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漢紀二十八
作者:司馬光
起昭陽大淵獻,盡著雍執徐,凡六年。
孝平皇帝下
◎ 元始三年癸亥,公元三年
春,太后遣長樂少府夏侯籓、宗正劉宏、尚書令平晏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大師光、大司徒宮、大司空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大中大夫劉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積,以禮雜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又以太牢策告宗廟。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六千三百萬,而以其四千三百萬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貧者。
夏,安漢公奏車服制度,吏民養生、送終、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國、縣邑、鄉聚皆置學官。
大司徒司直陳崇使張敞孫竦草奏,盛稱安漢公功德,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太后以示群公。群公方議其事,會呂寬事起。初,莽長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久後受禍,即私與衛寶通書,教衛後上書謝恩,因陳丁、傅舊惡,冀得至京師。莽白太皇太后,詔有司褒賞中山孝王后,益湯沐邑七千戶。衛後日夜啼泣,思見帝面,而但益戶邑。宇復教令上書求至京師,莽不聽。宇與師吳章及婦兄呂寬議其故,章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章因推類說令歸政衛氏。宇即使寬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子,系獄,須產子已,殺之。甄邯等白太后,下詔曰:“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莽盡滅衛氏支屬,唯衛後在。吳章要斬,磔屍東市門。初,章為當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錮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平陵云敞時為大司徒掾,自劾吳章弟子,收抱章屍歸,棺斂葬之,京師稱焉。
莽於是因呂寬之獄,遂窮治黨與,連引素所惡者悉誅之。元帝女弟敬武長公主素附丁、傅,及莽專政,復非議莽;紅陽侯王立,莽之尊屬;平阿侯王仁,素剛直;莽皆以太皇太后詔,遣使者迫守,令自殺。莽白太后,主暴病薨;太后欲臨其喪,莽固爭而止。甄豐遣使者乘傳案治衛氏黨與,郡國豪傑及漢忠直臣不附莽者,皆誣以罪法而殺之。何武、鮑宣及王商子樂昌侯安,辛慶忌三子護羌校尉通、函谷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等皆坐死。凡死者數百人,海內震焉。北海逄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人!”即解冠掛東都城門,歸,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
莽召明禮少府宗伯鳳入說為人後之誼,白令公卿、將軍、侍中、朝臣並聽,欲以內厲天子而外塞百姓之議。先是,秺侯金日磾子賞、都成侯金安上子常皆以無子國絕,莽以日磾曾孫當及安上孫京兆尹欽紹其封。欽謂“當宜為其父、祖立廟,而使大夫主賞祭。”甄邯時在旁,廷叱欽,因劾奏:“欽誣祖不孝,大不敬。”下獄,自殺。邯以綱紀國體,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戶。更封安上曾孫湯為都成侯。湯受封日,不敢還歸家,以明為人後之誼。
是歲,尚書令潁川鍾元為大理。潁川太守陵陽嚴詡本以孝行為官,謂掾、史為師友,有過輒閉閣自責,終不大言。郡中亂。王莽遣使征詡,官屬數百人為設祖道,詡據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徵,不宜若此。”詡曰:“吾哀潁川士,身豈有憂哉!我以柔弱征,必選剛猛代;代到,將有僵仆者,故相吊耳。”詡至,拜為美俗使者。徙隴西太守平陵何並為潁川太守。併到郡,捕鍾元弟威及陽翟輕俠趙季、李款,皆殺之。郡中震慄。
◎ 元始四年甲子,公元四年
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改殷紹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鄭公。
詔:“婦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歲已下,家非坐不道、詔所名捕,它皆無得系;其當驗者即驗問。定著令!”
二月,丁未,遣大司徒宮、大司空豐等奉乘輿法駕迎皇后於安漢公第,授皇后璽紱,入未央宮。大赦天下。
遣太僕王惲等八人各置副,假節,分行天下,覽觀風俗。
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書者八千餘人,鹹請如陳崇言,加賞於安漢公。章下有司,有司請“益封公以新息、召陵二縣及黃郵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稱號,加公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稱‘敢言之’;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封公子男二人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加後聘三千七百萬,合為一萬萬,以明大禮;太后臨前殿親封拜,安漢公拜前,二子拜後,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辭讓,出奏封事:“願獨受母號,還安、臨印韍及號位戶邑。”事下,太師光等皆曰:“賞未足以直功。謙約退讓,公之常節,終不可聽。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義。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節承制詔公亟入視事,詔尚書勿復受公之讓奏。”奏可。莽乃起視事,止減召陵、黃郵、新野之田而已。
莽復以所益納徵錢千萬遺太后左右奉共養者。莽雖專權,然所以誑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御,方故萬端,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妹號皆為君,食湯沐邑。以故左右日夜共譽莽。莽又知太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見孤、寡、貞婦,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莽自親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千乘之土,辭萬金之幣,莫不鄉化。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卻虞、芮,何以加!宜報告天下。”奏可。於是孔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后詔:“太師毋朝,十日一入省中,置几杖,賜餐十七物,然後歸,官屬按職如故。”
莽奏起明堂、辟雍、靈台,為學者築舍萬區,制度甚盛。立《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天文、圖讖、鐘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後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將令正乖謬,壹異說雲。
又征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長水校尉平陵關並言:“河決率常於平原、東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以為水猥盛則放溢,少稍自索,雖時易處,猶不能離此。上古難識,近察秦、漢以來,河決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里。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而已。”御史臨淮韓牧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之,縱不能為九,但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橫言:“河入勃海地,高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周譜》云:‘定王五年,河徙。’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宜卻徙完平處更開空,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司空掾沛國桓譚典其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產業民。空居與行役,同當衣食,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時莽但崇空語,無施行者。
群臣奏言:“昔周公攝政七年,制度乃定。今安漢公輔政四年,營作二旬,大功畢成,宜升宰衡位在諸侯王上。”詔曰:“可。”仍令議九錫之法。
莽奏尊孝宣廟為中宗,孝元廟為高宗;又奏毀孝宣皇考廟勿修;罷南陵、雲陵為縣。奏可。
莽自以北化匈奴,東致海外,南懷黃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將平憲等多持金幣誘塞外羌,使獻地願內屬。憲等奏言:“羌豪良願等種可萬二千人,願為內臣,獻鮮水海、允谷、鹽池、平地美草,皆予漢民;自居險阻處為籓蔽。問良願降意,對曰:‘太皇太后聖明,安漢公至仁,天下太平,五穀成熟,或禾長丈餘,或一粟三米,或不種自生,或繭不蠶自成;甘露從天下,醴泉自地出;鳳皇來儀,神爵降集。從四歲以來,羌人無所疾苦,故思樂內屬。’宜以時處業,置屬國領護。”事下莽,莽復奏:“今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請受良願等所獻地為西海郡。分天下為十二州,應古制。”奏可。冬,置西海郡。又增法五十條,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萬數,民始怨矣。
梁王立坐與衛氏交通,廢,徙南鄭;自殺。
分京師置前輝光、後丞烈二郡。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郡國所屬,罷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矣。
◎ 元始五年乙丑,公元五年
春,正月,祫祭明堂;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征助祭。禮畢,皆益戶、賜爵及金帛、增秩、補吏各有差。
安漢公又奏復長安南、北郊。三十餘年間,天地之祠凡五徙焉。
詔曰:“宗室子自漢元至今十有餘萬人,其令郡國各置宗師以糾之,致教訓焉。”
夏,四月,乙未,博山簡列侯孔光薨,贈賜、葬送甚盛,車萬餘兩。以馬宮為太師。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見者皆叩頭言:“宜亟加賞於安漢公。”於是莽上書言:“諸臣民所上章下議者,願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事成,願賜骸骨歸家,避賢者路。”甄邯等白太后,詔曰:“公每見,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賞即加,不敢當位。方製作未定,事須公而決,故且聽公製作;畢成,群公以聞,究於前議。其九錫禮儀亟奏!”
五月,策命安漢公莽以九錫,莽稽首再拜,受綠韍,袞冕、衣裳、瑒琫、瑒珌,句履,鸞路、乘馬,龍旂九旒,皮弁、素積,戎路、乘馬,彤弓矢、盧弓矢,左建硃鉞,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瓚二,九命青玉珪二,硃戶,納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賁三百人。
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還,言天下風俗齊同,詐為郡國造歌謠頌功德,凡三萬言。閏月,丁酉,詔以羲和劉秀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令漢與文王靈台、周公作洛同符。太僕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宣明德化,萬國齊同,皆封為列侯。時廣平相班穉獨不上嘉瑞及歌謠;琅邪太守公孫閎言災害於公府。甄豐遣屬馳至兩郡,諷吏民,而劾“閎空造不祥,穉絕嘉應,嫉害聖政,皆不道。”穉,班婕妤弟也。太后曰:“不宣德美,宜與言災者異罰。且班穉後宮賢家,我所哀也。”閎獨下獄,誅。穉懼,上書陳恩謝罪,願歸相印,入補延陵園郎;太后許焉。
莽又奏為市無二賈,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男女異路之制;犯者象刑。
莽復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冢高與元帝山齊,懷帝太后、皇太太后璽綬以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璽綬;徙共王母歸定陶,葬共王冢次。”太后以為既已之事,不須復發。莽固爭之,太后詔因故棺改葬之。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宮,珠玉之衣,非籓妾服。請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錢帛,遣子弟及諸生、四夷凡十餘萬人,操持作具,助將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間,皆平。莽又周棘其處,以為世戒雲。又隳壞共皇廟,諸造議者泠褒、段猶等皆徙合浦。征師丹詣公車,賜爵關內侯,食故邑。數月,更封丹為義陽侯;月餘,薨。
初,哀帝時,馬宮為光祿勛,與丞相、御史雜議傅太后謚曰孝元傅皇后。及莽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宮內慚懼,上書言:“臣前議定陶共王母謚,希指雷同,詭經僻說,以惑誤主上,為臣不忠。幸蒙灑心自新,誠無顏復望闕廷,無心復居官府,無宜復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秋,八月,壬午,莽以太后詔賜宮策曰:“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君言至誠,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不奪君之爵邑,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第。”
莽以皇后有子孫瑞,通子午道,從杜陵直絕南山,徑漢中。
泉陵侯劉慶上書言:“周成王幼少,稱孺子,周公居攝。今帝富於春秋,宜令安漢公行天子事,如周公。”群臣皆曰:“宜如慶言。”
時帝春秋益壯,以衛後故,怨不悅。冬,十二月,莽因臘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請命於泰畤,願以身代,藏策金滕,置於前殿,敕諸公勿敢言。丙午,帝崩於未央宮。大赦天下。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喪三年。奏尊孝成廟曰統宗;孝平廟曰元宗。斂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班固贊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顯功,以自尊盛。觀其文辭,方外百蠻,無思不服,休徵嘉應,頌聲並作;至乎變異見於上,民怨於下,莽亦不能文也。
以長樂少府平晏為大司徒。
太后與群臣議立嗣。時元帝世絕,而宣帝曾孫有見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莽惡其長大,曰:“兄弟不得相為後。”乃悉征宣帝玄孫,選立之。
是月,前輝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書著石,文曰:“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
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誣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謂太后曰:“事已如此,無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稱攝以重其權,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為可,然力不能制,乃聽許。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詔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孫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後。玄孫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漢公莽,輔政三世,與周公異世同符。今前輝光囂、武功長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雲‘為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事也。其令安漢公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具禮儀奏。”於是群臣奏言:“太后聖德昭然,深見天意,詔令安漢公居攝。臣請安漢公踐祚,服天子韍冕,背斧依立於戶牖之間,南面朝群臣,聽政事;車服出入警蹕,民臣稱臣妾,皆如天子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廟,享祭群神,贊曰‘假皇帝’,民臣謂之‘攝皇帝’,自稱曰‘予’。平決朝事,常以皇帝之詔稱‘制’。以奉順皇天之心,輔翼漢室,保全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託之義,隆治平之化。其朝見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復臣節。自施政教於其宮家國采,如諸侯禮儀故事。”太后詔曰:“可。”
王莽上
◎ 居攝元年丙寅,公元六年
春,正月,王莽祀上帝於南郊,又行迎春、大射、養老之禮。
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孫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嬰,廣戚侯顯之子也。年二歲;托以卜相最吉,立之。尊皇后曰皇太后。
以王舜為太傅、左輔,甄豐為太阿、右拂,甄邯為太保、後承;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四月,安眾侯劉崇與相張紹謀曰:“安漢公莽必危劉氏,天下非之,莫敢先舉,此乃宗室之恥也。吾帥宗族為先,海內必和。”紹等從者百餘人遂進攻宛;不得入而敗。紹從弟竦與崇族父嘉詣闕自歸;莽赦弗罪。竦因為嘉作奏,稱莽德美,罪狀劉崇:“願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負籠荷鍤,馳之南陽,豬崇宮室,令如古制;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賜諸侯,用永監戒!”於是莽大說,封嘉為率禮侯,嘉子七人皆賜爵關內侯;後又封竦為淑德侯。長安為之語曰:“欲求封,過張伯松。力戰鬥,不如巧為奏。”自後謀反者皆污池雲。群臣復白劉崇等謀逆者,以莽權輕也;宜尊重以填海內。五月,甲辰,太后詔莽朝見太后稱“假皇帝”。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群臣奏請以安漢公廬為攝省,府為攝殿,第為攝宮。奏可。
是歲,西羌龐怙、傅幡等怨莽奪其地,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誅永,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
◎ 居攝二年丁卯,公元七年
春,竇況等擊破西羌。
五月,更造貨:錯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錢,一直五十。與五銖錢並行,民多盜鑄者。禁列侯以下不得挾黃金,輸御府受直;然卒不與直。
東郡太守翟義,方進之子也,與姊子上蔡陳豐謀曰:“新都侯攝天子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為孺子,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必代漢家,其漸可見。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強蕃,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扞國難。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漢厚恩,義當為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慚於先帝。今欲發之,汝肯從我乎?”豐年十八,勇壯,許諾。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以九月都試日斬觀令,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信子匡時為東平王,乃並東平兵,立信為天子;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攝天子位,欲絕漢室。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郡國皆震。比至山陽,眾十餘萬。
莽聞之,惶懼不能食。太皇太后謂左右曰:“人心不相遠也。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莽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光祿勛、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沖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況為奮威將軍,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為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復以太僕武讓為積弩將軍,屯函谷關;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懋將軍,屯武關;羲和、紅休侯劉秀為揚武將軍,屯宛。
三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縣,盜賊並發。槐里男子趙明、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斄令,相與謀曰:“諸將精兵悉東,京師空,可攻長安。”眾稍多,至十餘萬,火見未央宮前殿。莽復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西擊明等。以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皆勒兵自備。以太保、後備、承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受鉞高廟,領天下兵,左杖節,右把鉞,屯城外。王舜、甄豐晝夜循行殿中。莽日抱孺子禱郊廟,會群臣,而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畔。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斗筲!”群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
冬,十月,甲子,莽依《周書》作《大誥》曰:“粵其聞日,宗室之俊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天下,以當反位孺子之意。
諸將東至陳留、菑,與翟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大喜,復下詔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為列侯,即軍中拜授。因大赦天下。於是吏士精銳遂攻圍義於圉城,十二月,大破之,義與劉信棄軍亡,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屍磔陳都市;卒不得信。
◎ 初始元年戊辰,公元八年
春,地震。大赦天下。
王邑等還京師,西與王級等合擊趙明、霍鴻。二月,明等殄滅,諸縣息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饗將帥。詔陳崇治校軍功,第其高下,依周制爵五等,以封功臣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鏇踵,應時殄滅,天下鹹服”之功封雲。其當賜爵關內侯者,更名曰附城,又數百人。莽發翟義父方進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並葬之。又取義及趙明、霍鴻黨眾之屍,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建表木於其上,書曰:“反虜逆賊鱣鯢。”義等既敗,莽於是自謂威德日盛,大獲天人之助,遂謀即真之事矣。
群臣復奏進攝皇帝子安、臨爵為公,封兄子光為衍功侯;是時莽還歸新都國,群臣復白以封莽孫宗為新都侯。
九月,莽母功顯君死。莽自以居攝踐阼,奉漢大宗之後,為功顯君緦縗弁而加麻環絰,如天子吊諸侯服。凡壹吊再會;而令新都侯宗為主,服喪三年雲。
司威陳崇奏莽兄子衍功侯光私報執金吾竇況,令殺人;況為收系,致其法。莽大怒,切責光。光母曰:“汝自視孰與長孫、中孫!”長孫、中孫者,宇及獲之字也。遂母子自殺,及況皆死。初,莽以事母、養嫂、撫兄子為名,及後悖虐,復以示公義焉。令光子嘉嗣爵為侯。
是歲,廣饒侯劉京言齊郡新井,車騎將軍千人扈雲言巴郡石牛,太保屬臧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奏太后曰:“陛下遇漢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詔臣莽居攝。廣饒侯劉京上書言:‘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暮數夢,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長曰:‘攝皇帝當為真。’即不信我,此亭中當有新井。”亭長晨起視亭中,誠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於未央宮之前殿。臣與太保全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符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騎都尉崔發等視說。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請共事神祗、宗廟,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稱‘假皇帝’;其號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攝’;以居攝三年為始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用應天命。臣莽夙夜養育隆就孺子,令與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於萬方,期於富而教之。孺子加元服,復子明辟,如周公故事。”奏可。眾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臣博議別奏,以示即真之漸矣。
期門郎張充等六人謀共劫莽,立楚王。發覺,誅死。
梓潼人哀章學問長安,素無行,好為大言,見莽居攝,即作銅匱,為兩檢,署其一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璽某傳予黃帝金策書”。某者,高皇帝名也。書言王莽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圖書皆書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興、王盛,章因自竄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為輔佐。章聞齊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時,衣黃衣,持匱至高廟,以付僕射。僕射以聞。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禪,御王冠,謁太后,還坐未央宮前殿,下書曰:“予以不德,托於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告,屬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國金策之書,予甚礻氐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始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為時。服色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幡皆純黃,其署曰‘新使五威節’,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莽將即真,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驚。是時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即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既見太后,太后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側長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寧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滅也!”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大說,乃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台,大縱眾樂。莽又欲改太后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莽疏屬王諫欲諂莽,上書言:“皇天廢去漢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稱尊號,當隨漢廢,以奉天命。”莽以其書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文,言太皇太后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乃下詔從之。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為貢符子。
班彪贊曰:三代以來,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寵。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後歷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群弟世權,更持國柄;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後卷卷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矣!
段譯
孝平皇帝下元始三年(癸亥、3)漢紀二十八 漢平帝元始三年(癸亥,公元3年)
[1]春,太后遣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尚書令平晏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太師光、大司徒宮、大司空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太史大夫劉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積,以禮雜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又以太牢策告宗廟。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六千三百萬,而以其四千三百萬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貧者。
[1]春季,太皇太后王政君派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尚書令平晏,前往王莽家,呈上禮物,並與王莽的女兒相見。回來後,向王政君奏報:“安漢公的女兒,受到最好的教育,有美麗善良的容貌,適宜承受天命,侍奉皇家宗廟祭祀。”太師孔光、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劉秀,以及太卜、卜史令,都戴上鹿皮帽,穿上素色衣裳,依照儀式,共同卜卦。都說:“這是金、水互相輔佐的吉兆,父母和睦喜悅的卦象。正是所謂康樂、強健的預示,子孫大吉的徵兆。”接著,又用豬牛羊各一頭祭祀,以策書稟告宗廟。主管官吏報告:“按照成例,聘皇后的彩禮是黃金二萬斤,折合錢二萬萬。”王莽執意推辭,只願接受錢六千三百萬,而又在其中撥出四千三百萬,分贈給被選為從嫁媵妾的十一家,以及王姓家九族以內的貧苦親屬。
[2]夏,安漢公奏車服制度,吏民養生、送終、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國、縣邑、鄉聚皆置學官。
[2]夏季,安漢公王莽奏報關於車馬和衣服穿著的制度,全國官吏平民的日常生活,喪葬送終,男婚女嫁,以及奴婢的買賣和待遇,田地房產的轉移,各種用具等等,分別定立等級。又設定祭祀五穀的神廟。並在各郡、各封國、各縣、各城、各鄉、各村,都設定學官。
[3]大司徒司直陳崇使張敞孫竦草奏,盛稱安漢公功德,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太后以示群公。群公方議其事,會呂寬事起。
[3]大司徒司直陳崇,命張敞的孫兒張竦起草奏章,歌頌王莽的功德,說:“應該擴大安漢公的封國,讓他象周公一樣;賜封安漢公的長子,讓他象伯禽一樣,賞賜的等級也完全相同。其他兒子的封賞,都像周公的六個兒子一樣。”太皇太后王政君把奏章交給大臣們看,大臣們正在討論這件事,恰巧呂寬事件發生了。
初,莽長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久後受禍,即私與衛寶通書,教衛後上書謝恩,因陳丁、傅舊惡,冀得至京師。莽白太皇太后,詔有司褒賞中山孝王后,益湯沐邑七千戶。衛後日夜啼泣,思見帝面,而但益戶邑;宇復教令上書求至京師。莽不聽。宇與師吳章及婦兄呂寬議其故,章以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章因推類說令歸政衛氏。宇即使寬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子,系獄,須產子已,殺之。甄邯等白太后,下詔曰:“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莽盡滅衛氏支屬,唯衛後在。吳章要斬,磔屍東市門。
當初,王莽的長子王宇反對王莽隔離衛姓家族,恐怕將來受到報復,便暗中跟衛寶通信,讓衛後上書謝恩,並藉機陳述丁姓家族和傅姓家族的罪惡,盼望被召到京師長安。王莽報告太皇太后,下詔讓主管官吏褒揚賞賜衛後,增加湯沐邑七千戶人家。衛後日夜哭泣,思念與平帝見面,然而只是增加了湯沐邑的戶數。王宇再次教她上書要求前來京師探望。王莽不聽。王宇與他的老師吳章和內兄呂寬商量這件事,吳章認為王莽不可規勸,但相信鬼神,可以製造怪異來恐嚇他,再由吳章乘勢推演,勸說他把政權移交衛姓家族。王宇便讓呂寬於夜晚拿血塗灑王莽的住宅,守門的小吏發覺了這件事,王莽捉拿王宇送到牢獄裡,令服毒藥而死。王宇的妻子呂焉正懷孕,被囚禁在監獄裡,等到生小孩後再殺掉。右將軍甄邯等報告太皇太后,王政君下詔褒揚王莽:“閣下身居周公的地位,輔佐象周成王這樣的幼主,而實施對管叔、蔡叔的誅殺,不以骨肉私情傷害君臣之間的大義,朕非常嘉勉這種大義滅親的壯舉。”王莽於是下令崐把衛姓家族全部屠殺,只留下衛後一人。吳章遭腰斬,在長安東市門施以分裂肢體的酷刑。
初,章為當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錮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平陵云敞時為大司徒掾,自劾吳章弟子,收抱章屍歸,棺斂葬之,京師稱焉。
原先,吳章是當時著名的儒家學派學者,廣收學生,有千餘人之多。王莽認為那些學生全是惡人的黨徒,都應當禁錮起來,不得為官。學生們全都改換自己的身份,改投別的老師。平陵人云敞,當時任大司徒掾,上書自我彈劾,聲稱是吳章的學生,把吳章的屍體領回,買一口棺材收殮埋葬。長安人稱道他的高義。
莽於是因呂寬之獄,遂窮治黨與,連引素所惡者悉誅之。元帝女弟敬武長公主素附丁、傅,及莽專政,復非議莽;紅陽侯王立,莽之尊屬;平阿侯王仁,素剛直;莽皆以太皇太后詔,遣使迫守,令自殺。莽白太后,主暴病薨;太后欲臨其喪,莽固爭而止。甄豐遣使者乘傳案治衛氏黨與,郡國豪傑及漢忠直臣不附莽,皆誣以罪法而殺之。何武、鮑宣及王商子樂昌侯安、辛慶忌三子護羌校尉通、函谷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皆坐死。凡死者數百人,海內震焉。北海逢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人!”即解冠掛東都城門,歸,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
王莽於是假借呂寬案件,下令追究呂寬黨羽,牽連自己平素所厭惡的人,都予以誅殺。其中包括漢元帝的妹妹敬武長公主,她一向跟丁姓家族、傅姓家族友善,及至王莽專權,又非議王莽;王莽的親叔父紅陽侯王立,平阿侯王仁性格一向剛強正直;王莽都以太皇太后的名義,頒下詔書,並派使節監督,強迫他們自殺。王莽報告太皇太后說,敬武長公主患急病死亡。太皇太后要親自前往祭悼,王莽竭力勸阻,才罷。大司空甄豐派遣專人,乘坐朝廷驛車,前往各地誅殺衛姓家族黨羽。各郡、各封國的豪傑,跟漢王朝的忠臣義士,凡不順附王莽的,都被誣陷有罪,依法處決。前任前將軍何武、前任司隸校尉鮑宣,以及王商的兒子樂昌侯王安、前任左將軍辛慶忌的三個兒子:護羌校尉辛通、函谷都尉辛遵、水衡都尉辛茂,以及南郡太守辛伯,全都被處死。共誅殺數百人,全國震驚。北海郡人逢萌對朋友說:“君臣、父子、夫婦之道都廢絕了,再不離開,大禍臨頭。”說完就摘下帽子掛在東都城門,回到故鄉,帶著家屬乘船渡海,到遼東客居。
莽召明禮少府宗伯鳳入說為人後之誼,白令公卿、將軍、侍中、朝臣並聽,欲以內厲天子而外塞百姓之議。先是,侯金日子賞、都成侯金安上子常皆以無子國絕,莽以曾孫當及安上孫京兆尹欽紹其封。欽謂“當宜為其父、祖立廟,而使大夫主賞祭也。”甄邯時在旁,廷叱欽,因劾奏“欽誣祖不孝,大不敬”;下獄,自殺。邯以綱紀國體,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戶。更封安上曾孫湯為都成侯。湯受封日,不敢還歸家,以明為人後之誼。
王莽徵召深明古禮的少府宗伯鳳,到宮廷講解充任繼承人的大義。建議由太皇太后下令,公卿、將軍、侍中及文武百官,都要參加聽講。目的在於對內教訓天子,對外消除百姓的議論。在此之前,侯金日的兒子金賞,都成侯金安上的兒子金常,都因為沒有兒子,封國撤除。王莽命金日的曾孫金當,金安上的孫兒京兆尹金欽,分別繼承爵位。金欽說:“金當應給他父親、祖父建立祭廟,而派大夫主持伯祖父金賞的祭祀。”這時,甄邯正在旁邊,當著平帝及文武百官,叱責金欽,彈劾他:“誣衊祖先,不孝,犯大不敬之罪。”逮捕金欽,金欽在獄中自殺。甄邯因維護國家綱紀,不徇私情,忠孝雙全,增加封地人家一千戶。改封金安上的曾孫金湯當都成侯。金湯受封的當天,不敢回家,用以顯示作為大宗繼承人應遵循的大義。
[4]是歲,尚書令潁川鍾元為大理。潁川太守陵陽嚴詡本以孝行為官,謂掾、史為師友,有過輒閉自責,終不大言。郡中亂。王莽遣使征詡,官屬數百人為設祖道,詡據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徵,不宜若此!”詡曰:“吾哀潁川士,身豈有憂哉!我以柔弱征,必選剛猛代;代到,將有僵仆者,故相吊耳!”詡至,拜為美俗使者;徙隴西太守何並為潁川太守。併到郡,捕鍾元弟威及陽翟輕俠趙季、李款,皆殺之;郡中震慄。
[4]本年,尚書令潁川人鍾元,被任命為大理。潁川太守陵陽人嚴詡,當初,以對父母的孝順行為而被推薦當官,他把掾、史等屬官當作教師或朋友,崐遇到過錯,就關起來門來,自我責備,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後來,郡中大亂,王莽派使節徵召嚴詡,郡府官吏數百人,設宴給嚴詡餞行,嚴詡坐著以手按地大哭,官吏們說:“朝廷徵召明府君,這對明府君來說是一件喜事,不應該這么悲傷。”嚴詡說:“我為潁川人悲傷,豈是為我自己憂愁?我因為柔弱的原因被調走,必選強硬猛烈的人代替我。代替我的人到了,必然有人身死,所以我才悲傷。”嚴詡到了京師,王莽任命他當美俗使者,改任隴西太守。何並接任潁川太守,他一到任,就逮捕鍾元的弟弟鍾威及陽翟俠士趙季、李款,一齊誅殺,全郡深為恐懼。
四年(甲子、4)
四年(甲子,公元4年)
[1]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
[1]春季,正月,平帝在長安郊外用祭祀天地之禮祭祀高祖,以配享上天;在明堂用祭祀祖宗之禮祭祀文帝,以配享上帝。
[2]改殷紹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鄭公。
[2]改封殷紹嘉公為宋公、周承休公為鄭公。
[3]詔:“婦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歲已下,家非坐不道、詔所名捕,他皆無得系;其當驗者即驗問。定著令!”
[3]平帝下詔:“婦女除非本人犯法,以男子八十歲以上、七歲以下,其家除非被指控為大逆不道,或朝廷指名逮捕,一概不準囚禁。必須調查時,官員應到婦女或老幼所住的地方調查,本詔書自即日起成為法律。”
[4]二月,丁未,遣大司徒宮、大司空豐等奉乘輿法駕迎皇后於安漢公第,授皇后璽紱,入未央宮。大赦天下。
[4]二月丁未(初七),派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等,帶著御用車轎跟皇家儀仗隊,前往安漢公王莽家宅,迎接王莽的女兒,呈上皇后印信,將她載回未央宮。大赦天下。
[5]遣太僕王惲等八人各置副,假節,分行天下,覽觀風俗。
[5]派太僕王惲等八人為使節,各人再設副手,持節,分別巡視全國各地,考察社會風俗。
[6]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書者八千餘人,鹹請“如陳崇言,加賞於安漢公。”章下有司,有司請“益封公以召陵 、新息二縣及黃郵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稱號,加公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稱‘敢言之’;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封公子男二人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加後聘三千七百萬,合為一萬萬,以明大禮;太后臨前殿親封拜,安漢公拜前,二子拜後,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辭讓,出奏封事:“願獨受母號,還安、臨印及號位戶邑。”事下,太師光等皆曰:“賞未足以直功;謙約退讓,公之常節,終不可聽。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義。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節承制詔公亟入視事;詔尚書勿復受公之讓奏。”奏可。莽乃起視事,止減召陵、黃郵、新野之田而已。
[6]夏季,太保王舜等以及官民八千餘人上書朝廷,一致請求:“請按照大司徒司直陳崇的建議,增加對安漢公王莽的賞賜。”奏章交給主管官吏,主管官吏奏報:“增加安漢公王莽的封地,把召陵、新息二縣,跟黃郵聚、新野兩地的耕田全都劃入。採用伊尹和周公的稱號,給安漢公加上宰衡的官號,位居上公。三公向安漢公報告工作,自稱‘冒昧陳辭’。封王莽的母親為功顯君,封王莽的兩個兒子王安為褒新侯,王臨為賞都侯。增加皇后彩禮三千七百萬錢,合成一萬萬錢,用來表明禮儀的隆重。太皇太后來到前殿,親自賜封爵位和稱號。王莽在前面下拜,兩個兒子在後面下拜,一如周公的舊例。”王莽叩頭辭讓,出宮以後送上密封的奏章,說:“僅願接受對我母親的封號,而退還王安、王臨的印璽綬帶和爵位稱號、封邑民戶。”太師孔光等都說:“賞賜不足以抵過功勞,謙虛辭讓是安漢公的一貫作風,到底不可以聽從。忠臣的氣節有時應該自己屈服,使主上的大義得以伸張。應該派遣大司徒、大司空拿著符節,奉皇帝命令徵召安漢公趕快入宮主持朝政。並下令尚書,拒絕接受安漢公任何推辭退讓的奏章。”奉章被批准了。王莽這才起來辦理公務,僅減少召陵、黃郵聚、新野三地的封土罷了。
莽復以所益納徵錢千萬遺太后左右奉共養者。莽雖專權,然所以誑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御,方故萬端,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妹號皆為君,食湯沐邑。以故左右日夜共譽莽,莽又知太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崐市其權,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見孤、寡、貞婦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莽自親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王莽又在所增加彩禮的三千七百萬中,提出一千萬,送給太皇太后左右侍從人員。王莽雖然獨裁,但他千方百計迷惑謅媚取悅太皇太后,甚至太皇太后身旁那些常侍的隨從,都使用多種方法,致送數以千萬計的賄賂。又建議封太后的姐、妹為君,各有湯沐邑。因此,太皇太后身旁的人日夜共同讚美王莽。此外,王莽知道,太皇太后仍是一個女人,厭惡居住在深宮之中。他打算用娛樂換取在太后手裡的權力,於是,春夏秋冬四季,都請太后到長安四郊遊覽,慰問孤兒、寡婦和貞婦。所到長安各屬縣,都布施恩惠,賞賜平民錢幣、絲織品、牛肉、美酒,每年都是如此。太后身旁供支使的小子有病,王莽親自前往探望。王莽想得到太后的好感,所用手段大致類此。
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千乘之土,辭萬金之幣,莫不鄉化。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卻虞、芮何以加!宜報告天下。”於是孔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后詔:“太師毋朝,十日一入省中,置几杖,賜餐十七物,然後歸;官屬按職如故。”
太保王舜奏報:“全國百姓聽到安漢公不接受相當於可以出一千輛兵車的國家的封地,推辭萬斤黃金的彩禮,沒有人不仰慕。蜀郡男子路建等人停止訴訟,慚愧地回去了,就是周文王感化虞君、芮君,讓他們自動停止爭執返回本國,也不能超過安漢公!應當把這些事情宣告全國。”當時太師孔光愈來愈恐懼,聲稱有病,堅決辭職。太后下詔:“太師不必再參加朝會,只要每隔十天入宮一次就可以了。宮廷當為你置備几案手杖,賞賜吃十七種食物,然後再回家;太師府的屬官各行其職如故。”
[7]莽奏起明堂、辟雍、靈台,為學者築舍萬區,制度甚盛。立《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天文、圖讖、鐘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前後至者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將令正乖謬,壹異說雲。
[7]王莽提議興建明堂、辟雍和靈台,給學者建築宿舍一萬間,規模十分宏偉。在太學設立《樂經》課程,並增加博士名額,每一經各五人。徵求全國精通一經,而且教授弟子十一人以上的經師,以及藏有散失的《禮經》、古文《尚書》、天文、圖讖、音樂、《月令》、《兵法》、《史籀篇》文字,通曉它們意義的人,都前往公車衙門。收羅全國具有卓越才能的士人,來到京師的前後數以千計,都讓他們到朝廷上記錄他們的學說,打算讓他們訂正流傳的錯誤,統一各種分歧的說法。
又征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長水校尉平陵關並言:“河決率常於平原、東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以為水猥盛則放溢,少稍自索,雖時易處,猶不能離此。上古難識。近察秦、漢以來,河決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里。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而已。”御史臨淮韓牧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之,縱不能為九,但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橫言:“河入勃海地,高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常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周譜》云:‘定王五年,河徙’,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宜卻徙完平處吏開空,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司空掾沛國桓譚典共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產業民。空居與行役,同當衣食,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時莽但崇空語,無施行者。
王莽又徵求能夠治理黃河的人才以百計算,各人的主張並不相同。長水校尉平陵人關並認為:“黃河潰決的地點,經常在平原、東郡左右,那一帶地勢低下,土質鬆軟。據說夏禹治理黃河時,原本把這一帶地區空出來,認為水大時就到那裡傾泄,水小時自會逐漸乾涸。雖然時常改變地方,但還沒能離開這一帶。上古時代往事,難以考察。考察近代秦、漢以來的狀況,黃河在古曹國、古衛國的地域決口,南北相距不過百八十里。可以把這一帶騰空,不再興建官亭、民居罷了。”御史臨淮人韓牧認為:“《禹貢》有九條河流的記載,我崐們應大略地在故道上挖掘,即令不能鑿出九條河流,只要能開鑿四五條,應該也有裨益。”大司空掾王橫進言:“黃河注入渤海的出口,比韓牧打算挖掘地帶的地勢要高。過去,降雨頻繁,東北風起,海水倒灌,黃河向西南倒流,淹沒數百里,古九河的故道,早就被海水吞沒了。禹當初疏通黃河,本來是要順著西山,流向東北。《周譜》說:‘周定王五年黃河改道。’說明今天的黃河,並非禹當年挖掘的故河道。還有,秦國攻擊魏國時,決開黃河堤岸,用河水灌入魏國京都大梁,決口於是擴大,無法再次堵塞。所以,應把平地的百姓全部遷移,重新開鑿河道,使河水順著西山腳下,居高臨下,向東北注入大海,就沒有水患了。”大司空掾沛國人桓譚,主持這項討論,向少傅甄豐說:“這幾項建議中,肯定有一個是對的。應詳細考察,都可以預先發現。計畫既定而後行動,費用不過數億萬,而且可以使一些無產業的遊民找到工作。他們閒著不事生產,與他們參與勞動,同樣都需要那么多衣服和糧食。由國家供應他們的衣食,而他們為國家勞作,這對兩方面都有好處。這樣上可以繼承禹的大業,下可以為人民除害。”然而,當時王莽崇尚的只是空話,並沒有具體施行。
[8]群臣奏言:“昔周公攝政七年,制度乃定。今安漢公輔政四年,營作二旬,大功畢成,宜升宰衡位在諸侯王上。”詔曰:“可。”仍令議九錫之法。
[8]文武百官奏稱:“從前,周公代周成王處理國政七年,國家的制度才釐訂妥當。而今,安漢公輔助國政四年,修建明堂等用了二十天,卻大功全部完成。所以,應該把宰衡的地位,提高到侯爵親王之上。”下詔說:“可以。”同時下令討論九錫之法。
[9]莽奏尊孝宣廟為中宗,孝元廟為高宗;又奏毀孝宣皇考廟勿修;罷南陵、雲陵為縣。奏可。
[9]王莽奏請:將宣帝祭廟尊為中宗,元帝祭廟尊為高宗。又奏請:廢棄劉詢父親劉據祭廟,不再修建;撤銷南陵、雲陵,改成兩個普通縣。下詔批准。
[10]莽自以北化匈奴,東致海外,南懷黃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將平憲等多持金幣誘塞外羌,使獻地願內屬。憲等奏言:“羌豪良願等種可萬二千人,願為內臣,獻鮮水海、允谷、鹽池,平地美草,皆與漢民;自居險阻處為藩蔽。問良願降意,對曰:‘太皇太后聖明,安漢公至仁,天下太平,五穀成孰,或禾長丈余,或一粟三米,或不種自生,或繭不天蠶自成;甘露從天下,醴泉自地出;鳳皇來儀,神爵降集。從四歲以來,羌人無所疾苦,故思樂內屬。’宜以時處業,置屬國領護。”事下莽,莽復奏:“今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請受良願等所獻地為西海郡。分天下為十二州,應古制。”奏可。冬,置西海郡。又增法五十條,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萬數,民始怨矣。
[10]王莽自以為他的德威,北邊感化了匈奴,東邊招來了海外國家,南邊懷柔了黃支,只有西邊沒有施加影響。便派遣平憲等人多多攜帶金錢禮物,去招引邊界以外的羌人,使他們獻出土地,歸屬漢朝。平憲等人奏報說:“羌人以良願等為首的部落,人口約一萬二千,願意成為漢朝的臣民,獻出鮮水海和允谷、鹽池,該地區地平草茂,都交給漢朝百姓,自己住到險阻之處,作為漢朝的屏障。我們詢問良願歸降的用意,他回答說:‘太皇太后聖明,安漢公最仁慈,天下太平,五穀成熟,有的禾苗長到一丈多長,有的一粒穀子包含三粒米,有的不須種植自己生長,有的繭不要蠶吐絲就可以自織而成,甘露從天上降下,甘泉從地下湧出,鳳凰前來朝賀,神雀飛臨聚集。四年來,羌人沒有遭遇過艱難困苦,所以希望並喜歡歸屬漢朝。’應及時安排他們的生產和生活,設定屬國統轄保護他們。”事情交給王莽處理,王莽回奏說:“現在已有東海郡、南海郡、北海郡,請接受良願等所獻土地設定西海郡。全國分為十二州,以符合古代制度。”平帝批准。冬季,設定西海郡。又增訂法律五十條,違犯者被流放到西海郡去。被流放的人數以千萬,百姓開始怨恨了。
[11]梁王立坐與衛氏交通,廢,徙南鄭;自殺。
[11]梁王劉立被指控跟衛姓家族勾結,廢去王位,放逐到南鄭。劉立自殺。
[12]分京師置前輝光、後丞烈二郡。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郡國所屬,罷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矣。
[12]分割京師長安,設定前輝光郡、後丞烈郡。更改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等級以及十二州州名、分界。更改各郡、各封國的管轄區域,或取消崐,或新設,或變更,從此天下事端增多,官吏記不勝記。
五年(乙丑、5)
五年(乙丑,公元5年)
[1]春,正月,祭明堂;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征助祭。禮畢,皆益戶、賜爵及金帛、增秩、補吏各有差。
[1]春季,正月,平帝在明堂對遠近祖先進行大合祭。受征助祭的有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一百二十人,皇家子弟九百餘人。典禮完畢,全部增加封地戶數,賜封爵位,賞賜金銀、絲織品,提高俸祿,任命當官,各有差別。
[2]安漢公又奏復長安南、北郊。三十餘年間,天地之祠凡五徙焉。
[2]安漢公王莽再奏請:恢復長安南郊祭天,北郊祭地大典。三十餘年間,祭祀天地的地方已經變更了五次。
[3]詔曰:“宗室子自漢元至今十餘萬人,其令郡國各置宗師以糾之,致教訓焉。”
[3]平帝下詔:“自從漢王朝建立迄今,皇家子弟已有十餘萬人。各郡、各封國,應設定宗師,負責糾察訓導皇家子弟。”
[4]夏,四月,乙未,博山簡烈侯孔光薨,贈賜、葬送甚盛,車萬餘輛。以馬宮為太師。
[4]夏季,四月乙未(初一),太師、博山侯孔光去世。賜贈豐厚,葬禮十分盛大,送葬的車就有一萬多輛。任命馬宮當太師。
[5]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見者皆叩頭言:“宜亟加賞於安漢公。”於是莽上書言:“諸臣民所上章下議者,事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事成,願賜骸骨歸家,避賢者路。”甄邯等白太后,詔曰:“公每見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賞即加,不敢當位。方製作未定,事須公而決,故且聽公製作;畢成,群公以聞,究於前議。其九錫禮儀亟奏!”
[5]官吏、平民因為王莽不接受新野縣的田地而上書的,前後達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以及諸侯王、公卿、列侯和皇族被接見的,都叩頭說:“應該趕快對安漢公加以獎賞。”於是王莽上書說:“官民所上奏章交下來討論的,應全部擱置不再呈上,使我得以盡力完成製作禮儀和樂章。等到製作完成,我願退休返回故鄉,避開賢能人才上進的道路。”右將軍甄邯等奏報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下詔給王莽:“安漢公每次進見,都流著眼淚,叩頭陳情,不願接受獎賞。如果加以獎賞,您就不敢處在高位。現在製作禮樂制度的工作沒有完成,這件大事,必須靠您決定,所以暫且由您製作禮樂。等工作完成,群臣報告之後,再研究大家從前的建議。但關於九錫禮儀,仍要迅速制定奏報。”
五月,策命安漢公莽以九錫,莽稽首再拜,受綠,袞冕,衣裳,、、句履,鸞路,乘馬,龍九旒,皮弁、素積,戎路、乘馬,彤弓矢、盧弓矢,左建朱鉞,右建金戚,甲、胄一具,二卣,圭瓚二,九命青玉二,朱戶,納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賁三百人。
五月,頒策書加賜王莽九錫,王莽叩頭再拜,接受了綠色的蔽膝和龍冠、禮服,用金玉裝飾的佩刀,鞋頭突出的履,有鈴大車和套馬,裝飾著九束絛子的大龍旗,皮帽子和細褶白布衫,軍車和套馬,紅色的弓和箭,黑色的弓和箭,立在左邊的紅色鉞斧,立在右邊的有金飾的戚斧,鎧甲和頭盔一套,美酒二卣,玉勺兩隻,九級青玉兩枚,規定家裡可以安裝紅漆大門和修建檐內台階。設定宗官、祝官、卜官、史官,擁有護衛勇士三百人。
[6]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還,言天下風俗齊同,詐為郡國造歌謠、頌功德,凡三萬言。閏月,丁酉,詔以羲和劉秀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令漢與文王靈台、周公作洛同符。太僕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宣明德化,萬國齊同,皆封為列侯。
[6]王惲等八位使者考察風俗回京,說全國風俗整齊劃一,並編造各地民歌民謠,頌揚功德,共有三萬字。閏月丁酉(初四),平帝下詔命羲和劉秀等四人,負責興建明堂、辟雍,使漢朝的土木工程,跟周朝文王興建靈台、周公興建洛陽城相符。太僕王惲等八人,週遊全國,考察風俗,宣揚闡明朝廷的恩德教化,使風俗整齊劃一。劉秀等四人和王惲等八人,全封列侯。
時廣平相班稚獨不上嘉瑞及歌謠;琅邪太守公孫閎言災害於公府。甄豐遣屬馳至兩郡,諷吏民,而劾“閎空造不祥,稚絕嘉應,嫉害聖政,皆不道。”崐稚,班弟也。太后曰:“不宣德美,宜與言災害者異罰。且班稚後宮賢家,我所哀也。”閎獨下獄,誅。稚懼,上書陳恩謝罪,願歸相印,入補延陵園郎;太后許焉。
當時,只有廣平國丞相班稚,不報告祥瑞和民間歌謠,琅邪太守公孫閎在郡府談論災害。御史大夫甄豐,派屬官前往兩地,暗示官史平民,上書彈劾:“公孫閎偽造災害的訊息,班稚拒絕報告祥瑞。二人嫉恨朝廷的聖政,都犯了不道之罪。”班稚是班的弟弟。太皇太后說:“不宣揚美德,應該跟偽造災害訊息分開處罰。而且班稚是後宮有賢德的姬妾的家人,是我所哀憐的人。”於是,單獨逮捕公孫閎入獄,誅殺。班稚恐懼,上書陳述世受國恩,請求恕罪,願繳回封國丞相印信,到長安當延陵園郎,掌守成帝陵寢。太皇太后批准。
[7]莽又奏為市無二賈,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男女異路之制;犯者象刑。
[7]王莽又奏報說,做買賣沒有兩樣價格,官府沒有訴訟案件,城市沒有盜賊,鄉野沒有饑民,大路上沒有人拾取丟下的財物,實行男女不一同走路的制度,對於違犯者處予象徵性刑罰。
[8]莽復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冢高與元帝山齊,懷帝太后、皇太太后璽綬以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璽綬;徙共王母歸定陶,葬共王冢次。”太后以為既已之事,不須復發。莽固爭之,太后詔因故棺改葬之。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宮,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請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錢帛,遣子弟及諸生、四夷凡十餘萬人,操持作具,助將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間,皆平。莽又周棘其處,以為世戒雲。又隳壞共皇廟,諸造議者泠褒、段猶皆徙合浦。
[8]王莽又奏報說:“定陶共王的母親傅太后、漢哀帝的母親丁姬,先前不遵守藩臣姬妾的規矩,墳墓竟然跟元帝一般高,而且身挾帝太后、皇太太后的印璽綬帶埋葬。我建議發掘定陶共王母親和丁姬的墳墓,取回印璽綬帶。然後把定陶共王母親的遺體運回到定陶國,安葬在共王的墓園。”太皇太后認為,這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不必再發掘墳墓。王莽堅持自己的意見,太皇太后於是下令用傅太后原來的棺木改葬。王莽又奏報說:“定陶共王母親和丁姬的棺材,都是用最名貴的梓木製成,而且屍體上還穿著用珠子串綴的外套、金鏤玉衣,這都不是藩臣姬妾應該享有的。我請求用普通木棺休替,剝去玉衣。將丁姬埋葬在嬪妃墳墓間。”太皇太后批准。公卿和在位的朝廷文武官員都迎合王莽的意旨,捐出錢幣、絲織品,派遣子弟,以弟儒生、四方的夷族,總共十多萬人,拿著工具,幫助將作大匠挖掘剷平傅太后和丁姬的墳墓。二十天之間,全部剷平。王莽又用荊棘把原地圍繞一圈,作為世人的鑑戒。又下令拆除共皇祭廟,將當初提議造廟者泠褒、段猶,全都放逐合浦。
征師丹詣公車,賜爵關內侯,食故邑。數月,更封丹為義陽侯;月余,薨。
徵召師丹前往長安公車官署,賜封關內侯,恢復他原來的食邑。數月後,改封他義陽侯。一月余,師丹去世。
初,哀帝時,馬宮為光祿勛,與丞相、御史雜議傅太后謚曰孝元傅皇后。及莽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宮內慚懼,上書言:“臣前議定陶共王母謚,希指雷同,詭經僻說,以惑誤主上,為臣不忠。幸蒙灑心自新,誠無顏復望闕庭,無心復居官府,無宜復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八月,壬午,莽以太后詔賜宮策曰:“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君言至誠,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不奪君之爵邑,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第。”
當初,漢哀帝時,馬宮為光祿勛,與丞相、御史一同議定傅太后的諡號為孝元傅皇后。等到王莽追究誅殺從前參與議定的人時,馬宮因與跟王莽私交篤厚,單獨得以倖免。但馬宮內心慚愧恐懼,上書說:“從前,在討論定陶共王母親諡號時,我迎合上峰的意旨,附和別人的意見,違反儒家經典,堅持偏邪的說法,用來迷惑貽誤聖上。作為臣子,沒有盡到忠心。雖然幸運地準許我悔改自新,但實在無顏面再看到宮門金殿,也沒有心思再居住官府,不應該再擁有封爵食邑。我願上交太師、大司徒、扶德侯的印信,避開賢能人才上進之路。”八月壬午(二十日),王莽以太皇太后的詔命賜給馬宮策書說:“四輔的崐職務,是為國家維持綱紀。三公的責任,象鼎的三腳,支持君王。不堅持原則,就無法居於高位。你的陳述,至為誠懇,不敢掩飾自己的過失,我十分尊重。現在,不剝奪你的封爵和食邑,僅上交太師、大司徒印信綬帶給使者。以侯爵身份離開朝廷,返回家宅。”
[9]莽以皇后有子孫瑞,通子午道,從杜陵直絕南山,徑漢中。
[9]王莽因皇后有了生男育女的吉兆,修通子午道,從杜陵縣穿過終南山,直通漢中郡。
[10]泉陵侯劉慶上書言:“周成王幼小,周公居攝。今帝富於春秋,宜令安漢公行天子事,如周公。”郡臣皆曰:“宜如慶言。”
[10]泉陵侯劉慶上書:“周成王年齡幼小,由周公居位攝政。當今聖上年齡還輕,應當讓安漢公代行天子的職務,象周公一樣。”群臣都說:“應當照劉慶所說的辦。”
[11]時帝春秋益壯,以衛後故,怨不悅。冬,十二月,莽因臘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請命於泰,願以身代,藏策金滕,置於前殿,敕諸公勿敢言。丙午,帝崩於未央宮。大赦天下。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喪三年。奏尊孝成廟曰統宗;孝平廟曰元宗。斂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11]這時,平帝的年齡漸長,因母親衛皇太后的緣故,怨恨不快。冬季,十二月,王莽借著臘日向平帝進獻椒酒,在椒酒中下了毒。平帝中毒害病。王莽寫下策書,到泰祈禱,請求保全平帝的性命,願意用自身代平帝去死。他把策書收藏在金櫃裡,放在前殿,告誡各大臣不準說出去。丙午(疑誤),平帝在未央宮駕崩。大赦天下。王莽命令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官員,一律服喪三年。又上書太皇太后,建議尊稱成帝廟叫作統宗,平帝廟叫作元宗。收殮孝平帝,戴上成人冠帽,埋葬在康陵。
班固贊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顯功,以自尊盛。觀其文辭,方處百蠻,無思不服,休徵嘉應,頌聲並作;至於變異見於上,民怨於下,莽亦不能文也。
班固贊曰:平帝在位期間,由王莽發號施令,褒揚善行,宣揚功德,用來顯示他自己的尊貴威嚴。從文辭上來看,中原以外的眾多蠻族,沒有不想歸附臣服的。吉祥的徵兆紛呈,歌頌的聲音四起。至於上有天象的變異,下有沸騰的民怨,王莽也無法掩飾。
[12]以長樂少府平晏為大司徒。
[12]任命長樂少府平晏當大司徒。
[13]太后與群臣議立嗣。時元帝世絕,而宣帝曾孫有見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莽惡其長大,曰:“兄弟不得相為後。”乃悉征宣帝玄孫,選立之。
[13]太皇太后與文武百官,商議遴選繼任皇帝。這時元帝的後代斷絕了,而宣帝的曾孫有為王的五人,為列侯的四十八人,王莽厭惡他們已經長大,便說:“兄弟之間不能互相作為後代。”於是全部徵召宣帝玄孫,逐一選擇。
是月,前輝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書著石,文曰:“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誣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謂太后曰:“事已如此,無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又莽非敢有他,但欲稱攝以重其權,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為可,然力不能制,乃聽許。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詔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孫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後。玄孫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漢公莽,輔政三世,與周公異世同符。今前輝光囂、武功長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雲‘為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事也。其令安漢公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具禮儀奏!”於是群臣奏言:“太后對德昭然,深見天意,詔令安漢公居攝。臣請安漢公踐祚,服天子冕,背斧依立於戶牖之間,南面朝群臣,聽政事;車服出入警蹕,民臣稱臣妾,皆如天子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廟,享祭群神,贊曰:‘假皇帝’,民臣謂之‘攝皇帝’,自稱曰‘予’。平決朝事,常以皇帝之詔稱‘制’。以奉順皇天之心,輔翼漢室,保全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託之義,隆治平之化。其朝見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復臣節。自施政教於宮家國采,如諸侯禮儀故事。”太后詔曰:“可。”
這個月,前輝光謝囂奏報,武功縣長孟通疏浚水井挖得了一塊白石頭,上頭是圓形,下部是四方形,有朱紅文字寫在石頭上,文字是“宣告安漢公王莽崐為皇帝”。符命的興起,從此開始了。王莽使各大臣把這件事上報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說:“這是欺騙天下,不可以施行!”太保王舜告訴太皇太后:“事已如此,無可奈何。想要制止,力量也達不到。而且王莽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要公開宣告代行皇帝的職權來加強他的權力,好去鎮服全國罷了。”太皇太后心裡知道不可以這樣做,但自己的力量不能制止,只好答應。王舜等人就一起讓太皇太后下詔書道:“孝平皇帝短命駕崩,已經命令主管官吏徵召孝宣皇帝曾孫二十三人,選擇合適的,讓他做孝平皇帝的後嗣,玄孫年齡還很幼小,如果不求得有最高德行的君子,誰能夠維護他?安漢公王莽,輔佐朝政已經三代,跟周公時代雖異而功業相同。現在前輝光謝囂和武功縣長孟通上報丹書白石的符命,我深深地思索它的意思,說‘為皇帝’的含義,就是代行皇帝的職權。現命令安漢公登上皇位,代行職權,仿照周公的舊例。開列典禮儀式上報。”於是群臣上書說:“太后聖德英明,深深地看到了天意,下詔書讓安漢公居位攝政。我們請求安漢公登上皇位,代行職權,穿著天子的禮服,戴著天子的禮帽,背靠著設定在門窗之間的斧形圖案屏風,向著南面接受臣子們的朝見,處理政事。他的車駕進出要戒嚴,平民和臣下向他自稱為男奴女奴,全部按照天子的禮儀制度辦事。在郊外祭祀天地,在明堂和宗廟祭祀祖宗,祭禮各種神祗,讚辭稱‘假皇帝’,平民和臣下稱他為‘攝皇帝’,自稱為‘予’。討論決定朝廷大事,通常用皇帝的詔書形式,稱為‘制’,從而秉承和遵循上天的心意,輔佐漢朝,撫育孝平皇帝的幼小繼承人,完成委託的義務,振興治平的教化。在朝見太皇太后和孝平皇后時,都恢復臣下的禮節。在他的官署、家宅、封國、采邑,可以獨立地實行政治教化,按照諸侯禮儀的成例辦。”太皇太后下詔批准。
王莽上居攝元年(丙寅、6)
王莽居攝元年(丙寅,公元6年)
[1]春,正月,王莽祀上帝於南郊,又行迎春、大射、養老之禮。
[1]春季,正月,王莽到長安南郊祭祀上帝。又舉行迎春、大射、養老的儀式。
[2]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孫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嬰,廣戚侯顯之子也。年二歲;托以卜相最吉,立之。尊皇后曰皇太后。
[2]三月己丑(初一)冊立宣帝玄孫劉嬰作皇太子,稱號叫作孺子。劉嬰是廣戚侯劉顯的兒子,年僅二歲。王莽聲稱,卜卦的結果,認為他最吉利,所以才冊立。尊王皇后為皇太后。
[3]以王舜為太傅、左輔,甄豐為太阿、右拂,甄邯為太保、後承;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3]任命王舜當太傅、左輔,甄豐當太阿、右拂,甄邯當太保、後承。又設定四少官位,官秩都是二千石。
[4]四月,安眾侯劉崇與相張紹謀曰:“安漢公莽必危劉氏,天下非之,莫敢先舉,此乃宗室之恥也。吾帥宗族為先,海內必和。”紹等從者百餘人遂進攻宛;不得入而敗。
[4]四月,安眾侯劉崇跟封國丞相張紹商量道:“安漢公王莽一定要危害劉家。天下人反對他,竟沒有人敢首先起事,這是我們皇族的恥辱。我率領同族的人倡首,全國必定回響。”張紹等跟隨者共一百多人於是進攻宛城,沒有攻進去就失敗了。
紹從弟辣與崇族父嘉詣闕自歸;莽赦弗罪。辣因為嘉作奏,稱莽德美,罪狀劉崇:“願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負籠荷鍤,馳之南陽,豬崇宮室,令如古制;及崇社宜如毫社,以賜諸侯,用永監戒!”於是莽大說,封嘉為率禮侯,嘉子七人皆賜爵關內侯;後又封辣為淑德侯。長安為之語曰:“欲求封,過張伯松。力戰鬥,不如巧為奏。”自後謀反皆污池雲。
張紹的堂弟張辣和劉崇的遠房伯叔劉嘉前往朝廷自首,王莽赦免了他們,沒有加罪。張辣代替劉嘉撰寫奏章,歌頌王莽美德,痛斥劉崇有罪,聲稱:“願意給皇族帶頭,父子兄弟背著籮筐,扛著鍤鍬,跑到南陽郡去,掘毀劉崇的宮室使成為蓄積污水的池沼,像古代的制度一樣。還有,劉崇的土地神社應當象亡國的毫社一樣毀掉,把它分賜給各王侯,用來作永遠的鑑戒!”於是王莽非常高興,封劉嘉為率禮侯,劉嘉的七個兒子都封為內關內侯。後來又封張辣為淑德侯。長安人為這件事編成俗語說:“要想封,去找張柏松。拚命斗,不崐如巧上奏。”從此以後,凡是謀反的人,都把他們的房屋掘毀成污池。
群臣復白:“劉崇等謀逆者,以莽權輕也;宜尊重以填海內。”五月,甲辰,太后詔莽朝見太后稱“假皇帝”。
群臣又上報:“劉崇等人敢於造反,就是因為王莽的權力還小。應當提高他的權力地位去鎮服全國。”五月甲辰(十七日),太皇太后命令王莽在朝見她的時候自稱“假皇帝”。
[5]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5]冬季,十月丙辰朔(初一),出現日食。
[6]十二月,群臣奏請以安漢公廬為攝省,府為攝殿,第為攝宮。奏可。
[6]十二月,群臣上書,請把安漢公在皇宮中的處所稱為攝省,官署稱為攝殿,住宅稱為攝宮。奏章被批准了。
[7]是歲,西羌龐恬、傅幡等怨莽奪其地,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莽走。莽誅永,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
[7]這一年,西羌龐恬和傅幡等人怨恨王莽奪取他們的土地,反攻西海郡太守程永,程永逃跑。王莽處死了程永,派遣護羌校尉竇況進擊西羌。
二年(丁卯、7)
二年(丁卯,公元7年)
[1]春,竇況等擊破西羌。
[1]春季,竇況等人打敗了西羌。
[2]五有,更造貨:錯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錢,一直五十;與五銖錢並行,民多盜鑄者。禁列侯以下不得挾黃金,輸御府受直;然卒不與直。
[2]五月間,改鑄貨幣:錯刀,一枚值五千錢;契刀,一枚值五百錢;大錢,一枚值五十錢,跟五銖錢同時流通。民間有很多私鑄貨幣的。王莽下禁令,從列侯以下不準私藏黃金,送交御府可以得到相當的代價。然而始終沒有付給代價。
[3]東郡太守翟義,方進之子也,與姊子蔡陳豐謀曰:“新都侯攝天子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為孺子,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必代漢家,其漸可見。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強蕃,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國難。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漢厚恩,義當為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慚於先帝。今欲發之,汝肯從我乎?”豐年十八,勇壯,許諾。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以九月都試日斬觀令,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信子匡時為東平王,乃並東平兵,立信為天子;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攝天子位,欲絕漢室。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郡國皆震。比至山陽,眾十餘萬。
[3]東郡太守翟義是翟方進的兒子,與姐姐的兒子上蔡人陳豐密謀說:“新都侯王莽代理皇位,向全國發號施令,故意在皇族中挑選一個幼年孩子,稱為孺子,假託周公輔佐成王的作法,試探天下人心,他必然取代漢家,跡象已經逐漸可見。而今,皇族衰弱,長安以外又沒有強大的封國,天下全都低頭順從,沒有人能挽救國家的災難。我有幸是宰相的兒子,自己又是一個大郡的郡守,父子都受漢朝的厚恩,有義務為國家討伐叛賊,使國家安定。我打算發動軍隊西進,誅殺不應當代理皇位的人,而另行選擇、輔助皇族子弟當皇帝。即使事情不能成功,為國而死,身雖埋葬,名卻長存,還可以無愧於先帝。如今我準備行動,你肯追隨我嗎?”陳豐十八歲,勇猛強壯,一口承諾。翟義於是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劉信的弟弟武平侯劉璜合謀,在九月檢閱軍隊的日子斬殺觀縣縣令,控制了本地的戰車、騎兵、弓箭手,再徵召郡中勇士,部署將帥。劉信的兒子劉匡,當時是東平王,於是與東平國的防衛部隊合兵一處,擁立劉信為皇帝。翟義自稱大司馬,兼柱天大將軍。通報各郡、各封國,指出:“王莽用鴆酒毒死孝平皇帝,代理皇位,目的在剷除漢朝政權。現在,天子已經即位,當共同代天行罰!”各郡、各封國大為震動。大軍抵達山陽時,已有十餘萬人。
莽聞之,惶懼不能食。太皇太后謂左右曰:“人心不相遠也。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此自危。”莽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光崐祿勛、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沖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況為奮威將軍,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為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復以太僕武讓為積弩將軍,屯函谷關;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將軍,屯武關;羲和、紅休侯劉秀為揚武將軍,屯宛。
王莽得到訊息,驚惶失措,連飯都吃不下。太皇太后對她的侍從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雖然是一個女人,也知道王莽必定因此而自危。”王莽於是任命他的同黨和親屬,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光祿勛、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沖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況為奮威將軍,共七人,由各人自己選擇任命函谷關以西地區的人當校尉和軍吏,率領以函谷關以東地區的士兵,再徵調各郡臨時召集的部隊,向翟義軍發動攻擊。王莽又任命太僕武讓為積弩將軍,駐防函谷關;命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將軍,駐防武關;羲和、紅休侯劉秀為揚武將軍,駐防宛城。
三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二十三縣,盜賊並發。槐里男子趙朋、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令,相與謀曰:“諸將精兵悉東,京師空,可攻長安!”眾稍多至十餘萬,火見未央宮前殿。莽復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西擊朋等。以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皆勒兵自備。以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受鉞高廟,領天下兵,左杖節,右把鉞,屯城外。王舜、甄豐晝夜循行殿中。
京城附近地區聽到翟義起兵的訊息,自茂陵以西到縣,共二十三縣,盜賊一齊爆發。槐里男子趙朋、霍鴻等自稱為將軍,攻擊、焚燒官府,擊殺右輔都尉及縣縣令。他們會商說:“眾將和精兵全部東征,京師空虛,我們可以進攻長安!”軍隊漸漸增多到十餘萬人,未央宮前殿可以見到火光。王莽又任命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向西攻擊趙朋等。任命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駐防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駐防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都各自統率軍隊,進入戒備狀態。再任命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在高帝廟接受斧鉞,統率全國的軍隊,左邊執持符節,右邊把握斧鉞,駐紮在城外。王舜和甄豐晝夜在宮殿之中巡查。
莽日抱孺子禱郊廟,會群臣,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畔。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斗筲!”群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冬,十月,甲子,莽依《周書》作《大誥》曰:“粵其聞日,宗室之俊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天下,以當反位孺子之意。
王莽每天抱著孺子到郊祀祭壇和宗廟禱告,集合群臣宣稱:“從前周成王年幼,周公代君主處理國政,管叔、蔡叔挾持祿父叛變。而今,翟義也挾持劉信作亂。連古代的大聖人都還怕這種事情,何況我王莽這樣渺小的人!”群臣都說:“不遭受這次大難,就不能展示你的聖德!”冬季,十月甲子(十五日),王莽仿效《周書》,也撰寫《大誥》,說:“當翟義反書傳到的那天,劉姓皇族在京師的俊傑有四百人,而民眾的賢者有九萬男子。我謹依靠這些俊傑和賢人,保衛皇家繼承人,建立功業。”派大夫桓譚等前往全國各地,將自己會把政權歸還孺子的意圖曉喻全國。
諸將東至陳留,與翟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大喜,復下詔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為列侯,即軍中拜授。因大赦天下。於是吏士精銳遂攻圍義於圉城,十二月,大破之。義與劉信棄軍亡,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屍磔陳都市;卒不得信。
各位將軍率軍東征,抵達陳留郡縣,與翟義的軍隊進行會戰,取得勝利,斬殺劉璜。王莽大喜,再次下詔,將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都封為列侯,就在軍中授予爵位。因此大赦天下。於是,用精兵圍攻翟義於圉城,十二月,大敗翟義。翟義與劉信放棄軍隊逃亡。逃到固始縣界內,翟義被捕,押解到淮陽國所屬陳縣,施以分裂肢體的酷刑,在市上示眾。而劉信最終沒有抓到。
始初元年(戊辰、8)
始初元年(戊辰,公元8年)*[1]春,地震。大赦天下。
[1]春季,發生地震。大赦天下。
[2]王邑等還京師,西與王級等合擊趙朋、霍鴻。二月,朋等殄滅,諸縣息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賜將帥。詔陳崇治校軍功,第其高下,依周制爵五等,以封功臣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鏇踵,應時殄滅,天下鹹服”之功封雲。其當賜爵關內侯者,更名曰附城,又數百人。莽發翟義父方進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並葬之。又取義及趙朋、霍鴻黨眾之屍,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里、凡五所,建表木於其上,書曰:“反虜逆賊鯢。”義等既敗,莽於是自謂威德日盛,遂謀即真之事矣。
[2]王邑等人回到長安,再向西與王級等會合,共同進擊趙朋、霍鴻。二月,趙朋等人被消滅,各縣秩序恢復。勝利凱鏇,整頓軍隊,王莽於是在白虎殿舉行酒宴,慰勞和賞賜將帥。命令陳崇審核軍功,排列高低。依照周朝的制度,把爵位分為五等,賜封功臣為侯、伯、子、男,共三百九十五人。指出:“他們都懷著憤怒的心情,東征西討,羌寇、蠻盜、反叛、逆賊,還沒有轉過腳跟,便即時撲滅,天下人都敬服。”封爵全用這項理由。應當賜爵為關內侯的,改名附城,又有數百人。王莽下令挖掘翟義父親翟方進和他祖先在汝南的墓墳,焚燒棺材,屠殺三族,連幼兒都不能倖免。甚至還將屍體都放進同一個大坑,用荊棘跟五毒羼雜一併埋葬。又下令把翟義、趙朋、霍鴻黨羽們的屍體,堆積在濮陽、無鹽、圉城、槐里、五個地方的交通大道旁邊,把木牌豎立在屍堆上,上面寫道:“反虜逆賊鯨鯢。”翟義等人已經失敗,王莽於是認為自己的聲威德行一天天興盛,便考慮正式登皇位了。
[3]群臣復奏:進攝皇帝子安、臨爵為公;封兄子光為衍功侯。是時莽還歸新都國;群臣復白以封莽孫宗為新都侯。
[3]文武官員又建議:“晉升王莽的兒子王安、王臨為公爵。賜封王莽哥哥的兒子王光為衍功侯。這時,王莽交還了新都國,文武官員又建議賜封王莽的孫子王宗當新都侯。
[4]九月,莽母功顯君死。莽自以居攝踐阼,奉漢大宗之後,為功顯君緦弁而加麻環,如天子吊諸侯服。凡壹吊再會;而令新都侯宗為主,服喪三年雲。
[4]九月,王莽的母親功顯君去世。王莽自以為他代理皇位,登上宮廷的寶座,尊奉漢室大宗的後嗣,於是為功顯君守五服中最輕的緦麻服,在細麻布帽上面加上用麻環繞而成的孝帶,如同天子弔唁諸侯的喪服。總共一次弔唁,兩次會祭,讓新都侯王宗為喪主,由他守三年的喪服。
[5]司威陳崇奏:莽兄子衍功侯光私報執金吾竇況,令殺人;況為收系,致其法。莽大怒,切責光。光母曰:“汝自視孰與長孫、中孫!”長孫、中孫者,宇及獲之字也。遂母子自殺,及況皆死。初,莽以事母、養嫂、撫兄子為名,及後悖虐,復以示公義焉。令光子嘉嗣爵為侯。
[5]司威陳崇奏報:王莽哥哥的兒子、衍功侯王光私下告知執金吾竇況,讓竇況替他殺人。竇況替他拘禁了那個人,用法律把那個人處死了。王莽大怒,嚴厲地責備了王光。王光的母親對王光說:“你看自己和長孫、仲孫相比怎么樣?”長孫、仲孫是王莽長子王宇、次子王獲的表字。王光母子便自殺了,連竇況也死了。起初,王莽由於服事母親,供養嫂子,撫育兄長的兒子求得了名譽,等到後來狂妄凶暴,又這樣來顯示公正無私。令王光的兒子王嘉繼承爵位為侯。
[6]是歲,廣饒侯劉京言齊郡新井,車騎將軍千人扈雲言巴郡石牛,太保屬臧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奏太后曰:“陛下遇漢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詔臣莽居攝。廣饒侯劉京上書言:‘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暮數夢,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長:‘攝皇帝當為真。’即不信我,此亭中當有新井。”亭長晨起視亭中,誠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於未央宮之前殿。臣與太保全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符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騎都尉崔發等視說。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請共事神祗、宗廟,奏言太皇太后、崐孝平皇后,皆稱‘假皇帝’;其號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攝’;以居攝三年為始初元年;漏刻以百二十為度;用應天命。臣莽夙夜養育隆就孺子,令與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於萬方,期於富而教之。孺子加元服,復子明辟,如周公故事。”奏可。眾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公博議別奏,以示即真之漸矣。
[6]這一年,廣饒侯劉京奏報齊郡冒出一口新井,車騎將軍千人扈雲奏報巴郡發現一頭石牛,太保屬臧鴻奏報扶風雍縣發現仙石。王莽都歡迎接受了。十一月甲子(二十一日),王莽上奏給太皇太后說:“陛下現在的處境是漢王朝已經十二世,正碰上‘三七’數字的危險命運,秉承上天威嚴的命令,陛下下詔讓我暫居皇帝之位,處理政務。廣饒侯劉京上奏說,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夜作了幾個夢,夢見有聲音對他說:‘我是天公的使者。天公打發我告訴亭長:代理皇帝應當作真皇帝。如果不相信我,這個驛亭里會出現一口新井。’亭長早晨起來查看亭中,確實出現了一口新井,深入地下將近一百尺。十一月壬子(初九),節令交替正趕上冬至,巴都的石牛,戊午(十五日),雍縣的石文,都到達未央宮的前殿。我和太保全陽侯王舜等人去看時,天空颳起了大風,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大風停止,在石頭前面得到了銅符帛圖,上面的文字是:‘上天告示皇帝的符信,進獻的人可以封侯。’騎都尉崔發等人看到並進行解說。孔子說:‘畏懼上天的意旨,畏懼尊長輩,畏懼聖人的教導。’我王莽敢不遵照執行!我請求在服事神祗、宗廟,向太皇太后和孝平皇后奏報時,都自稱‘假皇帝’。至於向全國臣民發號施令,全國臣民向我奏報,都不要說是‘代理’。把居攝三年改為初始元年,銅壺滴漏的刻度改為一百二十度,以符合上天的意旨。我王莽一定日夜養育孺子成長,讓他能夠跟周成王的品德相媲美,把太皇太后的聲威德行傳播到各地,讓各地富足並施行教化。等到孺子舉行冠禮以後,再把明君的權力歸還給他,如同周公舊例。”奏章被批准了。大眾知道他信奉符命,指使大臣們廣泛議論,分別奏報太皇太后,以顯示正式登上皇位的發展趨勢。
[7]期門郎張充等六人謀共劫莽,立楚王。發覺,誅死。
[7]期門郎張充等六人策劃一道劫持王莽,擁立楚王作皇帝。被發覺後處死。
[8]梓潼人哀章學問長安,素無行,好為大言,見莽居攝,即作銅匱,為兩檢,署其一日“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璽某傳予皇帝金策書”。某者,高皇帝名也。書言王莽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圖書皆書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興、王盛,章因自竄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為輔佐。章聞齊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時,衣黃衣,持匱至高廟,以付僕射。僕射以聞。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禪,御王冠,謁太后,還坐未央宮前殿,下書曰:“予以不德,托於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告,屬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金策之書,予甚祗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始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為時。服色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幡皆純黃,其署曰‘新使五威節’,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8]梓潼縣人哀章在長安學習,一向品行不好,喜歡說大話。他看見王莽居位攝政,就製造了一隻銅櫃,做了兩道標籤,一道寫作“天帝行璽金匱圖”,另一道寫作“赤帝行璽某傳予黃帝金策書”。所謂某,就是高皇帝的名字。那策書說王莽是真天子,皇太后應遵照天意行事。圖和策書都寫明王莽的大臣八人,又加上兩個好名字王興和王盛,哀章乘機把自己的姓名也塞在裡面,共十一人,都寫明了官職和爵位,作為輔佐。哀章聽到齊郡新井和巴郡石牛事件下達了,當天黃昏時候,穿著黃衣,拿著銅櫃到高帝祭廟,把它交給了僕射。僕射奏報。戊辰(二十五日),王莽到高帝祭廟拜受天神命令轉讓統治權的銅櫃。他戴上王冠,進見太皇太后,回來便坐在未央宮的前殿,發布文告說:“我德行不好,幸賴是皇初祖黃帝的後代,是皇始祖虞帝的子孫,又是太皇太后的微末親屬。皇天上帝予以隆厚的庇佑,令我繼承大統。符命、圖文,金櫃中的策書,都是神明的詔告,把天下千百萬人民託付我。赤帝漢朝高皇帝的神靈,秉承上天的命令,傳給我轉讓政權的金策書,我非常敬畏,敢不敬謹接受!根崐據占卜,戊辰日(二十五日)是吉日,我戴上王冠,登上真天子的座位,建立‘新王朝’。決定改變曆法,改變車馬、服飾的顏色,改變供祭祀用的牲畜的毛色,改變旌旗,改變用器制度。把今年十二月朔癸酉(初一)定為始建國元年正月的初一,把雞鳴之時作為一天的開始。車馬、服飾的顏色配合土德崇尚黃色,祭祀用的牲畜與正月建醜相應而使用白色,使者符節的旄頭旗幡都採用純黃色,寫上‘新使五威節’,表明我們是秉承皇天上帝的威嚴命令。”
莽將即真,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驚。是時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即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既見太后,太后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側長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寧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而兄弟今族滅也!”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大說,乃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台,大縱眾樂。
王莽將要即位當真皇帝,先捧來各種符命祥瑞向太皇太后報告,太皇太后大吃一驚。這時,因孺子劉嬰並沒有即位,所以皇帝御璽仍放在太皇太后所住的長樂宮。等到王莽即位,向太后請求交出御璽,太皇太后不肯給。王莽讓安陽侯王舜規勸。王舜一向謹慎恭敬,太后平素喜歡他、信任他。王舜見到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知道他是為王莽索求御璽,怒罵他道:“你們父子宗族,靠著漢朝的力量,幾代富貴,不但沒有回報,反而利用人家託孤寄子的機會,奪取政權,不再顧念恩義。這樣的人,連豬狗都不吃他剩餘的東西,天下難道會容下你們兄弟嗎!而且你們自己以金匱符命當新皇帝,改變曆法,改變車馬、服飾顏色,改變制度,也應該自己另刻御璽,使它傳到萬世,用這個亡國不祥的璽作什麼,而想得到它?我是漢朝的老寡婦,早晚就要死,打算跟御璽一同埋葬。你們終究得不到!”太后一面說,一面哭泣。身邊的常侍隨從及下面的人都跟著哭泣。王舜也哀慟落淚,不能自止。過了很久,王舜才抬頭問太后:“我等已無話可說,只是王莽一定要得到傳國御璽,太后難道能夠最終不給他嗎?”太后聽王舜的話懇切,又怕王莽用暴力脅迫,於是拿出漢朝的傳國御璽扔到地上,對王舜說:“待我老死後,你們兄弟將被滅族!”王舜得到傳國御璽後,報告王莽。王莽萬分喜悅,於是為太皇太后在未央宮漸台設酒宴,讓眾人縱情歡樂。
莽又欲改太后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莽疏屬王諫欲諂莽,上書言:“皇天廢去漢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稱尊號,當隨漢廢,以奉天命。”莽以其書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文,言太皇太后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乃下詔從之。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為貢符子。
王莽又打算改變王太后在漢朝時的舊封號,更換她的印璽綬帶,但又怕她拒絕。而王莽的遠族王諫打算向王莽獻媚,上奏說:“皇天廢除漢朝,而命令建立新朝,太皇太后不宜再稱尊號,應該跟漢朝同時廢除,順應天命。”王莽把奏章呈報太后,太后說:“此話有理!”王莽於是說:“這是違背德義之臣,罪當殺!”當時冠軍人張永呈獻璧形銅片,上有符命文字,說太皇太后應稱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王莽下詔接受。於是用鴆酒毒死王諫,封張永為貢符子。
班彪贊曰:三代以來,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寵。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後歷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群小世權,更持國柄;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後卷卷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班彪贊曰:自從夏商周三代以來,無論天子或諸侯失去權勢,很少不是因為被寵愛的女人。及至王莽的興起,也是如此。孝元帝皇后王政君經歷了漢朝四世皇帝,身居guó母高位,享受國家奉養六十餘年。王姓家族的眾小人世代掌權,輪換把握國家命脈,總計有五個大司馬、十個侯爵,而終於權歸王莽。君王的寶座和名號已經完全喪失,而孝元後王政君還戀戀不捨地握著一顆印璽,不想交給王莽。婦人之仁,使人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