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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西遊日記七

作者:徐弘祖

十三日 早促飯,即出靖藩城北門,過獨秀西庵,叩紺谷,已入內官禮懺矣。登峰之約,復欲移之他日。余召與其徒靈室期,姑先陽朔,而後來此。乃出就日門,過木龍南洞,由其下渡江。還望木龍洞下層,復有洞濱江穿麓,瀠流可愛。上江東涯,即溯江流北行,不半里,入千佛閣,乃平殿也。〔前有大榕一株。〕問所謂辰山者,自庵至渡頭東街,僧俗少及長俱無一知。乃東向蒼莽行,冀近山處或得一識者,如屏風岩故事。隨大路東北五里,眺堯山在東,屏風岩在南,獨辰山茫然無辨。一負芻者,執而問之,其人曰:“餘生長於此,未聞所謂辰山。無已,則東南數里有寨山角,其岩前後相通,或即此也。”余欲從之,將東南行,忽北望一山,去路不一里,而其山穹然有洞,洞口有石當門,赭色斑爛,彪炳文采煥發有異。亟問何名,負芻者曰:“老虎山也。”余謂靜聞:“何不先了此,而後覓辰山。”遂北由岐行一里,抵山下。有耕者,再問之,語如初。乃望高賈勇,遂先登洞口斑爛石畔,穿入跨下,其內天光自頂四射。由下北透其腹,再入重門,支峽後裂,層庋上懸,俱莫可度。返南向重門內,攀崖上躋,遂履層樓,徘徊未下。忽一人來候洞前,乃下問之,曰:“是山名老虎山,是洞名獅子口,以形也。又名黃鵬岩,以色也。山前有三洞:下曰平地,中曰道士,上曰黃鵬。”似欲為余前驅者。余出洞,見山頂石叢參錯,不暇與其人語,遂循路上躋。其石片片,皆冰棱鐵色。久之下嶺,石棱就夷,棘道轉沒。方躑躅間,前候者自山下釋耒lěi農具趨上,引余左入道士岩。岩亦南向,在黃鵬之東而稍下,所謂中洞也。洞之前壁,右鐫李彥弼,左鐫胡槻詩,皆贈劉升之者。升之家山下,讀書洞間,故當道皆重之。拂讀詩敘,始知是山之即為辰山。又得辰山之不待外索,更奇甚。前得屏風岩於近山之指示,又得中隱山於時登之摹擬,若此山近人皆以為非,既登莫知其是,而數百年之遺蹟,獨耿然真實明白示我也,又孰提醒而孰嘿mò導暗中引導之耶?

余就岩錄詩,因令顧仆隨導者往其家就炊,其人欣然同去。錄未竟,其人復來,候往就餐,余乃隨之穿東側門而出。其門內剖重龕,外聳峽壁。東向下山,以為其家不遠,瞻眺無近村,始知尚在東北一里外也。其人姓王名世榮,號慶字,山四旁惟茲姓最近,為山之主。抵王氏,主人備餐加豆,且留宿焉。余見堯山漸近,擬為明日游,因俞yú表示應允其請,而以余晷時間索近勝。慶字乃肩梯束炬前導,為青珠洞游。不約而隨者數十人,皆王姓。遂復趨辰山北麓。

其洞北向,裂峽上並山頂,內界兩層。始向南,入十餘丈,乃攀崖而上,其中穹窿而暗。稍轉而西,乃豎梯向北崖上躋。既登,遂北入峽中五丈余,透出橫峽。其峽東西橫亘,上高俱不見頂。由東行四五丈,漸辟生光,有大石柱中懸。繞出柱西,其峽又南北豎裂:南入而臨洞底,即穹窿暗頂之上也;北出而臨洞門,即裂峽分層之巔也。洞門中列二柱,剖為一門二窗,延影內射,正當圓柱。余詫以為奇,而導者曰:“未也。”轉從橫峽口,又由西行四五丈,有竅南入,甚隘。悉去衣赤體,伏地蛇伸以進。其穴長三丈,大僅如筒,又曲折而有中懸之柱,若范模子人之身而為之竅者。時從游兩人以火炬先入,余繼之。半晌而度,即西墜度板,然後後入者得頂踵而入,几几乎度一人須磨捱一時矣。過隘,洞復穹然,上崇下陷,乃俯南降,垂乳紛列,迥與外異。導者曰:“未也!”又西逾一梁,梁橫〔南北〕若閾,下可由穴以墜,上可截梁而度。越梁西下,石乳愈奇。四窪既窮,復轉北上,靡麗盈眸,彌更加轉彌勝。蓋此洞與山南之黃鵬正南北相當,而南則層疊軒朗,滌慮怡神,可以久托;北則重嬙險巇,駭心恫目,所宜暫游。洵一山皆空,其環峙分門者雖多,無逾此二妙矣。〔北向開洞門者三,此為中,東西二門俱淺。〕

出,復東循北麓,過洞門一,不甚深。轉南向而循東麓,先過高穹之洞一,又過內削三曲一,又過狗頭岩一,皆以高懸不入。又南過道十後峽門,又南得和合岩。其岩亦東向,內輒南裂成峽,而峽東壁上鐫和、合二仙像,衣褶妙若天然,必非塵筆可就。〔南向者三,即平地、道士、黃鵬也。《志》稱辰山有洞三級,第指其南耳。惟西面予未之窮。出青珠洞,過北洞一,東麓洞五,〕轉西向而循南麓,遂入平地岩。其門南向,初入欹側,不堪平行,側身挨北緣東隙而上,內境既穹,外光漸嬙。時火炬俱棄北隅,慶宇復欲出取,而暮色亦上,不堪棲遲,乃謝之出。亦以此洞既通中洞,已窮兩端,無復中擷xié採摘矣。乃從山東北一里,復抵王氏。慶宇之母,已具餐相待。是夜月色甚皎,而蚊聚成雷,慶宇撤己帳供客,主僕俱得安寢。

十四日 早餐於慶宇處,遂東行。過一聚落,又東北共三里,過矮山。其山在堯山之西,灕水之東,其北復聳一枝,如拇指之附,乃石山最北之首峰也。山南崖削立,下有白岩洞。洞門南向,三竇旁通;其內垂石,如蓮葉卷覆,下多透漏,列為支門;其後少削,而下輒復平曠;轉而西入數丈,仍南透天光。出洞而東,有庵兩重,庵後又有洞甚爽,僧置牛欄豬笠於中,此中之點綴名勝者如此!北小山之頂,一小石尖立,特起如人。山之名“矮”,以矮於眾山;余見其嶙峋,欲以雅名易之,未能也。

於是東向溯小溪行,共二里,抵堯山西麓。由王墳之左渡一小石橋,乃上山,入古石山坊,共二里,抵玉虛殿。其處山回成塢,西向開洋,水自山後轉峽而來,可潤可耕,名天賜田,而土人訛為天子田。由殿右轉入山後,則兩山夾而成澗。乃南向溯澗半里,又逾澗東上半里,始登嶺角,於是從嶺上望東北最高峰而登。適得樵者,詢帝堯廟所在。其人指最高峰曰:“廟在此頂,今已移麓,惟存二石為識,無他可睹也。”乃益東北上,三過狹脊,三登三降。又二里,始登第一高峰,然廟址無影響,並二石亦莫辨焉。蓋此中皆石峰森立,得土山反以為異,故群而稱之,猶吾地皆土山而偶得一石峰也。大舜虞山已屬附影,猶有《史記》蒼梧之文,而放勛何與於此哉!若謂聲教南暨到,則又不獨此山也。或者曰:“山勢岩嶢yǎo山高的樣子。”又或曰:“昔為瑤人所穴,以聲音之同,遂訛為過化所及。如臥龍之諸葛,此豈三國版圖哉!”其山之東,石峰攢叢,有溪盤繞其間,當即大壩之上流,出於廖家〔村〕西者也。

憑眺久之,仍五里下,飯於玉虛殿。又二里,抵山麓小橋。聞其北有堯廟,乃縣中移以便伏伏天臘嚴冬故事者,其東南有寨山角鐵峰山,其名頗著。乃又南渡一橋,於是東南循堯山南麓而趨,將先探鐵峰,遂可西南轉及寨山、黃金而返也。五里,已出堯山東南塢。其南石峰森森,而東南一峰,尤錚錚屼突。余疑其為鐵峰山,得兩人自東來,問之,曰:“鐵峰在西,已逾而東矣!”余不信,曰:“寧失鐵峰,此錚錚者不可失也!”益東南馳松篁huáng竹子間,復得一小沙彌,詢鐵峰,曰:“前即是矣!”出林,夾右轉石山而南,將抵錚錚突峰之西,忽一老者曳杖至。再詢之,則夾右而轉者即鐵峰,其東南錚錚者乃天童觀後峰,錚錚者可望而不可登,鐵峰山則可登而不可入。蓋鐵峰頗似獨秀,其下有岩洞,昔有仙留記,曰:“有人開得鐵峰山,真珠金寶滿擔擔。”故先後多鑿崖通竅者,及將得其門,輒墜石閉塞焉。老者指余循南麓遍探,仍返勘東麓,俱無深入容身之竅。

乃西馳一里,轉入南岐。又一里抵冷水塘。小橋跨流,急涌西南而去,一村依山逐澗,亦幽棲之勝,而其人不之覺也。村南石峰如屏,東西橫亘,從西嘴望之,只薄若立指。從其腋東轉南山之坳,則遂出山南大道。始馳而西,共三里過萬洞寺,則寨山在其西矣。其地石山始開,平疇如砥,而寨山兀立其中。望其東崖,穹然壁立,懸崖之上,有室飛嵌,而不見其徑。轉循山南,抵山西麓,乃歷級北上。當〔寨山〕西北隅,崖開一罅,上架橫樑,乃逾梁入洞,貫腹而東,透出東崖,已在嵌室之內矣。余時急於東出,西洞真形俱不及細按。及透東洞,始解衣憩息,竟圖托宿其間,不暇更問他勝矣。

十五日 寨山洞中多蚊,無帳睡不能熟。晨起,曉日即射洞而入,余不候盥櫛,輒遍觀洞中。蓋其洞西北東南,前後兩辟,而中則通隘,僅容一人。由西麓上山腰,透入飛石下,鏇轉躡其上,卷石為橋,以達洞門。門西北向,門內洞界為兩,南北並列,俱平整可居。北洞之後,即通隘透腹處也,隘長三丈。既入,即寬闢為岩,懸乳垂蓮,氤氳左右,而僧結屋掩其門。東岩上下,俱極崇削,惟屋左角余飛台一掌,不為屋掩。余先是中夜為蚊所驅,時出坐其上。月色當空,見平疇繞麓,稻畔溢水,致甚幽曠。東岩之下,亦有深洞,第不透明。路當山麓,南轉始得東上。余既晨餐,西北望黃金岩頗近,亟趨焉,不復東尋下洞也。

下山西麓,過竹橋,由村北西北行,三里,抵岩之陽。其山骨立路北,上有豎石如觀音,有伏石如蝦蟆,土人呼為“蟆拐拜觀音”。 拐即蛙之土名也。自九疑瑤峒,俱以取拐為務。其下即裂為洞,洞不深而高,南北交透,前低後峻。後門之半,復有石橫飛,若駕虹空中,門界為二。既內外分啟,亦上下層分,映徹之景,莫此為甚,土人俱指此為黃金岩。余既得之黃公之外,又覺此洞之奇,雖中無鐫刻,而心有餘倖幸運。由洞內上躋,北出駕虹之下,俯瞰北麓,拖劍江直齧其下而西去焉。踞坐久之,仍南下出洞。其右復有一洞,門亦南向高裂,其內則深入而不透,若重峽而已。已從西麓北轉,山之西北,亦有一洞西向,則中穹而不深,亦不透。其對山有東向之洞,與此相向,若門廡對列。其洞則內分四支如“十”字。東北二門則外透而明,然東其所入,北乃懸崖也;西南二峽則內入而黑,然西其上奧,南乃深潭也。拖劍之水在東峰之北,抵此洞前,轉北循山。當洞有橋跨之,橋內匯而為池,亦山叢水曲之奧矣。出洞,不知其名,心詫其異,見汲水池中者,姑問之。其人曰:“此洞無名。其上更有一洞,可躋而尋也。”亟從之。適雨至不為阻,披箐透崖而上。南北兩石屏並立而起,微路當其中,甚峻。洞峙南屏後,門亦東向,而不甚宏。門左刻石一方,則宋人遺蹟也,言此洞山回水繞,洞名黃金,為東坡居士香火院。岩中東坡題額可拓,予急覓之。洞右有舊鐫,上有“黃金岩”三字可辨。其下方所書,則泐剝無餘矣。始知是洞為黃金,而前乃其東峰之洞。一黃金洞而既能得土人之所不知,又能知土人之所誤指,且又知其為名賢所遺;第東坡不聞至桂為可疑耳。洞內無他奇,而北轉上透天光,斷崖崩溜,無級可攀。乃出門左,見北屏內峽,有路上躋,第為積莽所翳,雨深蔓濕,不堪置足,余賈勇直前,靜聞不能從焉。既登,轉而南,則上洞也。洞門北向。門外棘蔓交絡,余縷分而節斷之,乃得入門。門內旁竇外通,重樓三疊,下俯甚深,上眺亦異,然其上俱無級罅可攀。諦視久之,見中洞之內,有旁竇〔玲瓏,懸隙宛轉,〕可穿而上,第隘而層折,四體難舒。於是脫衣赤體,蛇伸蠖huò一種昆蟲曲,遂出上層〔平庋閣上〕,踞洞口飛石駕梁之上,高呼靜聞,久而後至,亦以前法教猱而升,乃共下焉。

時顧仆待下洞橋端甚久,既下,越橋將西趨屏風山,欲更錄《程公岩記》並《壺天(觀)銘序》。回望黃金岩下,其西北麓諸洞尤多,乃復越橋而西,隨拖劍繞山北麓,其處又〔得〕北向洞二,西向洞三,或旁透多門,或內夾深峽,一山之麓,靡不嵌空,若垂雲覆冀焉。極西一洞門,亦自西北穿透東南,亦北低南峻,與東峰(缺。)午,令顧仆先炊王慶宇處,余與靜聞西望屏風山而趨。將度拖劍水,望〔屏風、黃金〕兩山之中,又南界一山,其下有洞北向,復迂道從之。則其洞亦旁分兩門,一北一東,此山之東北隅洞也。其西有級上躋,再上而級崩路削,又有洞北向。其前有垣,其後有座,乃昔時梵宇所託,雖後左深竅可入,然暗不能窮。乃下抵西北隅,則旁透之洞,中空之峽,又連辟焉,頗與黃金岩之西北同。而正西一洞,高穹層列,〔紛拿傑張,此〕又以雄厲見奇,〔非尋常窈窕窟也。〕土人見予久入,詫而來視,余還問其名,知為飛石洞。從此遂西度石堰,共一里入程公岩,錄東崖記、銘二紙。銘乃范成大,記乃侯彭老。崖高石側,無從緣拭,抄錄甚久,有數字終不能辨。時已過午,腹中枵然,乃出岩北趨王氏。不半里,過一村,以衣質梯抵押,復肩至岩中,緣拭數字,盡錄無遺。復緣拭西崖《張安國碑》,以其草書多剝,有數字不辨焉。

時已下午,於是出洞還梯,北二里,飯於王氏。王氏殺雞為黍,待客愈隆。其母再留止宿,余急於入城,第以胡槻詩下劉居顯跋未錄,居顯,升之乃郎。攀凳拂拭,而慶宇復負而前趨。西一里,入道士岩東峽門,穿入洞中,拭左崖,再讀跋,終以剝多置。又校得胡詩三四字,乃入洞右隅之後腋,即與下洞平地岩通者。其隙始入甚隘,少進而西,則高下穹然,暗不可辨。慶宇欲取火為導,余曰:“不若以余晷探外未悉之洞也。”遂仍出東峽,循東麓而北,過狗頭洞。洞雖奇而名不雅,竟舍之。其北麓又有一洞,北門亦東向,外若裂罅。攀隙而上,歷轉三曲,遂透三窗,真窈窕之鷲宮,玲瓏之鷟zhuó鳳的別稱宇也。出洞再北,即為高穹之洞。其門南向,上盤山頂,與北之青珠並。入其內,即東轉而上躋,已而北轉,漸上漸黑,雖崇峻自異,而透朗獨慳qiān欠缺,非金之所心艷也。出洞,日已薄暮,遂別慶宇南趨二里,過屏風山西麓,至是已周其四面矣。又三里,過七星岩,又一里,入浮橋門,〔浮橋共三十六舟雲。〕則離寓已三日矣。

譯文

十三日早晨催著吃了飯,立即到靖江王王城的北門,探訪獨秀峰西面的寺庵,拜見給谷,已進內宮禮佛去了。約定好的登峰,又想把它推到別的日子。我召喚他徒弟靈室過來與他講定:暫且先去陽朔,然後再來此地。於是出了就日門,經過木龍洞的南洞,由洞下渡江。回頭望木龍洞的下層,又有洞瀕臨江流穿過山麓,流水瀟繞十分可愛。登上灕江東岸,立即溯江流往北行,不到半里,走入千佛閣,是單屋的佛殿。寺前有一棵大榕樹。打聽所謂的辰山這地方,從寺庵到渡口東街,和尚俗人老的少的全無一人知道。只好向著東方在空曠無際的原野中行走,希望在靠近山的地方或許能遇到一個知道的人,如在屏風岩發生的事一樣。順大路向東北走五里,遠眺堯山在東,屏風岩在南,唯獨辰山茫然無法辨認出來。見一個背草的人,拉住他問路,那人說:“我生長在此地,沒聽說過所謂的辰山。如有的話,那么東南幾里外有個寨山角,山上的岩洞前後相通,或許就是此處了。”我打算聽從他的話,將要向東南方走去,忽然望見北方有一座山,相距的路不足一里,而且那座山有洞彎然隆起,洞口有岩石擋住入口,赫色斑爛,光彩煥發,有奇異之處。連忙打聽叫什麼名字,背草的人說:“是老虎山”。我對靜聞說:“為何不先了結了此山,然後再去找辰山。”便向北經由岔道行一里,抵達山下。有個耕地的人,再次詢問他,說的話如先前那人說的一樣。於是望著高處鼓足勇氣,就首先登到洞口色彩斑爛的岩石旁,穿過橫跨的岩石下去,見天上的亮光從洞頂上四處射下來。由下邊往北穿到山腹中,兩度進入兩道石門,後面裂開支峽,上方懸著層層石板,都不能過去。返回到向南的重門之內,攀著石崖上登,便踏在了如層樓的岩洞上,正徘徊沒有下去。忽然有一個人來等在洞前,就下去問他,回答說:“此山名叫老虎山,此洞名叫獅子口,是因為形狀相似。又叫黃鵬岩,是據顏色起名。山前有三個洞:下邊的叫平地岩,中間的叫道士岩,上邊的叫黃鵬岩。”似乎想要為我在前引路的樣子。我出洞來,見山頂岩石成叢,參差交錯,顧不上與那人說話,就順著路登山。山頂的岩石一片片,都是冰凌樣的石條,鐵樣的顏色。很久才下嶺來,石棱沒有了,變為平地,荊棘叢生的小道轉而隱沒了。正在徘徊之間,先前等候的那人從山下放下農具趕了上來,領我向左進入道士岩。岩洞也是向南,在黃鵬岩的東邊而稍微偏低一些,就是所謂的中洞了。洞的前壁上,右邊刻著李彥弼的,右邊刻著胡椒的詩,都是贈給劉升之的。劉升之的家在山下,在洞中讀書,故而當官的人都敬重他。拂拭洞壁讀了詩前的序文,這才知道此山就是辰山。又一回找到辰山不必另去尋索,更是十分奇異。先前找到屏風岩是由於在近山之處有人指點,又一次找到中隱山在子登山時的揣摩思考,至於說到此山,附近的人都認為不是,登山後也不知它就是,然而幾百年前的遺蹟,獨獨明明白白地顯示給我,那是誰提醒誰在默默地引導著呢?

我湊近岩壁抄詩,因而命令顧仆跟隨引路的人前往他家就火燒飯,那人欣然一同前去。沒有抄完,那人又來了,等候前去就餐,我就跟著他穿過東側的石門出來。此石門內剖開重重石完,外面聳立著峽壁。向東下山,以為他家不遠,抬頭眺望附近沒有村莊,這才知道還在東北一里之外。〔那人姓王,名叫世榮,別號叫慶宇,山的四周唯有此姓人家最近,是這座山的主人。〕來到王家,主人準備了飯食添加了豆,並且挽留我們住宿。我見堯山漸漸接近了,準備到明天去游,因此應允了他的邀請,而因為有剩餘的時間就去搜尋近處的勝境。慶宇於是肩扛梯子綁了火把在前領路,去游青珠洞。沒有邀約便有幾十個人跟隨而來,都姓王。於是又趕到辰山北麓。青珠洞向北,裂開的峽谷向上迸裂到山頂,洞內分隔為兩層。開始時向南進去十多丈,就攀崖而上,洞中彎窿且很暗。慢慢轉向西,於是豎起梯子向北面的石崖上登。登上去後,就向北走入峽中五丈多,鑽出到橫著的峽谷中。此峽呈東西向橫亘著,上邊高得都見不到頂。往東走四五丈,慢慢開闊生出光亮來,有大石柱懸在中央。繞到石柱西側,這裡的峽谷又呈南北向縱向裂開:往南進去就面臨洞底,就是彎窿黑暗的洞頂的上方了;向北出去就下臨洞口,就是裂開峽谷分層的頂上了。洞口中央排列著兩根石柱,把洞口剖為一道門兩個窗,引進光影射入洞內,正照著圓形的石柱。我十分詫異認為很奇特,可嚮導說:“不算。”轉而從橫向的峽谷口,又往西行四五丈,有洞穴往南進去,十分狹窄。脫去全部衣服赤著身體,伏在地上像蛇一樣一伸一屈地前進。這個洞穴長三丈,大處僅如竹筒一樣,又曲曲折折而且中間有懸垂的石柱,洞窄得如同是用人的身子作模子而成的。此時跟隨遊覽的兩個人拿著火把先進去,我緊跟著他們。半晌才過去,馬上往西下墜越過平板狀的坡道,這樣之後後面進來的人才得以頂著腳跟進來,幾兒乎過一個人須要磨蹭一個時辰了。過了隘口,洞重又彎然隆起,上高下陷,於是俯身向南下降,下垂的鐘乳石紛紛羅列,迥然與外邊不同。嚮導說:“不算奇異!”又往西越過一座橋,橋橫架在南北好像門檻,下邊可由洞穴中墜下去,橋可橫截過橋。過了橋向西下去,鐘乳石愈加奇異。西邊的窪地走到頭後,又轉向北上走,綺麗的景色充滿眼中,越轉進去越更優美。原來此洞與山南面的黃鵬岩正好南北相對,可南邊的層層疊疊,軒敞明朗,消愁恰神,可以長時間託身;北邊的卻一重重隱秘幽深,艱險難行,驚心觸目,只適宜作短暫的遊覽。確實是整座山都是空的,其中環山聳峙分出的洞口雖然很多,沒有超得過這兩個洞奇妙的了。向北開的洞口有三個,此洞在中間,東西兩個洞都淺。

出洞後,再往東沿著北麓走,路過一個洞口,不十分深。轉向南後沿著東麓走,首先路過高大彎窿的山洞一個,又經過洞內陡削的三個、曲曲折折的一個,又路過狗頭岩一個,都因為懸在高處沒進去。又往南路過道士岩後面的峽口,又向南找到和合岩。這個岩洞也是向東,洞內則往南裂成峽谷,而峽谷東壁上刻有和、合二仙的像,衣服的皺褶巧妙得如同天然的一樣,必定不是凡俗的畫筆可以畫就的。向南的岩洞有三個,就是平地岩、道士岩、黃鵬岩了。志書上稱辰山的岩洞有三層,僅是指山南的洞而已。唯有西面我未窮究它。出了青珠洞,經過北面的山洞一個,東麓的洞五個,轉向西後沿著南麓走,就進入平地岩。洞口向南,剛進去就傾斜下去,不能平走,側著身子挨近北面沿東邊的裂隙中上去,裡面的地方既彎窿而起,外邊的光亮又漸漸幽暗下來。此時火把全部丟棄在北邊的角落裡,慶宇想出去取,可暮色降臨,不能停留得太晚,便謝過他出來。也因為此洞既然通到中洞,已經窮究了兩頭,不必再摘取中間了。於是從辰山往東北行一里,再次來到王家。慶宇的母親,已備好飯相待。這天夜裡月色十分皎潔,而蚊子聚集聲音成雷,慶宇撤了自己的蚊帳給客人用,主僕都得以安睡。

十四日在慶宇處吃了早餐,便往東行。路過一個村落,又向東北共走三里,路過矮山。這座山在堯山的西邊,灕江的東岸,山北又聳起一座支峰,如像大拇指附著在手掌上,是石山最北邊的第一座山峰。山南崖壁削立,下面有個白岩洞。洞口向南,旁邊通著三個旁洞;洞內垂著岩石,如荷葉樣卷覆下來,下方有許多孔隙,排列為支洞;洞後略有些陡峻,可下去後就又平敞空曠起來;轉向西走進去幾丈,仍然從南邊透進天光。出洞後往東走,有兩重寺庵,庵後又有洞十分明朗,和尚在洞中設定了牛圈和養豬的籬笆,這地方點綴名勝的東西竟然如此!北邊小山的山頂,一塊小石尖尖立起,好像一個人。此山名叫“矮”,是因為比群山矮;我見它山勢嶙峋,想要用優雅點的名字來給它改名,沒能想出來。

從這裡向東溯小溪行,共二里,抵達堯山西麓。由靖江王王室墓地的左側過一座小石橋,就上山,進入古老的石山坊,共二里,來到玉虛殿。此處環繞成小山塢,向西一面開闊,水自山後轉過山峽流來,可以灌溉可以耕種,名叫天賜田,但本地人錯讀成天子田。由殿後轉入山後,就見兩座山相夾形成的山澗。於是向南溯山澗走半里,又越過山澗往東上行半里,這才登上嶺角,於是從嶺上望著東北方的最高峰登去。恰好遇到打柴的人,打聽帝堯廟在的地方。那人指著最高峰說:“廟宇在這個山頂,現在已移到山麓,僅存留下兩塊石頭作為標記,沒有其他可看的了。”於是愈加向著東北上登,三次走過狹窄的山脊,三次上登三次下降。又行二里,才登上第一高峰,然而廟址沒有痕跡,連兩塊石頭也無法辨認出來。大概這一帶都是森然聳立的石峰,見到土山反而認為很奇特,因此大家都稱頌它,就好像我家鄉都是土山而偶爾見到一座石峰一樣的了。大舜的虞山已屬望影附會,尚且還有《史記》記載的大舜游蒼梧的文章,但是唐堯何時涉足到此地的呢!如果說是聲威與教化傳到南方,那么又不僅僅是此山了。有人說:“是山勢險要高峻。”又有人說:“過去是瑤人的巢穴。”由於聲音相同,便誤為唐堯經過教化所到的地方,如臥龍山的諸葛武侯祠,此地難道是主國的版圖嗎了此山的東面,石峰成叢攢聚,有溪流環繞在其間,應當就是大壩的上游,源出於廖家村西邊的水流了。

憑眺了很久,仍然走了五里下山來,在玉虛殿吃了飯。又是二里,到達山麓的小橋。聽說橋北有堯廟,是縣裡移來以便在伏臘日舉行祭祀的場所,廟東南有寨山角、鐵峰山,它們十分著名。就又向南走過一座橋,於是往東南沿堯山南麓快步趕去,將要先去探尋鐵峰山,順道可向西南轉到寨山角、黃金岩再返回城。五里,已到了堯山東南的山塢中。山塢南面石峰森森,而東南方的一座山峰,尤其崢嶸突兀。我懷疑它就是鐵峰山,遇到兩個人自東邊過來,問他們,回答說:“鐵峰山在西面,已經走過頭來到東邊了!'’我不信,說:“寧願失去鐵峰山,這座崢嶸的高山是不能錯過的!”越發向著東南在松林竹叢間疾行,又遇上一個小和尚,打聽鐵峰山,回答說:“前邊就是了!”出了樹林,靠右轉過石山往南走,將要來到崢嶸突起的山峰的西麓,忽然一位老人拄著拐杖走來。再次詢問他,原來靠右轉過來的石山就是鐵峰山,那在東南方的崢嶸之山是天童觀後的山峰,崢嶸之峰可望卻不可登,鐵峰山卻可以登上去但不能進去。原來鐵峰山頗有些像獨秀峰,山下有個岩洞,從前有仙人留下了題記,說:“有人開得鐵峰山,珍珠金寶滿噹噹。”所以先後有很多在崖壁上鑿洞穴想進去的人,到將要找到石門時,總是有岩石墜下把石門堵塞住了。老人指引我沿著南麓四處探尋,仍舊返回來踏勘東麓,全無可以容身深入的洞穴。

於是向西疾行一里,轉上往南的岔路。又走一里抵達冷水塘。小橋跨過流水,急流湧向西南而去,一個村莊依山逐澗,也是幽靜棲息的勝地,可村里人沒有覺察到它的優美之處了。村南的石峰如像屏風,東西向橫亘著,從西邊的山嘴望它,只薄得如立著的手指頭。從峰側向東轉到南山的山坳,便竟然出到了山南的大道上。開始向西疾行,共三里路過萬洞寺,就見寨山角在它的西邊了。此地石山開始開闊起來,平坦的田野如像平滑的磨刀石,可寨山角兀立在田野中。遠望它的東崖,彎然壁立,懸崖之上,有石室飛嵌在上,可不見有通往那裡的路徑。轉彎沿著山的南麓走,到達山的西麓,於是沿石階向北上登。位於寨山角西北隅,山崖裂開一道裂縫,上邊橫架著橋,就走過橋進洞,橫貫山腹往東走,鑽出到東面的懸崖上,已在飛嵌的石室之內了。我此時急於往東出去,西面山洞的真實情形都來不及細細考察。等鑽出了東面的山洞,這才脫去衣服休息,竟然考慮寄宿在洞中,顧不上再去問津別的勝景了。

十五日寨山角的山洞中蚊子很多,沒有蚊帳不能熟睡。清晨起床,旭日就射入洞中,我等不得洗臉梳頭,就遍觀洞中。大體上此洞呈西北東南向,前後兩頭開闊,中間只通著一個狹窄的隘口,僅能容下一個人。由西麓上到山腰,鑽入飛石下邊,隨即轉而登到飛石之上,翻卷的岩石成為橋,得以通到洞口。洞口朝西北方,洞口以內山洞被分隔成兩半,南北兩洞並列,全都平整可以居住。北洞的後邊,就是通往隘口穿透山腹之處了,隘口長三丈。進去以後,立即拓寬成為岩洞,懸掛著的鐘乳石似下垂的蓮花,左右雲煙氰氯,但和尚建了屋子關著屋門。東面岩洞的上下,都極其高峻陡削,唯有屋子左角餘下一塊手掌大的飛台,未被屋子遮擋住。我在此之前半夜被蚊子驅趕,時常出來坐在石台上。月色當空,望見平坦的田野繞著山麓,稻田溢滿水,景致極為幽靜空闊。東面岩洞的下邊,也有個深洞,只是不透亮。路就在山麓,往南轉才能向東上去。我早餐之後,望見西北方的黃金岩很近,急忙趕去那裡,不再往東去尋找下洞了。

下到山的西麓,過了竹橋,由村北往西北行,三里,抵達黃金岩的南面。此山似骨頭樣豎立在路北,上面有塊豎石很像觀音,有塊趴伏著的岩石好似蛤蟆,當地人稱為“蟆拐拜觀音”。〔拐就是青蛙的土名。從九疑山的瑤蛔起,都把抓青蛙作為重要的事。〕那下邊馬上裂成洞,洞不深卻很高,南北相通,前低後高。後洞上的半中間,又有岩石橫向飛起,如彩虹架在空中,洞口被分隔成兩半。內外既分別開啟,上下也分層,映照通透的景致,沒有比這裡更優美的了,當地人都指認這裡是黃金岩。我既在黃公岩之外找到它,又覺得此洞很奇特,雖然洞中沒有碑刻,可心裡有種出乎意料的幸運感。由洞內上登,往北出洞到了架空的彩虹之下,俯瞰北麓,拖劍江直接啃咬著山下而後向西流去。盤腿坐了很久,仍然往南下走出了洞。洞右又有一洞,洞口也是向南高高裂開,洞內深入進去卻不通,好像深峽而已。不久從西麓向北轉,山的西北面,也有一個洞向西,則洞中彎窿卻不深,也不通。它對面的山上有個向東的洞,與此洞相對,好像大門兩側的廂房樣相對排列。那個山洞裡面則分出四個岔洞如像“十”字。東北兩個洞口則通到外面而且明亮,然而東邊的是入洞之處,北面的是懸崖;西南兩邊是兩個峽谷,一進去便黑暗下來,然而西邊的是此洞在上層的隱秘之處,南面的是深潭。拖劍江的江水在東峰的北邊,流到此洞前,轉向北沿著山流去。正對洞口有橋跨過江流,橋內側積水成為水池,也是山重水曲的幽深之處了。出了山洞,不知道它的名字,心裡對它的奇異之處很詫異,見到有在水池中取水的人,姑且問間他。那人說:“此洞沒有名字。它上面還有一個洞,可登上去找。”急忙聽從他的話,恰好雨來了也不能阻止,披開深著穿過山崖向上登。南北兩面的石屏風並立而起,中間有條小路,非常陡峻。洞位於南面的石屏風后,洞口也是向東,但不怎么寬敞。洞口左側刻有一塊方形石碑,是宋朝人的遺蹟,說此洞山回水繞,洞名叫黃金岩,是東坡居士供奉香火的寺院。岩洞中蘇東坡題寫的匾額值得摹拓,我急忙去尋找它。洞右有舊時的刻石,上面有“黃金岩”三個字可以辨認出來。它下方所寫的字,卻剝蝕無存了。這才知道此洞是黃金岩,而先前的那一個是它東面山峰上的洞。找到一個黃金洞就既能得知當地人所不知道的東西,又能知道當地人誤指之處,而且又知道它是古代名賢遺留下來的;只是沒有聽說過蘇東坡到過桂林,這一點值得懷疑。洞內沒有別的奇異之處,可轉到北面上邊透進天光,斷崖崩塌溜滑,沒有石階可攀。於是出到洞口左側,看見北面石屏風內的峽谷,有路上登,只是被堆積的草叢遮住了,雨大草濕,不能落腳,我鼓足勇氣一往直前,靜聞不能跟隨。登上去後,轉向南走,就是上洞了。洞口向北。洞口外荊棘蔓草交織在一起,我一縷縷分開一節節折斷它們,這才得以進洞。洞口以內旁洞外通,三層重樓,向下俯視非常深,往上眺望也很奇異,然而那上邊全無石階縫隙可以攀援。審視了很久,看見中洞之內,有個旁洞小巧玲瓏,懸空的裂隙宛宛轉轉,可以穿上去,只是狹窄又一層層曲曲折折的,四肢難以舒展。於是脫去衣服赤裸著身體,如蛇和尺鑊一樣一伸一曲地上爬,終於出到上層平架著的樓閣上,坐在洞口飛石架成的橋上,高聲呼喚靜聞,很久以後才到來,也用先前的方法教給他像猿猴一樣登上來,這才一同下去。此時顧仆在下洞的橋頭等了很久,下來之後,走過橋將向西趕去屏風山,打算再去抄錄《程公岩記》及《壺天觀銘序》。回頭望黃金岩下,山西北麓的各種洞穴尤其多,就又過橋往東走,順著拖劍江繞到山的北麓,此處又找到向北的洞兩個,向西的洞三個,有的旁側穿通有許多洞口,有的洞內夾成深峽,一座山的山麓,無處不鑲嵌著空洞,好似下垂的雲朵下覆的鳥翼一樣。極西處的一個洞口,也是從西北穿透到東南,也是北低南高,與東峰(下缺。)中午,命令顧仆先到王慶宇處去燒飯,我與靜聞向西望著屏風山趕去。將要渡過拖劍水時,望見屏風山、黃金岩兩山之中,又在南面隔著一座山,山下有洞朝向北方,又再繞道望著它趕去。就見此洞也是在兩旁分為兩個洞口,一北一東,這是山東北隅的洞了。洞西有石階上登,再上去卻見石階崩塌道路陡削,又有個山洞向北。洞前有牆,洞後方有佛座,是往時佛寺建宅之處,雖然後面左側有個深竅可以進去,但很暗不能走到頭。於是下山走到西北隅,就見旁通之洞,中空之峽,又接連展現出來,與黃金岩的西北麓頗有些相同。然而正西有一個洞,高高隆起,一層層排列,紛紜雜亂,高大舒展,這又是以雄壯飛揚見奇,不是平常窈窕玲瓏狀的洞穴了。當地人見我進洞的時間太久,覺得詫異便來探視,我返回來打聽洞名,知道是飛石洞。從此便往西越過石壩,共一里進入程公岩,抄錄東面石崖上的記文、銘文。〔銘文是范成大作的,記文是侯彭老寫的。〕石崖又高又斜,無從攀援拂拭,抄錄了很長時間,有幾個字始終不能辨認。此時已過中午,肚中空空然,於是出了岩洞向北趕到王家。不到半里,經過一個村莊,用衣服抵押借了一架梯子,重又扛來岩洞中,攀上去擦拭那幾個字,全部抄完沒有遺漏。又攀上西面的崖壁擦拭《張安國碑》,因為它是草書多有剝落,有幾個字不能辨認出來。此時己是下午,於是出洞還了梯子,向北走二里,到王家吃飯。王家人殺了雞作飯,款待客人愈加豐盛。他母親再次挽留住下,我急於進城,只是因為胡椒的詩下邊劉居顯的跋沒有抄錄,〔劉居顯,是劉升之的公子。〕攀著凳子拂拭,而慶宇又背著凳子在前頭奔走。往西行一里,進入道士岩東峽的峽口,穿進洞中,擦拭左側的崖壁,再讀了跋文,最終由於剝落太多放棄了。又校對胡椒的詩校出三四個字,於是進入洞右隅的後側,就是與下洞平地岩相通之處。此道裂隙開始進去時十分狹窄,稍微進去後往西走,便上下都似蒼彎一樣,黑暗得不能辨認東西。慶宇想要取火來領路,我說:“不如用剩餘的時間去探外邊沒有探完的洞。”於是仍舊出了東峽,沿東麓往北走,經過狗頭洞。洞雖奇特可名字不雅,竟然放棄了它。山的北麓又有一個洞,北面的洞口也是向東,外邊好似裂隙。攀著裂隙上去,轉過三個彎,但通著三個石窗,真是窈窕的靈鴛宮府,玲瓏的鳳凰殿宇呀!出洞再往北,馬上就是高高隆起的山洞。洞口向南,高高地盤踞在山頂,與北面的青珠洞並列。走入洞內,馬上向東轉後上登,隨即往北轉,漸漸上去漸漸黑下來,雖然高峻自有特點,可獨缺通透明朗之處,不是我心裡所喜愛的地方。出了洞,天色已近傍晚,便告別慶宇向南趕了二里路,走過屏風山西麓,來到這裡已遍歷了山的四面了。又行三里,過了七星岩,又一里,進入浮橋門,浮橋共由三十六條船組成。則離開寓所已經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