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魏紀九
作者:司馬光
起柔兆困敦,盡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高貴鄉公下
◎ 甘露元年丙子,公元二五六年
春,正月,漢姜維進位大將軍。
二月,丙辰,帝宴群臣於太極東堂,與諸儒論夏少康、漢高祖優劣,以少康為優。
夏,四月,庚戌,賜大將軍昭袞冕之服,赤舄副焉。
丙辰,帝幸太學,與諸儒論《書》、《易》及《禮》,諸儒莫能及。帝常與中護軍司馬望、侍中王沈、散騎常侍裴秀、黃門侍郎鍾會等講宴於東堂,並屬文論,特加禮異,謂秀為儒林丈人,沈為文籍先生。帝性急,請召欲速,以望職在外,特給追鋒車、虎賁五人,每有集會,輒賓士而至。秀,潛之子也。
六月,丙午,改元。
姜維在鍾提,議者多以為維力已竭,未能更出。安西將軍鄧艾曰:“洮西之敗,非小失也,士卒雕殘,倉廩空虛,百姓流離。今以策言之,彼有乘勝之勢,我有虛弱之實,一也。彼上下相習,五兵犀利,我將易兵新,器仗未復,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陸軍,勞逸不同,三也。狄道、隴西、南安、祁山各當有守,彼專為一,我分為四,四也。從南安、隴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麥千頃,為之外倉,五也。賊有黠計,其來必矣。”
秋,七月,姜維復率眾出祁山,聞鄧艾已有備,乃回,從董亭趣南安;艾據武城山以拒之。維與艾爭險不克,其夜,渡渭東行,緣山趣上邽。艾與戰於段谷,大破之。以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維與其鎮西大將軍胡濟期會上邽,濟失期,不至,故敗,士卒星散,死者甚眾,蜀人由是怨維。維上書謝,求自貶黜;乃以衛將軍行大將軍事。
八月,庚午,詔司馬昭加號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黃鉞。
癸酉,以太尉司馬孚為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為太尉。
文欽說吳人以伐魏之利,孫峻使欽與驃騎將軍呂擾及車騎將軍劉纂、鎮南將軍硃異、前將軍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圖青、徐。峻餞之於石頭,遇暴疾,以後事付從父弟偏將軍綝。丁亥,峻卒。吳人以綝為侍中、武衛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召呂據等還。
己丑,吳大司馬呂岱卒,年九十六。始岱親近吳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賜巾褠,與共言論,後遂薦拔,官至侍御史。原性忠壯,好直言。岱時有得失,原輒諫爭,又公論之。人或以告岱,岱嘆曰:“是我所以貴德淵者也!”及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徐德淵,呂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復於何聞過!”談者美之。
呂據聞孫綝代孫峻輔政,大怒,與諸督將連名共表薦滕胤為丞相;綝更以胤為大司馬,代呂岱駐武昌。據引兵還,使人報胤,欲共廢綝。冬,十月,丁未,綝遣從兄憲將兵逆據於江都,使中使敕文欽、劉纂、唐咨等共擊取據,又遣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告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禍及,因留融、晏、勒兵自衛,召典軍楊崇、將軍孫咨,告以綝為亂,迫融等使作書難綝。綝不聽,表言胤反,許將軍劉丞以封爵,使率兵騎攻圍胤。胤又劫融等使詐為詔發兵,融等不從,皆殺之。或勸胤引兵至蒼龍門:“將士見公出,必委綝就公。”時夜已半,胤恃與據期,又難舉兵向宮,乃約令部曲,說呂侯兵已在近道,故皆為胤盡死,無離散者。胤顏色不變,談笑如常。時大風,比曉,據不至,綝兵大會,遂殺胤及將士數十人,夷胤三族。己酉,大赦,改元太平。或勸呂據奔魏者,據曰:“吾恥為叛臣。”遂自殺。
以司空鄭沖為司徒,左僕射盧毓為司空。毓固讓驃騎將軍王昶、光祿大夫王觀、司隸校尉琅邪王祥,詔不許。祥性至孝,繼母硃氏遇之無道,祥愈恭謹。硃氏子覽,年數歲,每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俱往。及長,娶妻,母虐使祥妻,覽妻亦趨而共之。母患之,為之少止。祥漸有時譽,母深疾之,密使鴆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爭而不與,母遽奪反之。自後,母賜祥饌,覽輒先嘗。母懼覽致斃,遂止。漢末遭亂,祥隱居三十餘年,不應州郡之命,母終,毀瘁,杖而後起。徐州刺史呂虔檄為別駕,委以州事,州界清靜,政化大行。時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實賴王祥;邦國不空,別駕之功!”
十一月,吳孫綝遷大將軍。綝負貴倨傲,多行無禮。峻從弟憲嘗與誅諸葛恪,峻厚遇之,官至右將軍、無難督,平九官事。綝遇憲薄於峻時,憲怒,與將軍王惇謀殺綝。事泄,綝殺惇,憲服藥死。
◎ 甘露二年丁丑,公元二五七年
春,三月,大梁成侯盧毓卒。
夏,四月,吳主臨正殿,大赦,始親政事。孫綝表奏,多見難問,又科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以上三千餘人,選大將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將之,日於苑中教習,曰:“吾立此軍,欲與之俱長。”又數出中書視大帝時舊事,問左右侍臣曰:“先帝數有特製,今大將軍問事,但令我書可邪?”嘗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蜜中有鼠矢;召問藏吏,藏吏叩頭。吳主曰:“黃門從爾求蜜邪?”吏曰:“向求,實不敢與。”黃門不服。吳主令破鼠矢,矢中燥,因大笑,謂左右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當俱濕;今外濕里燥,此必黃門所為也。”詰之,果服,左右莫不驚悚。
征東大將軍諸葛誕素與夏侯玄、鄧颺等友善,玄等死,王凌、毌丘儉相繼誅滅,誕內不自安,乃傾帑藏振施,曲赦有罪,以收眾心,畜養揚州輕俠數千人以為死士。因吳人慾向徐堨,請十萬眾以守壽春,又求臨淮築城以備吳寇。司馬昭初秉政,長史賈充請遣參佐慰勞四征,且觀其志。昭遣充至淮南,充見誕,論說時事,因曰:“洛中諸賢,皆願禪代,君以為如何?”誕厲聲曰:“卿非賈豫州子乎?世受魏恩,豈可欲以社稷輸人乎!右洛中有難,吾當死之。”充默然。還,言於昭曰:“諸葛誕再在揚州,得士眾心。今召之,必不來,然反疾而禍小;不召,則反遲而禍大;不如召之。”昭從之。甲子,詔以誕為司空,召赴京師。誕得詔書,愈恐,疑揚州刺史樂綝間己,遂殺綝,斂淮南及淮北郡縣屯田口十餘萬官兵,揚州新附勝兵者四五萬人,聚谷足一年食,為閉門自守之計。遣長史吳綱將小子靚至吳,稱臣請救,並請以牙門子弟為質。
吳滕胤、呂據之妻,皆夏口督孫壹之妹也。六月,孫綝使鎮南將軍硃異自虎林將兵襲壹。異至武昌,壹將部曲來奔。乙巳,詔拜壹車騎將軍、交州牧,封吳侯,開府辟召,儀同三司,袞冕赤舄,事從豐厚。
司馬昭奉帝及太后討諸葛誕。吳綱至吳,吳人大喜,使將軍全懌、全端、唐咨、王祚將三萬眾,與文欽同救誕;以誕為左都護、假節、大司徒、驃騎將軍、青州牧,封壽春侯。懌,琮之子;端,其從子也。
六月,甲子,車駕次項,司馬昭督諸軍二十六萬進屯丘頭,以鎮南將軍王基行鎮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與安東將軍陳騫等圍壽春。基始至,圍城未合,文欽、全懌等從城東北因山乘險,得將其眾突入城。昭敕基斂軍堅壁。基累求進討,會吳硃異率三萬人進屯安豐,為文欽外勢,詔基引諸軍轉據北山。基謂諸將曰:“今圍壘轉固,兵馬向集,但當精修守備,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險,使得放縱,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與賊家對敵,當不動如山,若遷移依險,人心搖盪,於勢大損。諸軍並據深溝高壘,眾心皆定,不可傾動,此御兵之要也。”書奏,報聽。於是基等四面合圍,表里再重,塹壘甚峻。文欽等數出犯圍,逆擊,走之。司馬昭又使奮武將軍監青州諸軍事石苞督兗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質等簡銳卒為游軍,以備外寇。泰擊破硃異於陽淵,異走,泰追之,殺傷二千人。
秋,七月,吳大將軍綝大發卒出屯鑊里,復遣硃異帥將軍丁奉、黎斐等五人前解壽春之圍。異留輜重於都陸,進屯黎漿,石苞、州泰又擊破之。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襲都陸,盡焚異資糧,異將餘兵,食葛葉,走歸孫綝。綝使異更死戰,異以士卒乏食,不從綝命。綝怒,九月,己巳,綝斬異於鑊里。辛未,引兵還建業,綝既不能拔出諸葛誕,而喪敗士眾,自戮名將,由是吳人莫不怨之。司馬昭曰:“異不得至壽春,非其罪也,而吳人殺之,欲以謝壽春而堅誕意,使其猶望救耳。今當堅圍,備其越逸,而多方以誤之。”乃縱反間,揚言“吳救方至,大軍乏食,分遣羸疾就谷淮北,勢不能久”。誕等益寬恣食,俄而城中乏糧,外救不至。將軍蔣班、焦彝,皆誕腹心謀主也,言於誕曰:“硃異等以大眾來而不能進,孫綝殺異而歸江東,外以發兵為名,內實坐須成敗。今宜及眾心尚固,士卒思用,並力決死,攻其一面,雖不能盡克,猶有可全者;空坐守死,無為也。”文欽曰:“公今舉十餘萬之眾歸命於吳,而欽與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盡在江表,就孫綝不欲來,主上及其親戚豈肯聽乎!且中國無歲無事,軍民並疲,今守我一年,內變將起,奈何舍此,欲乘危徼幸乎!”班、彝固勸之,欽怒。誕欲殺班、彝,二人懼,十一月,棄誕逾城來降。全懌兄子輝、儀在建業,與其家內爭訟,攜其母將部曲數十家來奔。於是懌與兄子靖及全端弟翩、緝皆將兵在壽春城中,司馬昭用黃門侍郎鍾會策,密為輝、儀作書,使輝、儀所親信齎入城告懌等,說“吳中怒懌等不能拔壽春,欲盡誅諸將家,故逃來歸命”。十二月,懌等率其眾數千人開門出降,城中震懼,不知所為。詔拜懌平東將軍,封臨湘侯;端等封拜各有差。
漢姜維聞魏分關中兵以赴淮南,欲乘虛向秦川,率數萬人出駱谷,至沈嶺。時長城積穀甚多,而守兵少,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司馬望及安西將軍鄧艾進兵據之,以拒維。維壁於芒水,數挑戰,望、艾不應。
是時,維數出兵,蜀人愁苦。中散大夫譙周作《仇國論》以諷之曰:“或問往古能以弱勝強者,其術如何?曰:吾聞之,處大無患者常多慢,處小有憂者常思善;多慢則生亂,思善則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養民,以少取多,勾踐恤眾,以弱斃強,此其術也。或曰:曩者,項強漢弱,相與戰爭,項羽與漢約分鴻溝,各歸息民,張良以為民志既定,則難動也,率兵追羽,終斃項氏。豈必由文王之事乎?曰:當商、周之際,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習所專;深根者難拔,據固者難遷。當此之時,雖漢祖安能杖劍鞭馬而取天下乎!及秦罷侯置守之後,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歲改主,或月易公,鳥驚獸駭,莫知所從,於是豪強並爭,虎裂狼分,疾搏者獲多,遲後者見吞。今我與彼皆傳國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時,實有六國並據之勢,故可為文王,難為漢祖。夫民之疲勞,則騷擾之兆生,上慢下暴,則瓦解之形起。諺曰:‘射幸數跌,不如審發。’是故智者不為小利移目,不為意似改步,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故湯、武之師不再戰而克,誠重民勞而度時審也。如遂極武黷征,土崩勢生,不幸遇難,雖有智者,將不能謀之矣。”
◎ 甘露三年戊寅,公元二五八年
春,正月,文欽謂諸葛誕曰:“蔣班、焦彝謂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懌又率眾逆降,此敵無備之時也,可以戰矣。”誕及唐咨等皆以為然,遂大為攻具,晝夜五六日攻南圍,欲決圍而出。圍上諸軍臨高發石車火箭,逆燒破其攻具,矢石雨下,死傷蔽地,血流盈塹,復不城。城內食轉竭,出降者數萬口。欽欲盡出北方人,省食,與吳人堅守,誕不聽,由是爭恨。欽素與誕有隙,徒以計合,事急愈相疑。欽見誕計事,誕遂殺欽。欽子鴦、虎將兵在小城中,聞欽死,勒兵赴之;眾不為用,遂單走逾城出,自歸於司馬昭。軍吏請誅之,昭曰:“欽之罪不容誅,其子固應就戮;然鴦、虎以窮歸命,且城未拔,殺之是堅其心也。”乃赦鴦、虎,使將數百騎巡城,呼曰:“文欽之子猶不見殺,其餘何懼!”又表鴦、虎皆為將軍,賜爵關內侯。城內皆喜,且日益飢困。司馬昭身自臨圍,見城上持弓者不發,曰:“可攻矣!”乃四面進軍,同時鼓譟登城。二月,乙酉,克之。誕窘急,單馬將其麾下突小城欲出,司馬胡奮部兵擊斬之,夷其三族。誕麾下數百人,皆拱手為列,不降,每斬一人,輒降之,卒不變,以至於盡。吳將於詮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於敵,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陳而死。唐咨、王祚等皆降。吳兵萬眾,器仗山積。
司馬昭初圍壽春,王基、石苞等皆欲急攻之,昭以為“壽春城固而眾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敵,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於孤城之中,天其或者使同就戮,吾當以全策縻之。但堅守三面,若吳賊陸道而來,軍糧必少;吾以游兵輕騎絕其轉輸,可不戰而破也。吳賊破,欽等必成擒矣!”乃命諸軍按甲以守之,卒不煩攻而破。議者又以為“淮南仍為叛逆,吳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縱,宜悉坑之。”昭曰:“古之用兵,全國為上,戮其元惡而已。吳兵就得亡還,適可以示中國之大度耳。”一無所殺,分布三河近郡以安處之。拜唐咨安遠將軍,其餘裨將,鹹假位號,眾皆悅服,其淮南將士吏民為誕所脅略者,皆赦之。聽文鴦兄弟收斂父喪。給其車牛,致葬舊墓。
昭遺王基書曰:“初議者云云,求移者甚眾,時未臨履,亦謂宜然。將軍深算利害,獨秉固志,上違詔命,下拒眾議,終至制敵禽賊,雖古人所述,不是過也。”昭欲遣諸軍輕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釁有滅吳之勢。王基諫曰:“昔諸葛恪乘東關之勝,竭江表之兵以圍新城,城既不拔,而眾死者太半。姜維因洮西之利,輕兵深入,糧餉不繼,軍覆上邽。夫大捷之後,上下輕敵,輕敵則慮難不深。今賊新敗於外,又內患未弭,是其修備設慮之時也。且兵出逾年,人有歸志,今俘馘十萬,罪人斯得,自歷代征伐,未有全兵獨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紹於官渡,自以所獲已多,不復追奔,懼挫威也。”昭乃止,以基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進封東武侯。
習鑿齒曰:君子謂司馬大將軍於是役也,可謂能以德攻矣。夫建業者異道,各有所尚而不能兼併也。故窮武之雄,斃於不仁;存義之國,喪於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虜吳眾,席捲淮浦,俘馘十萬,可謂壯矣。而未及安坐,賞王基之功;種惠吳人,結異類之情;寵鴦葬欽,忘疇昔之隙;不咎誕眾,使揚土懷愧。功高而人樂其成,業廣而敵懷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當之哉!
司馬昭之克壽春,鍾會謀畫居多;昭親待日隆,委以腹心之任,時人比之子房。
漢姜維聞諸葛誕死,退還成都,復拜大將軍。
夏,五月,詔以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食邑八郡,加九錫;昭前後九讓,乃止。
秋,七月,吳主封故齊王奮為章安侯。
八月,以驃騎將軍王昶為司空。
詔以關內侯王祥為三老,鄭小同為五更,帝率群臣幸太學,行養老乞言之禮。小同,玄之孫也。
吳孫綝以吳主親覽政事,多所難問,甚懼;返自鑊里,遂稱疾不朝,使弟威遠將軍據入倉龍門宿衛,武衛將軍恩、偏將軍乾、長水校尉闓分屯諸營,欲以自固。吳主惡之,乃推硃公主死意,全公主懼曰:“我實不知,皆硃據二子熊、損所白。”是時熊為虎林督、損為外部督,吳主皆殺之。損妻,即孫峻妹也。綝諫,不從,由是益懼。
吳主陰與全公主及將軍劉丞謀誅綝。全後父尚為太常、衛將軍,吳主謂尚子黃門侍郎紀曰:“孫綝專勢,輕小於孤。孤前敕之使速上岸,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於硃異,擅殺功臣,不先表聞;築第橋南,不復朝見。此為自在,無復所畏,不可久忍,今規取之。卿父作中軍都督,使密嚴整士馬,孤當自出臨橋,率宿衛虎騎、左右無難一時圍之,作版詔敕綝所領皆解散,不得舉手。正爾,自當得之;卿去,但當使密耳!卿宣詔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曉大事,且綝同堂姊,邂逅漏泄,誤孤非小也!”紀承詔以告尚。尚無遠慮,以語紀母,母使人密語綝。
九月,戊午,綝夜以兵襲尚,執之,遣弟恩殺劉承於蒼龍門外,比明,遂圍宮。吳主大怒,上馬帶建執弓欲出,曰:“孤大皇帝適子,在位已五年,誰敢不從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牽攀止之,不得出,嘆咤不食,罵全後曰:“爾父憒憒,敗我大事!”又遣呼紀,紀曰:“臣父奉詔不謹,負上,無面目復見。”因自殺。綝使光祿勛孟宗告太廟,廢吳主為會稽王。召群臣議曰:“少帝荒病昏亂,不可以處大位,承宗廟,已告先帝廢之。諸君若有不同者,下異議。”皆震怖,曰:“唯將軍令!”綝遣中書郎李崇奪吳主璽綬,以吳主罪班告遠近。尚書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殺之。典國施正勸綝迎立琅邪王休,綝從之。己未,綝使宗正楷與中書郎董朝迎琅邪王於會稽。遣將軍孫耽送會稽王亮之國,亮時年十六。徙全尚於零陵,尋追殺之,遷全公主於豫章。
冬,十月,戊午,琅邪王行至曲阿,有老公遮王叩頭曰:“事久變生,天下喁喁,願陛下速行!”王善之。是日,進及布塞亭。孫綝以琅邪王未至,欲入居富中,召百官會議,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選曹郎虞汜曰:“明公為國伊、周,處將相之任,擅廢立之威,將上安宗廟,下惠百姓,大小踴躍,自以伊、霍復見。今迎王未至而始入宮,如是,群下搖盪,眾聽疑惑,非所以永終忠孝,揚名後世也。”綝不懌而止。汜,翻之子也。
綝命弟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輿法駕迎琅邪王於永昌亭。築宮,以武帳為便殿,設御坐。己卯,王至便殿,止東廂。孫恩奉上璽符,王三讓,乃受。群臣以次奉引,王就乘輿,百官陪位。綝以兵千人迎於半野,拜於道側;王下車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永安。孫綝稱“草莽臣”,詣闕上書,上印綬、節鉞,求避賢路。吳主引見慰諭,下詔以綝為丞相、荊州牧,增邑五縣;以恩為御史大夫、衛將軍、中軍督,封縣侯。孫據、乾、闓皆拜將軍,封侯。又以長水校尉張布為輔義將軍,封永康侯。
先是,丹楊太守李衡數以事侵琅邪王,其妻習氏諫之,衡不聽。琅邪王上書乞徙他郡,詔徙會稽。及琅邪王即位,李衡憂懼,謂妻曰:“不用卿言,以至於此。吾欲奔魏,何如?”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過重,既數作無禮,而復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歸,何面目見中國人乎!”衡曰:“計何所出?”妻曰:“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可自囚詣獄,表列前失,顯求受罪。如此,乃當逆見優饒,非但直活而已。”衡從之。吳主詔曰:“丹楊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敗。夫射鉤、斬祛,在君為君,其遣衡還郡,勿令自疑。”又如威遠將軍,授以棨戟。
己丑,吳主封故南陽王和子皓為烏程侯。
群臣奏立皇后、太子,吳主曰:“朕以寡德,奉承洪業,蒞事日淺,恩澤未敷,后妃之號,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固請,吳主不許。
孫綝奉牛酒詣吳主,吳主不受,齎詣左將軍張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廢少主時,多勸吾自為之者。吾以陛下賢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禮見拒,是與凡臣無異,當復改圖耳。”布以告吳主,吳主銜之,恐其有變,數加賞賜。戊戌,吳主詔曰:“大將軍掌中外諸軍事,事統煩多,其加衛將軍、御史大夫恩侍中,與大將軍分省諸事。”或有告綝懷怨悔上,欲圖反者,吳主執以付綝綝殺之,由是益懼,因孟宗求出屯武昌;吳主許之。綝盡敕所督中營精兵萬餘人,皆令裝載,又取武庫兵器,吳主鹹令給與。綝求中書兩郎典知荊州諸軍事,主者奏中書不應外出,吳主特聽之。其所請求,一無違者。
將軍魏邈說吳主曰:“綝居外,必有變。”武衛士施朔又告綝謀反。吳主將討綝,密問輔義將軍張布,布曰:“左將軍丁奉,雖不能吏書,而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吳主召奉告之,且問以計畫。奉曰:“丞相兄弟支黨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臘會有陛兵以誅之。”吳主從之。
十二月,丁卯,建業中謠言明會有變,綝聞之,不悅。夜,大風,髮屋揚沙,綝益懼。戊辰,臘會,綝稱疾不至;吳主強起之,使者十餘輩,綝不得已,將入,眾止焉。綝曰:“國家屢有命,不可辭。可豫整兵,令府內起火,因是可得速還。”遂入,尋而火起,綝求出,吳主曰:“外兵自多,不足煩丞相也。”綝起離席,奉、布目左右縛之。綝叩頭曰:“願徙交州。”吳主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呂據於交州乎!”綝復曰:“願沒為官奴。”吳主曰:“卿何不以胤、據為奴乎!”遂斬之。以綝首令其眾曰:“諸與綝同謀者,皆赦之。”放仗者五千人。孫闓乘船欲降北,追殺之。夷綝三族,發孫峻棺,取其印綬,斫其木而埋之。
己巳,吳主以張布為中軍督。改葬諸葛恪、滕胤、呂據等,其罹恪等事遠徒者,一切召還。朝臣有乞為諸葛恪立碑者,吳主詔曰:“盛夏出軍,士卒傷損,無尺寸之功,不可謂能;受託孤之任,死於豎子之手,不可謂智。”遂寢。
初,漢昭烈留魏延鎮漢中,皆實兵諸圍以御外敵,敵若來攻,使不得入。及興勢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此制。及姜維用事,建議以為“錯守諸圍,適可禦敵,不獲大利。不若使聞敵至,諸圍皆斂兵聚谷,退就漢、樂二城,聽敵入平,重關頭鎮守以捍之,令游軍旁出以伺其虛。敵攻關不克,野無散谷,千里運糧,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後諸城並出,與游軍併力搏之,此殄敵之術也。”於是漢主令督漢中胡濟卻住漢壽,監軍王含守樂城,護軍蔣斌守漢城。
◎ 甘露四年己卯,公元二五九年
春,正月,黃龍二見寧陵井中。先是,頓丘、冠軍、陽夏進中屢有龍見,群臣以為吉祥,帝曰:“龍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數屈於井,非嘉兆也。”作《潛龍詩》以自諷,司馬昭見而惡之。
夏,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卒。
漢主封其子諶為北地王,恂為新興王,虔為上黨王。尚書令陳祗以巧佞有寵於漢主,姜維雖位在祗上,而多率眾在外,希親朝政,權任不及祗。秋,八月,丙子,祗卒;漢主以僕射義陽董厥為尚書令,尚書諸葛瞻為僕射。
冬,十一月,車騎將軍孫壹為婢所殺。
是歲,以王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元皇帝上
◎ 景元元年庚辰,公元二六零年
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詔有司率遵前命,復進大將軍昭位相國,封晉公,加九錫。
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五月,己丑,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王經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在其門,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詳。”帝乃出懷中黃素詔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懼,況不必死邪!”於是入白太后。沈、業奔走告昭,呼經欲與俱,經不從。帝遂拔劍升輦,率殿中宿衛蒼頭官僮鼓譟而出。昭弟屯騎校尉亻由遇帝於東止車門,左右呵之,亻由眾奔走。中護軍賈充自外入,逆與帝戰於南闕下,帝自用劍。眾欲退,騎督成亻卒弟太子舍人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司馬公畜養汝等,正為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抽戈前刺帝,殞於車下。昭聞之,大驚,自投於地。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甚哀,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
昭入殿中,召群臣會議。尚書左僕射陳泰不至,昭使其舅尚書荀顗召之,泰曰:“世之論者以泰方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內外鹹共逼之,乃入,見昭,悲慟。昭亦對之泣曰:“玄伯,卿何以處我?”泰曰:“獨有斬賈充,少可以謝天下耳。”昭久之曰:“卿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進於此,不知其次。”昭乃不復更言。顗,彧之子也。
太后下令,罪狀高貴鄉公,廢為庶人,葬以民禮。收王經及其家屬付廷尉。經謝其母,母顏色不變,笑而應曰:“人誰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並命,何恨之有!”及就誅,故吏向雄哭,哀動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庚寅,太傅孚等上言,請以王禮葬高貴鄉公,太后許之。使中護軍司馬炎迎燕王宇之子常道鄉公璜於鄴,以為明帝嗣。炎,昭之子也。
辛卿,群公奏太后自今令書皆稱詔制。
癸卿,司馬昭固讓相國、晉公、九錫之命,太后詔許之。
戊申,昭上言:“成濟兄弟大逆不道。”夷其族。
六月,癸丑,太后詔常道鄉公更名奐。甲寅,常道鄉公入洛陽,是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大赦,改元。
丙辰,詔進司馬昭爵位九錫如前,昭固讓,乃止。
癸亥,以尚書左僕射王觀為司空。
吳都尉嚴密建議作浦里塘,群臣皆以為難;唯衛將軍陳留濮陽興以為可成,遂會諸軍民就作,功費不可勝數,士卒多死亡,民大愁怨。
會稽郡謠言王亮當還為天子,而亮宮人告亮使巫禱祠,有惡言,有司以聞。吳主黜亮為候官侯,遣之國;亮自殺,衛送者皆伏罪。冬,十月,陽鄉肅侯王觀卒。
十一月,詔尊燕王,待以殊禮。
十二月,甲午,以司隸校尉王祥為司空。
尚書王沈為豫州刺史。初到,下教敕屬城及士民曰:“若有能陳長吏可否,說百姓所患者,給谷五百斛。若說刺史得失、朝政寬猛者,給谷千斛。”主簿陳廞、褚入白曰:“教旨思聞苦言,示以勸賞。竊恐拘介之士或憚賞而不言,貪昧之人將慕利而妄舉。苛不合宜,賞不虛行,則遠聽者未知當否之所在,徒見言之不用,謂設而不行。愚以告下之事可小須後。”沈又教曰:“夫興益於上,受分於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褚復白曰:“堯、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諫者,以其款誠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熱之質自明者,以其有實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則諤諤之言將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並周公,實不可以同冰炭,是懸重賞,忠諫之言未可致也。”沈乃止。
◎ 景元二年辛巳,公元二六一年
春,三月,襄陽太守胡烈表言:“吳將鄧由、李光等十八屯同謀歸化,遣使送質任,欲令郡兵臨江迎拔。”詔王基部分諸軍徑造沮水以迎之。“若由等如期到者,便當因此震盪江表。”基馳驛遺司馬昭書,說由等可疑之狀,“且當清澄,未宜便舉重兵深入應之。”又曰:“夷陵東西道皆險狹,竹木叢蔚,卒有要害,弩馬不陳。今者筋角濡弱,水潦方降,廢盛農之務,徼難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姜維之趣上圭阝,文欽之據壽春,皆深入求利,以取覆沒,此近事之鑑戒也。嘉平已來,累有內難,當今之宜,當務鎮安社稷,撫寧上下,力農務本,懷柔百姓,未宜動眾以求外利也。”昭累得基書,意狐疑,敕諸軍已上道者,且權停住所在,須候節度。基復遺昭書曰:“昔漢祖納酈生之說,欲封六國,寤張良之謀而趣銷印。基謀慮淺短,誠不及留侯,亦懼襄陽有食其之謬。”昭於是罷兵,報基書曰:“凡處事者多曲相從順,鮮能確然共盡理實,誠感忠愛,每見規示,輒依來旨,已罷軍嚴。”既而由等果不降。烈,奮之弟也。
秋,八月,甲寅,復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不受。
冬,十月,漢主以董厥為輔國大將軍,諸葛瞻為都護、衛將軍,共平尚書事,以侍中樊建為尚書令。時中常侍黃皓用事,厥、瞻皆不能矯正,士大夫多附之,唯建不與皓往來。秘書令郤正久在內職,與皓比屋,周鏇三十餘年,澹然自守,以書自娛,既不為皓所愛,亦不為皓所憎,故官不過六百石,而亦不罹其禍。漢主弟甘陵王永憎皓,皓譖之,使十年不得朝見。吳主使五官中郎將薛珝聘於漢,及還,吳主問漢政得失,對曰:“主暗而不知其過,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皆菜色。臣聞燕雀處堂,子母相樂,自以為至安也,突決棟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禍之將及,其是之謂乎!”珝,綜之子也。
是歲,鮮卑索頭部大人拓跋力微,始遣其子沙漠汗入貢,因留為質。力微之先世居北荒,不交南夏。至可汗毛,始強大,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後五世至可汗推寅,南遷大澤。又七世至可汗鄰,使其兄弟七人及族人乙旃氏、車惃氏分統部眾為十族。鄰老,以位授其子詰汾,使南遷,遂居匈奴故地。詰汾卒,力微立,復徙居定襄之盛樂,部眾浸盛,諸部皆畏服之。
段譯
高貴鄉公下甘露元年(丙子、256)魏紀九魏高貴鄉公甘露元年(丙子,公元256年)
[1]春,正月,漢姜維進位大將軍。
[1]春季,正月,蜀漢姜維升任為大將軍。
[2]二月,丙辰,帝宴群臣於太極東堂,與諸儒論夏少康、漢高祖優劣,以少康為優。
[2]二月,丙辰(初九),魏帝在太極東堂宴請群臣,與各位儒生討論夏少康和漢高祖的優劣,魏帝認為少康優於漢高祖。
[3]夏,四月,賜大將軍昭袞冕之服,赤舄副焉。
[3]夏季,四月,庚戌(初四),賜給大將軍司馬昭繡龍的禮服和冠冕,另加一雙帝王穿用的赤色木底靴。
[4]丙辰,帝幸太學,與諸儒論《書》、《易》及《禮》,諸儒莫能及。帝嘗與中護軍司馬望、侍中王沈、散騎常侍裴秀、黃門侍郎鍾會等講宴於東堂,並屬文論,特加禮異,謂秀為儒林丈人,沈為文籍先生。帝性急,請召欲速,以望職在外,特給追鋒車、虎賁五人,每有集會,輒賓士而至。秀,潛之子也。
[4]丙辰(初十),魏帝到太學去,與各位儒生討論《書》、《易》和《禮》,各位儒生都自愧不如。魏帝曾與中護軍司馬望、侍中王沈、散騎常侍裴秀、黃門侍郎鍾會等人在東堂飲宴講論學術,並作文論,對他們特別加以禮遇,並稱裴秀是儒林丈人,王沈是文籍先生。魏帝性急,請人前來就希望快點到達,因為司馬望在宮外任職,就特地賜給他一輛追鋒車和勇士五人,每當有集會,就賓士而至。裴秀是裴潛之子。
[5]六月,丙午,改元。
[5]六月,丙午(初一),改年號為甘露。
[6]姜維在鍾提,議者多以為維力已竭,未能更出。安西將軍鄧艾曰:“洮西之敗,非小失也,士卒凋殘,倉廩空虛,百姓流離。今以策言之,彼有乘勝之勢,我有虛弱之實,一也。彼上下相習,五兵犀利,我將易兵新,器仗未復,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陸軍,勞逸不同,三也。狄道、隴西、南安、祁山各當有守,彼專為一,我分為四,四也。從南安、隴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麥千頃,為之外倉。賊有黠計,其來必矣。”
[6]姜維在鍾提,人們議論多認為他兵力已經衰竭,不能再次出征。但安西將軍鄧艾說:“我們在洮西的失敗,並不是小的損失,士卒傷殘嚴重,十分衰弱,糧食倉庫也已經空虛,百姓們流離失所。如今從謀略方面說,他們有乘勝進軍的實力,而我們的現狀卻虛弱不堪,這是一。他們官兵上下相互熟習,兵器齊備而犀利,而我們更換了將領,更新了士兵,兵器也不完備,這是二。他們是坐船行進,而我們是陸地行軍,勞逸不同,這是三。狄道、隴西、南安、祁山各地都應當有人守衛,他們是專門進攻一處,而我們卻分守四方,這是四。他們從南安、隴西進軍可以就地食用羌人的糧食,如果向祁山進軍,那裡成熟的麥子有千頃之多,足以成為他們的外部糧倉,這是五。敵人素來狡黠善於算計,他們來進攻是必然的。”
秋,七月,姜維復率眾出祁山,聞鄧艾已有備,乃回,從董亭趣南安;艾據武城山以拒之。維與艾爭險不克,其夜,渡渭東行,緣山趣上,艾與戰於段谷,大破之。以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維與其鎮西大將軍胡濟期會上,濟失期不至,故敗,士卒星散,死者甚眾,蜀人由是怨維。維上書謝,求自貶黜,乃以衛將軍行大將軍事。
秋季,七月,姜維再次率兵出祁山,聽說鄧艾已有防備,就撤兵返回,從董亭奔向南安;鄧艾據守武城山來抵抗姜維。姜維與鄧艾爭奪險要之地未能成功,當天夜裡,他渡過渭水向東而行,沿山奔向上,鄧艾又與姜維在段谷交戰,把姜維打得大敗。魏國任命鄧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姜維與蜀漢的鎮西大將軍胡濟約定在上會合,胡濟誤期未能到達,因此姜維失敗了,士兵們四散奔逃,傷亡慘重,蜀人因此而埋怨姜維。姜維上書謝罪,自求貶職,蜀漢就讓他改衛將軍代行大將軍的職權。
[7]八月,庚午,詔司馬昭加號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黃鉞。癸酉,以太尉司馬孚為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為太尉。
[7]八月,庚午(二十六日),詔令司馬昭加大都督封號,奏事可以不稱名,出師持黃鉞。癸酉(二十九日),任命太尉司馬孚為太傅。九月,任命司徒高柔為太尉。
[8]文欽說吳人以伐魏之利,孫峻使欽與驃騎將軍呂據及車騎將軍劉纂、鎮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圖青、徐。峻餞之於石頭,遇暴疾,以後事付從父弟偏將軍。丁亥,峻卒。吳人以為侍中、武衛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召呂據等還。
[8]文欽向吳人遊說討伐魏國之利,孫峻派文欽與驃騎將軍呂據以及車騎將軍劉纂、鎮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咨等人從江都進入淮水、泗水,以圖攻取青州、徐州。孫峻在石頭城為他們餞別,突然得了暴病,就把後事託付給叔父偏將軍孫。丁亥(十四日),孫峻去世。吳人任命孫為侍中、武衛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又召呂據等人返回。
[9]己丑,吳大司馬呂岱卒,年九十六。始,岱親近吳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賜巾,與共言論,後遂薦拔,官至侍御史。原性忠壯,好直言,岱時有得失,原輒諫爭,又公論之;人或以告岱,岱嘆曰:“是我所以貴德淵者也!”及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徐德淵,呂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復於何聞過!”談者美之。
[9]己丑(十六日),吳國大司馬呂岱去世,終年九十六歲。起初,呂岱親近吳郡人徐原,徐原慷慨大方而有才志,呂岱知道他能夠取得成就,就賜與他巾幘、單衣等庶人穿戴的禮服,並與他一起交談,後來就推薦提拔他,官至侍御史。徐原性情忠厚豪放,喜好直言,呂岱有時出現失誤,徐原就直言進諫爭辯,又公然在眾人之中議論;有人告訴了呂岱,呂岱感嘆地說:“這是我所以看重徐原的原因。”徐原死時,呂岱哭得十分哀痛,說:“徐原啊,我的好友,如今你不幸而去,我又從何處聽人指出我的錯誤?”談論的人十分讚美這件事。
[10]呂據聞孫代孫峻輔政,大怒,與諸督將連名共表薦滕胤為丞相;更以胤為大司馬,代呂岱駐武昌。據引兵還,使人報胤,欲共廢。冬,十月,遣從兄憲將兵逆據於江都,使中使敕文欽、劉纂、唐咨等共擊取據,又遣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告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禍及,因留融、晏勒兵自衛,召典軍楊崇、將軍孫咨告以為亂,迫融等使有書難,不聽,表言胤反,許將軍劉丞以封爵,使率兵騎攻圍胤。胤又劫融等使詐為詔發兵,融等不從,皆殺之。或勸胤引兵至蒼龍門,將士見公出,必委就公。時夜已半,胤恃與據期,又難舉兵向宮,乃約令部曲,說呂侯兵已在近道,故皆為胤盡死,無離散者。胤顏色不變,談笑如常。時大風,比曉,據不至,兵大會,遂殺胤及將士數十人,夷胤三族。己酉,大赦,改元太平。或勸呂據奔魏者,據曰:“吾恥為叛臣。”遂自殺。
[10]呂據聽說孫代替孫峻輔佐朝政,勃然大怒,就與諸位都督、將領連名共同上表推薦滕胤為丞相;孫改任滕胤為大司馬,代替呂岱駐守武昌。呂據領兵返回,使人報告滕胤,想共同廢掉孫。冬季,十月,丁未(初四),孫派遣堂兄孫憲率兵在江都迎住呂據,讓中使下令文欽、劉纂、唐咨等人共同擊殺呂據,又派遣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去告訴滕胤,讓他迅速離開都城前往武昌。滕胤自認為災禍已經來臨,就拘留了華融、丁晏整兵自衛,招來典軍楊崇、將軍孫咨,告訴他們孫要作亂,並迫使華融等人寫書信責難孫。孫不聽,上表說滕胤要造反,又許願給將軍劉丞封爵,讓他率兵馬去圍攻滕胤。滕胤又劫持華融等人讓他假作詔書發兵起事,華融等人不從,滕胤把他們都殺了。有人勸滕胤領兵到蒼龍門,認為將士們見他出來,必定棄孫而跟從他。當時已經過了半夜,滕胤仗著與呂據有約,又難以向宮中發兵,就勒令部曲不得散亂,並說呂據的軍隊已經在附近的路上,因此手下兵士都為滕胤盡死守護,沒有一個離散的。滕胤臉不變色,談笑如常。當時颳起了大風,到了拂曉,呂據仍沒到來,而孫的兵大舉進攻,結果殺了滕胤及他手下將士數十人,並誅滅滕胤三族。己酉(初六),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平。有人勸呂據投奔魏國,呂據說:“我恥為叛臣。”於是就自殺而死。
[11]以司空鄭沖為司徒,左僕射盧毓為司空。毓固讓驃騎將軍王昶、光祿
大夫王觀、司隸校尉琅邪王祥,詔不許。
[11]任命司空鄭沖為司徒,左僕射盧毓為司空。盧毓堅決辭讓並推薦驃騎將軍王昶、光祿大夫王觀、司隸校尉琅邪人王祥,但詔令不準。
祥性至孝,繼母朱氏遇之無道,祥愈恭謹。朱氏子覽,年數歲,每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俱往。及長,娶妻,母虐使祥妻,覽妻亦趨而共之,母患之,為之少止。祥漸有時譽,母深疾之,密使鴆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爭而不與,母遽奪反之。自後,母賜祥饌,鑒輒先嘗,母懼覽致斃,遂止。漢末遭亂,祥隱居三十餘年,不應州郡之命,母終,毀瘁,杖而後起。徐州刺史呂虔檄為別駕,委以州事,州界清靜,政化大行,時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實賴王祥;邦國不空,別駕之功!”
王祥生性大孝,繼母朱氏對他很不好,但王祥對她更加恭敬。朱氏的親兒子王覽,那年才幾歲,見到王祥被鞭打,就哭泣著抱住母親讓她不要打;母親讓王祥乾力不能及的苦差事,王覽就與王祥一同去。長大後,都娶了妻子,母親又暴虐地役使王祥之妻,王覽之妻也趕快跑去一起乾,母親心有顧忌,懲罰就少了一些。王祥逐漸有了一些聲譽,母親深深地忌恨他,就暗地裡在酒里下毒想要毒死王祥。王覽知道了此事,就跑過去搶酒,王祥爭執著不給他,母親卻突然奪過去倒掉了。從此後,母親每次給王祥什麼吃的東西,王覽總要先嘗一嘗,母親害怕王覽死掉,於是就不再下毒了。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王祥就隱居了三十多年,不應州郡的徵召,母親去世,他哀痛得身心交瘁,拄著拐杖才能站起來。徐州刺史呂虔寫信來召他擔任別駕,委任他管理州中事務,結果州界境內平靜安定,政事教化順利推行,當時的人歌唱道:“海沂之康,實賴王祥;邦國不空,別駕之功。”
[12]十一月,吳孫遷大將軍。負貴倨傲,多行無禮。峻從弟憲嘗與誅諸葛恪,峻厚遇之,官至右將軍、無難督,平九官事。遇憲薄於峻時,憲怒,與將軍王謀殺,事泄,殺,憲服藥死。
[12]十一月,吳國孫升任大將軍。孫自負高貴倨傲不群,幹了很多無禮之事。孫峻的堂弟孫憲曾參與誅殺諸葛恪之事,所以孫峻給他非常厚重的待遇,官至右將軍、無難督,平九官事。孫對待孫憲不如孫峻對他那么優厚,孫憲十分惱怒,就與將軍王密謀殺掉孫,事情敗露,孫殺掉王,孫憲則服毒自殺。
二年(丁丑、257)
二年(丁丑,公元257年)
[1]春,三月,大梁成侯盧毓卒。
[1]春季,三月,大梁成侯盧毓去世。
[2]夏,四月,吳主臨正殿,大赦,始親政事。孫表奏,多見難問,又科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以上三千餘人,選大將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將之,日於苑中教習,曰:“吾立此軍,欲與之俱長。”又數出中書視大帝時舊事,問左右侍臣曰:“先帝數有特製,今大將軍問事,但令我書可邪?”嘗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蜜中有鼠矢;召問藏吏,藏吏叩頭。吳主曰:“黃門從爾求蜜邪?”吏曰:“向求,實不敢與。”黃門不服。吳主令破鼠矢,矢中燥,因大笑謂左右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當俱濕;今外濕里燥,此必黃門所為也。”詰之,果服;左右莫不驚悚。
[2]夏季,四月,吳王親臨正殿,實行大赦,開始親自執政。孫的上表奏章,多次受到他的質問,又選兵士子弟十八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三千多人,選大將子弟中勇武有力的,讓他們領兵,每天都在苑囿中練兵習武,他說:“我建立這支軍隊,是想和他們一起成長。”他還多次拿出府藏書冊閱覽先帝時的舊事,問左右侍臣說:“先帝常常親自書寫詔書,而如今大將軍奏事,為什麼只讓我簽字認可呢?”他要生吃酸梅,讓黃門到庫里去取蜂蜜,蜜中有鼠屎;就召來守庫官詢問,守庫官叩頭謝罪。吳王說:“黃門從你那兒要過蜂蜜嗎?”守庫官說:“以前曾要過,我沒敢給他。”黃門不服。吳王讓人破開鼠屎,屎中是乾燥的,於是他大笑著對左右說:“如果鼠屎事先就在蜜中,那么里外都應是濕的,現在外面濕而裡面乾燥,這必定是黃門放進去的。”詰問黃門,他果然服了罪。左右之人都很震驚恐懼。
[3]征東大將軍諸葛誕素與夏侯玄、鄧等友善,玄等死,王凌、丘儉相繼誅滅,誕內不自安,乃傾帑藏振施,曲赦有罪以收眾心,畜養揚州輕俠數千人以為死士。因吳人慾向徐,請十萬眾以守壽春,又求臨淮築城以備吳寇。司馬昭初秉政,長史賈充請遣參佐慰勞四征,且觀其志。昭遣充至淮南,充見誕,論說時事,因曰:“洛中諸賢,皆願禪代,君以為如何?”誕厲聲曰:“卿非賈豫州子乎?世受魏恩,豈可欲以社稷輸人乎!若洛中有難,吾當死之。”充默然;還,言於昭曰:“諸葛誕再在揚州,得士眾心。今召之,必不來,然反疾而禍小;不召,則反遲而禍大,不如召之。”昭從之。甲子,詔以誕為司空,召赴京師。誕得詔書,愈恐,疑揚州刺史樂間己,遂殺,斂淮南及淮北郡縣屯田口十餘萬官兵,揚州新附勝兵者四五萬人,聚谷足一年食,為閉門自守之計。遣長史吳綱將少子靚至吳,稱臣請救,並請以牙門子弟為質。
[3]征東大將軍諸葛誕平時與夏侯玄、鄧等人關係親密,夏侯玄等人死了,王凌、丘儉等也相繼被誅殺,諸葛誕內心很不安,於是就儘量拿出官府庫中的財物廣泛地賑濟施捨,又屈法赦免那些有罪之人以收買眾人之心,還蓄養了揚州的輕捷俠客數千人當做護衛自己的敢死隊。因為吳國人想要攻打徐,諸葛誕就請求率十萬兵眾去守衛壽春,又要求濱臨淮水建築一座城以防備吳人進犯。司馬昭剛剛執掌朝政,長史賈充建議派遣部下去慰勞征東、征南、征西、征北四將軍,並觀察他們的志趣、動向。司馬昭派賈充到了淮南,賈充見到諸葛誕,一起談論時事,賈充說道:“洛中的諸位賢達之人,都希望實行禪讓,您認為如何?”諸葛誕嚴厲地說:“你不是賈豫州的兒子嗎?你家世代受到魏國的恩惠,怎能想把國家轉送他人?如果洛中發生危難,我願為國家而死。”賈充默然無語。回來之後,賈充對司馬昭說:“諸葛誕再次到揚州後,深得士眾之心。如今召他來,他必然不來,還會反叛,但早反叛禍害不大;如果不召他來,那么晚反叛禍害就大了,因此不如召他來。”司馬昭採納了這個意見。甲子(二十四日),詔令任命諸葛誕為司空,並召他往赴京師。諸葛誕得到詔書,更加恐懼,懷疑是揚州刺史樂離間自己,於是就殺掉樂,聚集了在淮南及淮北郡縣屯田的十餘萬官兵和揚州地區新招募的身強力壯的兵士四五萬人,又聚集了足夠食用一年的糧食,作了閉門自守的長期準備。又派遣長史吳綱帶著他的小兒子諸葛靚到吳國,向吳王稱臣請求救援,並請求再讓部下將士的子弟當做人質。
[4]吳滕胤、呂據之妻,皆夏口督孫壹之妹也。六月,孫使鎮南將軍朱異自虎林將兵襲壹。異至武昌,壹將部曲來奔。乙巳,詔拜壹車騎將軍、交州牧,封吳侯,開府辟召,儀同三司,袞冕赤舄,事從豐厚。
[4]吳國滕胤和呂據之妻,都是夏口督孫壹的妹妹。六月,孫派鎮南將軍朱異從虎林領兵去襲擊孫壹。朱異到武昌時,孫壹率領部曲前來投奔。乙巳(初六),朝廷下詔任命孫壹為車騎將軍、交州牧,封為吳侯,開建府署徵召僚屬,儀同三司,又賜給帝王服用的全套服飾,各種事情都給予豐厚待遇。
[5]司馬昭奉帝及太后討諸葛誕。
[5]司馬昭侍奉魏帝和太后共同去討伐諸葛誕。
吳綱至吳,吳人大喜,使將軍全懌、全端、唐咨、王祚將三萬眾,與文欽同救誕;以誕為左都護,假節、大司徒、驃騎將軍、青州牧,封壽春侯。懌,琮之子;端,其從子也。
吳綱到了吳國,吳人大喜,派將軍全懌、全端、唐咨、王祚等人領兵三萬人,與文欽一起去救援諸葛誕;任命諸葛誕為左都護,持符節、大司徒、驃騎將軍、青州牧,並封為壽春侯。全懌是全琮之子,全端是全琮之侄。
六月,甲子,車駕次項,司馬昭督諸軍二十六萬進屯丘頭,以鎮南將軍王基行鎮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與安東將軍陳騫等圍壽春。基始至,圍城未合,文欽、全懌等從城東北,因山乘險,得將其眾突入城。昭敕基斂軍堅壁。基累求進討,會吳朱異率三萬人進屯安豐,為文欽外勢,詔基引諸軍轉據北山。基謂諸將曰:“今圍壘轉固,兵馬向集,但當精修守備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險,使得放縱,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與賊家對敵,當不動如山,若遷移依險,人心搖盪,於勢大損。諸軍並據深溝高壘,眾心皆定,不可傾動,此御兵之要也。”書奏,報聽。於是基等四面合圍,表里再重,塹壘甚峻。文欽等數出犯圍,逆擊,走之。司馬昭又使奮武將軍監青州諸軍事石苞督兗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質簡銳卒為游軍,以備外寇。泰擊破朱異與陽淵,異走,泰追之,殺傷二千人。
六月,甲子(二十五日),魏帝車駕到達項縣,司馬昭率諸軍二十六萬人進駐丘頭。讓鎮南將軍王基為行鎮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並與安東將軍陳騫等人圍攻壽春。王基剛到壽春,包圍圈還未形成時,文欽、全懌等人從城東北憑藉險要的山勢,才得以率領軍隊突入城中。司馬昭命令王基聚攏軍隊堅守壁壘不與敵人交戰。王基屢次要求進攻,恰好吳國的朱異率領三萬人進駐安豐,成為文欽的外部接應勢力,詔令王基率領諸軍轉移占據北山。王基對諸將說:“如今包圍的營壘已經堅固了,兵馬也近於集中,此時只應精心整治守備力量以等待敵人突圍逃跑,但是卻命令我們轉移兵力把守險要之地,使城內敵人得以放縱,如果這樣做,即使有聰明之人,也不能很好地處理以後的戰事!”於是就堅持有利的做法繼續包圍壽春,同時又上疏說:“如今與敵人對峙,我們就像山那樣巋然不動,如果轉移部隊依據險要,人心就會動盪不安,對於形勢有很大損害。各軍都已據守深溝高壘的營盤,眾心都已穩定,不可再加以動搖,這是治軍的要領。”上奏章之後,回報說同意王基的意見。於是王基等人四面合圍,形成里外兩層包圍圈,深溝高壘的防禦工事非常堅固。文欽等人多次出城企圖突破包圍,都受到迎面還擊而逃回。司馬昭又派奮武將軍監青州諸軍事石苞統領兗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質的輕裝精銳士卒作為遊動軍隊,以防備外面的敵兵。州泰在陽淵擊敗了朱異,朱異逃走,州泰在後面追趕,殺傷了敵兵二千人。
秋,七月,吳大將軍大發兵出屯鑊里,復遣朱異帥將軍丁奉、黎斐等五人前解壽春之圍。異留輜重於都陸,進屯黎漿,石苞、州泰又擊破之。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襲都陸,盡焚異資糧,異將余兵食葛葉,走歸孫;使異更死戰,異以士卒乏食,不從命。怒,九月,己巳,斬異於鑊里。辛未,引兵還建業。既不能拔出諸葛誕,而喪敗士眾,自戮名將,由是吳人莫不怨之。
秋季,七月,吳國大將軍孫出動眾多兵力駐紮在鑊里,又派朱異率將軍丁奉、黎斐等五人前去解壽春之圍。朱異把輜重糧草留在都陸,進駐黎漿,石苞、州泰又擊敗了他。太山太守胡烈率奇兵五千人偷襲了都陸,全部焚毀了朱異的物資糧草,朱異率領剩餘兵力吃著葛葉,逃歸孫處;孫讓朱異再次拚死出戰,朱異以士卒缺乏糧食為由,不服從孫的命令。孫大怒,九月,己巳(初一),孫在鑊里殺了朱異。辛未(初三),領兵回到建業。孫既不能救出諸葛誕,而且又傷亡了大量士卒,還殺戮自己的名將,因此吳人沒有不怨恨他的。
司馬昭曰:“異不得至壽春,而吳人殺之,非其罪也,欲以謝壽春而堅誕意,使其猶望救耳。今當堅圍,備其越逸,而多方以誤之。”乃縱反間,揚言“吳救方至,大軍乏食,分遣羸疾就谷淮北,勢不能從。”誕等益寬恣食,俄而城中乏糧,外救不至。將軍蔣班、焦彝,皆誕腹心謀主也,言於誕曰:“朱異等以大眾來而不能進,孫殺異而歸江東,外以發兵為名,內實坐須成敗。今宜及從心尚固,士卒思用,並力決死,攻其一面,雖不能盡克,猶有可全者,空坐守死,無為也。”文欽曰:“公今舉十餘萬之眾歸命於吳,而欽與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在江表,就孫不欲來,主上及其親戚豈肯聽乎!且中國無歲無事,軍民並疲,今守我一年,內變將起,奈何舍此,欲乘危徼幸乎!”班、彝固勸之,欽怒。誕欲殺班、彝,二人懼,十一月,棄誕逾城來降。全懌兄子輝、儀在建業,與其家內爭訟,攜其母將部曲數十家來奔。於是懌與兄子靖及全端弟翩、緝皆將兵在壽春城中,司馬昭用黃門侍郎鍾會策,密為輝、儀作書,使輝、儀所親信齎入城告懌等,說“吳中怒懌等不能拔壽春,欲盡誅諸將家,故逃來歸命。”十二月,懌等帥其眾數千人開門出降,城中震懼,不知所為。詔拜懌平東將軍,封臨汀侯,端等封拜各有差。
司馬昭說:“朱異不能到達壽春,不是他的罪過,但吳人卻殺了他,這是想以此來安撫壽春的將士而堅定諸葛誕守城的意志,讓他仍然盼望著救兵。如今應加強包圍,防備他們突圍逃跑,而且要想方設法使他們判斷失誤。”於是到處放風行反間之計,揚言說:“吳國救兵就要到了,魏國的大軍缺乏糧食,要分散派遣病弱的士卒到淮北去吃那裡的糧食,看形勢圍攻不會太久了。”諸葛誕等人更加放寬心任意吃糧,沒過多久城中糧食告乏,而外邊的救兵仍然未到。將軍蔣班、焦彝,都是諸葛誕的心腹主謀之人,此時對諸葛誕說:“朱異等人率眾多兵力前來而不能進城,孫殺掉朱異而回到江東,表面上是以發救兵為名,內里實際上是要坐等成敗。如今應趁眾人之心還能穩定,士卒願意效力,集中力量拚死命攻其一面,儘管不能獲全勝,仍有可能保全部隊實力,如果空坐這裡死守,是沒有出路的。”文欽說:“您如今率領十餘萬士卒來歸附於吳國,而我與全端等人都與您共同居於死地,我們的父兄子弟都在江南,即使孫不想來,而主上及其親戚又怎么肯聽他的呢?而且魏國沒有一年是沒事的,軍民都很疲憊,如今他們圍守我們一年,內變就將興起,為什麼我們要捨棄這裡而想冒著危險僥倖一戰呢?蔣班、焦彝仍堅持勸他,文欽十分惱怒。諸葛誕要殺掉蔣班、焦彝,二人非常害怕,十一月,他們背棄諸葛誕越過城牆來投降。全懌哥哥的兒子全輝、全儀在建業,與家內之人發生爭執,就帶著母親率領部曲數十家來投奔魏國。此時全懌與其兄之子全靖以及全端之弟全翩、全緝都領兵在壽春城中,司馬昭採用黃門侍郎鍾會的計策,秘密地替全輝、全儀寫了書信,並讓全輝、全儀的親信之人送入城中告訴全懌等人,說:“吳國朝廷惱怒全懌等人不能擊敗包圍壽春的敵兵,而想要殺盡諸將的家屬,因此跑出來歸順魏國。”十二月,全懌等人率領手下兵將數千人開城門出來投降,城中的人十分震恐,不知怎么辦好。詔令任命全懌為平東將軍,封臨湘侯,全端等人的拜官封職各有差等。
[6]漢姜維聞魏分關中兵以赴淮南,欲乘虛向秦川,率數萬人出駱谷,至沈嶺。時長城積穀甚多,而守兵少,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司馬望及安西將軍鄧艾進兵據之,以拒維。維壁於芒水,數挑戰,望、艾不應。
[6]蜀漢的姜維聽說魏國分出關中的兵力去支援淮南,想乘虛攻向秦川,於是就率領數萬人出駱谷,到達沈嶺。當時長城一帶積存的糧食很多,而守兵很少,征西將軍都督雍州、涼州諸軍事司馬望和安西將軍鄧艾就進兵占據了那裡,以抵擋姜維。姜維築營壘於芒水一帶,多次出來挑戰,而司馬望、鄧艾不應戰。
是時,維數出兵,蜀人悉苦,中散大夫譙周作《仇國論》以諷之曰:“或問往古能以弱勝強者,其術如何?曰:吾聞之,處大無患者常多慢,處小有憂者常思善;多慢則生亂,思善則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養民,以少取多,句踐恤眾,以弱斃強,此其術也。或曰:曩者,項強漢弱,相與戰爭,項羽與漢約分鴻溝,各歸息民,張良以為民志已定,則難動也,率兵追羽,終斃項氏。豈必由文王之事乎?曰:當商、周之際,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習所專;深根者難拔,據固者難遷。當此之時,雖漢祖安能杖劍鞭馬而取天下乎!及秦罷侯置守之後,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歲易主,或月易公,鳥驚獸駭,莫知所從,於是豪強並爭,虎裂狼分,疾博者獲多,遲後者見吞。今我與彼皆傳國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時,實有六國並據之勢,故可為文王,難為漢祖。夫民之疲勞,則騷擾之兆生,上慢下暴,則瓦解之形起。諺曰:‘射幸數跌,不如審發。’是故智者不為小利移目,不為意似改步,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故湯、武之師不再戰而克,誠重民勞而度時審也。如遂極武黷征,土崩勢生,不幸遇難,雖有智者將不能謀之矣。”
當時,姜維屢次出兵征戰,蜀人愁苦不堪,中散大夫譙周作《仇國論》以諷諫說:“有人問古代能以弱勝強者,他們的方法如何?曰:我聽說,處於大國地位而無禍患者常常多有輕慢,處於小國地位而有憂慮者常常想著向善;怠輕之事多就會出現內亂,想著向善就能使國家安定,這是普遍的道理。因此周文王善於養民,就能以少取多;句踐能夠撫恤眾人,就能以弱勝強,這是他們的方法。有人說:以前,項羽強而漢高祖弱,互相交戰,後來項羽與漢高祖約定中分天下以鴻溝為界,各歸本土生息養民,張良認為民心一旦安定,就難以再發動,於是率兵追擊項羽,終於消滅了他。難道一定要像文王那樣行事嗎?回答說:在商、周之際,王侯世代尊貴,君臣之分久已穩固,人民已習慣於專心事其君上;深深紮根的東西難以拔除,依託穩固的東西難以遷移。在那個時代,即使是漢高祖又怎能靠持劍策馬而奪取天下呢?到秦朝廢棄分封侯國設定郡守之後,百姓被秦朝的苦役搞得疲憊不堪,天下已經土崩瓦解,或者每年換個君主,或者每月換個主公,如同鳥獸般驚恐不安,不知所從,於是豪強們併力爭奪天下,如狼似虎地撕裂分割,迅速搏殺者所獲就多,行動遲緩者就被吞併。如今我們與古代都是經歷改朝換代而流傳的國家,既不是秦朝末年天下鼎沸紛爭的時代,實際上卻有六國並立稱雄的形勢,因此可以行文王之事,難以有漢高祖的作為。百姓的疲勞就是產生騷動不安的前兆;在上位的驕慢而在下位殘暴,就會出現土崩瓦解的形勢。諺語說:‘射箭如果屢次不中,不如慎重瞄準之後再發射。’因此有智謀的人不為蠅頭小利而動心,不為似是而非的情況改變常態,時機成熟以後再行動,形勢適宜以後再舉兵,所以商湯、周武的軍隊不用再次戰鬥就能取勝,實在是因為重視人民的勞苦狀況而能審時度勢。如果竟然竭盡武力濫用征伐,出現了土崩瓦解的形勢,又不幸遭遇危難,那么即使有有智謀的人也將不會有挽回局勢的謀略了。”
三年(戊寅、258)
三年(戊寅,公元258年)
[1]春,正月,文欽謂諸葛誕曰:“蔣班、焦彝謂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懌又率眾逆降,此敵無備之時也,可以戰矣。”誕及唐咨等皆以為然,遂大為攻具,晝夜五六日攻南圍,欲決圍而出。圍上諸軍臨高發石車火箭,逆燒破其攻具,矢石雨下,死傷蔽地,血流盈塹,復還城。城內食轉竭,出降者數萬口。欽欲盡出北方人省食,與吳人堅守,誕不聽,由是爭恨。欽素與誕有隙,徒以計合,事急愈相疑。欽見誕計事,誕遂殺欽。欽子鴦、虎將兵在小城中,聞欽死,勒兵赴之,眾不為用,遂單走逾城出,自歸於司馬昭。軍吏請誅之,昭曰:“欽之罪不容誅,其子固應就戮;然鴦、虎以窮歸命,且城未拔,殺之是堅其心也。”乃赦鴦、虎,使將數百騎巡城,呼曰:“文欽之子猶不見殺,其餘何懼!”又表鴦、虎皆為將軍,賜爵關內侯。城內皆喜,且日益飢困。司馬昭身自臨圍,見城上持弓者不發,曰:“可攻矣!”乃四面進軍,同時鼓譟登城。二月,乙酉,克之。誕窘急,單馬將其麾下突小城欲出,司馬胡奮部兵擊斬之,夷其三族。誕麾下數百人,皆拱手為列,不降,每斬一人,輒降之,卒不變,以至於盡。吳將於詮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於敵,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陳而死。唐咨、王祚等皆降。吳兵萬眾,器仗山積。
[1]春季,正月,文欽對諸葛誕說:“蔣班、焦彝認為我們不能出城而走,全端、全懌又已率眾投降,這正是敵人沒有防備的時機,可以出城一戰了。”諸葛誕和唐咨等人都認為很對,於是就大力準備進攻的器具,連續五六個晝夜進攻南面的包圍,想要突破重圍而出。包圍圈上的魏國諸軍站在高處發射石車火箭,迎面燒破敵方的進攻器具,箭石像雨一樣瀉下,死傷者遍地,流血充滿塹溝,諸葛誕等又被迫返回城中。城內的糧食越來越少,出城投降者有數萬人之多。文欽想讓北方人都出城投降以節省糧食,留下他與吳國人一起堅守,但諸葛誕不同意,從此兩人之間互相怨恨。文欽平時就與諸葛誕有矛盾,只是因為反對司馬昭的想法相同而結合,事態緊急了就愈加互相猜疑。文欽進見諸葛誕商量事情,諸葛誕就殺掉了文欽。文欽之子文鴦、文虎領兵在小城中,聽到文欽的死訊,就想帶兵去為父報仇,但眾人不為他們效命,二人隨即獨自越過城牆逃出來,投降了司馬昭。軍吏請求殺了他們,司馬昭說:“文欽罪不容誅,他的兒子本來也應該殺掉;但文鴦、文虎因走投無路而歸順,而且城還沒攻破,殺了他們就更堅定了城內敵兵的死守之心。”於是赦免了文鴦、文虎,讓他們率數百騎兵巡城高呼:“文欽之子尚且不被殺,其餘之人有什麼可害怕!”又讓文鴦、文虎都擔任將軍,並賜爵關內侯。城內之人聞訊都很高興,而且人們也日益飢餓睏乏。司馬昭親自來到包圍圈,見城上持弓者不發箭,就說:“可以進攻了。”於是下令四面進軍,同時鼓譟吶喊登上城牆,二月,乙酉(二十日),攻克壽春城。諸葛誕情急窘迫,單槍匹馬率領麾下突擊小城想要闖出城,司馬胡奮手下的兵士把他殺死,又誅殺其三族。諸葛誕麾下的數百人,都拱手排成佇列,卻不投降,每殺一人,就問其餘的人降不降,而他們的態度終究不變,以至於最後全部殺盡。吳將於詮說:“大丈夫受命於君主,帶兵來救人,既不能取勝,又要被敵人俘虜,我決不如此。”於是就脫掉盔甲突入敵人兵陣而戰死。唐咨、王祚等人都投降了。俘虜的吳國兵卒有一萬多人,繳獲的兵器堆得像山一樣。
司馬昭初圍壽春,王基、石苞等皆欲急攻之,昭以為“壽春城固而眾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敵,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於孤城之中,天其或者使同就戮,吾當以全策縻之。但堅害三面,若吳賊陸道而來,軍糧必少;吾以游兵輕騎絕其轉輸,可不戰而破也。吳賊破,欽等必成禽矣!”乃命諸軍按甲而守之,卒不煩攻而破。議者又以為“淮南仍為叛逆,吳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縱,宜悉坑之。”昭曰:“古之用兵,全國為上,戮其元惡而已。吳兵就得亡還,適可以示中國之大度耳。”一無所殺,分布三河近郡以安處之。拜唐咨安遠將軍,其餘裨將,鹹假位號,眾皆悅服。其淮南將士吏民為誕所脅略者,皆赦之。聽文鴦兄弟收斂父喪,給其車牛,致葬舊墓。
司馬昭當初包圍壽春之時,王基、石苞等人都想加緊攻城,司馬昭認為:“壽春城牆堅固而兵力眾多,攻城必然損失兵力,如果再有外部敵人來犯,就要表里受敵,這是危險的做法。現在三個叛將相聚在孤城之中,天意或許會讓他們同時被殺,我當以完備的計策把他們圍困在城中。我們只堅守三面,如果吳兵從陸地而來,軍糧必少,我們就用遊動的輕騎兵斷絕他們的運糧道路,這樣可以不戰而打敗敵人。吳兵失敗,文欽等人必成籠中之鳥了。”於是命令諸軍停止進攻堅守不動,終於不用頻頻進攻而破城取勝。議論者又認為:“淮南地區仍為叛逆之徒所占據,這些吳兵的家室都在江南,不可放他們回去,應該把他們全活埋。”司馬昭說:“古人用兵,以保全對方的國家為上策,只殺其首惡而已。吳兵得以逃回去,正好可以顯示我國的寬宏大度。”結果一個不殺,把俘虜分布在三河地區接近京師的地方加以安置。又授予唐咨安遠將軍之職,其餘的副將,也都給了他們相應的地位和封號,眾人都心悅誠服。那些淮南將士吏民被諸葛誕所脅迫掠虜而來的,也都赦免放回。聽任文鴦兄弟收斂其父之屍,並給他們車與牛,拉到舊墓安葬。
昭遺王基書曰:“初議者云云,求移者甚眾,時未臨履,亦謂宜然。將軍深算利害,獨秉固志,上違詔命,下拒眾議,終至制敵禽賊,雖古人所述,不是過也。”昭欲遣諸軍輕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釁有滅吳之勢。王基諫曰:“昔諸葛恪乘東關之勝,竭江表之兵以圍新城,城既不拔,而眾死者大半。姜維因洮西之利,輕兵深入,糧餉不繼,軍覆上。夫大捷之後,上下輕敵,輕敵則慮難不深。今賊新敗於外,又內患未弭,是其修備設慮之時也。且兵出逾年,人有歸志,今俘馘十萬,罪人斯得,自歷代征伐,未有全兵獨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紹於官渡,自以所獲已多,不復追奔,懼挫威也。”昭乃止。以基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進封東武侯。
司馬昭給王基寫信說:“當初議論眾說紛紜,要求轉移到北山的人很多,當時我沒有親臨營壘實地勘察,也認為應該轉移。將軍深入地考慮利害得失,獨自堅持固定的意志,上邊違背朝廷詔命,下面拒絕眾人之議,終於制服敵人擒獲賊兵,即使是古人所說那些忠臣良將,也不能超過你。”司馬昭想派遣諸軍輕兵深入,招撫迎接唐咨等人的子弟,利用敵人的內部裂痕造成消滅吳國的形勢。王基進諫說:“以前諸葛恪乘著東關獲勝之機,竭盡江南的兵力以圍攻新城,城既沒有攻克,而兵士也死了大半。姜維憑藉洮西的便利條件,輕兵深入,結果糧餉不繼,軍隊在上遭到覆沒。在取得大勝之後,上下之人就會輕敵,輕敵則考慮困難的一面就不深。如今敵人在外部剛剛失敗,內部憂患又沒有弭合,這正是他們加緊防備設計禦敵的時候。而且我們的兵士外出已經一年多了,人人都有歸家之心,如今我們殲滅敵兵十萬,擒獲罪人,自歷代征伐以來,還沒有既保全兵力又獲得全面勝利的戰役能象這次這樣盛大的。武皇帝在官渡戰勝袁紹,自認為所獲已很多,就不再追殺,這是懼怕挫傷自己的威勢。”於是司馬昭就停止了這次行動。任命王基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並晉封他為東武侯。
習鑿齒曰:君子謂司馬大將軍於是役也,可謂能以德攻矣。夫建業者異道,各有所尚而不能兼併也。故窮武之雄,斃於不仁;存義之國,喪於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虜吳眾,席捲淮浦,浮馘十萬,可謂壯矣。而未及安坐,賞王基之功;種惠吳人,結異類之情;寵鴦葬欽,忘疇昔之隙;不咎誕眾,使揚土懷愧。功高而人樂其成,業廣而敵懷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是道也,天下其孰能當之哉!
習鑿齒曰:君子認為,司馬大將軍在這次戰役中,可說是能以仁德進攻了。建功立業者採用的方法不同,各有所崇尚卻不能同時兼顧。因此窮兵黷武的雄傑,就會死於不仁;心存禮義之國,就會喪於懦弱退讓。如今一次征戰而擒獲三個叛逆,俘虜眾多吳國兵士,全部占據了淮浦地區,殲敵十萬,可以說是宏偉了。但還沒等坐安穩,就獎賞王基的功勞;在吳人中播種恩惠,攏絡異國之人的感情;恩寵文鴦,安葬文欽,不記往日的怨恨;不責怪諸葛誕手下的兵將,使揚州的人們心懷慚愧。功高蓋世而人們樂於看到他的成功,業績廣大而敵人也懷念他的恩德。武功的光芒既已流布天下,文德的計畫又非常廣博,把這種道義推而廣之,天下還有誰能夠抵擋呢?
[2]司馬昭之克壽春,鍾會謀畫居多;昭親待日隆,委以腹心之任,時人比之子房。
[2]司馬昭攻克壽春,鍾會出謀劃策很多;因此,司馬昭對他日益親近重視,委任他辦理機密要事,當時人把他比之為漢代的張良。
[3]漢姜維聞諸葛誕死,復還成都,復拜大將軍。
[3]蜀漢的姜維聽到諸葛誕已死,又返回成都,重新擔任大將軍之職。
[4]夏,五月,詔以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食邑八郡,加九錫;昭前後九讓,乃止。
[4]夏季,五月,詔令任命司馬昭為相國,封為晉公,食邑八個郡,加賜九錫;司馬昭先後推辭了九次,才收回成命。
[5]秋,七月,吳主封故齊王奮為章安侯。
[5]秋季,七月,吳王封以前的齊王孫奮為章安侯。
[6]八月,以驃騎將軍王昶為司空。
[6]八月,任命驃騎將軍王昶為司空。
[7]詔以關內侯王祥為三老,鄭小同為五更,帝率群臣詣太學,行養老乞言之禮。小同,玄之孫也。
[7]詔令以關內侯王祥為三老,鄭小同為五更,魏帝率領群臣到太學去,行養老乞求善言的禮儀。鄭小同是鄭玄之孫。
[8]吳孫以吳主親覽政事,多所難問,甚懼;返自鑊里,遂稱疾不朝,使弟威遠將軍據入倉龍門宿衛,武衛將軍恩、偏將軍乾、長水校尉分屯諸營,欲以自固。吳主惡之,乃推朱公主死意,全公主懼曰:“我實不知,皆朱據二子熊、損所白。”是時熊為虎林督,損為外部督,吳主皆殺之。損妻,即孫峻妹也。諫,不從,由是益懼。
[8]吳國孫因吳王親自管理政事,對他又多次質問,就非常害怕;從鑊里返回之後,就稱病不上朝,又讓他的弟弟威遠將軍孫據進入蒼龍門擔任宿衛,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長水校尉孫,分別駐守各軍營,想用以自保。吳王非常厭惡他,於是就追問朱公主被殺的情況,全公主害怕地說:“我實在不知情,都是朱據的兩個兒子朱熊、朱損所說的。”當時朱熊擔任虎林督,朱損擔任外部督,吳王把他們都殺了。朱損之妻,就是孫峻的妹妹。孫勸諫,吳王不從,從此孫更加恐懼。
吳主陰與全公主及將軍劉丞謀誅。全後父尚為太常、衛將軍,吳主謂尚子黃門侍郎紀曰:“孫專勢,輕小於孤。孤前敕之使速上岸,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於朱異,擅殺功臣,不先表聞;築第橋南,不復朝見。此為自在,無所復畏,不可久忍,今規取之。卿父作中軍都督,使密嚴整士馬,孤當自出臨橋,率宿衛虎騎、左右無難一時圍之,作版詔敕所領皆解散,不得舉手。正爾,自當得之;卿去,但當使密耳!卿宣詔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曉大事,且同堂姊,邂逅漏泄,誤孤非小也!”紀承詔以告尚。尚無遠慮,以語紀母,母使人密語。
吳王暗地裡與全公主和將軍劉丞謀劃殺掉孫。全後的父親全尚任太常、衛將軍,吳王對全尚之子黃門侍郎全紀說:“孫專擅權勢,輕視小看我。我以前命令他迅速上岸,為唐咨等人作後援,但他卻留在湖中不上岸一步;他又把罪責推卸給朱異,擅自殺掉有功之臣,也不事先上表奏明;他還在朱雀橋南建築府第,不再上朝進見。在家自由自在,無所忌憚,不知還有君上,這種情況不能長久忍耐,我如今要圖謀取締他。你的父親擔任中軍都督,讓他秘密地整頓兵馬,我當親自出宮登臨橋上,率領宿衛虎騎、左右無難突然包圍孫府第,再作版詔命令孫統領的兵士都解散,不得反抗。如果一切事情都按我所說的去做,必然能夠成功;你出去,必須秘密行事!向你的父親宣明詔令,千萬不要讓你母親知道;女人既不明曉大事,而且她又是孫的姐姐,如果見到孫泄漏出去,就會誤我大事!”全紀接受詔令告訴了全尚。但全尚沒有認真考慮,就把此事告訴了全紀的母親,她又派人秘密地告訴了孫。
九月,戊午,夜以兵襲尚,執之,遣弟恩殺劉承於蒼龍門外,比明,遂圍宮。吳主大怒,上馬帶執弓欲出,曰:“孤大皇帝適子,在位已五年,誰敢不從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牽攀止之,不得出,嘆咤不食,罵全後曰:“爾父憒憒,敗我大事!”又遣呼紀,紀曰:“臣父奉詔不謹,負上,無面目復見。”因自殺。使光祿勛孟宗告太廟,廢吳主為會稽王。召群臣議曰:“少帝荒病昏亂,不可以處大位,承宗廟,已告先帝廢之。諸君若有不同者,下異議。”皆震怖,曰:“唯將軍令!”遣中書郎李崇奪吳主璽綬,以吳主罪班告遠近。尚書桓彝不肯署名,怒,殺之。典軍施正勸迎立琅邪王休,從之。己未,使宗正楷與中書郎董朝迎琅邪王於會稽。遣將軍孫耽送會稽王亮之國,亮時年十六。徙全尚於零陵,尋追殺之;遷全公主於豫章。九月,戊午(二十六日),孫深夜派兵襲擊全尚,把他扣押起來,又派其弟孫恩在蒼龍門外殺掉劉承,等到天將明時,就包圍了王宮。吳王勃然大怒,騎上馬帶了弓箭就要出宮,說道:“我是大皇帝的嫡子,在位已經五年,誰敢不服從我!”侍中近臣以及乳母等人一起連牽帶扯地制止他,未能出宮。吳王嘆氣發怒不吃飯,又大罵全後說:“你的父親昏憒無能,壞了我的大事!”又派人去叫全紀,全紀說:“我父親奉行詔命不謹慎,辜負了皇上,我沒有臉面再見皇上了。”然後就自殺而死。孫讓光祿勛孟宗祭告太廟,把吳王廢為會稽王。又召來群臣議論說:“少帝耽於享樂多病昏亂,不可以處於天子之位,繼承宗廟統緒,已經祭告先帝把他廢了,諸君若有不同意者,請提出異議。”眾人都很震驚恐怖,說道:“願服從將軍的命令!”孫派中書郎李崇奪來吳王的璽綬,把吳王的罪狀布告遠近各地。尚書桓彝不肯簽署名字,孫大怒,殺掉了他。典軍施正勸孫把琅邪王孫休迎來立為天子,孫同意了。己未(二十七日),孫派宗正孫楷與中書郎董朝到會稽迎接琅邪王。派遣將軍孫耽送會稽王孫亮到他的封國,孫亮這年十六歲。把全尚遷徙到零陵,隨即又去追殺了他,把全公主遷到豫章。
冬,十月,戊午,琅邪王行至曲阿,有老公遮王叩頭曰:“事久變生,天下喁喁。”是日,進及布塞亭。孫以琅邪王未至,欲入居宮中,召百官會議,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選曹郎虞汜曰:“明公為國伊、周,處將相之任,擅廢立之威,將上安宗廟,下惠百姓,大小踴躍,自以伊、霍復見。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宮,如是,群下搖盪,眾聽疑惑,非所以永終忠孝,揚名後世也。”不懌而止。汜,翻之子也。
冬季,十月,戊午(疑誤),琅邪王走到曲阿,有位老人攔住他叩頭說:“事久生變,天下人都在仰望於陛下。”這一天,行進到布塞亭。孫因琅邪王沒到,想要進入宮中居住,召集百官商議,眾人都驚惶失色,只唯唯地應著而不置可否。選曹郎虞汜說:“您是國家的伊尹、周公,擔當將相的重任,執掌廢立的大權,必將上安定宗廟社稷,下施恩惠於百姓,上下大小之人一片歡呼跳躍,認為您是伊尹、霍光再現於世。現在琅邪王還未迎來而您卻想入宮居住,如果這樣,那么群臣百姓就會動盪不安,眾人的心裡就會產生疑惑,這不是永遠發揚忠孝、揚名於後世的做法。”孫很不高興地放棄入宮居住的作法。虞汜是虞翻之子。
命弟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輿法駕迎琅邪王於永昌亭。孫恩奉上璽符,王三讓,乃受。群臣以次奉引,王就乘輿,百官陪位。以兵千人迎於半野,拜於道側;王下車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永安。孫稱“草莽臣”,指闕上書,上印綬、節鉞,求避賢路。吳主引見慰諭,下詔以為丞相、荊州牧,增邑五縣;以恩為御史大夫、衛將軍、中軍督,封縣侯。孫據、乾、皆拜將軍,封侯。又以長水校尉張布為輔義將軍,封永康侯。
孫讓其弟孫恩執行丞相的職事,率領百官用皇帝乘坐的車到永昌亭去迎接琅邪王,修築行宮,用軍隊的帳篷臨時搭起便殿,設定了御座。己卯(十八日),琅邪王到達便殿,止於東廂。孫恩奉上御璽,琅邪王辭讓三次才接受。群臣按照次序在前導引車駕,琅邪王上了乘輿,百官在旁陪伴。孫率兵千人到郊外迎接,拜於道旁;琅邪王下車答拜。當天,駕臨正殿,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永安。孫自稱“草莽臣”,在殿前上書,交上印綬、節鉞,請求避讓進賢之路。吳王引見他並以好言慰解,又下詔任命孫為丞相、荊州牧,增加封邑五個縣;任命孫恩為御史大夫、衛將軍、中軍督,封為縣侯。孫據、孫、孫也都授予將軍之職,進封侯爵。又任命長水校尉張布為輔義將軍,封為永康侯。
先是,丹陽太守李衡數以事侵琅邪王,其妻習氏諫之,衡不聽。琅邪王上書乞徙他郡,詔徙會稽。及琅邪王即位,李衡憂懼,謂妻曰:“不用卿言,以至於此。吾欲奔魏,何如?”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過重,既數作無禮,而復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歸,何面目見中國人乎!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可自囚詣獄,表列前失,顯求受罪。如此,乃當逆見優饒,非但直活而已。”衡從之。吳主詔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敗。夫射鉤、斬祛,在君為君,其遣衡還郡,勿令自疑。”又加威遠將軍,授以戟。
早先,丹陽太守李衡多次因事侵擾琅邪王,他的妻子習氏勸止他,他也不聽。後來琅邪王上書請求遷居其他郡,詔命讓他遷到會稽。等到琅邪王即位為天子,李衡十分恐懼,就對他妻子說:“沒聽你的話,結果弄到這個地步。我想去投奔魏國,怎么樣?”其妻說:“不行。你本是一個庶民百姓,先帝把你破格提拔,現在你既已多次對琅邪王無禮,而又在心裡胡亂猜疑,還想逃亡背主乞求活命,以你這樣的情況跑到北方,又有什麼臉面去見中原之人呢?”李衡說:“那我應該怎么辦?”其妻說:“琅邪王平時就好善而追求聲名,現在他正想使自己顯揚於天下,終究不會因私人怨恨而殺你,這是很明白的。你可以到牢獄把自己囚禁起來,上表陳述以前的過失,公開地要求接受處罰。這樣,就會反而受到更優厚的待遇,豈只是僅僅保住性命而已。”李衡照她的話做了。吳王下詔說:“丹陽太守李衡,因往事的一些嫌隙,自我拘禁到刑獄之中。春秋時管仲箭射齊桓公帶鉤,寺人披砍斷晉文公的衣袖,但齊桓、晉文當了君主就行君主之事而不計前嫌,我也會如此。送李衡回郡,讓他不要自我生疑。”同時授李衡威遠將軍之職,又贈以顯示官階品級的戟。
己丑,吳主封故南陽王和子為烏程侯。
己丑(二十八日),吳王封已故南陽王孫和之子孫為烏程侯。
群臣奏立皇后、太子,吳主曰:“朕以寡德,奉承洪業,事日淺,恩澤未敷,后妃之號,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固請,吳主不許。
群臣奏請立皇太后、太子,吳王說:“我以微薄之德繼承了祖宗的大業,即位時間很短,也沒有廣施恩澤,所以后妃名號、太子地位的確立,不是當務之急。”有關部門仍堅持要求,但吳王不準。
孫奉牛酒詣吳主,吳主不受,齎詣左將軍張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廢少主時,多勸吾自為之者;吾以陛下賢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禮見拒,是與凡臣無異,當復改圖耳。”布以告吳主,吳主銜之,恐其有變,數加賞賜。戊戌,吳主詔曰:“大將軍掌中外諸軍事事統煩多,其加衛將軍、御史大夫恩侍中,與大將軍分省諸事。”或有告懷怨侮上,欲圖反者,吳主執以付,殺之,由是益懼,因孟宗求出屯武昌,吳主許之。盡敕所督中營精兵萬餘人,皆令裝載;又取武庫兵器,吳主鹹令給與。求中書兩郎典知荊州諸軍事,主者奏中書不應外出,吳主特聽之。其所請求,一無違者。
孫帶著牛和酒去拜見吳王,但吳王不收,只好送到左將軍張布家裡;酒意正濃的時候,孫口出怨言說:“當初廢掉少主之時,很多人勸我自立為君;我認為陛下賢明,因此把他迎來。沒有我他當不了皇帝,但我今天給他送禮卻遭到拒絕,這是對我與一般大臣沒有區別,我當再另立別人為君。”張布把這些話告訴了吳王,吳王懷恨在心,恐怕他發動變亂,所以多次加以賞賜。戊戌(疑誤),吳王下詔說:“大將軍掌管中外諸軍事,事務繁多,今加衛將軍、御史大夫孫恩侍中之職,與大將軍一起分擔各種事務。”有人報告孫心懷怨恨侮辱主上,想圖謀造反,吳王就把那人抓起來交給孫,孫把那人殺了,但從此心裡更加害怕,通過孟宗向吳王要求外出駐紮在武昌,吳王答應了。孫命令他所統領的中軍精兵萬餘人,都讓他們上船,又取走了武庫中的兵器,吳王都下令給他。孫又要求讓中書兩郎一同去管理荊州諸軍事,主管者奏明中書不應外出,但吳王也特許孫帶走中書。孫所要求的事沒有一件不同意的。
將軍魏邈說吳主曰:“居外,必有變。”武衛士施朔又告謀反。吳主將討,密問輔義將軍張布,布曰:“左將軍丁奉,雖不能吏書,而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吳主召奉告之,且問以計畫,奉曰:“丞相兄弟支黨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臘會有陛兵以誅之。”吳主從之。
將軍魏邈對吳王說:“孫居住在外,必然會有變亂。”武衛士施朔也報告說孫要謀反。吳王將要討伐孫,就秘密地向輔義將軍張布詢問計策,張布說:“左將軍丁奉,雖不能撰寫文書,但他計謀過人,能決斷大事。”吳王召來了丁奉,講了自己的想法,並向他詢問計策,丁奉說:“丞相的兄弟黨羽很多,恐怕人心不同,不能突然制服他,可以乘臘祭集會之機用宿衛之兵殺掉他。”吳王同意了。
十二月,丁卯,建業中謠言明會有變,聞之,不悅。夜,大風,髮屋揚沙,益懼。戊辰,臘會,稱疾不至;吳主強起之,使者十餘輩,不得已,將入,眾止焉。曰:“國家屢有命,不可辭。可豫整兵,令府內起火,因是可得速還。”遂入,尋而火起,求出,吳主曰:“外兵自多,不足煩丞相也。”起離席,奉、布目左右縛之。叩頭曰:“願徙交州。”吳主曰:“卿何不徙滕胤、呂據於交州乎!”復曰:“願沒為官奴。”吳主曰:“卿何不以胤、據為奴乎!”遂斬之。以首令其眾曰:“諸與同謀者,皆赦之。”放仗者五千人。孫乘船欲降北,追殺之。夷三族,發孫峻棺,取其印綬,斫其木而埋之。
十二月,丁卯(初七),建業城中有謠言流傳說明日臘祭要有事變,孫聽到後,很不高興。夜裡,颳起了大風,吹掀了屋頂揚起漫天風沙,孫更加害怕。戊辰(初八),臘祭集會,孫稱疾不去;吳王強令他來,派使者催促十餘次,孫不得已,將要入宮,眾人勸他別去。孫說:“國家多次下令,我不可推辭。你們可以預先整頓好兵力,在府內放一把火,以這個為藉口我可以很快回來。”隨即入宮,不久府內起了火,孫要求出去看看,吳王說:“外面兵力自然很多,不用麻煩丞相親自去。”孫起身離席,丁奉、張布目示左右之人把他綁起來。孫叩頭說:“我願意遷徙到交州。”吳王說:“你為什麼不把滕胤、呂據遷到交州?”孫又說:“我願當個官家奴隸。”吳王說:“你為什麼不讓滕胤、呂據為奴呢?”隨即就把他殺了。又拿著孫的首級對他手下的兵將說:“凡與孫同謀的人,一律赦免。”放下兵器投降者有五千人。孫乘船逃走想要投降魏國,吳王派人追殺了他。誅殺了孫的三族,又掘開孫峻的墳墓,取出他的印綬,消薄了他的棺木然後再埋上。
己巳,吳主以張布為中軍督。改葬諸葛恪、滕胤、呂據等,其罹恪等事遠徒者,一切召還。朝臣有乞為諸葛恪立碑者,吳主詔曰:“盛夏出軍,士卒傷損,無尺寸之功,不可謂能;受託孤之任,死於豎子之手,不可謂智。”遂寢。
己巳(初九),吳王任命張布為中軍督。又改葬了諸葛恪、滕胤、呂據等人,凡受諸葛恪等人之事連累而遷徙遠方的人全部召回。朝廷大臣中有人請求為諸葛恪立碑,吳王下詔說:“他盛夏出軍,士卒損傷嚴重,又沒有取得任何成功,不能說是有才能;他接受託孤的重任,卻死在一個小子手裡,不能說是有智。”於是為他立碑的建議就作罷了。
[9]初,漢昭烈留魏延鎮漢中,皆實兵諸圍以御外敵,敵若來攻,使不得入。及興勢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此制。及姜維用事,建議以為“錯守諸圍,適可禦敵,不獲大利。不若使敵至,諸圍皆斂兵聚谷,退就漢、樂二城,聽敵入平,重關頭鎮守以捍之,令游軍旁出以伺其虛。敵攻關不克,野無散谷,千里運糧,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後諸城並出,與游軍併力搏之,此殄敵之術也。”於是漢主令督漢中胡濟卻住漢壽,監軍王含守樂城,護軍蔣斌守漢城。
[9]當初,蜀漢昭烈帝劉備留魏延鎮守漢中,他在各個外圍城中布滿兵力以抵禦入侵之敵,敵人如果來進攻,不讓他們攻入。在興勢的戰役中,王平勇猛地抗拒曹爽,也都承用了這種用兵之法。到姜維掌兵時,提出建議,認為“置兵駐守各個據點,只能抵禦入侵之敵,不能獲得大勝。不如讓敵兵進入,各據點都收斂兵力積聚糧食,退守漢、樂二城,任憑敵人進入平原之地,我們鎮守重要的關口以抵禦敵人,再派遊動軍隊在附近埋伏以伺察敵人的虛弱之處加以攻擊。敵人攻關不能取勝,野外又沒有分散的糧食,他們從千里之外運送糧食,自然會非常疲乏勞頓;乘敵人撤兵的時候,我們各城守軍一起出擊,與遊動軍隊共同與敵人拼殺,這是消滅敵人的戰術。”於是漢後主下令讓督領漢中的胡濟撤兵進駐漢壽,讓監軍王含鎮守樂城,讓護軍蔣斌鎮守漢城。
四年(己卯、259)
四年(己卯,公元259年)
[1]春,正月,黃龍二見寧陵井中。先是,頓丘、冠軍、陽夏井中屢有龍見,群臣以為吉祥,帝曰:“龍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數屈於井,非嘉兆也。”作《潛龍》以自諷,司馬昭見而惡之。
[1]春季,正月,黃龍兩次出現於寧陵的井中。在此之前,頓丘、冠軍、陽夏地方的井中多次有龍出現,群臣認為這是吉祥的象徵,魏帝說:“龍代表了君主之德。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多次屈居圩井中,這不是好的兆頭。”於是作《潛龍詩》以自我諷喻,司馬昭看後十分不滿。
[2]夏,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卒。
[2]夏季,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去世。
[3]漢主封其子諶為北地王,詢為新興王,虔為上黨王。尚書令陳祗以巧佞有寵於漢主,姜維雖位在祗上,而多率眾在外,希親朝政,權任不及祗。秋,八月,丙子,祗卒;漢主以僕射義陽董厥為尚書令,尚書諸葛瞻為僕射。
[3]漢後主封其子劉諶為北地王,劉詢為新興王,劉虔為上黨王。尚書令陳祗因善於花言巧語逢迎討好,深得漢王寵幸,姜維的地位雖在孫祗之上,但大部分時間率兵在外,很少參與朝政,所以權力不如陳祗大。秋季,八月,丙子(二十日),陳祗去世;漢後主任命僕射、義陽人董厥為尚書令,尚書諸葛瞻為僕射。
[4]冬,十一月,車騎將軍孫壹為婢所殺。
[4]冬季,十一月,車騎將軍孫壹被奴婢所殺。
[5]是歲,以王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5]這一年,任命王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元皇帝上景元元年(庚辰、260)
魏元帝景元元年(庚辰,公元260年)
[1]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朔(初一),發生日食。
[2]夏,四月,詔有司率遵前命,復進大將軍昭位相國,封晉公,加九錫。
[2]夏季,四月,詔令有關官員一切遵照以前的命令,再次晉升大將軍司馬昭為相國,封為晉公,加賜九錫。
[3]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五月,己丑,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王經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在其門,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祥。”帝乃出懷中黃素詔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保懼,況不必死邪!”於是入白太后。沈、業奔走告昭,呼經欲與俱,經不從。帝遂拔劍升輦,率殿中宿衛蒼頭官僮鼓譟而出。昭弟屯騎校尉遇帝於東止車門,左右呵之,眾奔走。中護軍賈充自外入,逆與帝戰於南闕下,帝自用劍。眾欲退,騎督成弟太子舍人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司馬公畜養汝等,正為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抽戈前刺帝,殞於車下。昭聞之,大驚,自投於地。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甚哀,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
[3]魏帝見自己的權力威勢日漸削弱,感到不勝忿恨。五月,己丑(初七),召見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對他們說:“司馬昭的野心,連路上的行人都知道。我不能坐等被廢黜的恥辱,今日我將親自與你們一起出去討伐他。”王經說:“古時魯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專權,討伐失敗而出走,丟掉了國家,被天下人所恥笑。如今權柄掌握在司馬昭之手已經很久了,朝廷內以及四方之臣都為他效命而不顧逆順之理,也不是一天了。而且宮中宿衛空缺,兵力十分弱小,陛下憑藉什麼?而您一旦這樣做,不是想要除去疾病卻反而使病更厲害了嗎?禍患恐怕難以預測,應該重新加以詳細研究。”魏帝這時就從懷中拿出黃絹紹書扔在地上說:“這樣做已經決定了!縱使死了又有什麼可怕的,何況不一定會死呢!”說完就進內宮稟告太后。王沈、王業跑出去告訴司馬昭,想叫王經與他們一起去,但王經不去。魏帝隨即拔出劍登輦,率領殿中宿衛和奴僕們呼喊著出了宮。司馬昭的弟弟屯騎校尉司馬在東止車門遇到魏帝,魏帝左右之人怒聲呵斥他們,司馬的兵士被嚇得逃走了。中護軍賈充從外而入,迎面與魏帝戰於南面宮闕之下,魏帝親自用劍拼殺。眾人想要退卻,騎督成之弟太子舍人成濟問賈充說:“事情緊急了,你說怎么辦?”賈充說:“司馬公養你們這些人,正是為了今日。今日之事,沒什麼可問的!”於是成濟立即抽出長戈上前刺殺魏帝,把他殺死於車下。司馬昭聞訊大驚,自己跪倒在地上。太傅司馬孚奔跑過去,把魏帝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哭得十分悲哀,哭喊著說:“陛下被殺,是我的罪過啊!”
昭入殿中,召群臣會議。尚書左僕射陳泰不至,昭使其舅尚書荀召之,泰曰:“世之論者以泰方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內外鹹共逼之,乃入,見昭,悲慟,昭亦對之注曰:“玄伯,卿何以處我?”泰曰:“獨有斬賈充,少可以謝天下耳。”昭久之曰:“卿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進於此,不知其次。”昭乃不復更言。,之子也。
司馬昭進入殿中,召集群臣議論。尚書左僕射陳泰不來,司馬昭讓陳泰之舅尚書荀去叫他,陳泰說:“人們議論說我陳泰可以和您相比,今天看來您不如我陳泰。”但子弟們里里外外都逼著陳泰去,這才不得已而入宮,見到司馬昭,悲慟欲絕,司馬昭也對著他流淚,說:“玄伯,你將怎樣對待我呢?”陳泰說:“只有殺掉賈充,才能稍稍謝罪於天下。”司馬昭考慮了很久才說:“你再想想其他辦法。”陳泰說:“我說的只能是這些,不知其他。”司馬昭就不再說話了。荀是荀之子。
太后下令,罪狀高貴鄉公,廢為庶人,葬以民禮。收王經及人其家屬付廷尉。經謝其母,母顏色不變,笑而應曰:“不誰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並命,何恨之有!”及就誅,故吏向雄哭之,哀動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庚寅,太傅孚等上言,請以王禮葬高貴鄉公,太后許之。
太后下令,列舉高貴鄉公的罪狀,把他廢為庶人,以百姓的喪禮安葬。拘捕了王經及其家屬交付廷尉處置。王經向他母親謝罪,他母親臉色不變,笑著回答說:“人誰能不死,只恐怕死的不得其所。為此事大家同死,還有什麼遺恨!”到被誅殺的那天,故吏向雄為之痛哭,悲哀之情感動了整個街市之人。王沈因有功被封為安平侯。庚寅(初八),太傅司馬孚等人向朝廷進言,請求以藩王的喪禮安葬高貴鄉公,太后同意了。
使中護軍司馬炎迎燕王宇之子常道鄉公璜於鄴,以為明帝嗣。炎,昭之子也。
派中護軍司馬炎到鄴城去迎接燕王曹宇之子常道鄉公曹璜,作為魏明帝的繼承人。司馬炎是司馬昭之子。
[4]辛卯,群公奏太后自今令書皆稱詔制。
[4]辛卯(初九),各位公侯向太后奏明,從今日起太后下達的命令文書都稱為詔。
[5]癸卯,司馬昭固讓相國、晉公、九錫之命,太后詔許之。
[5]癸卯(二十一日),司馬昭堅決推辭封錫相國、晉公、九錫的命令,太后下詔同意。
[6]戊申,昭上言:“成濟兄弟大逆不道,夷其族。”
[6]戊申(二十六日),司馬昭進言說:“成濟兄弟大逆不道,要誅滅其族。”
[7]六月,癸丑,太后詔常道鄉公更名奐。甲寅,常道鄉公入洛陽,是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大赦,改元。
[7]六月,癸丑(初一),太后下詔讓常道鄉公改名為奐。甲寅(初二),常道鄉公進入洛陽,當天,即皇帝位,時年十五歲。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景元。
[8]丙辰,詔進司馬昭爵位九錫如前,昭固讓,乃止。
[8]丙辰(初四),詔令晉升司馬昭的爵位、九錫如前所命,司馬昭堅決推辭,於是作罷。
[9]癸亥,以尚書右僕射王觀為司空。
[9]癸亥(十一日),任命尚書右僕射王觀為司空。
[10]吳都尉嚴密建議作浦里塘,群臣皆以為難;唯衛將軍陳留濮陽興以為可成,遂會諸軍民就詐,功費不可勝數。士卒多死亡,民大愁怨。
[10]吳國都尉嚴密建議建造浦里塘,群臣都認為很困難,只有衛將軍、陳留人濮陽興認為可以建成,於是集中各地軍民去建造,工程耗資巨大,士卒也有很多人死亡,百姓十分愁苦怨恨。
[11]會稽郡謠言王亮當還為天子,而亮宮人告亮使巫禱祠,有惡言,有司以聞。吳主黜亮為候官侯,遣之國;亮自殺,衛送者皆伏罪。
[11]會稽郡有謠言說會稽王孫亮會重返天子之位,而孫亮的宮人告發說孫亮讓巫者祈禱,說了些不好的話,有關官吏把這些情況奏告朝廷。吳王貶孫亮為侯官侯,並遣送他去封國;孫亮自殺,護送之人也都被治罪。
[12]冬,十月,陽鄉肅侯王觀卒。
[12]冬季,十月,陽鄉肅侯王觀去世。
[13]十一月,詔尊燕王,待以殊禮。
[13]十一月,詔令尊崇燕王曹宇,並待以特殊的禮遇。
[14]十二月,甲午,以司隸校尉王祥為司空。
[14]十二月,甲午(十六日),任命司隸校尉王祥為司空。
[15]尚書王沈為豫州刺史。初到,下教敕屬城及士民曰:“若有能陳長吏可否,說百姓所患者,給谷五百斛。若說刺史得失,朝政寬猛者,給谷千斛。”主簿陳、褚入白曰:“教旨思聞苦言,示以勸賞。竊恐拘介子士或憚賞而不言,貪昧之人將慕利而妄舉。苟不合宜,賞不虛行,則遠聽者未知當否之所在,徒見言之不用,因謂設而不行。愚以為告下之事,可少須後。”沈又教曰:“夫興益於上,受分於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褚復白曰:“堯、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諫者,以其款誠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熱之質自明者,以其有實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則諤諤之言將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並周公,實不可以同冰炭,雖懸重賞,忠諫之言未可致也。”沈乃止。
[15]尚書王沈擔任豫州刺史。上任之初,下命令給所轄各城邑及士民百姓說:“如有能陳述官吏的好壞,訴說百姓憂慮的人,賜給糧食五百斛。如有能說出刺史得失,朝政寬嚴的人,賜給糧食一千斛。”主簿陳、褚入府稟告說:“教令的宗旨是想聽一聽百姓的苦衷之言,加以勸勉和賞賜。我們恐怕那些清正廉潔之士害怕受賞而不說,而那些貪婪昏昧之人將要求利而胡言亂語。如果說得不合適,賞賜不會白白地給他,但那些不了解內情的人不知正確錯誤之所在,只看到說的話不被採用,於是認為您設定賞格而不真正實行。我們認為告示百姓之事,可以稍等一等再說。”王沈又下令說:“進言有益於上,賞賜給予百姓,這是君子的德操,有什麼理由不說?”褚又稟告說:“堯、舜、周公之所以能使人忠心進諫,是因為他們誠懇真摯的心十分顯著。冰炭不會說話而其冷熱的本質自然很明確,這是因為它們是真實的。如果喜好忠直之言,能象冰炭那樣自然,那么忠直之言將不用求就會自然而至。如果德操不足以同唐堯、虞舜相配,賢明不足以同周公相比,真實不能象冰炭一樣,那么儘管出具重賞,忠心直諫之言也不會聽到。”於是王沈就停止了賞賜進言的作法。
二年(辛巳、261)
二年(辛巳,公元261年)
[1]春,三月,襄陽太守胡烈表言:吳將鄧由、李光等十八屯同謀歸化,遣使送質任,欲令郡兵臨江迎拔。”詔王基部分諸軍徑造沮水以迎之。“若由等如期到者,便當因此震盪江表。”基馳驛遺司馬昭書,說由等可疑之狀,“且當清澄,未宜便舉重兵深入應之。”又曰:“夷陵東西皆險狹,竹木叢蔚,卒有要害,弩馬不陳。今者盤角濡弱,水潦方降,廢盛農之務,要難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姜維之趣上,文欽之據壽春,皆深入求利,以取覆沒,此近事之鑑戒也。嘉平已來,累有內難,當今之宜,當務鎮安社稷,撫寧上下,力農務本,懷柔百姓,未宜動眾以求外利也。”昭累得基書,意狐疑,敕諸軍已上道者,且權停住所在,須候節度。基復遺詔書曰:“昔漢祖納酈生之說,欲封六國,寤張良之謀而趣銷印。基謀慮淺短,誠不及留侯,亦懼襄陽有食其之謬。”昭於是罷兵,報基書曰:“凡處事者多曲相從順,鮮能確然共盡理實,誠感忠愛,每見規示,輒依來旨,已罷軍嚴。”既而由等果不降。烈,奮之弟也。
[1]春季,三月,襄陽太守胡烈上表說:“吳國將領鄧由、李光等十八個營壘共同商定歸順我國,並派遣使者送來人質,想讓我們的軍隊開到長江邊去迎取。”詔令讓王基布置軍隊直接到沮水去迎接。詔書說:“如果鄧由等人能如期到達,就會因此而震盪江表。”王基派驛使快速送信給司馬昭,陳述鄧由等人的可疑情況,說:“此事還應當進一步澄清查證,不應立即發重兵深入敵境去接應。”又說:“夷陵東西兩邊都是險要狹隘之地,竹木叢密茂盛,如果敵人突然在要害之地出擊,那么我們的兵馬就不能施展力量。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弓弩受潮而柔軟無力,而且正當降雨之後,此時廢棄繁忙的農事,邀取難以必得的利益,這是危險的事情。姜維趨進上,文欽占據壽春,都是因深入敵境求取利益而遭到全軍覆沒的結局,這是近來之事的戒鑒。嘉平年間以來,多次發生內部危難,當今我們應做的事宜,最重要的是力求安定國家社稷,撫慰上下臣民,努力從事農業生產。安撫百姓,不應興師動眾以求外部利益。”司馬昭多次得到王基書信,猶豫不定,命令已經上路的諸軍暫時停止前進就地駐紮,等候新的部署。王基又給司馬昭寫信說:“以前漢高祖採納酈食其的意見,想要分封六國,明白張良的謀略後就迅速追回銷毀了已刻之印。我的謀慮短淺實在不如留侯張良,但也害怕襄陽之事會出現聽信酈食其之言的錯誤。”於是司馬昭停止進兵,又給王基寫回信說:“一般人處事大多曲己而順從,很少能明確而詳盡地向我陳述實在的道理。真誠地感謝你的忠愛,多次得到你的規勸曉喻。現在就依照你來信的意思,已經停止了發兵。”到了約定日期,鄧由等人果然不來投降。胡烈是胡奮之弟。
[2]秋,八月,甲寅,復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不受。
[2]秋季,八月,甲寅(疑誤),再次命令司馬昭晉升爵位像以前那樣,他仍然不接受。
[3]冬,十月,漢主以董厥為輔國大將軍,諸葛瞻為都護、衛將軍,共平尚書事,以侍中樊建為尚書令。時中常侍黃皓用事,厥、瞻皆不能矯正,士大夫多附之,唯建不與皓往來。秘書令正久在內職,與皓比屋,周鏇三十餘年,澹然自守,以書自娛,既不為皓所愛,亦不為皓所憎,故官不過六百石,而亦不罹其禍。漢主弟甘陵王永憎皓,皓譖之,使十年不得朝見。
[3]冬季,十月,漢後主任命董厥為輔國大將軍,諸葛瞻為都護、衛將軍,共同管理尚書事,又任命侍中樊建為尚書令。當時宦官中常侍黃皓當政,董厥、諸葛瞻都不能糾正他的錯誤行事,士大夫們也都依附於他,只有樊建不與黃皓往來。秘書令正多年在宮內任職,與黃皓的房屋相鄰,周鏇共處三十餘年,淡然自守,每日以讀書為樂,既不被黃皓所喜愛,也不被黃皓所憎惡,因此官職不過六百石,但也沒遭受禍患。漢後主的弟弟甘陵王劉永憎惡黃皓,黃皓就在漢後主面前詆毀他,使他十年都不得朝見。
吳主使五官中朗將薛聘於漢,及還,吳主問漢政得失,對曰:“主暗而不知其過,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皆菜色。臣聞燕雀處堂,子母相樂,以為至安也,突決棟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禍之將及,其是之謂乎!”,綜之子也。
吳王派五官中朗將薛到蜀漢去訪問,回來後,吳王向他詢問蜀漢朝政的得失,他回答說:“主上昏亂暗弱而不知自己的錯誤,臣下安身其間只求免罪不思進取,進入其朝廷聽不到忠直之言,途經其田野看到百姓們都面有飢色。我聽說燕雀處於堂屋之上,子母之間相互嘻樂,認為這是最安定的地方,煙囪破裂屋棟被焚,而燕雀仍怡然自得而不知禍之將至,這指的就是蜀漢目前的狀況。”
[4]是歲,鮮卑索頭部大人拓跋力微始遣其子沙漠汗入貢,因留為質。力微之先,世居北荒,不交南夏。至可汗毛,始強大,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後五世至可汗推寅,南遷大澤;又七世至可汗鄰,使其兄弟七人及族人乙旃氏、車氏分統部眾為十族,鄰老,以位授其子詰汾,使南遷,遂居匈奴故地。詰汾卒,力微立,復徙居定襄之盛樂,部眾浸盛,諸部皆畏服之。
[4]這一年,鮮卑族索頭部大人拓跋力微第一次派他的兒子沙漠汗入朝進貢,於是就留下他為人質。拓跋力微的祖先,世代居住在北部荒遠之地,不與南方的華夏交往。到可汗拓跋毛時,開始強大起來,統治的小國有三十六個,大姓之族九十九個;經歷五代到可汗拓跋推寅,向南遷至大澤;又經歷了七世至可汗拓跋鄰,讓他的兄弟七人以及同族人乙旃氏、車氏,分開統領部族百姓成為十個部族,拓跋鄰老了之後,傳位給他的兒子拓跋詰汾,讓他再往南遷,就定居在匈奴人的故地。拓跋詰汾死後,拓跋力微即位,又遷居到定襄郡的盛樂縣,部族的兵民日益強盛,其他各部族都畏懼服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