虜將軍始平石越帥精騎一萬出魯陽關,京兆尹慕容垂、揚武將軍姚萇帥眾五萬出南鄉,領軍將軍苟池、右將軍毛當、強弩將軍王顯帥眾四萬出武當,會攻襄陽。夏,四月,秦兵至沔北,梁州刺史朱序以秦無舟楫,不以為虞。既而石越帥騎五千浮渡漢水,序惶駭,固守中城;越克其外郭,獲船百餘艘以濟余軍。長樂公丕督諸將攻中城。
[2]前秦王苻堅派征南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守尚書令、長樂公苻丕,武衛將軍苟長和尚書慕容率領七萬步、騎兵進犯襄陽,讓荊州刺史揚楊率領樊州、鄧州的兵眾作為前鋒,征虜將軍始平人石越率領一萬精銳騎兵出魯陽關,京兆尹慕容垂、揚武將軍姚萇率領五萬兵眾出南鄉,領軍將軍苟池、右將軍毛當、強弩將軍王顯率領四萬兵眾出武當,會合攻打襄陽。夏季,四月,前秦的軍隊抵達沔水以北,梁州刺史朱序認為前秦的軍隊沒有舟船,未作防備。等到石越率領五千騎兵順流渡過漢水,朱序惶恐驚駭,固守中城。石越攻克了他的外城,繳獲了一百多艘船隻,用來接運其餘的兵眾。長樂公苻丕統領眾將領攻打中城。
序母韓氏聞秦兵將至,自登城履行,至西北隅,以為不固,帥百餘婢女及城中女丁築邪城於其內。及秦兵至,西北隅果潰,眾移守新城,襄陽人謂之夫人城。
朱序的母親韓氏聽說前秦的軍隊將要到達,親自登上城牆察看是否堅固。行至西北角,認為這裡不夠堅固,於是就率領女僕及城裡的成年女子一百多人在城牆裡邊又斜著修築了一道城牆。等到前秦的軍隊來到以後,西北角的城牆果然被攻破,兵眾們轉移到新城牆上防守,襄陽人稱這段城牆為“夫人城”。
桓沖在上明擁眾七萬,憚秦兵之強,不敢進。
桓沖在上明擁有兵眾七萬人,由於害怕前秦的強大,不敢進軍。
丕欲急攻襄陽,苟萇曰:“吾眾十倍於敵,糗糧山積,但稍遷漢、沔之民於許、洛,塞其運道,絕其援兵,譬如網中之禽,何患不獲,而多殺將士,急求成功哉!”丕從之。慕容垂拔南陽,執太守鄭裔,與丕會襄陽。
苻丕想要急攻襄陽,苟萇說:“我們的兵眾十倍於敵人,儲備的糧食堆積如山,只要逐漸把漢水、沔水一帶的百姓遷徙到許昌、洛陽,阻塞他們轉運的通道,斷絕他們的援軍,他們就如同墜入羅網的鳥,還怕抓不到他們嗎?何必要以將士們過多地傷亡為代價,而急切地求取成功呢!”苻丕聽從了他的意見。慕容垂攻下了南陽,抓獲太守鄭裔,與苻丕在襄陽會合。
[3]秋,七月,新宮成;辛巳,帝入居之。
[3]秋季,七月,新宮建成。辛巳(二十五日),孝武帝進入新宮居住。
[4]秦兗州刺史彭超請攻沛郡太守戴於彭城,且曰:“原更遣重將攻淮南諸城,為征南棋劫之勢,東西並進,丹陽不足平也!”秦王堅從之,使都督東討諸軍事;後將軍俱難、右禁將軍毛盛、洛州刺史邵保帥步騎七萬寇淮陽、盱眙。超,越之弟,保,羌之從弟也。八月,彭超攻彭城。詔右將軍毛虎生帥眾五萬鎮姑孰以御秦兵。
[4]前秦兗州刺史彭超請求攻打在彭城的沛郡太守戴,而且說:“願再派遣大將攻打淮河以南各城,以便與征南大將軍苻丕形成圍棋劫爭之勢,東西並進,丹陽不堪一擊!”前秦王苻堅聽從了他的意見,讓他都督東討諸軍事。前秦後將軍俱難、右禁將軍毛盛、洛州刺史邵保率領七萬步、騎兵進攻淮陽、盱眙。彭超是彭越的弟弟;邵保是郡羌的堂弟。八月,彭超攻打彭城。東晉詔令右將軍毛虎生率領五萬兵眾鎮守姑孰以抵禦前秦的軍隊。
秦梁州刺史韋鍾圍魏興太守吉挹於西城。
前秦梁州刺史韋鍾在西城包圍了魏興太守吉挹。
[5]九月,秦王堅與群臣飲酒,以秘書監朱肜為正,人以極醉為限。秘書侍郎趙整作《酒德之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識,儀狄先知。紂喪殷邦,桀傾夏國,由此言之,前危後則。”堅大悅,命整書之以為酒戒,自是宴群臣,禮飲而已。
[5]九月,前秦王苻堅與群臣飲酒,讓秘書監朱肜當酒正官,讓人們都喝到爛醉如泥的程度。秘書侍郎趙整編了一首《酒德之歌》說:“地上有酒泉,天上垂著酒池,杜康酒的美妙,帝女儀狄先知。紂喪失殷商之邦,桀傾毀夏朝之國,由此言之,前人的危亡,後人的法則。”苻堅聽後十分高興,命令趙整寫出來以作為對飲酒的禁戒,從此再宴請群臣時,只是禮節性地喝一點酒而已。
[6]秦涼州刺史梁熙遣使入西域,揚秦威德。冬,十月,大宛獻汗血馬。秦王堅曰:“吾嘗慕漢文帝之為人,用千里馬何為!”命群臣作《止馬之》而反之。
[6]前秦涼州刺史梁熙派遣使者進入西域,宣揚前秦的威勢道德。冬季,十月,大宛進獻汗血寶馬。前秦王苻堅說:“我曾經羨慕漢文帝的為人,使用千里馬乾什麼呢!”於是就命令群臣作《止馬之詩》,送還汗血馬。
[7]巴西人趙寶起兵涼州,自稱晉西蠻校尉、巴郡太守。
[7]巴西人趙寶在涼州起兵,自稱為晉朝西蠻校尉、巴郡太守。
[8]秦豫州刺史北海公重鎮洛陽,謀反;秦王堅曰:“長史呂光忠正,必不與之同。”即命光收重,檻車送長安,赦之,以公就第。重,洛之兄也。
[8]前秦豫州刺史北海公苻重鎮守洛陽,圖謀反叛。前秦王苻堅說:“長史呂光忠誠正派,一定不會與他同流合污。”於是命令呂光拘捕了苻重,用囚車把他送到長安。苻堅赦免了他,讓他以公爵的身份回家。苻重是苻洛的哥哥。
[9]十二月,秦御史中丞李柔劾奏:“長樂公丕等擁眾十萬,攻圍小城,日費萬金,久而無效,請征下廷尉。”秦王堅曰:“丕等廣費無成,實宜貶戮;但師已淹時,不可虛返,其特原之,令以成功贖罪。”使黃門侍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賜丕劍曰:“來春不捷,汝可自裁,勿復持面見吾也!”
[9]十二月,前秦御史中丞李柔進上彈劾奏章說:“長樂公苻丕等人擁兵十萬,圍攻小城,每天耗費萬金,但久圍而不見功效,請求召回送交廷尉加以追究。”前秦王苻堅說:“苻丕等人大量耗費,不見成效,確實應該被貶責斬殺。只是軍隊出征已久,不能無功而返,特別地寬恕他們一次,讓他們以成就戰功來贖罪。”苻堅派黃門侍郎韋華持符節嚴厲地責備苻丕等人,並賜給苻丕一把劍,說:“明年春天還不能取勝的話,你就可以自殺,不要再厚顏來見我了!”
[10]周在秦,密與桓沖書,言秦陰計;又逃奔漢中,秦人獲而赦之。
[10]周在前秦,秘密地給桓沖寫信,報告前秦的密謀計策。後又逃奔到漢中,被前秦人抓獲後赦免了。
四年(己卯、379)
四年(己卯,公元379年)
[1]春,正月,辛酉,大赦。
[1]春季,正月,辛酉(初八),東晉實行大赦。
[2]秦長樂公丕等得詔惶恐,乃命諸軍併力攻襄陽。秦王堅欲自將攻襄陽,詔陽平公融以關東六州之兵會壽春,梁熙以河西之兵為後繼。陽平公融諫曰:“陛下欲取江南,固當博謀熟慮,不可倉猝。若止取襄陽,又豈足親勞大駕乎!未有動天下之眾而為一城者,所謂‘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也!”梁熙諫曰:“晉主之暴,未如孫,江山險固,易守難攻。陛下必欲廓清江表,亦不過分命將帥,引關東之兵,南臨淮、泗,下樑、益之卒,東出巴、峽,又何必親屈鸞輅,遠幸沮澤乎!昔漢光武誅公孫述,晉武帝擒孫,未聞二帝自統六師,親執桴鼓,蒙矢石也。”堅乃止。
[2]前秦長樂公苻丕等人見到詔令後十分惶恐,就命令各路部隊協力攻打襄陽。前秦王苻堅想親自統領軍隊攻打襄陽,詔令陽平公苻融率關東六州的兵眾會集壽春,詔令梁熙率黃河以西的兵眾作為後繼部隊。陽平公苻融勸諫說:“陛下想要奪取長江以南,本來應當廣泛徵求意見,深思熟慮,不可倉促行事。如果僅僅是攻取襄陽,又怎么值得親勞大駕呢!沒有動用整個天下的兵眾而僅僅是為了區區一城的,正所謂‘以珍貴無比的隨侯之珠來彈射高達千仞的小雀’呀!”梁熙勸諫說:“晉主的暴躁,不像孫,山河險峻堅固,易守難攻。陛下一定想要統一江南,也不過分別命令將帥帶領關東的軍隊,南進淮河、泗水,讓梁州、益州的士卒順流而下,東出巴山、三峽就可以了,又何必親自屈居鸞輿,遠到窪濕之地呢!過去漢光武帝誅殺公孫述,晉武帝擒獲孫,沒有聽說二位帝王親自統領六軍,親自執掌戰鼓,遭受箭石的攻擊。”苻堅於是作罷。
詔冠軍將軍南郡相劉波帥眾八千救襄陽,波畏秦,不敢進。朱序屢出戰,破秦兵,引退稍遠,序不設備。二月,襄陽督護李伯護密遣其子送款於秦,請為內應;長樂公丕命諸軍進攻之。戊午,克襄陽,執朱序,送長安。秦王堅以序能守節,拜度支尚書;以李伯護為不忠,斬之。
東晉詔令冠軍將軍、南郡相劉波率領八千兵眾救援襄陽,劉波畏懼前秦,不敢前進。朱序屢屢出戰,攻破前秦的軍隊,秦兵逐漸遠退,朱序不再設防。二月,襄陽督護李伯護秘密地派他的兒子到前秦去表示忠誠,請求作為內應。長樂公苻丕命令各路部隊進攻襄陽。戊午(疑誤),攻克了襄陽,抓獲了朱序,把他送至長安。前秦王苻堅因為朱序能夠保持氣節,授官度支尚書。認為李伯護不忠誠,把他殺掉了。
秦將軍慕容越拔順陽,執太守譙國丁穆。堅欲官之,穆固辭不受。堅以中壘將軍梁成為荊州刺史,配兵一萬,鎮襄陽,選其才望,禮而用之。
前秦將軍慕容越攻下順陽,抓獲了太守、譙國人丁穆。苻堅想給他授官,丁穆固執地推辭不接受。苻堅任命中壘將軍梁成為荊州刺史,給他配備了一萬兵力,鎮守襄陽,選拔當地有才能名望的人,給予禮遇,並加以任用。
桓沖以襄陽陷沒,上疏送章節,請解職;不許。詔免劉波官,俄復以為冠軍將軍。
桓沖因為襄陽淪陷覆沒,上疏要求送還印章符節,請求解除他的職務,沒有被允許。朝廷下達詔令,免除劉波的官職,不久又任命他為冠軍將軍。
[3]秦以前將軍張蚝為并州刺史。
[3]前秦任命前將軍張蚝為并州刺史。
[4]兗州刺史謝玄帥眾萬餘救彭城,軍於泗口,欲遣間使執戴而不可得;部曲將田泓請沒水潛行趣彭城,玄遣之。泓為秦人所獲,厚賂之,使雲南軍已敗;泓偽許之,既而告城中曰:“南軍垂至,我單行來報,為賊所得,勉之!”秦人殺之。彭超置輜重於留城,謝玄揚聲遣後軍將軍何謙向留城。超聞之,釋彭城圍,引兵還保輜重。戴帥彭城之眾,隨謙奔玄,超遂據彭城,留兗州治中徐褒守之,南攻盱眙。俱難克淮陰,留邵保戍之。
[4]兗州刺史謝玄率領一萬多兵眾救援彭城,駐紮在泗口,想要派遣伺機行事的使者去向戴報告,但找不到合適的人。軍中將領田泓請求潛水去彭城,謝玄派他去了。田泓被前秦人抓獲,前秦人送給他很多財物,讓他報告說南軍已經失敗。田泓佯裝同意,但到達後卻告訴城裡的人說:“南軍快要到達了,我獨自前來報告,被敵人抓獲,你們努力吧!”前秦人把田泓殺掉了。彭超在留城準備了輕重裝備,謝玄揚言派遣後軍將軍何謙開赴留城。彭超聽說後,放棄了對彭城的包圍,率兵返回留城保護輕重裝備。戴率領彭城的部眾,跟隨何廉投奔謝玄,彭超於是占據彭城,留下兗州治中徐褒守衛彭城、彭超南攻盱眙。俱難攻克了淮陰,留下邵保戍守。
[5]三月,壬戌,詔以“疆易多虞,年穀不登,其供御所須,事從儉約;九親供給,眾官廩俸,權可減半。凡諸役費,自非軍國事要,皆宜停省。”
[5]三月,壬戌(初十),東晉下達詔令認為:“邊境多有憂患,穀物收成不佳,供奉御用所需,一律應該節簡;九族的供給,百官的糧俸,暫且減掉一半。各種勞役費用,如果不是關係到軍隊和國家事務的關鍵,全都應該停止支出以求節省。”
[6]癸未,使右將軍毛虎生帥眾三萬擊巴中,以救魏興。前鋒督護趙福等至巴西,為秦將張紹等所敗,亡七千餘人。虎生退屯巴東。蜀人李烏聚眾一二萬,圍成都以應虎生,秦王堅使破虜將軍呂光擊滅之。夏,四月,戊申,韋鍾拔魏興,吉挹引刀欲自殺,左右奪其刀;會秦人至,執之,挹不言不食而死。秦王堅嘆曰:“周孟威不屈於前,丁彥遠潔己於後,吉祖沖閉口而死,何晉氏之多忠臣也!”挹參軍史穎得歸,得挹臨終手疏,詔贈益州刺史。
[6]癸未(疑誤),東晉派右將軍毛虎生率領三萬兵眾攻打巴中,用以救援魏興。前鋒督護趙福等人抵達巴西後,被前秦將領張紹等打敗,損失七千多人。毛虎生退到巴東駐紮。蜀人李烏聚集了二萬兵眾,包圍了成都以回響毛虎生,前秦國王苻堅派破虜將軍呂光攻打並消滅了他們。夏季,四月,戊申(二十六日),韋鍾攻下了魏興,吉挹正要拔刀自殺,左右的人奪下了他的刀。恰好這時前秦人到達,抓獲了他,吉挹一言不發,粒米不進而死亡。前秦王苻堅感嘆地說:“前有周不示屈服,後有丁穆潔身自好,如今吉挹又閉口而死,為什麼晉朝有這么多的忠臣呢!”吉挹的參軍史穎逃了回來,東晉朝廷得到了吉挹臨終前親筆寫下的奏疏,下達詔令追贈他為益州刺史。
[7]秦毛當、王顯帥眾二萬自襄陽東會俱難、彭超攻淮南。五月,乙丑,難、超拔盱眙,執高密內史毛之。秦兵六萬圍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去廣陵百里;朝廷大震,臨江列戍,遣征虜將軍謝石帥舟師屯塗中。石,安之弟也。
[7]前秦毛當、王顯率領二萬兵眾從襄陽東進,與俱難、彭超會合後攻打淮河以南地區。五月,乙丑(十四日),俱難、彭超攻下了盱眙,抓獲了高密內史毛之。前秦的六萬軍隊在三阿包圍了幽州刺史田洛,離廣陵只有一百里。東晉朝廷十分震驚,沿長江布署了戍衛力量,派遣征虜將軍謝石率領水軍駐紮在塗中。謝石是謝安的弟弟。
右衛將軍毛安之等帥眾四萬屯堂邑。秦毛當、毛盛帥騎二萬襲堂邑,安之等驚潰。兗州刺史謝玄自廣陵救三阿。丙子,難、超戰敗,退保盱眙。六月,戊子,玄與田洛帥眾五萬進攻盱眙,難、超又敗,退屯淮陰。玄遣何謙等帥舟師乘潮而上,夜,焚淮橋。邵保戰死,難、超退屯淮北。玄與何謙、戴、田洛共追之,戰於君川,復大破之,難、超北走,僅以身免。謝玄還廣陵,詔進號冠軍將軍,加領徐州刺史。
東晉右衛將軍毛安之等率領四萬兵眾駐紮在堂邑。前秦毛當、毛盛率領二萬騎兵攻襲堂邑,毛安之等驚慌潰逃。兗州刺史謝玄從廣陵出發救援三阿。丙子(二十五日),俱難、彭超戰敗,退守盱眙。六月,戊子(初七),謝玄與田洛率領五萬兵眾進軍攻打盱眙,俱難、彭超又被打敗,退到淮陰駐紮。謝玄派何謙等人率領水軍趁著漲潮沿河而上,夜間焚燒了淮橋。邵保戰死,俱難、彭超後退駐紮於淮河以北。謝玄與何謙、戴、田洛一起追擊他們,在君川交戰,又大敗了他們。俱難、彭超向北逃跑,僅僅逃脫了性命。謝玄返回廣陵,朝廷下達詔令,晉升他的封號為冠軍將軍,授予兼領徐州刺史的官職。
秦王堅聞之,大怒。秋,七月,檻車征超下廷尉,超自殺。難削爵為民。
前秦王苻堅聽說此事,勃然大怒。秋季,七月,派囚車去徵召彭超,要將他送交廷尉,彭超自殺。俱難被免除爵位降為庶民。
以毛當為徐州刺史,鎮彭城;毛盛為兗州刺史,鎮湖陸;王顯為揚州刺史,戌下。
苻堅任命毛當為徐州刺史,鎮守彭城;毛盛為兗州刺史,鎮守湖陸;王顯為揚州刺史,戍守下。
謝安為宰相,秦人屢入寇,邊兵失利,安每鎮之以和靜。其為政,務舉大綱,不為小察。時人比安於王導,而謂其文雅過之。
謝安做宰相時,前秦人屢屢進犯,進境的軍隊失利,而謝安卻總是以沉著、平和的態度使大家鎮靜。他的施政方法,是務舉大綱,不拘泥於小事。當時的人把謝安與王導相提並論,但認為謝安的文雅要超過王導。
[8]八月,丁亥,以左將軍王蘊為尚書僕射,頃之,遷丹陽尹。蘊自以國姻,不欲在內,苦求外出,復以為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會稽內史。
[8]八月丁亥(初七),東晉任命左將軍王蘊為尚書僕射。不久,又提升為丹陽尹。王蘊認為自己是皇后的父親,不想在朝廷內任職,苦苦請求到外地去,朝廷又任命他為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會稽內史。
[9]是歲,秦大飢。
[9]這一年,前秦發生嚴重饑荒。
五年(庚辰、380)
五年(庚辰,公元380年)
[1]春,正月,秦王堅復以北海公重為鎮北大將軍,鎮薊。
[1]春季,正月,前秦王苻堅又任命北海公苻重為鎮北大將軍,鎮守薊城。
二月,作教武堂於渭城,命太學生明陰陽兵法者教授諸將,秘書監朱肜諫曰:“陛下東征西伐,所向無敵,四海之地,什得其八,雖江南未服,蓋不足言。是宜稍偃武事,增修文德。乃更始立學舍,教人戰鬥之術,殆非所以馴致昇平也。且諸將皆百戰之餘,何患不習於兵,而更使受教於書生,非所以強其志氣也。此無益於實而有損於名,惟陛下圖之!”堅乃止。
二月,前秦在渭城建造了教武堂,命令太學生中明悉陰陽兵法的人教授眾將領,秘書監朱肜勸諫苻堅說:“陛下東征西伐,所向無敵,四海之地,十得其八,雖然長江以南尚未征服,但不足掛齒。這時應該逐漸偃息戰事,增加修行文德。然而剛剛開始建立學宮,就教人征戰之術,這大概不是招致天下昇平的辦法。況且眾將領都是身經百戰,為什麼還擔心他們不熟悉軍事,反而讓他們受教於書生,這不是用來提高他們志氣的辦法。此事沒有實際的好處,又損害了聲名,願陛下考慮!”於是苻堅停止了這種做法。
[2]秦征北將軍、幽州刺史行唐公洛,勇而多力,能坐制奔牛,射洞犁耳;自以有滅代之功,求開府儀同三司不得,由是怨憤。三月,秦王堅以洛為使持節、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使自伊闕趨襄陽,溯漢而上。洛謂官屬曰:“孤,帝室至親,不得入為將相,而常擯棄邊鄙;今又投之西裔,復不聽過京師,此必有陰計,欲使梁成沈孤於漢水耳!”幽州治中平規曰:“逆取順守,湯、武是也;因禍為福,桓、文是也。主上雖不為昏暴,然窮兵黷武,民思有所息肩者,十室而九。若明公神旗一建,必率土雲從。今跨據全燕,地盡東海,北總烏桓、鮮卑,東引句麗、百濟,控弦之士不減五十餘萬,柰何束手就征,蹈不測之禍乎!”洛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沮謀者斬!”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以平規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貞為左長史,遼東太守趙贊為左司馬,昌黎太守王為右司馬,遼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傑、牧官都尉魏敷等為從事中郎。分遣使者徵兵於鮮卑、烏桓、高句麗、百濟、新羅、休忍諸國,遣兵三萬助北海公重戍薊。諸國皆曰:“吾為天子守藩,不能從行唐公為逆。”洛懼,欲止,猶豫未決。王、王琳、皇甫傑、魏敷知其無成,欲告之;洛皆殺之。吉貞、趙贊曰:“今諸國不從,事乖本圖,明公若憚益州之行者,當遣使奉表乞留,主上亦不慮不從。”平規曰:“今事形已露,何可中止!宜聲言受詔,盡幽州之兵,南出常山,陽平公必效迎,因而執之,進據冀州;總關東之眾以圖西土,天下可指麾而定也!”洛從之。夏,四月,洛帥眾七萬發和龍。
[2]前秦征北將軍、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勇猛而又大力無比,能坐在那裡制服奔牛,射穿堅硬而厚實的犁耳鐵,自以為有消滅代國的功勞,要求開府儀同三司的資格,沒有得到,因此便怨恨憤怒。三月,前秦王苻堅任命苻洛為使持節,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讓他從伊闕開赴襄陽,逆漢水而上。苻洛對他的官屬們說:“我是王室的至親,不能進入朝廷成為將相,而一直被擯棄在邊遠之地。如今又把我投向西陲,還不讓我路經京師,這裡邊一定有陰謀詭計,是想讓梁成把我葬身於漢水!”幽州治中平規說:“逆取順守,商湯、周武就是這樣;因禍為福,齊桓、晉文就是這樣。主上雖然還沒幹昏庸暴虐之事,然而窮兵黷武,百姓中盼望安身休息一下的人,十有九家。如果明公將神旗一豎,境域之內的百姓一定會隨從如雲。如今您橫跨占據全燕,囊括東海,北邊統領著烏桓、鮮卑,東面帶領著高句麗、百濟,士兵不下五十多萬,為什麼要束手服從徵召,邁向不測之禍呢!”苻洛捋起袖子大聲說:“我的主意已定,反對者斬首!”於是苻洛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任命平規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貞為左長史,遼東太守趙為左司馬,昌黎太守王為右司馬,遼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傑、牧官都尉魏敷等人為從事中郎。分別派遣使者到鮮卑、烏桓、高句麗、百濟、新羅、休忍各國徵召軍隊,派出三萬兵力協助北海公苻重戍守薊城。各國都說:“我們為天子守衛藩地,不能跟從行唐公苻洛作亂。”苻洛害怕了,想停手不乾,又猶豫不決。王、王琳、皇甫傑、魏敷知道苻洛終將無成,想要告發他,苻洛把他們全都殺掉了。吉貞、趙說:“如今各國都不跟從,事情與我們的本意相背。明公您如果是因為害怕前往益州,應當派遣使者進奉表章,請求留下,主上也不會不加考慮地拒絕。”平規說:“如今事情的形跡已經敗露,怎么能半途而廢!應該聲稱接受詔令,實則帶領幽州的全部軍隊,南出常山,陽平公苻融一定會遠道迎接,乘勢將他擒獲,進軍占據冀州,統領關東兵眾以圖謀西邊的領土,天下彈指間就可以平定!”苻洛聽從了平規的意見。夏季,四月,苻洛率領七萬兵眾從和龍出發。
秦王堅召群臣謀之,步兵校尉呂光曰:“行唐公以至親為逆,此天下所共疾。願假臣步騎五萬,取之如拾遺耳。”堅曰:“重、洛兄弟,據東北一隅,兵賦全資,未可輕也。”光曰:“彼眾迫於凶威,一時蟻聚耳。若以大軍臨之,勢必瓦解,不足憂也。”堅乃遣使讓洛,使還和龍,當以幽州永為世封。洛謂使者曰:“汝還白東海王,幽州褊狹,不足以容萬乘,須王秦中以承高祖之業。若能迎駕潼關者,當位為上公,爵歸本國。”堅怒,遣左將軍武都竇沖及呂光帥步騎四萬討之;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將冀州兵三萬為前鋒;以陽平公融為征討大都督。
前秦國王苻堅召集群臣商議此事,步兵校尉呂光說:“行唐公苻洛憑藉王室至親的身份作亂,這是天下人所共同痛恨的。願您為臣配備五萬步、騎兵,擒獲他如同揀拾遺物那樣容易。”苻堅說:“苻重、苻洛兄弟,占據著整個東北地區,兵員、賦稅全都有所依憑,不可輕視。”呂光說:“他的兵眾是迫於兇狠的威懾,才一時像螞蟻一樣聚集起來的。如果大軍前往,勢必瓦解,不值得憂慮。”苻堅於是便派使者去責備苻洛,讓他返回和龍,許諾當會把幽州作為他世代承襲的封地。苻洛對使者說:“你回去告訴東海王苻堅,幽州地域狹小,不足以容納萬乘之主,我必須在秦中稱王以繼承高祖苻健的大業。如果他能親自到潼關迎接大駕的話,我就讓他位在上公,封爵後回歸本國。”苻堅聽了這話後十分憤怒,派左將軍、武都人竇沖以及呂光率領四萬步、騎兵討伐苻洛,派右將軍都貴馳馬急行,到鄴城,統率冀州的三萬軍隊作為前鋒,任命陽平公苻融為征討大都督。
北海公重悉薊城之眾與洛會,屯中山,有眾十萬。五月,竇沖等與洛戰於中山,洛兵大敗,生擒洛,送長安。北海公重走還薊,呂光追斬之。屯騎校尉石越自東萊帥騎一萬,浮海襲和龍,斬平規,幽州悉平。堅赦洛不誅,徙涼州之西海郡。
北海公苻重率領薊城的全部兵眾與苻洛會合,駐紮在中山,共有兵眾十萬。五月,竇沖等與苻洛在中山交戰,苻洛的軍隊大敗,苻洛被活捉,送至長安。北海公苻重逃回薊城,呂光追擊並斬殺了他。屯騎校尉石越從東萊率領一萬騎兵,渡海襲擊和龍,斬殺了平規,幽州全部被平定。苻堅赦免了苻洛,沒有誅殺他,把他遷徙到涼州的西海郡。
臣光曰:夫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為治,況他人乎!秦王堅每得反者輒宥之,使其臣狃於為逆,行險徼幸,雖力屈被擒,猶不憂死,亂何自而息哉!《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詩》云:“毋縱詭隨,以謹罔極;式遏寇虐,無俾作慝。”今堅違之,能無亡乎!
臣司馬光曰:有功不賞,有罪不殺,就是堯、舜也不能實現大治,何況是其他人呢!前秦王苻堅每次擒獲了反叛作亂的人就寬赦他們,從而使他的臣下對叛逆作亂習以為常,乾險惡的勾當還心存僥倖,即便是力量不足被擒獲,也不用擔心被殺,這樣禍亂從哪兒能停息呢!《尚書》曰:“以威勝愛,必定成功;以愛勝威,必定失敗。”《詩經》云:“別聽狡詐欺騙的話,警惕兩面三刀;制止暴虐與劫掠,不使作惡把人欺。”如今苻堅違背了這些話,怎能不滅亡呢!
[3]朝廷以秦兵之退為謝安、桓沖之功,拜安衛將軍,與沖皆開府儀同三司。
[3]東晉朝廷認為前秦軍隊的潰退是謝安、桓沖的功勞,給謝安授官衛將軍,與桓沖都開府儀同三司。
[4]六月,甲子,大赦。
[4]六月,甲子(十九日),東晉實行大赦。
[5]丁卯,以會稽王道子為司徒;固讓不拜。
[5]丁卯(二十二日),東晉任命會稽王司馬道子為司徒,司馬道子堅持辭讓,不接受。
[6]秦王堅召陽平公融為侍中、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以征南大將軍、守尚書令、長樂公丕為都督關東諸軍事、征東大將軍、冀州牧。堅以諸氐種類繁滋,秋,七月,分三原、九、武都、、雍氐十五萬戶,使諸宗親各領之,散居方鎮,如古諸侯。長樂公丕領氐三千戶,以仇池氐酋射聲校尉楊膺為征東左司馬,九氐酋長水校尉齊午為右司馬,各領一千五百戶,為長樂世卿。長樂郎中令略陽垣敞為錄事參軍,侍講扶風韋斡為參軍事,申紹為別駕。膺,丕之妻兄也;午,膺之妻父也。八月,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為平州刺史,鎮龍城,中書令梁讜為幽州刺史,鎮薊城。撫軍將軍毛興為都督河·秦二州諸軍事、河州刺史,鎮罕。長水校尉王騰為并州刺史,鎮晉陽。河、並二州各配氐戶三千。興、騰並苻氏婚姻,氐之崇望也。平原公暉為都督豫·洛·荊·南兗·東豫·陽六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洛陽。移洛州刺史治豐陽。鉅鹿公睿為雍州刺史。各配氐戶三千二百。
[6]前秦王苻堅徵召陽平公苻融為侍中、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任命征南大將軍、守尚書令、長樂公苻丕為都督關東諸軍事、征東大將軍、冀州牧。苻堅考慮到眾氐族種族滋長繁雜,秋季,七月,將三原、九、武都、、雍氐的十五萬戶氐族人劃分開來,讓自己的各個親屬分別統領,散居一方,如同古代的諸侯國一樣。長樂公苻丕統領了三千戶氐族,任命仇池的氐族酋長、射聲校尉楊膺為征東左司馬,九的氏族酋長、長水校尉齊午為右司馬,讓他們各自統領一千五百戶,作為長樂世代承襲的卿大夫。任命長樂郎中令、略陽人垣敞為錄事參軍,侍講、扶風人韋為參軍事,申紹為別駕。楊膺是苻丕妻子的哥哥;齊午是揚膺妻子的父親。八月,在幽州分置平州,任命石越為平州刺史,鎮守龍城。任命中書令梁讜為幽州刺史,鎮守薊城。任命撫軍將軍毛興為都督河、秦二州諸軍事及河州刺史,鎮守罕。任命長水校尉王騰為并州刺史,鎮守晉陽。河、並二州各自分配三千氐族民戶。毛興、王騰全都與苻氏聯姻,是氐族中有崇高聲望的人。任命平原公苻暉為都督豫、洛、荊、南兗、東豫、陽六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守洛陽。調動洛州刺史鎮守豐陽。任命鉅鹿公苻睿為雍州刺史。各自配給三千二百氐族民戶。
堅送丕至灞上,諸氐別其父兄,皆慟哭,哀感路人。趙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當語誰!”堅笑而不納。
苻堅把苻丕送到灞上,眾氐族人在辭別他們父兄的時候,全都失聲痛哭,悲哀氣氛感動路人。趙整趁著陪同宴請的機會,彈琴唱道:“阿得脂,阿得脂,伯勞鳥的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氐人留鮮卑,一旦出現緩急應當告訴誰!”苻堅報之以微笑,但沒有理會。
[7]九月,癸未,皇后王氏崩。
[7]九月,癸未(初十),東晉皇后王氏去世。
[8]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遜據交州反。
[8]冬季,十月,九真太守李遜占據交州反叛。
[9]秦王堅以左禁將軍楊壁為秦州刺史,尚書趙遷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為寧州刺史。
[9]前秦王苻堅任命左禁將軍楊壁為秦州刺史,尚書趙遷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為寧州刺史。
[10]十一月,乙酉,葬定皇后於隆平陵。
[10]十一月,乙酉(十三日),東晉在隆平陵安葬了定皇后王氏。
[11]十二月,秦以左將軍都貴為荊州刺史,鎮彭城。
[11]十二月,前秦任命左將軍都貴為荊州刺史,鎮守彭城。
[12]置東豫州,以毛當為刺史,鎮許昌。
[12]前秦設定東豫州,任命毛當為刺史,鎮守許昌。
[13]是歲,秦王堅遣高密太守毛之等二百餘人來歸。
[13]這一年,前秦王苻堅遣送高密太守毛之等二百多人回歸東晉。
六年(辛巳、381)
六年(辛巳,公元381年)
[1]春,正月,帝初奉佛法,立精舍於殿內,引諸沙門居之。尚書左丞王雅表諫,不從。雅,肅之曾孫也。
[1]春季,正月,東晉孝武帝剛剛開始尊奉佛教的法度,在殿內設定了精舍,讓僧徒們居住。尚書左丞王雅上表勸諫,孝武帝不聽。王雅是王肅的曾孫。
[2]丁酉,以尚書謝石為僕射。
[2]丁酉(二十六日),東晉任命尚書謝石為僕射。
[3]二月,東夷、西域六十二國入貢於秦。
[3]二月,東夷、西域六十二國向前秦進貢。
[4]夏,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4]夏季,六月,庚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5]秋,七月,甲午,交趾太守杜瑗斬李遜,交州平。
[5]秋季,七月,甲午(二十五日),交趾太守杜緩斬殺李遜,交州得以平定。
[6]冬,十月,故武陵王卒於新安,追封新寧郡王,命其子遵為嗣。
[6]冬季,十月,原武陵王司馬在新安去世,東晉追封他為新寧郡王,讓他的兒子司馬遵繼嗣王位。
[7]十一月,己亥,以前會稽內史郗為司空;固辭不起。
[7]十一月,己亥(疑誤),任命前會稽內史郗為司空。郗固執地辭讓,不肯就任。
[8]秦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閻振、中兵參軍吳仲帥眾二萬寇竟陵,桓沖遣南平太守桓石虔、衛軍參軍桓石民等帥水陸二萬拒之。石民,石虔之弟也。十二月,甲辰,石虔襲擊振、仲,大破之,振、仲退保管城。石虔進攻之,癸亥,拔管城,獲振、仲,斬首七千級,俘虜萬人。詔封桓沖子謙為宜陽侯。以桓石虔領河東太守。
[8]前秦荊州刺史都貴派遣其司馬閻振、中兵參軍吳仲率領二萬兵眾進犯竟陵,桓沖派南平太守桓石虔、衛軍參軍桓石民等率領二萬水、陸軍抵抗。桓石民是桓石虔的弟弟。十二月,甲辰(初八),桓石虔襲擊閻振、吳仲,重創他們。閻振、吳仲退守管城。桓石虔進軍攻打,癸亥(二十七日),攻克管城,擒獲閻振、吳仲,斬首七千人,俘虜一萬人。東晉朝廷下達詔書,封桓沖的兒子桓謙為宜陽侯。任命桓石虔兼河東太守。
[9]是歲,江東大飢。
[9]這一年,長江以南發生嚴重饑荒。
七年(壬午、382)
七年(壬午,公元382年)
[1]秦大司農東海公陽、員外散騎侍郎王皮、尚書郎周謀反,事覺,收下廷尉。陽,法之子;皮,猛之子也。秦王堅問其反狀,陽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臣為父復讎耳。”堅泣曰:“哀公之死,事不在朕,卿豈不知之?”王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勛,而臣不免貧賤,故欲圖富貴耳。”堅曰:“丞相臨終托卿,以十具牛為治田之資,未嘗為卿求官;知子莫若父,何其明也!”周曰:“世荷晉恩,生為晉臣,死為晉鬼,復何問乎!”先是,屢謀反叛,左右皆請殺之;堅曰:“孟威烈士,秉志如此,豈憚死乎!殺之適足成其名耳!”皆赦,不誅,徙陽於涼州之高昌郡,皮、於朔方之北。卒於朔方。陽勇力兼人,尋復徙鄯善。及建元之末,秦國大亂,陽劫鄯善之相欲求東歸,鄯善王殺之。
[1]前秦大司農東海公苻陽、員外散騎侍郎王皮、尚書郎周圖謀反叛,事情被發覺,被捕後送交廷尉治罪。苻陽是苻法的兒子;王皮是王猛的兒子。前秦王苻堅問他們謀反的情況及原因,苻陽說:“我的父親哀公苻法無罪而死,我是為父親復仇。”苻堅哭泣著說:“哀公苻法之死,責任不在朕身上,你難道不知道嗎?”王皮說:“我的父親身為丞相,有輔佐天命的功勳,而我卻不免於貧賤,所以我想圖謀富貴。”苻堅說:“丞相臨終前囑咐你,用十頭牛作為種田的資本,未曾為你求取官位。了解兒子沒有誰能比得上父親,這話多么英明啊!”周說:“我世代承受晉朝的恩惠。生為晉臣,死為晉鬼,還有什麼可問的呢!”此前,周多次圖謀反叛,周圍的人都請求苻堅把他殺掉,苻堅說:“周是剛烈之士,他持有如此的志向,豈能害怕一死!殺掉他正好足以成就他的名聲!”於是將他們全部赦免不殺。把苻陽遷徙到涼州的高昌郡,把王皮,周遷徙到了朔方以北。周死於朔方。苻陽勇氣力量過人,不久又被遷徙到鄯善。等到建元末年,前秦國中大亂,苻陽劫持鄯善丞相圖謀東返,被鄯善王所殺。
[2]秦王堅徙鄴銅駝、銅馬、飛廉、翁仲於長安。
[2]前秦王苻堅把鄴城的銅駝、銅馬、神禽飛廉像、巨人翁仲像遷移到長安。
[3]夏,四月,堅扶風太守王永為幽州刺史。永,皮之兄也。皮兇險無行,而永清修好學,故堅用之。以陽平公融為司徒;融固辭不受。堅方謀伐晉,乃以融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3]夏季,四月,苻堅任命扶風太守王永為幽州刺史。王永是王皮的哥哥。王皮兇狠險惡,無德,而王永卻清正修明,好學,所以被苻堅任用。又任命陽平公苻融為司徒,苻融固執地辭讓,不接受。苻堅正在圖謀討伐東晉,就任命苻融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4]五月,幽州蝗生,廣袤千里。秦王堅使散騎常侍彭城劉蘭發幽、冀、青、並民撲除之。
[4]五月,幽州發生蝗災,遍及千里。前秦王苻堅讓散騎常侍彭城人劉蘭發動幽、冀、青、並四州的百姓消滅蝗蟲。
[5]秋,八月,癸卯,大赦。
[5]秋季,八月,癸卯(十一日),東晉實行大赦。
[6]秦王堅以諫議大夫裴元略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使密具舟師。
[6]前秦王苻堅任命諫議大夫裴元略為巴西、潼二郡太守,讓他秘密地準備水軍。
[7]九月,車師前部王彌置、鄯善王休密馱入朝於秦,請為嚮導,以伐西域之不服者,因如漢法置都護以統理之。秦王堅以驍騎將軍呂光為使持節、都督西域征討諸軍事,與凌江將軍姜飛、輕車將軍彭晃、將軍杜進、康盛等總兵十萬,鐵騎五千,以伐西域。陽平公融諫曰:“西域荒遠,得其民不可使,得其地不可食,漢武征之,得不補失。今勞師萬里之外,以踵漢氏之過舉,臣竊惜之。”不聽。
[7]九月,車師前部王彌、鄯善王休密馱來到前秦朝見,請求作為嚮導,以討伐西域拒不臣服的部族,順勢效法漢代的辦法設定都護來統領管轄他們。前秦王苻堅任命驍騎將軍呂光為使持節、都督西域征討諸軍事,與凌江將軍姜飛、輕車將軍彭晃、將軍杜進、康盛等統領十萬軍隊,鐵甲騎兵五千,討伐西域。陽平公苻融勸諫說:“西域荒蕪遙遠,得到了那裡的百姓也無法役使,得到了那裡的土地也無法耕種,漢武帝征伐他們,得不償失。如今讓部隊艱辛地出征萬里之外,重犯漢武帝的錯誤,我私下裡為此感到痛惜。”苻堅沒有聽從苻融的意見。
[8]桓沖使揚威將軍朱綽擊秦荊州刺史都貴於襄陽,焚踐沔北屯田,掠六百餘戶而還。
[8]桓沖讓揚威將軍朱綽攻打在襄陽的前秦荊州刺史都貴,焚燒破壞了沔水以北用以徵收軍晌的屯田,擄掠了六百多戶百姓後返回。
[9]冬,十月,秦王堅會群臣於太極殿,議曰:“自吾承業,垂三十載,四方略定,唯東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計吾士卒,可得九十七萬,吾欲自將以討之,何如?”秘書監朱肜曰:“陛下恭行天罰,必有徵無戰,晉主不銜璧軍門,則走死江海,陛下返中國士民,使復其桑梓,然後回輿東巡,告成岱宗,此千載一時也。”堅喜曰:“是吾志也。”
[9]冬季,十月,前秦王苻堅在太極殿會見群臣,和他們商量說:“自從我繼承大業,已經三十年了,四方之地,大致平定,只有東南一隅,尚未蒙受君王的教化。如今粗略地計算一下我的士兵,能有九十七萬,我想親自統帥他們去討伐晉朝,怎么樣?”秘書監朱肜說:“陛下奉行上天的懲罰,一定是只有出征遠行而不會發生戰鬥,晉朝國君不是在軍營門前口含璧玉以示投降,就是愴惶出逃,葬身於江海,陛下讓中原之國的士人百姓返回故土,讓他們恢復家園,然後回車東巡,在岱宗泰山奉告成功,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苻堅高興地說:“這就是我的志向。”
尚書左僕射權翼曰:“昔紂為無道,三仁在朝,武王猶為之鏇師。今晉雖微弱,未有大惡;謝安,桓沖皆江表偉人,君臣輯睦,內外同心,以臣觀之,未可圖也!”堅嘿然良久,曰:“諸君各言其志。”
尚書左僕射權翼說:“過去商紂王無道,但微子、箕子、比干三位仁人在朝,周武王尚且因此回師,不予討伐。如今晉朝雖然衰微軟弱,但還沒有大的罪惡,謝安、桓沖又都是長江一帶才識卓越的人才,他們君臣和睦,內外同心,以我來看,不可圖謀!”苻堅沉默了許久,說:“諸君各自發表自己的意見。”
太子左衛率石越曰:“今歲鎮守斗,福德在吳,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據長江之險,民為之用,殆未可伐也!”堅曰:“昔武王伐紂,逆歲違卜。天道幽遠,未易可知。夫差、孫皓皆保據江湖,不免於亡。今以吾之眾,投鞭於江,足斷其流,又何險之足恃乎!”對曰:“三國之君皆淫虐無道,故敵國取之,易於拾遺。今晉雖無德,未有大罪,願陛下且按兵積穀,以待其釁。”於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決。堅曰:“此所謂築舍道傍,無時可成。吾當內斷於心耳!”
太子左衛率石越說:“今木星、土星居於斗宿,福德在吳地,如果討伐他們,必有天災。而且他們憑藉著長江天險,百姓又為其所用,恐怕不能討伐!”苻堅說:“過去周武王討伐商紂,就是逆太歲運行的方向而進,也違背了占卜的結果。天道隱微幽遠,不容易確知。夫差、孫皓全都據守江湖,但也不能免於滅亡。如今憑藉我兵眾,把鞭子投之於長江,也足以斷絕水流,又有什麼天險足以憑藉呢!”石越回答說:“商紂、夫差、孫皓這三國之君,全都淫虐無道,所以敵對的國家攻取他們,就像俯身揀拾遺物一樣容易。如今晉朝雖然缺乏道德,但沒有大的罪惡,願陛下暫且按兵不動,積聚糧谷等,等待他們災禍的降臨。”於是群臣們各言利害,久久未能決定。苻堅說:“這正所謂在道路旁邊修築屋舍,沒有什麼時候能夠建成。我要自我決斷了!”
群臣皆出,獨留陽平公融,謂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過一二臣而已。今眾言紛紛,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對曰:“今伐晉有三難:天道不順,一也;晉國無釁,二也;我數戰兵疲,民有畏敵之心,三也。群臣言晉不可伐者,皆忠臣也,願陛下聽之。”堅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復何望!吾強兵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為令主,亦非暗劣。乘累捷之勢,擊垂亡之國,何患不克,豈可復留此殘寇,使長為國家之憂哉!”融泣曰:“晉未可滅,昭然甚明。今勞師大舉,恐無萬全之功。且臣之所憂,不止於此。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滿畿甸。此屬皆我之深仇。太子獨與弱卒數萬留守京師,臣懼有不虞之變生於腹心肘掖,不可悔也。臣之頑愚,誠不足采;王景略一時英傑,陛下常比之諸葛武侯,獨不記其臨沒之言乎!”堅不聽。於是朝臣進諫者眾,堅曰:“以吾擊晉,校其強弱之勢,猶疾風之掃秋葉,而朝廷內外皆言不可,誠吾所不解也!”
群臣們都出去了,唯獨留下了陽平公苻融。苻堅對他說:“自古參與決定大事的人,不過是一兩個大臣而已。如今眾說紛紜,只能擾亂人心,我要與你來決定此事。”苻融對苻堅說:“如今討伐晉朝有三難:天道不順,此其一;晉國自身無災禍,此其二;我們頻繁征戰,士兵疲乏,百姓懷有畏敵之心,此其三。群臣當中說不能討伐晉朝的人,全都是忠臣,希望陛下聽從他們的意見。”苻堅臉色一變說:“你也是如此,我還能寄希望於誰呢!我有強兵百萬,資財兵器堆積如山;我雖然不是完美的君主,但也不是昏庸之輩。乘著捷報頻傳之勢,攻擊垂死掙扎之國,還怕攻不下來?怎么可以再留下這些殘敵,使他們長久地成為國家的憂患呢!”苻融哭泣著說:“晉朝無法滅掉,事情非常明顯。如今大規模地出動疲勞的軍隊,恐怕不會獲得萬無一失的戰功。況且我所憂慮的,還不僅於此。陛下寵愛養育鮮卑人、羌人、羯人,讓他們布滿京師,這些人都對我們有深仇大恨。太子獨自和數萬弱兵留守京師,我害怕有不測之變出現在我們的心腹地區,後悔不及。我的愚妄之見,確實不值得採納,王猛是一時的英明傑出之人,陛下常常把他比作諸葛亮,為什麼唯獨不銘記他的臨終遺言呢!”苻堅依然沒有聽從。此時向苻堅進諫的朝臣很多,苻堅說:“以我們的力量攻打晉朝,比較雙方的強弱之勢,就像疾風掃秋葉一樣,然而朝廷內外都說不能攻打,這確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宏曰:“今歲在吳分,又晉君無罪,若大舉不捷,恐威名外挫,財力內竭,此群下所疑也!”堅曰:“昔吾滅燕,亦犯歲而捷,天道固難知也。秦滅六國,六國之君豈皆暴虐乎!”
太子苻宏說:“如今木星在吳地的分野,再加上晉朝國君沒有罪惡,如果大舉進攻而不能取勝,在外威風名聲受挫,在內資財力量耗盡,這就是導致群臣們產生疑問的原因!”苻堅說:“過去我消滅燕國,也違背了木星的徵兆,但取得了勝利,天道本來就是難以確知的。秦滅六國,六國之君難道全都是暴虐的君主嗎!”
冠軍、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堅曰:“弱並於強,小並於大,此理勢自然,非難知也。以陛下神武應期,威加海外,虎旅百萬,韓、白滿朝,而蕞爾江南,獨違王命,豈可復留之以遺子孫哉!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斷自聖心足矣,何必廣詢朝眾!晉武平吳,所仗者張、杜二三臣而已,若從朝眾之言,豈有混一之功!”堅大悅曰:“與吾共定天下者,獨卿而已。”賜帛五百匹。
冠軍將軍、京兆尹慕容垂向苻堅進言說:“弱被強所並,小被大所吞,這是自然的道理與趨勢,並不難理解。像陛下這樣神明威武,適應天意,威名遠播海外,擁有強兵勁旅百萬,韓信、白起那樣的良將布滿朝廷,而江南彈丸之地,獨敢違抗王命,豈能再留下他們而交給子孫後代呢!《詩經》云:‘出謀劃策人太多,因此事情不成功。’陛下自己在內心做出決斷就完全可以了,何必廣泛地徵詢眾朝臣的意見!晉武帝平定吳國,所倚仗的只有張華、杜預兩三位大臣而已,如果聽從眾朝臣之言,難道能有統一天下的功業!”苻堅十分高興地說:“與我共同平定天下的人,只有你而已。”賞賜給慕容垂五百匹帛。
堅銳意欲取江東,寢不能旦。陽平公融諫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窮兵極武,未有不亡者。且國家本戎狄也,正朔會不歸人。江東雖微弱僅存,然中華正統,天意必不絕之。”堅曰:“帝王歷數,豈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劉禪豈非漢之苗裔邪,終為魏所滅。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達變通耳!”
苻堅專注於想要攻取長江以東,連睡覺也不能睡到早晨。陽平公苻融勸諫他說:“‘知道滿足就不會感到恥辱,知道停止就不會出現危險。’自古以來,窮兵黷武的人沒有不滅亡的。況且我們的國家本來就屬戎狄之人,天下的正宗嫡傳大概不會歸於像我們這樣的外族人。長江以南雖然衰微軟弱,殘喘生存,但他們是中華的正統,天意一定不會滅絕他們。”苻堅說:“帝王更替之道,怎么會有一成不變的呢,只看道德在哪裡。劉禪難道不是漢朝的後裔嗎?但最終被魏國所滅。你之所以不如我的原因,毛病正在於不了解變通的道理。”
堅素信重沙門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間進言。十一月,堅與道安同輦游於東苑,堅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泛長江,臨滄海,不亦樂乎!”安曰:“陛下應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維,自足比隆堯、舜;何必櫛風沐雨,經略遐方乎!且東南卑濕,氣易構,虞舜游而不歸,大禹往而不復,何足以上勞大駕也!”堅曰:“天生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朕豈敢憚勞,使彼一方獨不被澤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無征伐也!”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駐蹕洛陽,遣使者奉尺書於前,諸將總六師於後,彼必稽首入臣,不必親涉江、淮也。”堅不聽。
苻堅歷來信任重視僧人道安,群臣們讓道安尋找機會向苻堅進言。十一月,苻堅與道安同乘一車在東苑遊覽,苻堅說:“朕將要與你南遊吳、越之地,泛舟長江,親臨滄海,不也是很快樂的事情嗎!”道安說:“陛下順應天意統治天下,身居中原而控制四方,自身的昌隆就足以與堯、舜相比,何必櫛風沐雨,經營遠方呢!而且東南地區低洼潮濕,容易造成災害不祥之氣,虞、舜前去遊獵就再也沒有返回,大禹去了一趟就再也沒有第二趟,有什麼值得勞您大駕的呢!”苻堅說:“上天生育了民眾而為他們樹立了君主,是讓君主統治他們,朕豈敢害怕辛勞,唯獨使那一方土地不承受恩澤呢!如果一定像你所說的那樣,古代的帝王就全都沒有征伐之事了!”道安說:“一定要乾的話,陛下應該在洛陽停駐,先派遣使者給他們送去書信,眾將領統領六軍跟隨於後,他們就一定會叩首稱臣,您不必親自涉足長江、淮河。”苻堅沒有聽從。
堅所幸張夫人諫曰:“妾聞天地之生萬物,聖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順之,故功無不成。是以黃帝服牛乘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澤,因其勢也;后稷播殖百穀,因其時也;湯、武帥天下而攻桀、紂,因其心也;皆有因則成,無因則敗。今朝野之人皆言晉不可伐,陛下獨決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猶因民,而況人乎!妾又聞王者出師,必上觀天道,下順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請驗之天道。諺云:‘雞夜鳴者不利行師,犬群嗥者宮室將空,兵動馬驚,軍敗不歸。’自秋、冬以來,眾雞夜鳴,群犬哀嗥,廄馬多驚,武庫兵器自動有聲,此皆非出師之祥也。”堅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當預也!”
苻堅所寵愛的張夫人勸諫他說:“妾聽說天地滋生萬物,聖王統治天下,全都是順其自然,所以功業無所不成。黃帝之所以能馴服牛馬,是順應了它們的稟性;大禹之所以能疏通九川,擋住九澤,是順應了它們的地勢;后稷之所以能播種繁殖百穀,是順應了天時;商湯、周武王之所以能率領天下人攻下夏桀、商紂,是順應了他們的心愿,全都是順應則成功,不順應則失敗。如今朝野之人都說晉朝不可討伐,唯獨陛下一意孤行,妾不知道陛下是順應了什麼。《尚書》曰:‘上天的聰慧明察來自於民眾的聰慧明察。’上天尚且要順應民意,何況是人呢!妾又聽說君王出動軍隊,一定要上觀天道,下順人心。如今人心既然不同意討伐晉朝,請您再與天道驗證一下。俗諺說;‘雞夜鳴時不利於出師,犬群嚎時宮室將空,兵器響動,圈馬蹶驚,軍敗難歸。’自從秋季、冬季以來,眾雞夜鳴,群犬哀嚎,圈馬多驚,武庫里的兵器自己響動,這些都是不能出師的預兆。”苻堅說:“軍旅之事,不是婦人所應當參與的!”
堅幼子中山公詵最有寵,亦諫曰:“臣聞國之興亡,系賢人之用舍。今陽平公,國之謀主,而陛下違之,晉有謝安、桓沖,而陛下伐之,臣竊惑之!”堅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苻堅的小兒子、中 山公苻詵最受寵愛,他也勸諫苻堅說:“我聽說國家的興亡,與對賢明之人的棄用相聯繫。如今陽平公苻融,是國家的主謀,然而陛下卻不聽他的意見;晉朝有謝安、桓沖,然而陛下卻要討伐他們,我私下裡感到大惑不解!”苻堅說:“天下大事,小孩子知道什麼!”
[10]秦劉蘭討蝗,經秋冬不能滅。十二月,有司奏征蘭下廷尉。秦王堅曰:“災降自天,非人力所能除,此由朕之失政,蘭何罪乎!”
[10]前秦劉蘭從事滅蝗,經過秋季冬季仍未明顯奏效。十二月,有關部門奏請將劉蘭送交廷尉處理。前秦王苻堅說:“災害降自上天,不是人力所能消除的,這是由於朕的政治混亂所致,劉蘭何罪之有!”
是歲,秦大熟,上田畝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蝗不出幽州之境,不食麻豆,上田畝收百石,下者五十石。
這一年,前秦大獲豐收,上等農田每畝收穫七十石,下等農田每畝收穫三十石。蝗蟲不出幽州之境,而且不吃麻豆五穀,這裡的上等農田每畝收穫一百石,下等農田每畝收穫五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