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崇儒學
作者:吳兢
太宗初踐阼,即於正殿之左置弘文館,精選天下文儒,令以本官兼署學士,給以五品珍膳,更日宿直,以聽朝之隙引入內殿,討論墳典,商略政事,或至夜分乃罷。又詔勛賢三品以上子孫為弘文學生。
貞觀二年,詔停周公為先聖,始立孔子廟堂於國學,稽式舊典,以仲尼為先聖,顏子為先師,兩邊俎豆乾戚之容,始備於茲矣。是歲大收天下儒士,賜帛給傳,令詣京師,擢以不次,布在廊廟者甚眾。學生通一大經以上,鹹得署吏。國學增築學舍四百餘間,國子、太學、四門、廣文亦增置生員,其書、算各置博士、學生,以備眾藝。太宗又數幸國學,令祭酒、司業、博士講論,畢,各賜以束帛。四方儒生負書而至者,蓋以千數。俄而吐蕃及高昌、高麗、新羅等諸夷酋長,亦遣子弟請入於學。於是國學之內,鼓篋升講筵者,幾至萬人,儒學之興,古昔未有也。
貞觀十四年詔曰:“梁皇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並前代名儒,經術可紀,加以所在學徒,多行其講疏,宜加優賞,以勸後生,可訪其子孫見在者,錄姓名奏聞。”二十一年詔曰:“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預、范寧等二十有一人,並用其書,垂於國胄,既行其道,理合褒崇。自今有事於太學,可並配享尼父廟堂。”其尊儒重道如此。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今所任用,必須以德行、學識為本。”諫議大夫王珪曰:“人臣若無學業,不能識前言往行,豈堪大任?漢昭帝時,有人詐稱衛太子,聚觀者數萬人,眾皆致惑。雋不疑斷以蒯聵之事。昭帝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古義者,此則固非刀筆俗吏所可比擬。’”上曰:“信如卿言。”
貞觀四年,太宗以經籍去聖久遠,文字訛謬,詔前中書侍郎顏師古於秘書省考定五經。及功畢,復詔尚書左僕射房玄齡集諸儒重加詳議。時諸儒傳習師說,舛謬已久,皆共非之,異端蜂起。而師古輒引晉、宋以來古本,隨方曉答,援據詳明,皆出其意表,諸儒莫不嘆服。太宗稱善者久之,賜帛五百匹,加授通直散騎常侍,頒其所定書於天下,令學者習焉。太宗又以文學多門,章句繁雜,詔師古與國子祭酒孔穎達等諸儒,撰定五經疏義,凡一百八十卷,名曰《五經正義》,付國學施行。
太宗嘗謂中書令岑文本曰:“夫人雖稟定性,必須博學以成其道,亦猶蜃性含水,待月光而水垂;木性懷火,待燧動而焰發;人性含靈,待學成而為美。是以蘇秦刺股,董生垂帷。不勤道藝,則其名不立。”文本對曰:“夫人性相近,情則遷移,必須以學飭情,以成其性。《禮》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所以古人勤於學問,謂之懿德。”
譯文
唐太宗剛剛即位不久,就在正殿左側設定了弘文館,精心挑選天下通曉儒學的人士,保留他們現任的官職,併兼任弘文館學士,供給他們五品官員才能享用的精美的膳食,排定當值的日子,並讓他們在宮內歇息留宿。唐太宗在上朝聽政的間隙時間,就把他們引進內殿,討論古代典籍,商議謀劃政事,有時到半夜才停歇。後來,他又下詔讓三品以上的皇親貴族、賢臣良將的子孫充任弘文館學生。
貞觀二年,唐太宗下令停止尊崇周公為先聖,在國子監里建立孔子廟堂,查考典籍並依照過去的規定,尊崇孔子為先聖,顏子為先師。在孔子廟堂里,供台兩邊祭祀用的俎豆、乾戚等禮具和樂舞之具也開始齊備。這一年,唐太宗還招納大批天下儒士,賞賜給他們布帛,供給車馬食宿,下令他們都集聚到京師。這些儒生大都被破格提升為大小不等的官,在朝廷上任官的很多。太學生如果讀通一大經以上的經書,就可以入仕做官。在這之後,國子監增益學舍四百多間,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廣文館也增加了學生的名額。另外,書學、算學分別設定了博士和學生,使國學的各種技藝都設定齊備了。唐太宗還幾次親臨國子監,叫祭酒、司業、博士講說經術,講畢,每人賜給帛一束。儒學之盛,致使全國各地的儒生紛紛攜經書前往京城,人數達數千之多。不久,吐蕃和高昌、高麗、新羅等族的首領,也派子弟到長安求學。於是,國子監之內,帶著書箱和登上講席的,幾乎有上萬人,如此大興儒學,在古代還不曾有過。
貞觀十四年,唐太宗下詔說:“梁代的皇侃、褚仲都,北周的熊安生、沈重,陳代的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代的何妥、劉炫,都是前代的著名儒生,他們精通經術,廣收門徒,對經書有許多繼承和發展,應該對他們加以賞賜,以鼓勵後學之士,還應當尋訪他們的後人。請有關部門把他們的姓名記錄下來,上奏朝廷。”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又下詔說:“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預、范寧等二十一人,他們註解經書的著作都被採用,教育太學裡的學生,既然遵循他們的學說,理應給予褒揚和尊崇。從現在起,太學裡凡舉行祭祀之典時,可使他們配享孔子廟堂。”太宗就是這樣尊儒重道的。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侍從的大臣們說:“治國的關鍵,在於使用合適的人才;用人不當,就必然難以治理好國家。如今,任用人才必須以德行、學識為本。”諫議大夫王珪說:“臣子如果沒有學問,不能記住前人的言行,怎能擔當大任呢?漢昭帝時,有人冒充衛太子,圍觀的人達到好幾萬,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後來,大臣雋不疑用古代蒯聵的先例來處理,將那個人逮捕。對此,漢昭帝說:‘公卿大臣,應當由通曉經術、懂得古義的人來擔任,這本不是俗吏之輩所能相比的。’”太宗說:“確實像你所說的那樣。”
貞觀四年,唐太宗認為古代聖人的時代離現在很遠,聖人的經典在後世流傳的過程中,出現了很多文字訛誤,難以考證。於是,唐太宗下令前中書侍郎顏師古在秘書省考訂《五經》。考訂完畢之後,又下令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召集許多儒生再次詳細討論、審定。當時,這些儒生拘泥於舊說,而這些舊說錯亂訛誤相傳已久,他們都不同意顏師古的考訂,一時之間,各種異說蜂起。但是,顏師古引用晉、宋以來古本,對他們提出的疑義一一引經據典,詳細地加以說明,使得這些儒生無不嘆服。唐太宗對顏師古的學識也大為稱讚,賞賜給他帛五百匹,加授他為通直散騎常侍,還將他考訂的經書頒行天下,讓讀書人都來學習。後來,唐太宗又因為經術師承不同,解釋各異,下令顏師古和國子祭酒孔穎達等大儒,撰寫《五經》的疏義,共一百八十卷,名為《五經正義》,交付國子監作教材使用。
唐太宗曾對中書令岑文本說:“人雖然秉有一定的天性,但必須博學才能有所成就。就好比蜃的本性含有水,要見到月光才能吐水;木的本性含有火,但要燧石敲打才能發火。人的本性含有靈氣,可是要通過學習,才能美好完善。所以歷史上有蘇秦刺股讀書,董仲舒放下帷帳講學的美談。不勤奮於道藝,功名是不會樹立的。”岑文本回答說:“人的本性都很相近,情趣卻有所差別,必須用學習來修養情趣,使本性完善。《禮記》說:‘玉石不經雕琢就不會成為器具,人不學習就不會懂得道理。’所以古人以勤於學習為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