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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紀·魏紀六

作者:司馬光

起著雍敦牂,盡旃蒙赤奮若,凡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

◎ 景初二年戊午,公元二三八年

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議臣或以為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里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出?”對曰:“唯明智慧型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孤遠,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也。”帝曰:“還往幾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公孫淵聞之,復遣使稱臣,求救於吳。吳人慾戮其使,羊道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赴,是恩結遐夷,義形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吳主曰:“善!”乃大勒兵謂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己耳。然沓渚之間,去淵尚遠,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為司徒者?”毓薦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韓暨為司徒。
漢主立皇后張氏,前後之妹也。立王貴人子璿為皇太子,瑤為安定王。大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性好尚於秘書郎郤正,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解,有古世子之風;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調何如也。”正曰:“世子之道,在於承志竭歡,既不得妄有施為,智調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為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迴避。今天下未定,智意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也。儲君讀書,寧當效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探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正深謂光言為然。正,儉之孫也。
吳人鑄當千大錢。
夏,四月,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庚戌,大赦。
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里。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墮其計。且賊大眾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諸軍進至首山,淵復使衍等逆戰,懿擊,大破之,遂進圍襄平。秋,七月,大霖雨,遼水暴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月餘不止,平地水數尺。三軍恐,欲移營,懿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司馬陳珪曰:“昔攻上庸,八部俱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懿曰:“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今賊眾我寡,賊飢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採,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眾恃雨,故雖飢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廷聞師遇雨,鹹欲罷兵。帝曰:“司馬懿臨危制變,禽淵可計日待也。”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楯櫓鉤沖,晝夜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祚等降。八月,淵使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請解圍卻兵,當君臣面縛。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舍,豈得禮邪!二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淵復遣侍中衛演乞克日送任,懿謂演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但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面縛,此為決就死也,不須送任!”任午,襄平潰,淵與子修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斬淵父子於梁水之上。懿既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為京觀。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皆平。淵之將反也,將軍綸直、賈范等苦諫,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父恭之囚。中國人慾還舊鄉者,恣聽之。遂班師。
初,淵兄晃為恭任子在洛陽,先淵未反時,數陳其變,欲令國家討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也。臣以為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市斬。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國,或疑此舉也。”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子,賜以棺衣,殯斂於宅。
九月,吳改元赤烏。
吳步夫人卒。初,吳主為討虜將軍,在吳,娶吳郡徐氏。太子登所生庶賤,吳主令徐氏母養之。徐氏妒,故無寵。及吳主西徙,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寵冠後庭,吳主欲立為皇后,而群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會步氏卒,群臣奏追贈皇后印綬,徐氏竟廢,卒於吳。
吳主使中書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壹因此漸作威福,深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大臣,纖介必聞。太子登數諫,吳主不聽,群臣莫敢復言,皆畏之側目。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吳主怒,收嘉,系獄驗問。時同坐人皆怖畏壹,並言聞之。侍中北海是儀獨雲無聞,遂見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群臣為之屏息。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厄以聞知當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舍之;嘉亦得免。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濬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壹白丞相顧雍過失,吳主怒,詰責雍。黃門侍郎謝肱語次問壹:“顧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肱又問:“若此公免退,誰當代之?”壹未答。肱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君語近之也。”肱曰:“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壹大懼,遂解散雍事。潘濬求朝,詣建業,欲盡辭極諫。至,聞太子登已數言之而不見從,濬乃大請百寮,欲因會手刃殺壹,以身當之,為國除患。壹密聞知,稱疾不行。西陵督步騭上疏曰:“顧雍、陸遜、潘濬,志在竭誠,寢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久長之計,可謂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課其殿最。此三臣思慮不到則已,豈敢欺負所天乎!”左將軍硃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壹又表據吏為據隱,故厚其殯。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日,典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吳主大感寤,曰:“硃據見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丞相雍至廷尉斷獄,壹以囚見。雍和顏色問其辭狀,臨出,又謂壹曰:“君意得無欲有所道乎?”壹叩頭無言。時尚書郎懷敘面詈辱壹,雍責敘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有司奏壹大辟,或以為宜加焚裂,用彰元惡。吳主以訪中書令會稽闞澤,澤曰:“盛明之世,不宜復有此刑。”吳主從之。
壹既伏誅,吳主使中書郎袁禮告謝諸大將,因問時事所當損益。禮還,復有詔責諸葛瑾、步騭、硃然、呂岱等曰:“袁禮還云:‘與子瑜、子山、義封、定公相見,並咨以時事當有所先後,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明。伯言、承明見禮,泣涕懇惻,辭旨辛苦,至乃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聞之悵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聖人能無過行,明者能自見耳。人之舉厝,何能悉中!獨當己有以傷拒眾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不爾,何緣乃至於此乎”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發有二色,以謂表里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福喜戚,相與共之。忠不匿情,智無遺計,事統是非,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同船濟水,將誰與易!齊桓有善,管子未嘗不嘆,有過未嘗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今孤自省無桓公之德,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子何如耳!”
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衛臻為司徒,司隸校尉崔林為司空。
十二月,漢蔣琬出屯漢中。
乙丑,帝不豫。辛巳,立郭夫人為皇后。
初,太祖為魏公,以贊令劉放、參軍事孫資皆為秘書郎。文帝即位,更命秘書曰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遂掌機密。帝即位,尤見寵任,皆加侍中、光祿大夫,封本縣侯。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中護軍蔣濟上疏曰:“臣聞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莫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眾心慢上,勢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於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大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輒雲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眾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績,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當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機敗官之敝。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帝不聽。及寢疾,深念後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為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爽,真之子;肇,休之子也。帝少與燕王宇善,故以後事屬之。
劉放、孫資久典機任,獻、肇心內不平;殿中有雞棲樹,二人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復幾!”放、資懼有後害,陰圖間之。燕王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為?”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誰可任者?”時惟曹爽獨在帝側,放、資因薦爽,且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流汗不能對。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從放、資言,欲用爽、懿,既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復入見說帝,帝又從之。放曰:“宜為手詔。”帝曰:“我困篤,不能。”放即上床,執帝手強作之,遂齎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為大將軍。帝嫌爽才弱,復拜尚書孫禮為大將軍長史以佐之。是時,司馬懿在汲,帝令給使辟邪齎手詔召之。先是,燕王為帝畫計,以為關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關西還長安,事已施行。懿斯須得二詔,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

◎ 景初三年己未,公元二三九年

春,正月,懿至,入見,帝執其手曰:“吾以後事屬君,君與曹爽輔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復恨矣!”乃召齊、秦二王以示懿,別指齊王芳謂懿曰:“此是也,君諦視之,勿誤也!”又教齊王令前抱懿頸。懿頓首流涕。是日,立齊王為皇太子。帝尋殂。帝沈毅明敏,任心而行,料簡功能,屏絕浮偽。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鹹服帝之大略。性特強識,雖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跡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
孫盛論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發垂地,口吃少言,而沈毅好斷。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己出。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顏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之偉也。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太子即位,年八歲;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馬懿侍中,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爽、懿各領兵三千人更宿殿內,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咨訪,不敢專行。
初,并州刺史東平畢軌及鄧颺、李勝、何晏、丁謐皆有才名而急於富貴,趨時附勢,明帝惡其浮華,皆抑而不用。曹爽素與親善,及輔政,驟加引擢,以為腹心。晏,進之孫;謐,斐之子也。晏等鹹共推戴爽,以為重權不可委於人。丁謐為爽畫策,使爽白天子發詔,轉司馬懿為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奏事,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也。爽從之。二月,丁丑,以司馬懿為太傅,以爽弟羲為中領軍,訓為武衛將軍,彥為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寵莫盛焉。爽事太傅,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希復由之。爽徙吏部尚書盧毓為僕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鄧颺、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晏等依勢用事,附會者升進,違忤者罷退,內外望風,莫敢忤旨。黃門侍郎傅嘏謂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躁,銛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不平,因微事免嘏官。又出盧毓為廷尉,畢軌又枉奏毓免官,眾論多訟之,乃復以為光祿勛。孫禮亮直不撓,爽心不便,出為揚州刺史。
三月,以征東將軍滿寵為太尉。
夏,四月,吳督軍使者羊道擊遼東守將,俘人民而去。
漢蔣琬為大司馬,東曹掾犍為楊戲,素性簡略,琬與言論,時不應答。或謂琬曰:“公與戲語而不應,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從後言,古人所誡。戲欲贊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戲之快也。”
又督農楊;敏嘗毀琬曰:“作事憒憒,誠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琬曰:“吾實不如前人,無可推也。”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苟其不如,則事不理,事不理,則憒憒矣。”後敏坐事系獄,眾人猶懼其必死,琬心無適莫,敏得免重罪。
秋,七月,帝始親臨朝。
八月,大赦。
冬,十月,吳太常潘濬卒。吳主以鎮南將軍呂岱代濬,與陸遜共領荊州文書。岱時年已八十,體素精勤,躬親王事,與遜同心協規,有善相讓,南士稱之。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零陵、桂陽,搖動交州諸郡,眾數萬人,呂岱自表輒行,星夜兼路,吳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諸將唐咨等絡繹相繼,攻討一年,破之,斬式及其支黨,郡縣悉平。岱復還武昌。
吳都鄉侯周胤將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廬陵;諸葛瑾、步騭為之請。吳主曰:“昔胤年少,初無功勞,橫受精兵,爵以侯將,蓋念公瑾以及於胤也。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後告諭,曾無悛改。孤於公瑾,義猶二君,樂胤成就,豈有已哉!迫胤罪惡,未宜便還,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間,苟使能改,亦何患乎!”瑜兄子偏將軍峻卒,全琮請使峻子護領其兵。吳主曰:“昔走曹操,拓有荊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聞峻亡,仍欲用護。聞護性行危險,用之適為作禍,故更止之。孤念公瑾,豈有已哉!”
十二月,詔復以建寅之月為正。

邵陵厲公上

◎ 正始元年庚申,公元二四零年

春,旱。
越巂蠻夷數叛漢,殺太守,是後太守不敢之郡,寄治安定縣,去郡八縣餘里。漢主以巴西張嶷為越巂太守,嶷招慰新附,誅討強猾,蠻夷畏服,郡界悉平,復還舊治。
冬,吳飢。

◎ 正始二年辛酉,公元二四一年

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於吳主曰:“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幼童涖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揚之地,舉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西命益州,軍於隴右,授諸葛瑾、硃然大眾,直指襄陽,陸遜、硃桓別征壽春,大駕入淮陽,歷青、徐。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御蜀軍,許、洛之眾,勢必分離,掎角並進,民必內應。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若不悉軍動眾,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於屢退,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上策也。”吳主不能用。夏,四月,吳全琮略淮南,決芍陂,諸葛恪攻六安,硃然圍樊,諸葛瑾攻柤中。征東將軍王凌、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戰於芍陂,琮敗走。荊州刺史胡質以輕兵救樊,或曰:“賊盛,不可迫。”質曰:“樊城卑兵少,故當進軍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臨圍,城中乃安。
五月,吳太子登卒。
吳兵猶在荊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城被攻,歷月不解,此危事也,請自討之。”六月,太傅懿督諸軍救樊;吳軍聞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獲而還。
閏月,吳大將軍諸葛瑾卒。瑾長子恪先已封侯,吳主以恪弟融襲爵,攝兵業,駐公安。
漢大司馬蔣琬以諸葛亮數出秦川,道險,運糧難,卒無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漢、沔東下,襲魏興、上庸。會舊疾連動,未時得行。漢人鹹以為事有不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漢主遣尚書令費禕、中監軍姜維等喻指。琬乃上言:“今魏跨帶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若東西併力,首尾掎角,雖未能速得如志,且當分裂蠶食,先摧其支黨。然吳期二三,連不克果。輒與費禕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且羌、胡乃心思漢如渴,宜以姜維為涼州刺史。若維征行,御製河右,臣當帥軍為維鎮繼。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北有虞,赴之不難,清徙屯涪。”漢主從之。
朝廷欲廣田畜谷於揚、豫之間,使尚書郎汝南鄧艾行陳、項已東至壽春。艾以為:“昔太祖破黃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出征,運兵過半,功費巨億。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什二分休,常有四萬人且田且守;益開河渠以增溉灌,通漕運。計除眾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以此乘吳,無不克矣。”太傅懿善之。是歲,始開廣漕渠,每東南有事,大興軍眾,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
管寧卒。寧名行高潔,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能因事導人於善,人無不化服。及卒,天下知與不知,聞之無不嗟嘆。

◎ 正始三年壬戌,公元二四二年

春,正月,漢姜維率偏軍自漢中還住涪。
吳主立其子和為太子,大赦。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卒。秋,七月,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為太尉。
吳主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將兵三萬擊儋耳、珠崖。
八月,吳主封子霸為魯王。霸,和母弟也,寵愛崇特,與和無殊。尚書僕射是儀領魯王傅,上疏諫曰:“臣竊以為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武,當今之宜,宜鎮四方,為國籓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且二宮宜有降殺,以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書三、四上,吳主不聽。

◎ 正始四年癸亥,公元二四三年

春,正月,帝加元服。吳諸葛恪襲六安,掩其人民而去。
夏,四月,立皇后甄氏,大赦。後,文昭皇后兄儼之孫也。
五月,朔,日有食之,既。
冬,十月,漢蔣琬自漢中還住涪,疾益甚,以漢中太守王平為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漢中。
十一月,漢主以尚書令費禕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吳丞相顧雍卒。
吳諸葛恪遠遣諜人觀相徑要,欲圖壽春。太傅懿將兵入舒,欲以攻恪,吳主徙恪屯於柴桑。
步騭、硃然各上疏於吳主曰:“自蜀還者,鹹言蜀欲背盟,與魏交通,多作舟船,繕治城郭。又,蔣琬守漢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乘虛以掎角之,反委漢中,還近成都。事已彰灼,無所復疑,宜為之備。”吳主答曰:“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無所負之,何以致此!司馬懿前來入舒,旬日便退。蜀在萬里,何知緩急而便出兵乎?昔魏欲入漢川,此間始嚴,亦未舉動,會聞魏還而止,蜀寧可復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為諸君破家保之。”
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言:“地有常險,守無常勢。今屯宛去襄陽三百餘里,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新野。
宗室曹冏上書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親親,必樹異姓以明賢賢。親親之道專用,則其漸也微弱;賢賢之道偏任,則其敝也劫奪。先聖知其然也,故博求親疏而並用之,故能保其社稷,歷經長久。今魏尊尊之法雖明,親親之道未備,或任而不重,或釋而不任。臣竊惟此,寢不安席,謹撰合所聞,論其成敗曰:昔夏、商、周曆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也。秦觀周之弊,以為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內無宗子以自毘輔,外無諸侯以為籓衛,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胸腹。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劍,驅烏集之眾,五年之中,遂成帝業。何則?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監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者,徒以諸侯強大,盤石膠固故也。然高祖封建,地過古制,故賈誼以為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文帝不從。至於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遂有七國之患。蓋兆發高帝,釁鐘文、景,由寬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遂以陵夷,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事。至於哀、平,王氏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宗室王侯,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於已成,紹漢嗣於既絕,斯豈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監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至於桓、靈,閹宦用事,郡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由是天下鼎沸,奸宄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榛藪。太祖皇帝龍飛鳳翔,掃除凶逆。大魏之興,於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睹前車之傾覆而不改於轍跡。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盤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世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間廁其間,與相維制,非所以強幹弱枝,備萬一之虞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致百人之上,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室之禮也。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其扶之者眾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是以聖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冏冀以此論感寤曹爽,爽不能用。

◎ 正始五年甲子,公元二四四年

春,正月,吳主以上大將軍陸遜為丞相,其州牧、都護、領武昌事如故。
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夏侯玄,大將軍爽之姑子也。玄辟李勝為長史,勝及尚書鄧颺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勸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得。三月,爽西至長安,發卒十餘萬人,與玄自駱谷入漢中。漢中守兵不滿三萬,諸將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兵。王平曰:“漢中去涪垂千里,賊若得關,便為深禍,今宜先遣劉護軍據興勢,平為後拒;若賊分向黃金,平帥千人下自臨之,比爾間涪軍亦至,此計之上也。”諸將皆疑,惟護軍劉敏與平意同,遂帥所領據興勢,多張旗幟,彌亘百餘里。
閏月,漢主遣大將軍費禕督諸軍救漢中,將行,光祿大夫來敏詣禕別,求共圍棋;於時羽檄交至,人馬擐甲,嚴駕已訖,禕與敏對戲,色無厭倦。敏曰:“向聊觀試君耳。君信可人,必能辦賊者也。”
夏,四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大將軍爽兵距興勢不得進,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涪軍及費禕兵繼至。參軍楊偉為爽陳形勢,宜急還,不然,將敗。鄧颺、李勝與偉爭於爽前。偉曰:“颺、勝將敗國家事,可斬也!”爽不悅。太傅懿與夏侯玄書曰:“《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勢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見邀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玄懼,言於爽;五月,引軍還。費禕進據三嶺以截爽,爽爭險苦戰,僅乃得過,失亡甚眾,關中為之虛耗。
秋,八月,秦王詢卒。
冬,十二月,安陽孝侯崔林卒。
是歲,漢大司馬琬以病固讓州職於大將軍禕,漢主乃以禕為益州刺史,以侍中董允守尚書令,為禕之副。時戰國多事,公務煩猥,禕為尚書令,識悟過人,每省讀文書,舉目暫視,已究其意旨,其速數倍於人,終亦不忘。常以朝晡聽事,其間接納賓客,飲食嬉戲,加之博弈,每盡人之歡,事亦不廢。及董允代禕,欲斅禕之所行,旬日之中,事多愆滯。允乃嘆曰:“人才力相遠若此,非吾之所及也!”乃聽事終日而猶有不暇焉。

◎ 正始六年乙丑,公元二四五年

春,正月,以票騎將軍趙儼為司空。
吳太子和與魯王同宮,禮秩如一,群臣多以為言,吳主乃命分宮別僚;二子由是有隙。衛將軍全琮遣其子寄事魯王,以書告丞相陸遜,遜報曰:“子弟苟有才,不憂不用,不宜私出以要榮利;若其不佳,終為取禍。且聞二宮勢敵,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寄果阿附魯王,輕為交構。遜書與琮曰:“卿不師日磾而宿留阿寄,終為足下門戶致禍矣。”琮既不納遜言,更以致隙。魯王曲意交結當時名士。偏將軍硃績以膽力稱,王自至其廨,就之坐,欲與結好。績下地住立,辭而不當。績,然之子也。於是自侍御、賓客,造為二端,仇黨疑貳,滋延大臣,舉國中分。吳主聞之,假以精學,禁斷賓客往來。督軍使者羊道上疏曰:“聞明詔省奪二宮備衛,抑絕賓客,使四方禮敬不復得通,遠近悚然,大小失望。或謂二宮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猶宜補察,密加斟酌,不使遠近得容異言。臣懼積疑成謗,久將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國不遠,將謂二宮有順之愆,不審陛下何以解之!”
吳主長女魯班適左護軍全琮,少女小虎適驃騎將軍硃據。全公主與太子母王夫人有隙,吳主欲立王夫人為後,公主阻子;恐太子立怨己,心不自安,數譖毀太子。吳主寢疾,遣太子禱於長沙桓王廟,太子妃叔父張休居近廟,邀太子過所居。全公主使人覘視,因言“太子不在廟中,專就妃家計議”,又言“王夫人見上寢疾,有喜色”,吳主由是發怒。夫人以憂死,太子寵益衰。魯王之黨楊竺、全寄、吳安、孫奇等共譖毀太子,吳主惑焉。陸遜上疏諫曰:“太子正統,宜有盤石之固;魯王籓臣,當使寵佚有差。彼此得所,上下獲安。”書三四上,辭情危切;又欲詣都,口陳嫡庶之義。吳主不悅。太常顧譚,遜之甥也,亦上疏曰:“臣聞有國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等級逾邈;如此,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絕。昔賈誼陳治安之計,論諸侯之勢,以為勢重雖親,必有逆節之累,勢輕雖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南親弟,不終饗國,失之於勢重也;吳芮疏臣,傳祚長沙,得之於勢輕也。昔漢文帝使慎夫人與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位,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義,陳人彘之戒,帝既悅懌,夫人亦悟。今臣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魯王與譚有隙。芍陂之役,譚弟承及張休皆有功;全琮子端、緒與之爭功,譖承、休於吳主,吳主徙譚、承、休於交州,又追賜休死。太子太傅吾粲請使魯王出鎮夏口,出楊竺等不得令在京師,又數以訊息語陸遜;魯王與楊竺共譖之,吳主怒,收粲下獄,誅。數遣中使責問陸遜,遜憤恚而卒。其子抗為建武校尉,代領遜眾,送葬東還,吳主以楊竺所白遜二十事問抗,抗事事條答,吳主意乃稍解。
夏,六月,都鄉穆侯趙儼卒。
秋,七月,吳將軍馬茂謀殺吳主及大臣以應魏,事泄,並黨與皆族誅。
八月,以太常高柔為司空。
漢甘太后殂。
吳主遣校尉陳勛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雲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
冬,十一月,漢大司馬琬卒。
十二月,漢費禕至漢中,行圍守。漢尚書令董允卒;以尚書呂乂為尚書令。董允秉心公亮,獻可替否,備盡忠益,漢主甚嚴憚之。宦人黃皓,便僻佞慧,漢主愛之。允上則正色規主,下則數責於皓。皓畏允,不敢為非,終允之世,皓位不過黃門丞。費禕以選曹郎汝南陳祗代允為侍中,祗矜厲有威容,多技藝,挾智數,故禕以為賢,越次而用之。祗與皓相表里,皓始預政,累遷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終以覆國。自陳祗有寵,而漢主追怨董允日深,謂為自輕,由祗阿意迎合而皓浸潤構間故也。

段譯

烈祖明皇帝下景初二年(戊午、238)
魏紀六魏明帝景初二年(戊午,公元238年)
[1]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議臣或以為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里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也?”對曰:“唯明智慧型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孤遠,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也。”帝曰:“還往幾乎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1]春季,正月,明帝從長安召回司馬懿,命他率軍四萬人討伐遼東。參預謀議的大臣有的認為四萬兵員太多,軍費難以提供。明帝說:“四千里遠征討伐,雖說要出奇制勝,但也應當依靠實力,不應斤斤計較軍費。”明帝對司馬懿說:“公孫淵放棄守城先行逃走,是上策;據守遼東抗拒大軍,是中策;如死守襄平,必被生擒。”明帝說:“那么,三者中他將採用哪一種?”回答說:“只有明智的人,才能審慎度量敵我雙方的力量,才會預先有所捨棄。這既不是公孫淵的才智所能達到的,他又會認為我軍是孤軍遠征,不能支持長久,一定是先在遼水抗拒,然後退守襄平。”明帝說:“往返需多少天?”回答說:“進軍一百天,攻戰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以六十天作為休息日,這樣的話,一年足夠了。”
公孫淵聞之,復遣使稱臣,求救於吳。吳人慾戮其使,羊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卦,是恩結遐夷,義形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吳主曰:“善!”乃大勒兵胃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
公孫淵聽到訊息,再次源遣使節稱臣,向吳國求救。吳國打算殺掉來使,羊說:“不可,這是發泄匹夫一時怒氣,而破壞稱霸稱王的大計,不如就勢厚待他,然後派遣奇兵暗中前往,以脅迫公孫淵歸附。如果魏討伐不能取勝,而我軍遠赴救難,便與遠方夷族結下恩情,大義表現於萬里之外。如果雙方交戰難解難分,遼東前方、後方分隔,那么我們就在它邊陲郡縣,驅逐劫掠而歸,也足以表達上天的懲罰,對往事報仇雪恨了。”吳王說:“好!”於是大規模地集結部隊,並對公孫淵來使說:“請回去等候音信,我們遵從來函吩咐,一定和老弟休戚與共!”又說:“司馬懿所向無敵,我深為老弟擔憂。”
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已耳。然沓渚之間去淵尚遠,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明帝向護軍將軍蔣濟問道:“孫權會救援遼東嗎?”蔣濟說:“孫權知道我們戒備嚴密,不可能從中漁利,援軍深入則力所不及,不深入勢必徒勞無功;即使是兒子、兄弟處於那種危險境地,孫權都不會出動,何況是異域他國之人,加之以前還被羞辱過。如今所以向外宣揚出兵救遼,不過是欺騙遼東來使,使我們產生疑懼,一旦我們不能攻克,希望公孫淵向他臣服而已。可是沓渚縣離公孫淵所在地相距還遠,如果大軍受到阻礙,相持不下,戰鬥不能速決,那么孫權的臨時決策,或者輕兵突襲,就不可預料了。”
[2]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為司徒者?”毓薦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韓暨為司徒。
[2]明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說:“誰可以擔任司徒?”盧毓推薦處士管寧,明帝不採用,又問其次的人選,盧毓答道:“敦厚忠誠的是太中大夫韓暨,耿直高潔的是司隸校尉崔林,忠貞純樸的是太常常林。”二月,癸卯(十一日),任命韓暨擔任司徒。
[3]漢主立皇后張氏,前後之妹也。立王貴人子為皇太子,瑤為安定王。
[3]漢王立張氏為皇后,是前皇后的妹妹。立王貴人的兒子劉為皇太子,劉瑤為安定王。
大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性好尚於秘書郎正,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風;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謀何如也。”正曰:“世子之道,在於承志竭歡,既不得妄有施為;智謀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為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迴避。今天下未定,智意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也。儲君讀書,寧當效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深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正深謂光言為然。正,儉之孫也。
蜀大司農河南人孟光向秘書郎王詢問太子讀書情況及性情愛好,正說:“侍奉雙親虔誠恭敬,日日夜夜毫不怠懈,有古代世子的風範;接待群臣,舉措出以仁義寬恕之心。”孟光說:“如您所說,都是每家子弟所具備的。我今天要問的,是想知道他的權略智謀如何?”正說:“作為世子的大義,在於繼承君父的志向,盡心使父母歡樂。既不能隨便有所作為,就把智謀深藏在胸懷之內,權略順應時勢發揮,是否具備這些,怎么可以預先知道呢?”孟光知道正講話謹慎合宜,不敢放開暢談,便說:“我喜歡直言,沒有什麼避諱。如今天下未定,智謀最為重要,智謀是先天秉性,不可用力強迫求得。太子讀書,怎么可以效法我們博學強記以備諮詢,象博士探策講試一樣以謀求一官半職呢?應當在最急需的方面下功夫。”正深感孟光言之有理。正是儉的孫子。
[4]吳人鑄當千大錢。
[4]吳國鑄造可當一千的大錢。
[5]夏,四月,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5]夏季,四月,庚子(初九),南鄉恭侯韓暨去世。
[6]庚戍,大赦。
[6]庚戌(十九日),魏大赦天下。
[7]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里。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墮其計。且賊大眾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諸軍進至首山,淵復使衍等逆戰,懿擊,大破之,遂進圍襄平。
[7]六月,司馬懿大軍到達遼東,公孫淵命大將軍卑衍、楊祚統率步、騎兵數萬人駐紮在遼隧,圍城挖掘了長達二十餘里的壕溝。魏軍將領們想要攻城,司馬懿說:“敵人所以堅守壁壘不肯決戰,是打算拖死我軍,現在攻打他們,正中其計。而且敵人主力在此,他們的老巢必定空虛,我軍直指襄平,必能攻破。”於是,打出許多戰旗,佯作要向南方出動,卑衍等率全部精銳部隊隨之向南。司馬懿率軍暗中渡過遼河,向北挺進,直撲襄平。卑衍等大為驚恐,率軍連夜撤回。魏各路大軍進抵首山,公孫淵再命卑衍等迎戰。司馬懿迎擊,大敗卑衍,遂進軍包圍襄平。
秋,七月,大霖雨,遼水暴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月余不止,平地水數尺;三軍恐,欲移營,懿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司馬陳曰:“昔攻上庸,八部俱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懿曰:“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今賊眾我寡,賊飢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蔣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採,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眾恃雨,故雖飢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廷聞師遇雨,鹹欲罷兵。帝曰:“司馬懿臨危制變,禽淵可計日待也。”
秋季,七月,連降大雨,遼河暴漲,運糧船隊從遼口直抵城下。大雨下了一個多月不停,平地水深數尺,魏三軍恐懼,打算遷移營壘,司馬懿下令軍中:“有敢說遷營者斬!”都督令史張靜違抗命令,被斬,軍心這才安定。敵人依仗水勢,砍柴放牧依然如故,將領們想要俘獲他們,司馬懿都不準許。司馬陳說:“從前攻打上庸,八支部隊同時進發,日夜不停,所以能用十六天時間攻下堅城,斬殺孟達。這次遠征而來,反而更安閒遲緩,我私下感到疑惑。”司馬懿說:“孟達兵少但存糧可支撐一年,我軍將士四倍於孟達,但糧食不能支持一個月。以一個月攻打一年,怎么可以不快速?以四個兵士攻擊一個敵人,即使喪失一半而能夠攻克,都應當去做,所以不顧死傷地強攻,是與糧食競爭啊!如今敵眾我寡,敵飢我飽,何況雨水如此之大,功力不能施展,雖然應當速戰速決,又能幹什麼呢?自打從京師出發,不擔心敵人進攻,只恐怕敵人逃走。如今敵人糧食就要耗盡,可是我們的包圍還沒完成,搶掠他們的牛馬,抄襲他們的樵夫,這是故意逼迫他們逃走。用兵是一種詭詐的行為,要善於隨機應變。敵人憑仗人多,倚仗雨大,雖然飢餓窘困,還不肯束手投降,應當顯示出我們無能以便使他們安心。如果因貪圖小利使他們驚嚇逃跑,這不是好的計策。”朝中聽說大軍遇雨,一致打算退兵。明帝說:“司馬懿有能力臨危控制事變,捉住公孫淵指日可待。”
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櫓鉤沖,晝夜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祚等降。八月,淵使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請解圍卻兵,當君臣面縛。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舍,豈得禮邪!二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淵復遣侍中衛演乞克日送任,懿謂演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發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但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面縛,此為決就死也,不須送任!”壬午,襄平潰,淵與子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斬淵父子於梁水之上。懿既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為京觀。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皆平。
雨止,司馬懿隨即合攏包圍圈,高堆土山,深挖地道,用乾、櫓車、鉤梯、衝車,日夜攻城,射箭與石密集如雨。公孫淵窘迫危急,糧食已盡,以至人與人互相格殺殘食,死亡極多,部將楊祚等投降。八月,公孫淵派遣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請求解圍退兵,如果同意,君臣定當自縛面降。司馬懿命斬來使,用檄文通知公孫淵說:“楚國和鄭國地位相等,可是鄭伯還光著脊背牽羊出城迎降。我是天子的上公,而王建等想要我解圍後退,難道不失禮嗎?這二個老糊塗,傳話失去意指,已被我殺掉。如還有請降之意,就另派年輕有明快決斷的人前來。”公孫淵又派侍中衛演,請求指定日期,派送人質。司馬懿對衛演說:“軍事大要有五條,能戰則戰,不能戰就當堅守,不能堅守就當逃走。剩下的兩條路,就只有投降和死了。公孫淵不肯自縛面降,這是決心去死,不必送來人質!”壬午(疑誤),襄平城敗潰,公孫淵和兒子公孫帶領數百騎兵從東南突圍逃走,魏軍急忙追擊,在梁水岸邊斬殺了公孫淵父子。司馬懿既已進入襄平城;誅殺城中公卿以下官吏及兵民七千餘人,積屍封土,築成大墳,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全部平定。
淵之將反也,將軍綸直、賈范等苦諫,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父恭之囚。中國人慾還舊鄉者,咨聽之。遂班師。
公孫淵將要反叛時,將軍綸直、賈范等苦苦勸阻,都被公孫淵誅殺。司馬懿於是堆土加高綸直等人的墳墓,顯揚他們的子弟,釋放了為朝廷所立而被公孫淵囚禁的叔父。中原人想要返回故里,聽任自便。然後班師。
初,淵兄晃為恭任子在洛陽,先淵未反時,數陳其變,欲令國家討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也。臣以為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市斬。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國,或疑此舉也。”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子,賜以棺衣,殯斂於宅。
最初,公孫淵的哥哥公孫晃作為公孫恭的人質住在洛陽,公孫淵還未反叛時,公孫晃幾次報告公孫淵的變故,打算讓魏出兵討伐。到公孫淵圖謀叛逆,明帝不忍心把公孫晃在街市斬首,打算下獄處決。廷尉高柔上書說:“我私下聽說公孫晃以前多次自動歸附,報告公孫淵已萌生禍心,他雖然是兇犯宗族,但是推究其本心,是可以寬恕的。從前,孔丘曾經明察司馬牛的憂慮,祁奚曾經指明叔向沒有過失,這都是古代的美好義行。我認為公孫晃確實在先前有過舉報,應免他一死;如果他本來沒有告發,應應當在街市上斬首示眾。如今是進不赦免其性命,退又不公開其罪狀,只是緊閉獄門,命他自殺,天下各地,或許會懷疑我們的做法。”明帝不採納,竟派遣使節帶著攙有金屑的酒讓公孫晃和他的妻子兒女飲下,然後賞賜棺木喪衣,埋葬在公孫晃的住宅。
[8]九月,吳改元赤烏。
[8]九月,吳改年號為赤烏。
[9]吳步夫人卒。
[9]吳步夫人去世。
初,吳主為討虜將軍,在吳,娶吳郡徐氏;太子登所生庶賤,吳主令徐氏母養之。徐氏妒,故無寵。及吳主西徙,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寵冠後庭,吳主欲立為皇后,而群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會步氏卒,群臣奏追贈皇后印綬。徐氏竟廢,卒於吳。
起初,吳王任討虜將軍,駐守吳郡,娶吳郡人徐氏。太子孫登生母出身卑賤,吳王命徐氏撫養。徐氏十分嫉妒,所以失寵。等到吳王向西遷移,徐氏仍留住在吳郡。這時,臨淮人步夫人在後宮最受寵愛,吳王打算立為皇后,可是群臣議論應立徐氏,吳王猶豫不決,拖延了十幾年。恰好步氏去世,群臣奏請追贈步夫人皇后印信、綬帶。徐氏竟被廢,在吳郡去世。
[10]吳主使中書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壹因此漸作威福,深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大臣,纖介必聞。太子登數諫,吳主不聽,群臣莫敢復言,皆畏之側目。
[10]吳王讓中書郎呂壹主管各官府及州郡公文,呂壹因此漸漸作威作福起來,援引法律條文進行狡詐的詆毀,排斥陷害無辜,誹謗朝廷大臣,連細微小事也稟聞吳王。太子孫登屢次規勸,吳王都不接受,群臣不敢再表示意見,對呂壹都深懷恐懼,側目而視。
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吳主怒,收嘉,系獄驗問。時同坐人皆畏怖壹,並言聞之。侍中北海是儀獨雲無聞,遂見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群臣為之屏息。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顧以聞知當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舍之;嘉亦得免。
呂壹誣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誹謗譏諷朝政,吳王大怒,逮捕了刁嘉,下獄審問。當時被牽連的人都畏懼呂壹,都說聽到過刁嘉誹謗之詞,只有侍中北海人是儀一人說沒有聽到過,於是被連日窮追詰問,詔書也越發嚴厲,群臣都為他捏著一把汗,是儀說:“如今刀鋸已經架在脖頸上,我怎敢為刁嘉隱瞞,自取殺身滅門之禍,成為不忠的鬼魂?只是要說聽到、了解此事,必須有頭有尾。”是儀據實回答審問,供辭不改,吳王於是放了他,刁嘉也被免罪。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壹白丞相顧雍過失,吳主怒,詰責雍。黃門侍郎謝語次問壹:“顧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又問:“若此公免退,誰當代之?”壹未答。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壹曰:“君語近之也。”曰:“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壹大懼,遂解散雍事。潘浚求朝,詣建業,欲盡辭極諫,至,聞太子登已數言之而不見從;浚乃大請百寮,欲因會手刃殺壹,以身當之,為國除患。壹密聞知,稱疾不行。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慮呂壹禍亂國政,一談到這件事,就止不住流淚。呂壹指控丞相顧雍有過失,吳王大怒,責問顧雍。黃門侍郎謝在閒談時問呂壹:“顧公之事如何?”呂壹答:“不能樂觀。”謝又問:“如果此公被免,應當是誰代替他?”呂壹沒回答。謝說:“莫非是潘浚?”呂壹答:“你的話差不多。”謝又說:“潘浚常常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只是沒有機會講罷了。今日他如接替顧公,恐怕明日就會打擊你了。”呂壹萬分恐懼,親自去建業,打算盡辭極諫。到達後,聽說太子孫登已經多次揭發呂壹,而不被接受。潘浚於是宴請文武百官,打算在席間親手殺死呂壹,再以性命抵罪,為國除害。呂壹得到密報,聲稱有病不去赴宴。
西陵督步騭上疏曰:“顧雍、陸遼、潘浚,志在竭誠,寢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久長之計,可謂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課其殿最。此三臣思慮不到則已,豈敢欺負所天乎!”
西陵督步騭上書說:“顧雍、陸遜、潘浚志在竭誠報國,睡覺吃飯都不安寧,思慮著怎樣安國利民,建立國家的長治久安之計,可以說是君王的心腹和肢體,國家的重臣了。應當對他們分別委以重任,不要讓其他官員監督他們主管的工作,考核他們的政績等次。這三位大臣思慮不到的事情就算了,豈敢欺騙辜負君王呢?”
左將軍朱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壹又表據吏為據隱,故厚其殯。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日,與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吳主大感悟,曰:“朱據見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
左將軍朱據的部曲應領受三萬錢,工匠王遂將錢詐欺冒領。呂壹懷疑朱據實際將錢私取,拷問朱據部下主事的軍吏,將他打死在棍棒之下。朱據哀傷他無辜屈死,豐厚地為他入殮安葬。呂壹又上表說朱據軍吏為朱據隱瞞,所以朱據為他厚葬。吳王屢次責問朱據,朱據無法表明自己清白,只好搬出家門,坐臥在草蓆上聽候定罪。幾天后,典軍吏劉助發覺此事,說錢被王遂取走。吳王深有感觸,省悟地說:“朱據尚被冤枉,何況小小吏民呢!”於是深究呂壹罪責,賞賜劉助錢百萬錢。
丞相雍至廷尉斷獄,壹以囚見。雍和顏色問其辭狀,臨出,又謂壹曰:“君意得無欲有所道乎?”壹叩頭無言。時尚書郎懷敘、面詈辱壹,雍責敘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有司奏壹在辟,或以為宜加焚裂,用彰元惡。吳主以訪中書令會稽闞澤,澤曰:“盛明之世,不宜復有此刑。”吳主從之。
丞相顧雍到廷尉審理和判決案件,呂壹以階下囚身分相見,顧雍面色溫和地審問他的口供,臨走出時,又對呂壹說:“您是否還有什麼要講的?”呂壹叩頭無語。當時尚書郎懷敘當面責罵羞辱呂壹,顧雍責備懷敘說:“官府有正常的法律,為什麼要這樣!”有關部門奏請處以呂壹死刑,有的認為應加以焚燒、車裂之刑,以表明他是罪魁禍首,吳王就此事請問中書令會稽人闞澤,闞澤說:“盛明之世,不宜再有此刑。”吳王聽從了他的意見。
壹既伏誅,吳主使中書郎袁禮告謝諸大將,因問時事所當損益。禮還,復有詔責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曰:“袁禮還云:‘與子瑜、子山、義封、定公相見,並咨以時事當有所先後,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明。伯言、承明見禮,泣涕懇惻,辭旨辛苦,至乃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聞之悵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聖人能無過行,明者能自見耳。人之舉厝,何能悉中!獨當己有以傷拒眾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不爾,何緣乃至於此乎?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發有二色,以謂表里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福喜戚,相與共之。忠不匿情,智無遺計,事統是非,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同船濟水,將誰與易!齊桓有善,管子未嘗不嘆,有過未嘗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今孤自省無桓公之德,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子何如耳!”
呂壹既已處死,吳王讓中書郎袁禮向諸位大將道歉,同時詢問他們對時事興革的意見。袁禮返回後,又有詔書責備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說:“袁禮回來後說:‘與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相見,同時向他們詢問時事先後安排的意見,各人都以不掌民事為由,不肯當即發表意見,全推給陸遜、潘浚。陸遜、潘浚見到袁禮,流淚不止,態度誠懇痛切,辭意辛酸痛苦,甚至心懷危懼,有一種感覺不安全的神情。’我聽了不禁悵然,內心深感困惑。為什麼?天下只有聖人才能無過,只有聰明人才能自察。普通人的舉止行動,怎么可能全部正確?自以為是而有傷害牴觸眾意的地方,一時忽視而沒有覺察,所以使各位心存疑忌畏難了。不然的話,有什麼緣由至於這樣?和各位共事,從年少至年長,如今頭髮已經花白,自以為表里都可以和諸位坦誠相見,公私情分足以互保;大義上我們是君臣關係,但恩情上猶如骨肉至親,榮耀、福分、喜樂、悲戚,都共同分享和承受。忠臣不應該隱瞞實情,智士不應該保留謀略,不論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么可以袖手旁觀,自得悠閒呢?我們是同舟共濟,還有誰能替代?古代齊桓公有善行,管仲沒有不讚嘆;有過失,沒有不直言規勸;如不被採納,則永不休止地規勸。如今我自知沒有齊桓公的德行,可是各位不肯開口直言規勸,仍然採取避嫌畏難的態度,就這一點而言,我比齊桓公還好一點,不知各位比起管仲來又是如何?”
[11]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衛臻為司徒,司隸校尉崔林為司空。
[11]冬季,十一月,壬午(二十四日),魏任命司空衛臻擔任司徒,司隸校尉崔林擔任司空。
[12]十二月,漢蔣琬出屯漢中。
[12]十二月,蜀蔣琬出兵駐紮在漢中。
[13]乙丑,帝不豫。
[13]乙丑(初八),魏明帝患病。
[14]辛巳,立郭夫人為皇后。
[14]辛巳(二十四日),魏立郭夫人為皇后。
[15]初,太祖為魏公,以贊令劉放、參軍事孫資皆為秘書郎。文帝即位,更名秘書曰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遂掌機密。帝即位,尤見寵任,皆加侍中、光祿大夫,封本縣侯。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中護軍蔣濟上疏曰:“臣聞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菲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眾心慢上,勢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之於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人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輒雲‘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眾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績。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當有所付;若委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權敗官之敝。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帝不聽。
[15]最初,太祖還是魏公時,任命贊令劉放、參軍事孫資同時擔任秘書郎。文帝即位,改稱秘書為中書,任命劉放擔任中書監,孫資擔任中書令,兩人掌管機密。明帝即位,兩人尤其受到恩寵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祿大夫,封為本縣侯。這時,明帝親自處理日常政務,屢次出兵,中樞籌劃都由他倆掌管;每有國家大事,朝臣集會議事,經常讓他倆決斷是非,擇定而行。中護軍蔣濟上書說:“我聽說大臣權力太重,國家就有危險,左右過於親近,耳目必受蒙蔽,這是古代最大的戒鑒。以前大臣掌事,內外動搖不安;陛下識見高明,親自處理國事,無不肅然安定。大臣不是不忠,只是權威下移,人們對君王就一定怠慢,這是情勢發展的必然。陛下既然已經對大臣有所明察,希望不要忘記左右親信造成的流弊。左右親信的忠心和謀略,未必勝於大臣,至於逢迎謅媚、阿諛奉承,有的卻極其擅長。如今外面議論,動輒就說‘中書’,雖然讓他們恭敬謹慎,不敢對外交往,然而僅有這個名義,就可以迷惑世俗,何況實際掌握國家要事,整日侍奉在眼前;倘若趁著陛下疲倦之時,有所剖斷,竊弄權威,大臣見他們能影響國事,也就會順勢轉而趨向他們。一旦有此弊端,私結成朋黨,褒貶毀譽就會興起,功過賞罰必定顛倒,走正路向上的或許會被阻塞,而曲意逢迎左右近侍的卻能顯貴,他們抓住空子就鑽,看到跡象就乾,陛下親信他們,也就不再猜疑。這按理是應該讓陛下早早聽到了解,用心留意,則左右近侍的形跡自然暴露。有人擔心朝廷大臣會害怕進言不妥而受左右近臣的怨恨,因而不敢上報陛下和他們對抗。我認為陛下靜神沉思,垂聽輿論全面觀察,如果事物有不盡合理或是不合於用的,就要改換曲調,遠可以和黃帝、唐堯的功勞相等,近可以使武帝、文帝的政績發揚,豈止是不受左右控制而已!可是君王不可能獨自承擔天下的全部事情,必當有所託付。如果委任一個臣屬,除非有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則就有弄權敗官的弊病。當今之世,棟樑之才雖然很少,但德行能稱職於一州,才智可效力於一官,忠信盡力,各奉其職的人,還是可供驅策的,不要使聖明之朝出現惡吏專權的醜名!”明帝不接受。
及寢疾,深念後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為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爽,真之子;肇,休之子也。帝少與燕王宇善,故以後事屬之。
到明帝病重臥床,深慮後事,才任命武帝之子燕王曹宇擔任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共同輔政。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明帝年少時與燕王曹宇親近友好,所以把後事囑託給他。
劉放、孫資久典機任,獻、肇心內不平;殿中有雞棲樹,二人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復幾!”放、資懼有後害,陰圖間之。燕王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為?”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誰可任者?”時惟曹爽獨在側,放、資因薦爽,且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流汗不能對。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從放、資言,欲用爽、懿,既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復入見說帝,帝又從之。放曰:“宜為手詔。”帝曰:“我困薦,不能。”放即上床,執帝手強作之,遂齎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為大將軍。帝嫌爽才弱,復拜尚書孫禮為大將軍長史以佐之。
劉放、孫資長久地掌管國家機要,夏侯獻、曹肇心中忿忿不平。殿中有一隻雞飛上樹,兩人互相說:“這也太久了,看他們還能活幾天!”劉放、孫資怕有後患,私下想加以離間。燕王曹宇性情恭順溫和,誠懇地堅決推辭,明帝讓劉放、孫資進入臥室問道:“燕王正是如此嗎?”劉放、孫資答道:“燕王實際是自知不能承擔重任,所以這樣。”明帝問:“誰可以承擔?”當時只有曹爽一人在旁,劉放、孫資順勢推薦曹爽,並且說:“應當召回司馬懿參與。”明帝問:“曹爽能承擔這件大事嗎?”曹爽汗流滿面,緊張得不能回答。劉放暗中踩他的腳,耳語說:“快說以死奉社稷。”明帝聽從劉放、孫資建議,打算任用曹爽、司馬懿,不久中途又改變,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劉放、孫資再次入見遊說明帝,明帝再度聽從他們的意見。劉放說:“最好親自寫下詔書。”明帝說:“我疲乏極了,不能寫。”劉放隨即上床,把著明帝的手勉強寫下詔書,遂拿著出宮大聲說:“有詔書免去燕王曹宇等的官職,不得在宮中滯留。”曹宇等流淚而出。甲申(二十七日),任命曹爽擔任大將軍,明帝嫌曹爽才能不足,又任命尚書孫禮擔任大將軍長史輔助他。
是時,司馬懿在汲,帝令給使辟邪,齎手詔召之。先是,燕王為帝畫計,以為關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關西還長安,事已施行。懿斯須得二紹,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
這時,司馬懿正在汲縣,明帝派遣給使辟邪,帶著手詔前去召司馬懿。開始,燕王替明帝籌劃,認為關中事關重大,應讓司馬懿走小道從軹關向西回到長安,事情已經施行。司馬懿不久又接到第二封詔書,前後矛盾,懷疑京師發生變故,於是急速入朝。
三年(己未、239)
三年(己未,公元239年)
[1]春,正月,懿至,入見,帝執其手曰:“吾以後事屬君,君與曹爽輔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復恨矣!”乃召齊、秦二王以示懿,別指齊王芳謂懿曰:“此是也,君謗視之,勿誤也!”又教齊王令前抱懿頸。懿頓首流涕。是日,立齊王為皇太子。帝尋殂。
[1]春季,正月,司馬懿回到京師,入見明帝。明帝拉著他的手說:“我把後事囑託給您,您要與曹爽一起輔佐幼子。死豈是可以忍住的,我強忍著不死是為等待您。能夠與您相見,再無遺恨了。”於是召來齊王曹芳、秦王曹詢拜見司馬懿,又指著齊王曹芳對司馬懿說:“就是他了,您仔細看看,不要看錯!”又教齊王曹芳上前抱住司馬懿的脖頸,司馬懿叩頭流淚。這一天,立齊王曹芳為皇太子,明帝鏇即去世。
帝沈毅明敏,任心而行,料簡功能,屏絕浮偽。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鹹服帝之大略。性特強識,雖左右小臣,宮簿性行,名跡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
明帝深沉剛毅,聰明敏捷,但縱情任性。能夠擇別官吏的事功和能力,排除虛浮不實。每次發兵出征,討論決定大事,謀臣將相,全都佩服明帝的遠大謀略。記憶力極強,雖然只是左右卑微小官,但檔案中所記有關的稟性行為、主要事跡和經歷,及家中父兄子弟的情況,一經過目,終身不忘。
孫盛論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發垂地,口吃少言,而沈毅好斷。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己出。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顏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其偉也。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孫盛論曰:聽長輩說,魏明帝容貌英秀出眾,站立時長發垂地,有些口吃,話語不多,但性格沉著剛毅而有決斷。起初,各位大臣接受遺詔輔政,魏明帝把他們都派出去鎮守地方,朝政則由自己親自處理。對大臣優待禮敬,心胸開闊,喜愛爽直,即使大臣當面冒犯批評,也不折辱誅殺,他的君主度量是如此寬宏。可是他不考慮建立恩德,使風範流傳後世,不鞏固曹氏宗室作為基礎,至使大權旁落,社稷無人保衛,可悲!
[2]太子即位,年八歲;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馬懿侍中,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
[2]太子曹芳即位,時年八歲。大赦天下。尊稱皇后為皇太后,給曹爽、司馬懿加封侍中官職,授符節、黃鉞,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各處修建宮殿的勞役,都以遺詔的名義罷除。
爽、懿各領兵三千人更宿殿內,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諮訪,不敢專行。
曹爽、司馬懿各自領兵三千人輪流在宮內宿衛,曹爽因司馬懿年紀已大,地位一向很高,經常把他當作父輩侍奉,每有事情必去拜訪諮詢,不敢獨斷專行。
初,并州刺史東平畢軌及鄧揚、李勝、何晏、丁謐皆有才名,而急於富貴,趨時附勢,明帝惡其浮華,皆抑而不用。曹爽素與親善,及輔政,驟加引擢,以為腹心。晏,進之孫;謐,斐之子也。晏等鹹共推戴爽,以為重權不可委之於人。丁謐為爽畫策,使爽白天子發詔,轉司馬懿為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奏事,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也。爽從之。二月,丁丑,以司馬懿為太傅、以爽弟羲為中領軍、訓為武衛將軍、彥為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寵莫盛焉。
最初,并州刺史東平人畢軌及鄧、李勝、何晏、丁謐都有才名,但急於富貴,趨炎附勢,明帝厭惡他們虛浮不實,都加抑制而不錄用。曹爽一向與他們親近友好,到掌權輔政,馬上引薦提升,成為心腹。何晏是何進的孫子,丁謐是丁斐之子。何晏等都共同推戴曹爽,認為大權不能託付給別人。丁謐替曹爽出謀劃策,讓曹爽稟告皇帝發布詔書,改任司馬懿為太傅,外表上用虛名使他尊貴,實際上打算讓尚書主事,上奏先由曹爽過目,以便控制輕重緩急,曹爽聽從其計。二月,丁丑(二十一日),任命司馬懿擔任太傅,曹爽弟曹羲擔任中領軍,曹訓擔任武衛將軍,曹彥擔任散騎常侍、侍講,其餘兄弟都以列侯身分侍從,出入宮廷禁地,尊貴寵信沒有超過他們的了。
爽事太傅,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希復由之。爽徙吏部尚書盧毓為僕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鄧揚、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晏等依勢用事,附會者升進,違忤者罷退,內外望風。莫敢忤旨。黃門侍郎傅嘏謂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躁,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不平,因微事免嘏官。又出盧毓為廷尉,畢軌又枉奏毓免官,眾論多訟之,乃復以為光祿勛。孫禮亮直不撓,爽心不便,出為揚州刺史。
曹爽侍奉太傅,外表仍恭敬有禮,但各項決定很少再經他認可。曹爽讓吏部尚書盧毓為僕射,而讓何晏取而代之。任命鄧、丁謐擔任尚書,畢軌擔任司隸校尉,何晏等依仗曹爽勢力用事,迎合的人升官進職,違抗的人罷黜斥退,朝廷內外都看風向行事,不敢違抗他們的意旨。黃門侍郎傅嘏對曹爽的兄弟曹羲說:“何晏外表文靜而內心浮躁,巧取好利,不求務本,我恐怕他一定先誘惑你們兄弟,仁人志士將遠遠離去,而朝政將要荒廢了。”何晏等於是對傅嘏心懷不滿,因細微小事免去他的官職。又讓盧毓從尚書省出來任為廷尉,但畢軌又上奏誣謅,盧毓被免官,輿論多為盧毓辯冤,才又任命他為光祿勛。孫禮耿直不屈,曹爽感到不利,就讓孫禮出京擔任揚州刺史。
[3]三月,以征東將軍滿寵為太尉。
[3]三月,任命征東將軍滿寵擔任太尉。
[4]夏,四月,吳督軍使者羊擊遼東守將,俘人民而去。
[4]夏季,四月,吳國督軍使者羊率軍攻擊遼東守將,劫掠當地百姓而歸。
[5]漢蔣琬為大司馬,東曹掾犍為楊戲,素性簡略,琬與言論,時不應答。或謂琬曰:“公與戲言而不應,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從後言,古人所誡。戲欲贊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戲之快也。”又督農楊敏嘗毀琬曰:“作事憒憒,誠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琬曰:“吾實不如前人,無可推也。”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苟其不如,則事不理,事不理,則憒憒矣。”後敏坐事系獄,眾人猶懼其必死,琬心無適莫,敏得免重罪。
[5]蜀國蔣琬擔任大司馬,東曹掾犍為人楊戲,平素性情簡慢,言語不多,蔣琬與他談話,時時不作回答。有人對蔣琬說:“您與楊戲談話他竟不回答,太怠慢了。”蔣琬說:“人的心意不同,就像各人的面孔不同一樣,當面順從,背後議論,是古人所警誡的。楊戲想要贊同我對,但不是他的本意;想要反對我的話,就顯出我的不對,所以沉默不語,這是楊戲表里一致的地方。”另外,督農場敏曾經毀謗蔣琬說:“辦事糊塗,實在不如前任。”有人把話告訴蔣琬,主事官請求追查懲治楊敏,蔣琬說:“我確實不如前任,沒有什麼要追查的。”主事官請他說說糊塗表現在什麼地方,蔣琬說:“既然不如前任,事情就不應該處理,事情不應該處理,就是糊塗了。”後來,楊敏因犯事入獄,眾人還擔心他必被處死,蔣琬對他不抱成見,楊敏得以免治重罪。
[6]秋,七月,帝始親臨朝。
[6]秋季,七月,魏帝開始親臨朝政。
[7]八月,大赦。
[7]八月,大赦天下。
[8]冬,古月,吳太常潘浚卒。吳主以鎮南將軍呂岱代浚,與陸遜共領荊州文書。岱時年已八十,體素精勤,躬親王事,與遜同心協規,有善相讓,南土稱之。
[8]冬季,十月,吳國太常潘浚去世。吳王任命鎮南將軍呂岱接替潘浚,與陸遜共管荊州文書。呂岱時年已經八十,身體一直很健康,為官專心勤奮,親自處理政事,與陸遜同心協力,事情辦好時兩人互相推讓,南方人士對他們非常稱道。
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零陵、桂陽,搖動交州諸郡,眾數萬人。呂岱自表輒行,星夜兼路,吳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諸將唐咨等絡繹相繼,攻討一年,破之,斬式及其支黨,郡縣悉平。岱復還武昌。
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郡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陷零陵、桂陽,煽動交州各郡,聚眾數萬人。呂岱上表後立即前往平亂,連夜兼程,吳王派遣使節在後追趕,任命呂岱為交州牧,並派遣將領唐咨等率兵增援,前後相繼,討伐攻打了一年,終於平息叛亂,殺了廖式及其黨羽,各郡縣全部平定。呂岱又返回武昌。
[9]吳都鄉侯周胤將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廬陵;諸葛瑾、步騭為之請。吳主曰:“昔胤年少,初無功勞,橫受精兵,爵以侯將,蓋念公瑾以及於胤也。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後告諭,會無悛改。孤於公瑾,義猶二君,樂胤成就,豈有已哉!迫胤罪惡,未宜便還,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間,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9]吳國都鄉侯周胤率兵一千人駐防公安縣,犯了罪,被放逐到廬陵。諸葛瑾、步騭為他求情。吳王說:“以前周胤年幼,開始並無功勞,平白地領受精兵,封以侯爵,全都是思念周瑜才對他寵愛的。但周胤依仗恩寵,酗酒荒淫,恣意放縱,前後多次告誡,沒有改悔。我對周瑜的情義同你們二位一樣,樂於看到周胤有所成就,豈有終止?可是迫於周胤罪惡太重,不應該現在讓他回來,我還想讓他嘗點苦頭,使他能自己了解自己。就憑他是周瑜的兒子,又有你們二位在中間,假如他能改正,還有什麼擔憂呢?”
瑜兄子偏將軍峻卒,全琮請使峻子護領其兵。吳主曰:“昔走曹操,拓有荊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聞峻亡,仍欲用護。聞護性行危險,用之適為作禍,故更止之。孤念公瑾,豈有已哉!”
周瑜的侄子偏將軍周峻去世,全琮請求讓周峻的兒子周護接領周峻部隊。吳王說:“從前擊敗曹操、吞併荊州,全是周瑜的功勞,我常記不忘。起初聽說周峻去世,便打算任用周護。後聽說周護性情兇狠,任用他恰恰是讓他去闖禍,所以改變了主意。我思念周瑜,豈有終止!”
[10]十二月,詔復以建寅之月為正。
[10]十二月,魏帝下詔恢復以建寅之月為正月。
邵陵厲公上正始元年(庚申、240)
魏邵陵厲公正始元年(庚申,公元240年)
[1]春,旱。
[1]春季,發生旱災。
[2]越蠻夷數叛漢,殺太守,是後太守不敢之郡,寄治安定縣,去郡八百餘里。漢主以巴西張嶷為越太守,嶷招慰新附,誅討強猾,蠻夷畏服,郡界悉平,復還舊治。
[2]蜀國越郡蠻夷常有叛亂,殺死太守,以至後來的太守不敢到郡治中就職,而在安定縣寄住治事,距郡治八百餘里。漢後主任命巴西人張嶷擔任越太守,張嶷招降安撫新歸附的夷人,征討誅殺強悍狡黠的夷人,各部落於是敬畏順服,郡內全部平定,郡府又遷回原址。
[3]冬,吳飢。
[3]冬季,吳國發生饑荒。
二年(辛酉、241)
二年(辛酉,公元241年)
[1]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於吳主曰:“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幼童蒞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揚之地,舉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西命益州,軍於隴右,授諸葛瑾、朱然大眾,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別征壽春,大駕入淮陽,歷青、徐。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御蜀軍,許、洛之眾,勢必分離,掎角並進,民必內應。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若不悉軍動眾,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於屢退,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上策也。”吳主不能用。
[1]春季,吳國將要討伐魏。零陵太守殷札對吳王說:“如今上天廢棄曹氏,喪事兇殺不斷出現。當此猛虎爭鬥之際,而讓一個孩子臨政。陛下應當親自統率大軍,奪取亂國,征服衰世,盡出荊州、揚州的人力、物力,調查丁壯和老弱的人數,讓丁壯執戟上陣,老弱轉運物資;在西方讓蜀漢在隴右駐屯;命諸葛瑾、朱然率領大軍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另外出征壽春;陛下御駕進軍淮河以北,進攻青州、徐州。襄陽、壽春被我們圍困,長安以西要全力防禦蜀軍,許昌、洛陽的軍隊勢力要分散,我們多方牽制,同時進軍,民眾一定回響。到時將帥交戰,只要有一處指揮失當,一軍戰敗,則三軍軍心渙散。我們正好備馬整車,攻陷城邑,乘勝追擊,平定華夏。如果我們不出動全部大軍,只是象以前一樣出動少量部隊,則不足以完成大事,容易屢屢敗退,民眾疲沓,軍威消失,時間過去,力量耗竭。這不是上策。”吳王沒有接受。
夏,四月,吳全琮略淮南,決芍陂,諸葛恪攻六安,朱然圍樊,諸葛瑾攻中。征東將軍王凌、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戰於芍陂,琮敗走。荊州刺史胡質以輕兵救樊,或曰:“賊盛,不可迫。”質曰:“樊城卑兵少,故當進軍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臨圍,城中乃安。
夏季,四月,吳國全琮進擊淮南,掘開芍陂堤岸,諸葛恪攻打六安,朱然圍困樊城,諸葛瑾攻打中。魏徵東將軍王凌、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在芍陂交戰,全琮敗逃。荊州刺史胡質派出輕裝部隊救援樊城,有人說:“敵人強盛,不能靠近。”胡質說:“樊城城牆低矮,守軍又少,所以應當強行進軍作為外援,不然,樊城就危險了。”於是率軍逼近吳國圍城部隊,城中軍心始安。
[2]五月,吳太子登卒。
[2]五月,吳國太子孫登去世。
[3]吳兵猶在荊州,太傅懿曰:“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城被攻,歷月不解,此危事也,請自討之。”六月,太傅懿督諸軍救樊;吳軍聞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獲而還。
[3]吳國部隊仍留在荊州,太傅司馬懿說:“中漢民和夷人有十萬之多,隔在沔水南岸,流離逃亡,無家可歸,樊城被圍,已過一個多月還沒解除,這是危急之勢,請派我親自前去征討。”六月,太傅司馬懿率領各軍救援樊城,吳軍聽到訊息後,連夜遁逃。司馬懿率軍追到三州口,獲大量物資和俘虜而歸。
[4]閏月,吳大將軍諸葛瑾卒。瑾太子恪先已封侯,吳主以恪弟融襲爵,攝兵業,駐公安。
[4]閏五月,吳國大將軍諸葛瑾去世。諸葛瑾的長子諸葛恪先前已被封侯,吳王讓諸葛恪弟弟諸葛融承襲父親的爵位,統率父親的部隊,駐紮在公安縣。
[5]漢大司馬蔣琬以諸葛亮數出秦川,道險、運糧難,卒無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漢、沔東下,襲魏興、上庸。會舊疾連功,未時得行。漢人鹹以為事有不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漢主遣尚書令費、中監軍姜維等喻指。琬乃上言:“今魏跨帶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若東西併力,首尾掎角,雖未能速得如志,且當分裂蠶食,先摧其支黨。然吳期二三,連不克果。輒與費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且羌、胡乃心思漢如渴,宜以姜維為涼州刺史。若維征行,御製河右,臣當帥軍為維鎮繼。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西有虞,赴之不難,請徙屯涪。”漢主從之。
[5]蜀國大司馬蔣琬認為諸葛亮屢次出兵秦川,由於道路險阻,轉運糧食困難,最終也沒有成功,於是大量製造船艦,打算利用漢水、沔水順流東下,襲擊魏興、上庸。正逢蔣琬舊病連續發作,沒能及時配合吳國行動。大家都認為這樣一旦不能取勝,撤退極其困難,不是上策。漢後主派遣尚書令費、中監軍姜維等向蔣琬說明大家意見。蔣琬於是上書說:“如今魏的勢力已橫跨九州,蒂蔓延成長,剷除不易。如果吳國和西蜀齊心合力,首尾夾擊,雖然不能迅速實現宏圖大志,暫且也可分割其力量,蠶食其國土,摧垮其邊陲。然而與吳國二三次約定同時進軍,都未能實現。我與費等商議,認為涼州是胡人邊塞要地,進退都有依賴,而且當地羌人、胡人都如饑似渴地想著歸順我朝,最好讓姜維擔任涼州刺史。如果姜維征討能夠控制河西,我將率軍繼進,作他的後援。如今涪縣水路陸路四通八達,足以應付緊急情況,如果東方、西方發生危險,前去救援都不困難,請把大本營遷到涪縣駐屯。”漢後主採納了這一建議。
[6]朝廷欲廣田畜谷於揚、豫之間,使尚書郎汝南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艾以為:“昔太祖破黃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出征,運兵過半,功費巨億。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令淮北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什二分休,常有四萬人且田且守;益開河渠以增溉灌,通漕運。計除眾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二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以此乘吳,無不克矣。”太傅懿善之。是歲,始開廣漕渠,每東南有事,大興軍眾,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餘而無水害。
[6]魏打算在揚州、豫州之間開荒墾田,積蓄糧谷,令尚書郎汝南人鄧艾到陳縣、項縣以東至壽春一帶巡視,鄧艾認為:“從前太祖大破黃巾施行屯田,在許都囤積糧谷用來制勝四方。如今三邊都已平定,軍事行動集中在淮河以南,每次大軍出征,轉運軍糧的兵士占了一半,耗費多億。陳縣、蔡縣一帶土地平坦肥沃,可以減少許昌附近稻田,把水併入河道向東灌溉,命令淮河以北二萬人,淮河以南三萬人,十分之二輪流休息,常駐的四萬人邊屯田邊防守。宜多挖河渠增加灌溉,開通漕運。除去全部開支,總計每年可獲五百萬斛作為軍費。六七年內,可在淮河土地上積蓄二千萬斛,這就是十萬大軍五年的糧食。以此雄厚基礎攻吳,無往而不勝。”太傅司馬懿認為妥善。這一年,開始擴開漕渠。以後每次東南方出現戰事,遂大舉出兵,乘舟而下,直抵長江、淮河,軍費、糧食都綽綽有餘,並且消除了水患。
[7]管寧卒。寧名行高潔,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能因事導人於善,人無不化服。及卒,天下知與不知,無不嗟漢。
[7]管寧去世。管寧名聲極大,行為高潔,是人們仰慕的人。看上去好象不可接近,但與他在一起,卻感到和樂平易。他擅長隨事誘導人們行善,人們無不受到感化,由衷敬服。到死時,天下不管認識他還是不認識他的,無不哀嘆。
三年(壬戍、242)
三年(壬戌,公元242年)
[1]春,正月,漢姜維率偏軍自漢中還住涪。
[1]春季,正月,蜀國姜維率領偏師從漢中回到涪縣駐防。
[2]吳主立其子和為太子,大赦。
[2]吳王立兒子孫和為太子,大赦天下。
[3]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卒。秋,七月,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為太尉。
[3]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去世。秋季,七月,乙酉(十九日),任命領軍將軍蔣濟擔任太尉。
[4]吳主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將兵三萬擊儋耳,珠崖。
[4]吳王派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率軍三萬人攻打儋耳、珠崖。
[5]八月,吳主封子霸為魯王。霸,和母弟也,寵愛崇特,與和無殊。尚書僕射是儀領魯王傅,上疏諫曰:“臣竊以為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武,當今之宜,宜鎮四方,為國蕃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且二宮宜有降殺,以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書三、四上,吳主不聽。
[5]八月,吳王封兒子孫霸為魯王。孫霸是孫和的胞弟,受到特別的寵愛,與孫和沒有差別。尚書僕射是儀兼任魯王傅,上書規勸說:“我私下認為魯王天資卓越,又有美德,文武雙全,當今之計應讓他鎮守四方,作為輔助朝廷的屏藩,宣揚美德,廣布威望,才是國家的良策,舉國上下的希望。而且太子和親王之間,應該有所差別,用以端正上下秩序,顯明教化的根本。”上書三四次,吳王都不理睬。
四年(癸亥、243)
四年(癸亥,公元243年)
[1]春,正月,帝加元服。
[1]春季,正月,魏帝行加冠禮。
[2]吳諸葛恪襲六安,掩其人民而去。
[2]吳國諸葛恪率軍襲擊六安,劫掠當地百姓而歸。
[3]夏,四月,立皇后甄氏,大赦。後,文昭皇后兄儼之孫也。
[3]夏季,四月,魏立皇后甄氏,大赦天下。甄皇后是文昭皇后兄長甄儼的孫女。
[4]五月,朔,日有食之,既。
[4]五月,朔(初一),出現日食,為日全食。
[5]冬,十月,漢蔣琬自漢中還住涪,疾益甚,以漢中太守王平為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漢中。
[5]冬季,十月,蜀國蔣琬從漢中返回涪縣居住,病情更加嚴重,任命漢中太守王平擔任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領漢中。
[6]十一月,漢主以尚書令費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6]十一月,漢後主任命尚書令費擔任大將軍、錄尚書事。
[7]吳丞相顧雍卒。
[7]吳丞相顧雍去世。
[8]吳諸葛恪遠遣諜人觀相徑要,欲圖壽春。太傅懿將兵入舒,欲以攻恪,吳主徙恪屯於柴桑。
[8]吳諸葛恪派遣暗探,觀察山川地要,準備攻打壽春。太傅司馬懿率軍進入舒縣,打算由此進攻諸葛恪。吳王調移諸葛恪在柴桑駐屯。
[9]步騭、朱然各上疏於吳主曰:“自蜀還者,鹹言蜀欲背盟,與魏交通,多作舟船,繕治城郭;又,蔣琬守漢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乘虛以掎角之,反委漢中,還近成都。事已彰灼,無所復疑,宜為之備。”吳主答曰:“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無所負之,何以致此!司馬懿前來入舒,旬日便退。蜀在萬里,何如緩急而便出兵乎!昔魏欲入漢川,此間始嚴,亦未舉動,會聞魏還而止;蜀寧可復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為諸君破家保之。
[9]步騭、朱然分別上書給吳王說:“從蜀地歸來的人,都說蜀國打算背棄盟約,正在大量製作船艦,修繕城池。還有,蔣琬駐守漢中,聽說司馬懿南下,不但不出兵,乘虛進行夾擊,反而放棄漢中,回到成都附近。事情已經十分明顯,無可置疑,應多加戒備。”吳王回答說:“我對待蜀國不薄,聘問宴享,結盟明誓,沒有辜負他們的地方,怎么能變成這樣?司馬懿大軍前來進入舒縣,十日便撤退了。蜀在萬里之外,怎么會知道司馬懿用兵是快是慢而就貿然出兵呢?從前,魏打算進入漢川,這中間我們也是嚴陣以待,沒有舉師動眾,隨後聽到魏已回軍才算結束,怎么可以再以此懷疑蜀漢呢?傳言實在不可信,我願以家族破敗而為諸位擔保。”
[10]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言:“地有常險,守無常勢。今屯宛去襄陽三百餘里,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新野。
[10]征東將軍及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書說:“地勢的險阻固定不變,防守的形勢卻變化無常。如今駐屯的宛縣,距離襄陽三百餘里,遇有緊急情況,來不及赴援。”於是移駐在新野縣。
[11]宗室曹上書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親親,必樹異姓以明賢賢。親親之道專用,則其漸也微弱;賢賢之道偏任,則其敝也劫奪。先聖知其然也,故博求親疏而並用之,故能保其社稷,曆紀長久。今魏尊尊之法雖明,親親之道未備,或任而不重,或釋而不任。臣竊惟此,寢不安席,謹撰合所聞,論其成敗曰:昔夏、商、周曆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也。秦觀周之敝,以為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內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為藩衛;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胸腹,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劍,驅烏合之眾,五年之中,遂成帝業。何則?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監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者,徙以諸侯強大,盤石膠固也。然高祖封建,地過古制,故賈誼以為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文帝不從。至於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遂有七國之患。蓋兆發高帝,釁鐘文、景,由寬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遂以陵夷,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事。至於哀、平,王氏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宗室諸侯,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徙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於已成,紹漢嗣於既絕,斯豈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監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至於桓、靈,閹宦用事,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由是天下鼎沸,奸宄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榛藪。
[11]皇族曹上書說:“古代帝王,必定任用同姓皇族,以表明親近親族,也必定任用異性大臣,以表明尊重賢能。只採用親近親族的辦法治國,隨著它的浸蝕,皇權就會漸漸衰弱;只採用尊重賢能的辦法治國,隨著它的把持,皇權就會被奪取。先聖了解這種必然趨勢,所以對於皇族和非皇族廣泛求取,同時並用,因而能夠保有社稷,歷時長久。如今魏尊重賢能的法律雖已嚴明,親近親族的辦法還不完備,或者任而不重用,或者放置不任用。我私下思慮這些,睡覺都不能安寧,謹對所聽到的加以陳述,議論它的成敗得失。古代夏、商、周曆經數十世代,而秦只傳到二世即歸滅亡,為什麼?夏商周三代的君王與各封國共同管理萬民,所以出現危險而沒人相救。秦王朝看到周王朝的衰敗,認為是弱小的封國終會被吞奪,於是廢除五等爵,建立郡縣制,朝廷內沒有皇族子弟輔佐,朝廷外沒有諸侯屏衛,好象一個人割掉四肢獨由胸腹支撐,旁觀者為之寒心,可秦始皇還安然自得,認為是為子孫創立了帝王的萬世之業,豈不荒謬!所以漢高祖奮起三尺之劍,以烏合之眾起兵,五年之中,成就了帝王之業。這是為什麼?因為拔除盤根錯節難以成功,摧枯拉朽容易得力,這是事理之必然。漢朝看到秦朝的失誤,於是大封皇族子弟。等到諸呂擅權,危害劉氏皇族,而天下卻沒有發生動搖,其原因僅僅在於諸侯力量強大,有如粘在一起的磐石一樣穩固。然而漢高祖分封諸侯建立藩國,封地面積超過古代規定,所以賈誼認為要想天下得到治理安定,不如廣建諸侯國而減少諸侯勢力,漢文帝沒有採納。到了漢景帝,由於採用晁錯的計策,削減封國領土,於是爆發了七國之亂。徵兆出現在漢高帝時,禍患聚集於文帝、景帝之時,是由於開始寬厚得超過規定,而後來削減時又太急切的緣故。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巴與身子同屬一體,有時也不順從,便何況不是屬於一體的尾巴,豈能擺得動?漢武帝採納主父偃的計策,頒布讓諸侯自己可以分封子弟的推恩令,自此以後,封國力量由此衰敗,子孫微弱,除了收取租稅維持衣食生活外,不能參予國政。到了哀帝、平帝時,王莽掌權,借著周公之事,重演田常之亂,封國諸侯中,有的甚至製造天賜祥瑞,歌頌王莽恩德,豈不令人悲哀?由此說來,並不是皇族子弟偏偏在惠帝、文帝之際忠孝雙全,而在哀帝、平帝之際就變成叛逆,是權力輕微,勢力薄弱,不能平定禍亂而已。幸賴光武皇帝發揚不世的英姿,在王莽做了皇帝後仍能將他擒獲,使漢代皇族子嗣在將要滅絕之時得以延續,豈不是皇族子弟的力量!可是以後,又不能借鑑秦王朝的教訓,不知道承襲周王朝的舊制,到了漢桓帝、漢靈帝時,宦官執政,君王孤立於上,大臣弄權於下,於是天下大亂,奸人並爭,宗廟被燒成灰燼,宮室變成荒草樹叢。
太祖皇帝龍飛鳳翔,掃除凶逆。大魏之興,於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睹前車之傾覆而不改於轍跡。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盤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世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士,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間廁其間,與相維制,非所以強幹弱枝,備萬一之虞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室之禮也。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其扶之者眾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是以聖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冀以此論感悟曹爽,爽不能用。
“太祖皇帝龍飛鳳翔,掃除凶逆,大魏興起,至今已有二十四年了。觀察五代的存亡原因,而不採用他們的治國良策;目睹前車之傾覆,卻不改變車道。皇家子弟空有虛名而實無封地,封國之君空有百姓而不能役使;皇族成員遷居在大街小巷,不知道國家大政方針;權力如一介小民,勢力同尋常百姓。內無盤根錯節的穩固,外無磐石般諸侯結盟相助,這是不能夠使國家安定,成就萬世大業的。況且現在的州牧、郡守,與古代的方伯、諸侯一樣,都擁有千里之地,身兼軍隊要職,有的一家數人擔任高官,有的兄弟同時占據要職;而皇族子弟竟無一人躋身於其間,與他們互相牽制,這不是使主幹強大、枝梢微弱、防備萬一的辦法。如今所謂任用賢能,或提拔到著名城市為長,或擔任一軍統帥;可是皇族子弟有文才的,必只限於當一個小縣縣宰,有武略的,必只限於當一個只管百人的小官,這不是獎勵進取,任用賢能,褒獎優待皇族子弟的禮法。俗語說‘百足之蟲,至死不本僵’,這是因為扶持它身體的腳眾多的緣故。這句話說的雖是小蟲,但可以比喻國家大事。所以,聖明的君王在安定時不忘記危亂,存時不忘記亡,即使天下發生變故,也不會有覆滅的災難了。”曹希望以這番議論使曹爽有所感動而省悟,曹爽不採納。
五年(甲子、244)
五年(甲子,公元244年)/B
[1]春,正月,吳主以上大將軍陸遜為丞相,其州牧、都護、領武昌事如故。
[1]春季,正月,吳王任命上大將軍陸遜擔任丞相,原擔任的州牧、都護、領武昌事等官職繼續兼任。
[2]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夏侯玄,大將軍爽之姑子也。玄辟李勝為長史,勝及尚書鄧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勸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得。三月,爽西至長安,發卒十餘萬人,與玄自駱口入漢中。
[2]征西將軍及都督雍、涼諸軍事夏侯玄,是大將軍曹爽姑母之子。夏侯玄徵召李勝擔任長史,李勝與尚書鄧打算讓曹爽在天下樹立威名,勸他伐蜀。太傅司馬懿勸止他們,沒能止住。三月,曹爽西行至長安,發兵十餘萬人,與夏侯玄一起從駱口進入漢中。
漢中守兵不滿三萬,諸將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兵。王平曰:“漢中去涪垂千里,賊若得關,便為深禍,今宜先遣劉護軍據興勢,平為後拒;若賊分向黃金,平帥千人下自臨之,比爾間涪軍亦至,此計之上也。”諸將皆疑,惟護軍劉敏與平意同,遂帥所領據興勢,多張旗幟,彌亘百餘里。
漢中守軍不足三萬人,將領們都很恐慌,打算堅守城池不出兵迎戰,等待涪縣的救援。王平說:“漢中距離涪縣將近一千里,敵人如果攻占了關城,便成為深災大禍,應該先派遣劉護軍占據興勢,我在後面拒敵。如果敵人分兵向黃金攻擊,我率領一千人親自迎戰,周鏇之間,涪縣援軍便會到達,這是上策。”將領們都持懷疑,只有護軍劉敏與王平意見相同,便率所領部隊占據興勢,並漫山遍野插上戰旗,連綿一百餘里。
閏月,漢主遣大將軍費督諸軍救漢中,將行,光祿大夫來敏詣別,求共圍棋;於時羽檄交至,人馬擐甲,嚴駕已訖,與敏對戲,色無厭倦。敏曰:“向聊觀試君耳;君信可人,必能辨賊者也。”
閏三月,漢後主派遣大將軍費統領各軍救赴漢中,將出發時,光祿大夫來敏來到費住所送別,請求一起下一局圍棋。此時,戰地文書交錯送到,士兵戰馬都已披掛鎧甲,出動命令已經下達,可是費與來敏對奕,仍面無厭倦。來敏說:“我是故意考驗您的,您確實令人滿意,一定可以退敵。”
[3]夏,四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3]夏季,四月,丙辰朔(初一),出現日食。
[4]大將軍爽兵距興勢不得進,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涪軍及費兵繼至。參軍楊偉為爽陳形勢,宜急還,不然,將敗。鄧、李勝與偉爭於爽前。偉曰:“揚、勝將敗國家事,可斬也!”爽不悅。
[4]大將軍曹爽率領部隊到達興勢後受到抵抗,不能前進。關中以及氐、羌部落轉運的軍糧供給不上,牛馬騾驢大量死亡,當地百姓在路邊哀號哭泣,涪縣大軍及費部隊相繼到達。參軍楊偉向曹爽分析形勢,認為應當緊急撤還,不然將大敗。鄧、李勝與楊偉在曹爽面前爭執起來,楊偉說:“鄧、李勝將敗壞國家大事,應該斬首!”曹爽大為不快。
太傅懿與夏侯玄書曰:“《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勢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見邀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玄懼,言於爽;五月,引軍還。費進據三嶺以截爽,爽爭險苦戰,僅乃得過,失亡甚眾,關中為之虛耗。
太傅司馬懿給夏侯玄去信說:“《春秋》大義,對大臣重臣要求嚴而施恩重。從前武皇帝第二次進入漢中,幾乎大敗,你是知道的。如今興勢地形十分險要,蜀軍已率先占據,如果進攻,敵人不應戰,退卻又被阻截,全軍必然覆滅,你將承擔什麼責任?”夏侯玄恐懼,對曹爽說了上面的話。五月,率領大軍退還,費進軍占據三嶺阻截曹爽,曹爽爭險奪關進行苦戰,僅只得以逃出,失散傷亡甚重,關中地區為這次行動白白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
[5]秋,八月,秦王詢卒。
[5]秋季,八月,秦王曹詢去世。
[6]冬,十二月,安陽孝侯崔林卒。
[6]冬季,十二月,安陽孝侯崔林去世。
[7]是歲,漢大司馬琬以病固讓州職於大將軍,漢主乃以為益州刺史,以侍中董允守尚書令,為之副。
[7]這一年,蜀國大司馬蔣琬因病堅持將州職辭讓給大將軍費,漢後主遂任命費擔任益州刺史,侍中董允擔任尚書令,作為費的副手。
[8]時戰國多事,公務煩猥;為尚書令,識悟過人,每省讀文書,舉目暫視,已究其意旨,其速數倍於人,終亦不忘。常以朝晡聽事,其間接納賓客,飲食嬉戲,加之博弈,每盡人之歡,事亦不廢。及董允代,欲學之所行,旬日之中,事多愆滯。允乃嘆曰:“人才力相遠若此,非吾之所及也!”乃聽事終日而猶有不暇焉。
[8]當時蜀正值征戰多事之秋,公務繁雜細碎,費擔任尚書令,見識過人,每審閱公文,略望一眼,便已知道其中主要意思,速度超過常人幾倍,並且過目不忘。經常在早晨和傍晚聽取大家意見,處理公事,中間接待賓客,飲食娛樂,還要作博奕之戲,每次都能使人盡興快樂,公事也不荒廢。等到董允接替費,想要效法費行為,十天之中,很多事情都被耽誤。董允於是嘆息說:“人的才力相差如此之大,不是我能趕得上的!”於是整天聽取意見處理公務,還是沒有空閒。
六年(乙丑、245)
六年(乙丑,公元245年)
[1]春,正月,以票騎將軍趙儼為司空。
[1]春季,正月,任命票騎將軍趙儼擔任司空。
[2]吳太子和與魯王同宮,禮秩如一,群臣多以為言,吳主乃命分宮別僚;二子由是有隙。
[2]吳國太子孫和與魯王孫霸同住一宮,禮儀和俸祿完全一樣,群臣對此頗有議論。吳王於是命令兩人分宮居住,僚屬也加區別。由此,兄弟之間產生了感情上的裂痕。
衛將軍全琮遣其子寄事魯王,以書告丞相陸遜,遜報曰:“子弟苟有才,不憂不用,不宜私出以要榮利;若其不佳,終為取禍。且聞二宮勢敵,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寄果阿附魯王,輕為交構。遜書與琮曰:“卿不師日而宿留阿寄,終為足下家門致禍矣。”琮既不答遜言,更以致隙。
衛將軍全琮讓兒子全寄侍奉魯王,寫信告訴丞相陸遜,陸遜回答說:“你的兒子如果真有才幹,不必擔憂不被任用,不宜出任私門幕職,邀取榮華。如果才力不佳,最終也會招來災禍;況且聽說兩宮勢均力敵,必定各要黨羽,這是古人最避忌的。”全寄果然攀附魯王,輕率地與之結交。陸遜寫信給全琮說:你不學漢朝金日嚴格對待兒子,反而庇護阿寄,最終會為你的家門招來災禍。”全琮不僅不回答陸遜,反而與陸遜發生了裂痕。
魯王曲意交結當時名士。偏將軍朱績以膽力稱,王自至其廨,就之坐,欲與結好;績下地住立,辭而不當。績,然之子也。
魯王一心要結交當時知名人士。偏將軍朱績以有膽力著稱,魯王親自到他的官署,挨近他坐下,想要與他結好。朱績走下座位站在一旁,推辭不敢承當。朱績是朱然的兒子。
於是自侍御、賓客,造為二端,仇黨疑貳,滋延大臣,舉國中分。吳主聞之,假以精學,禁斷賓客往來,督軍使者羊上疏曰:“聞明詔省奪二宮備衛,抑絕賓客,使四方禮敬不復得通,遠近悚然,大小失望。或謂二宮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猶且補察,密加斟酌,不使遠近得容異言。臣懼積疑成謗,久將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國不遠,將謂二宮有不順之愆,不審陛下何以解之!”
從那時起,從侍從到賓客,形成對立的兩派,仇視敵黨,猜忌貳心,逐漸蔓延到朝廷大臣,全國分為兩派,吳王聽說後,藉口讓他倆專心學習,斷絕與賓客的往來。督軍使者羊上書說:“聽說陛下公開頒詔剝奪兩宮的衛隊,斷絕了賓客,使四方禮敬再不能表達,遠遠近近為之震驚,大大小小感到失望。有的說這是由於兩宮不遵守法典禮儀。即使確如所懷疑的那樣,也應多加補救,嚴密斟酌,不讓外人說三道四。我恐怕猜疑積多變成毀謗,時間一長,必將四處流傳,西方和北方,距離我國不遠,將說兩宮有不能調和的過錯,不知陛下將如何解釋?”
吳主長女魯班適左護軍全琮,少女小虎適驃騎將軍朱據。全公主與太子母王夫人有隙,吳主欲立王夫人為後,公主阻之;恐太子立怨己,心不自安,數譖毀太子。吳主寢疾,遣太子禱於長沙桓王廟,太子妃叔父張休居近廟,邀太子過所居。全公主使人覘視,因言“太子不在廟中,專就妃家計議,”又言“王夫見上寢疾,有喜色”,吳主由是發怒;夫人以憂死,太子寵益衰。
吳王的長女魯班嫁給左護軍全琮,小女小虎嫁給驃騎將軍朱據。全公主魯班與太子孫和的母親王夫人有隔閡,吳王想要立王夫人為皇后,公主加以阻止。後又恐怕太子即位後怨恨自己,心裡感到不安,便多次毀謗太子。吳王病重在床,派遣太子去長沙桓王孫策祭廟祈禱。太子妃的叔父張休在廟附近住家,邀請太子順便來家坐坐。全公主派人監視,因而報告說:“太子不在廟中,只去了妃家商議事情”,又說,“王夫人看到陛下病重臥床,而有喜色”。吳王於是發怒,王夫人因憂慮而死,對太子的寵愛更為衰減。
魯王之黨楊竺、全寄、吳安、孫奇等共譖毀太子,吳主惑焉。陸遜上疏諫曰:“太子正統,宜有盤石之固,魯王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獲安。”書三四上,辭情危切;又欲詣都,口陳嫡庶之義,吳主不悅。
魯王的黨羽楊竺、全寄、吳安、孫奇等一起誣陷毀謗太子,吳王感到迷惑。陸遜上書規勸說:“太子是正統,應該有堅如磐石的穩定地位,魯王是藩國之臣,對他寵愛俸祿應當有所差別,彼此各得其所,上下才能安定。”連續上書三四次,辭情激切,還要去京師,當面陳述嫡庶的大義,吳王不快。
太常顧譚,遜之甥也,亦上疏曰:“臣聞有國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等級逾邈;如此,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絕。昔賈誼陳治安之計,論諸侯之勢,以為勢重雖親,必有逆節之累,勢輕雖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南親弟,不終饗國,失之於勢重也;吳芮疏臣,傳祚長沙,得之於勢輕也。昔漢文帝使慎夫人與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位,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義,陳人彘之戒,帝既悅懌,夫人亦悟。今臣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魯王與譚有隙。
太常顧譚是陸遜的外甥,也上書說:“我聽說無論是國還是家,一定要明確嫡庶的區別,使尊卑之禮各不相同,高下有別,等級不可超越。只有這樣,內肉的恩情才能保全,奪嫡的邪念才可斷絕。從前賈誼陳述治安之策,議論諸侯的形勢,認為勢力太重雖是親族也必有叛逆的危險,勢力輕微雖然疏遠,也必有保全的福分。所以淮南王雖是文帝的親弟弟,但沒能終身享受他的封邑俸養,是失之於勢力太重;吳芮是疏遠的臣僚,世代在長沙做官享福,是得益於勢力輕微。從前漢文帝讓慎夫人與皇后並坐,袁盎讓慎夫人座位後退,文帝面有怒色;等到袁盎談論起上下尊卑大義,陳說戚夫人被砍成人彘的警戒,文帝已然面有喜色,慎夫人也醒悟。今天我所陳述的,並不偏袒任何一方,實在是打處穩定太子並便利魯王。”由此,魯王與顧譚有了隔閡。
芍陂之役,譚弟承及張休皆有功;全琮子端、緒與之爭功,譖承、休於吳主,吳主徙譚、承、休於交州,又追賜休死。
芍陂之戰,顧譚的弟弟顧承和張休都立有功勞。全琮的兒子全端、全緒與他們爭功,向吳王誣謅顧承、張休,吳王貶顧承、張休到交州,又追賜張休自盡。
太子太傅吾粲請使魯王出鎮夏口,出楊竺等不得令在京師,又數以訊息語陸遜;魯王與楊竺共譖之,吳主怒,收粲下獄,誅。數遣中使責問陸遜,遜憤恚而卒。其子抗為建武校尉,代領遜眾,送葬東還,吳主以楊竺所白遜二十事問抗,抗事事條答,吳主意乃稍解。
太子太傅吾粲請求派魯王出鎮夏口,逐出楊竺等人,不要讓他們留在京師,又多次向陸遜通報訊息。魯王與楊竺一起誣陷吾粲,吳王大怒,拘捕吾粲下獄處死,屢次派遣中使責問陸遜,陸遜憤懣而死。陸遜的兒子陸抗擔任建武校尉,代管陸遜的部隊,送葬東行回吳郡。吳王又拿楊竺指控陸遜的二十件事一一質問陸抗,陸抗一件一件地作出回答,吳王怒意才稍稍化解。
[3]夏,六月,都鄉穆侯趙儼卒。
[3]夏季,六月,都鄉穆侯趙儼去世。
[4]秋,七月,吳將軍馬茂謀殺吳主及大臣以應魏,事泄,並黨與皆伏誅。
[4]秋季,七月,吳國將軍馬茂圖謀殺害吳王及大臣以降魏,事情泄漏,馬茂和他的黨羽都被誅殺。
[5]八月,以太常高柔為司空。
[5]八月,任命太常高柔擔任司空。
[6]漢甘太后殂。
[6]蜀甘太后去世。
[7]吳主遣校尉陳勛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雲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
[7]吳王派遣校尉陳勛統率屯田部隊及工匠三萬人,開鑿句容山道,從小其直到雲陽西城,開通集市,以會商旅,並修建了存儲糧物的邸閣。
[8]冬,十一月,漢大司馬琬卒。
[8]冬季,十一月,蜀大司馬蔣琬去世。
[9]十二月,漢費至漢中,行圍守。
[9]十二月,蜀費抵達漢中,巡視戍邊軍隊。
[10]漢尚書令董允卒;以尚書呂為尚書令。
[10]蜀尚書令董允去世,任命尚書呂擔任尚書令。
董允秉心公亮,獻可替否,備盡忠益,漢主甚嚴憚之。宦人黃皓,便僻佞慧,漢主愛之。允上則正色規主,下則數責於皓;皓畏允,不敢為非,終允之世,皓位不過黃門丞。
董允心地正直無私,諍言進諫,竭盡忠心。漢王對他非常敬畏。宦官黃皓,關於花言巧語,逢迎獻媚,漢王對他十分寵愛。董允對上則嚴肅地規勸漢王,對下則多次指責黃皓。黃皓畏懼董允,不敢胡作非為,直到董允去世時,黃皓的官位不過黃門丞。
費以選曹郎汝南陳祗代允為侍中,祗矜厲有威容,多技藝,挾智數,故以為賢,越次而用之。祗與皓相表里,皓始預政,累遷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終以覆國。自陳祗有寵,而漢主追怨董允日深,謂為自輕,由祗阿意迎合而皓浸潤構間故也。
費任命選曹郎汝南人陳祗接替董允擔任侍中,陳祗端莊威嚴,多才多藝,很有心計,所以費認為他是賢能,越級提拔任用。陳祗與黃皓內外勾結,黃皓才開始參予政事,多次升遷至中常侍,操弄權柄,終於斷送了蜀國。自從陳祗受到寵信,漢後主追怨董允日漸加深,認為董允輕視他,這是由於陳祗阿諛迎合及黃皓不斷離間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