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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八十七

◎方伎

左氏載醫和、緩、梓慎、裨灶、史蘇之屬,甚詳且核。下逮巫祝,亦往往張其事以神之。論者謂之浮誇,似矣。而《史記》傳扁鵲、倉公,日者,龜策,至黃石、赤松、倉海君之流,近於神仙荒忽,亦備錄不遺。范蔚宗乃以方術名傳。夫藝人術士,匪能登乎道德之途。然前民利用,亦先聖之緒餘,其精者至通神明,參造化,詎曰小道可觀已乎!

明初,周顛、張三豐之屬,蹤跡秘幻,莫可測識,而震動天子,要非妄誕取寵者所可幾。張中、袁珙,占驗奇中。夫事有非常理所能拘者,淺見鮮聞不足道也。醫與天文皆世業專官,亦本《周官》遺意。攻其術者,要必博極於古人之書,而會通其理,沈思獨詣,參以考驗,不為私智自用,乃足以名當世而為後學宗。今錄其最異者,作《方伎傳》。真人張氏,道家者流,而世蒙恩澤,其事跡關當代典故,撮其大略附於篇。

滑壽 葛乾孫 呂復 倪維德 周漢卿 王履 周顛 張中 張三豐 袁珙(子忠徹) 戴思恭 盛寅 皇甫仲和 仝寅 吳傑(許紳 王綸) 凌雲(李玉) 李時珍(繆希雍) 周述學 張正常 劉淵然等

滑壽,字伯仁,先世襄城人,徙儀真,後又徙餘姚。幼警敏好學,能詩。京口王居中,名醫也。壽從之學,授《素問》、《難經》。既卒業,請於師曰:“《素問》詳矣,多錯簡。愚將分藏象、經度等為十類,類抄而讀之。《難經》又本《素問》、《靈樞》,其間榮衛藏府與夫經絡腧穴,辨之博矣,而缺誤亦多。愚將本其義旨,注而讀之可乎?”居中躍然稱善。自是壽學日進。壽又參會張仲景、劉守真、李明之三家而會通之,所治疾無不中。既學針法於東平高洞陽,嘗言:“人身六脈雖皆有系屬,惟督任二經,則苞乎腹背,有專穴。諸經滿而溢者,此則受之,宜與十二經並論。”乃取《內經骨空》諸論及《靈樞篇》所述經脈,著《十四經發揮》三卷,通考隧穴六百四十有七。他如《讀傷寒論抄》、《診家樞要》、《痔瘺篇》又采諸書《本草》為《醫韻》,皆有功於世。晚自號攖寧生。江、浙間無不知攖寧生者。年七十餘,容色如童孺,行步蹻捷,飲酒無算。天台朱右摭其治疾神效者數十事,為作傳,故其著述益有稱於世。

葛乾孫,字可久,長洲人。父應雷,以醫名。時北方劉守真、張潔古之學未行於南。有李姓者,中州名醫,官吳下,與應雷談論,大駭嘆,因授以張、劉書。自是江南有二家學。乾孫體貌魁碩,好擊刺戰陣法。後折節讀書,兼通陰陽、律歷、星命之術。屢試不偶,乃傳父業。然不肯為人治疾,或施之,輒著奇效,名與金華朱丹溪埒。富家女病四支痿痹,目瞪不能食,眾醫治罔效。乾孫命悉去房中香奩、流蘇之屬,掘地坎,置女其中。久之,女手足動,能出聲。投藥一丸,明日女自坎中出矣。蓋此女嗜香,脾為香氣所蝕,故得是症。其療病奇中如此。

呂復,字元膺,鄞人。少孤貧,從師受經。後以母病求醫,遇名醫衢人鄭禮之,遂謹事之,因得其古先禁方及色脈藥論諸書,試輒有驗。乃盡購古今醫書,曉夜研究,自是出而行世,取效若神。其於《內經》、《素問》、《靈樞》、《本草》、《難經》、《傷寒論》、《脈經》、《脈訣》、《病原論》、《太始天元玉冊公誥》、《六微旨》、《五常政》、《玄珠密語》、《中藏經》、《聖濟經》等書,皆有辨論。前代名醫如扁鵲、倉公、華佗、張仲景至張子和、李東垣諸家,皆有評騭。所著有《內經或問》、《靈樞經脈箋》、《五色診奇眩》、《切脈樞要》、《運氣圖說》、《養生雜言》諸書甚眾。浦江戴良采其治效最著者數十事,為醫案。歷舉仙居、臨海教諭,台州教授,皆不就。

倪維德,字仲賢,吳縣人。祖、父皆以醫顯。維德幼嗜學,已乃業醫,以《內經》為宗。病大觀以來,醫者率用裴宗元、陳師文《和劑局方》,故方新病多不合。乃求金人劉完素、張從正、李杲三家書讀之,出而治疾,無不立效。周萬戶子,八歲昏眊,不識饑飽寒暑,以土炭自塞其口。診之曰:“此慢脾風也。脾藏智,脾慢則智短。”以疏風助脾劑投之,即愈。顧顯卿右耳下生癭,大與首同,痛不可忍。診之曰:“此手足少陽經受邪也。”飲之藥,逾月愈。劉子正妻病氣厥,或哭或笑,人以為崇。診之曰:“兩手脈俱沉,胃脘必有所積,積則痛。”問之果然,以生熟水導之,吐痰涎數升愈。盛架閣妻左右肩臂奇癢,延及頭面,不可禁,灼之以艾,則暫止。診之曰:“左脈沉,右脈浮且盛,此滋味過盛所致也。”投以劑,鏇愈。林仲實以勞得熱疾,熱隨日出入為進退,暄盛則增劇,夜涼及雨則否,如是者二年。診之曰:“此七情內傷,陽氣不升,陰火漸熾。故溫則進,涼則退。”投以東垣內傷之劑,亦立愈。他所療治,多類此。常言:“劉、張二氏多主攻,李氏惟調護中氣主補,蓋隨時推移,不得不然。”故其主方不執一說。常患眼科雜出方論,無全書,著《元機啟微》,又校訂《東垣試效方》,並刊行於世。洪武十年卒,年七十五。

周漢卿,松陽人。醫兼內外科,針尤神。鄉人蔣仲良,左目為馬所踶,睛突出如桃。他醫謂系絡已損不可治。漢卿封以神膏,越三日復故。華州陳明遠瞽十年。漢卿視之,曰:“可針也。”為翻睛刮翳,欻然辨五色。武城人病胃痛,奮擲乞死。漢卿納藥於鼻,俄噴赤蟲寸許,口眼悉具,痛鏇止。馬氏婦有娠,十四月不產,尫且黑。漢卿曰:“此中蠱,非娠也。”下之,有物如金魚,病良已。永康人腹疾,佝僂行。漢卿解衣視之,氣衝起腹間者二,其大如臂。刺其一,砉然鳴,又刺其一亦如之,加以按摩,疾遂愈。長山徐嫗癇疾,手足顫掉,裸而走,或歌或笑。漢卿刺其十指端,出血而痊。錢塘王氏女生瘰癧,環頭及腑,凡十九竅。竅破白沈出,將死矣。漢卿為剔竅母深二寸,其餘烙以火,數日結痂愈。山陰楊翁項有疣如瓜大,醉仆階下,潰血不能止。疣潰者必死。漢卿以藥糝其穴,血即止。義烏陳氏子腹有塊,捫之如罌。漢卿曰:“此腸癰也。”用大針灼而刺之,入三寸許,膿隨針迸出有聲,愈。諸暨黃生背曲,須杖行。他醫皆以風治之,漢卿曰:“血澀也。”刺兩足崑崙穴,頃之投杖去。其捷效如此。

王履,字安道,崑山人。學醫於金華朱彥修,盡得其術。嘗謂張仲景《傷寒論》為諸家祖,後人不能出其範圍。且《素問》雲“傷寒為病熱”,言常不言變,至仲景始分寒熱,然義猶未盡。乃備常與變,作《傷寒立法考》。又謂《陽明篇》無目痛,《少陰篇》言胸背滿不言痛,《太陰篇》無嗌乾,《厥陰篇》無囊縮,必有脫簡。乃取三百九十七法,去其重者二百三十八條,復增益之,仍為三百九十七法。極論內外傷經旨異同,並《中風》、《中暑辨》,名曰《溯洄集》,凡二十一篇。又著《百病鉤玄》二十卷,《醫韻統》一百卷,醫家宗之。履工詩文,兼善繪事。嘗游華山絕頂,作圖四十幅,記四篇,詩一百五十首,為時所稱。

自滑壽以下五人,皆生於元,至明初始卒。

周顛,建昌人,無名字。年十四,得狂疾,走南昌市中乞食,語言無恆,皆呼之曰顛。及長,有異狀,數謁長官,曰“告太平”。時天下寧謐,人莫測也。後南昌為陳友諒所據,顛避去。太祖克南昌,顛謁道左。洎還金陵,顛亦隨至。一日,駕出,顛來謁。問“何為”,曰“告太平”。自是屢以告。太祖厭之,命覆以巨缸,積薪煅之。薪盡啟視,則無恙,頂上出微汗而已。太祖異之,命寄食蔣山僧寺。已而僧來訴,顛與沙彌爭飯,怒而不食且半月。太祖往視顛,顛無飢色。乃賜盛饌,食已閉空室中,絕其粒一月,比往視,如故。諸將士爭進酒饌,茹而吐之,太祖與共食則不吐。太祖將徵友諒,問曰:“此行可乎?”對曰:“可。”曰:“彼已稱帝,克之不亦難乎?”顛仰首視天,正容曰:“天上無他座。”太祖攜之行,舟次安慶,無風,遣使問之,曰:“行則有風。”遂命牽舟進,須臾風大作,直抵小孤。太祖慮其妄言惑軍心,使人守之。至馬當,見江豚戲水,嘆曰:“水怪見,損人多。”守者以告。太祖惡之,投諸江。師次湖口,顛復來,且乞食。太祖與之食,食已,即整衣作遠行狀,遂辭去。友諒既平,太祖遣使往廬山求之,不得,疑其仙去。洪武中,帝親撰《周顛仙傳》,紀其事。

張中,字景華,臨川人。少應進士舉不第,遂放情山水。遇異人,授數學,談禍福,多奇中。太祖下南昌,以鄧愈薦召至,賜坐。問曰:“予下豫章,兵不血刃,此邦之人其少息乎?”對曰:“未也。旦夕此地當流血,廬舍毀且盡,鐵柱觀亦僅存一殿耳。”未幾,指揮康泰反,如其言。尋又言國中大臣有變,宜豫防。至秋,平章邵榮、參政趙繼祖伏甲北門為亂,事覺伏誅。陳友諒圍南昌三月,太祖伐之,召問之。曰:“五十日當大勝,亥子之日獲其渠帥。”帝命從行,舟次孤山,無風不能進。乃以洞玄法祭之,風大作,遂達鄱陽。大戰湖中,常遇春孤舟深入,敵舟圍之數重,眾憂之。曰:“無憂,亥時當自出。”已而果然。連戰大勝,友諒中流矢死,降其眾五萬。自啟行至受降,適五十日。始南昌被圍,帝問“何日當解”,曰“七月丙戌”。報至,乃乙酉,蓋術官算曆,是月差一日,實在丙戍也。其占驗奇中,多若此。為人狷介寡合。與之言,稍涉倫理,輒亂以他語,類佯狂玩世者。嘗好戴鐵冠,人稱為鐵冠子云。

張三豐,遼東懿州人,名全一,一名君寶,三豐其號也。以其不飾邊幅,又號張邋遢。頎而偉,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須髯如戟。寒暑惟一衲一蓑,所啖,升斗輒盡,或數日一食,或數月不食。盡經目不忘,游處無恆,或雲能一日千里。善嬉諧,旁若無人。嘗游武當諸岩壑,語人曰:“此山異日必大興。”時五龍、南岩、紫霄俱毀於兵,三豐與其徒去荊榛,辟瓦礫,創草廬居之,已而捨去。

太祖故聞其名,洪武二十四年遣使覓之,不得。後居寶雞之金台觀。一日自言當死,留頌而逝,縣人共棺殮之。及葬,聞棺內有聲,啟視則復活。乃游四川,見蜀獻王。復入武當,歷襄、漢,蹤跡益奇幻。永樂中,成祖遣給事中胡濙偕內侍朱祥齎璽書香幣往訪,遍歷荒徼,積數年不遇。乃命工部侍郎郭璡、隆平侯張信等,督丁夫三十餘萬人,大營武當宮觀,費以百萬計。既成,賜名太和太岳山,設官鑄印以守,竟符三豐言。

或言三豐金時人,元初與劉秉忠同師,後學道於鹿邑之太清宮,然皆不可考。天順三年,英宗賜誥,贈為通微顯化真人,終莫測其存亡也。

袁珙,字廷玉,鄞人。高祖鏞,宋季舉進士。元兵至,不屈,舉家十七人皆死。父士元,翰林檢閱官。珙生有異稟,好學能詩。嘗游海外洛伽山,遇異僧別古崖,授以相人術。先仰視皎日,目盡眩,布赤黑豆暗室中,辨之,又懸五色縷窗外,映月別其色,皆無訛,然後相人。其法以夜中燃兩炬視人形狀氣色,而參以所生年月,百無一謬。

珙在元時已有名,所相士大夫數十百,其於死生禍福,遲速大小,並刻時日,無不奇中。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兒,由閩海道見珙。珙曰:“公神氣嚴肅,舉動風生,大貴驗也。但印堂司空有赤氣,到官一百十四日當奪印。然守正秉忠,名垂後世,願自勉。”普署台事于越,果為張士誠逼取印綬,抗節死。見江西憲副程徐曰:“君帝座上黃紫再見,千日內有二美除。但冷笑無情,非忠節相也。”徐於一年後拜兵部侍郎,擢尚書。又二年降於明,為吏部侍郎。嘗相陶凱曰:“君五嶽朝揖而氣色未開,五星分明而光澤未見,宜藏器待時。不十年以文進,為異代臣,官二品,其在荊、揚間乎!”凱後為禮部尚書、湖廣行省參政。其精類如此。洪武中,遇姚廣孝於嵩山寺,謂之曰:“公,劉秉忠之儔也,幸自愛。”後廣孝薦於燕王,召至北平。王雜衛士類己者九人,操弓矢,飲肆中。珙一見即前跪曰:“殿下何輕身至此。”九人者笑其謬,珙言益切。王乃起去,召珙宮中,諦視曰:“龍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須過臍,即登大寶矣。”已見藩邸諸校卒,皆許以公侯將帥。王慮語泄,遣之還。及即位,召拜太常寺丞,賜冠服、鞍馬、文綺、寶鈔及居第。帝將建東宮,而意有所屬,故久不決。珙相仁宗曰:“天子也。”相宣宗曰:“萬歲天子。”儲位乃定。

珙相人即知其心術善惡。人不畏義,而畏禍患,往往因其不善導之於善,從而改行者甚多。為人孝友端厚,待族黨有恩。所居鄞城西,繞舍種柳,自號柳莊居士,有《柳莊集》。永樂八年卒,年七十有六。賜祭葬,贈太常少卿。

子忠徹,字靜思。幼傳父術。從父謁燕王,王宴北平諸文武,使忠徹相之。謂都督宋忠面方耳大,身短氣浮,布政使張昺面方五小,行步如蛇,都指揮謝貴擁腫蚤肥而氣短,都督耿瓛顴骨插鬢,色如飛火,僉都御史景清身短聲雄,於法皆當刑死。王大喜,起兵意益決。及為帝,即召授鴻臚寺序班,賜齎甚厚。遷尚寶寺丞,已,改中書舍人,扈駕北巡。駕鏇,仁宗監國,為讒言所中,帝怒,榜午門,凡東宮所處分事,悉不行。太子憂懼成疾,帝命蹇義、金忠偕忠徹視之。還奏,東宮面色青藍,驚憂象也,收午門榜可愈。帝從之,太子疾果已。帝嘗屏左右,密問武臣朱福、朱能、張輔、李遠、柳升、陳懋、薛祿,文臣姚廣孝、夏原吉、蹇義及金忠、呂震、方賓、吳中、李慶等禍福,後皆驗。九載秩滿,復為尚寶司丞,進少卿。

禮部郎周訥自福建還,言閩人祀南唐徐知諤、知誨,其神最靈。帝命往迎其像及廟祝以來,遂建靈濟宮於都城,祀之。帝每遘疾,輒遣使問神。廟祝詭為仙方以進,藥性多熱,服之輒痰壅氣逆,多暴怒,至失音,中外不敢諫。忠徹一日入侍,進諫曰:“此痰火虛逆之症,實靈濟宮符藥所致。”帝怒曰:“仙藥不服,服凡藥耶?”忠徹叩首哭,內侍二人亦哭。帝益怒,命曳二內侍杖之,且曰:“忠徹哭我,我遂死耶?”忠徹惶懼,趨伏階下,良久始解。帝識忠徹於藩邸,故待之異於外臣。忠徹亦以帝遇己厚,敢進讜言,嘗諫外國取寶之非,武臣宜許行服,衍聖公誥宜改賜玉軸,聞之韙之。

宣德初,睹帝容色曰:“七日內,宗室當有謀叛者。”漢王果反。嘗坐事下吏罰贖。正統中,復坐事下吏休致。二十餘年卒,年八十有三。

忠徹相術不殊其父,世所傳軼事甚多,不具載。其相王文,謂“面無人色,法曰瀝血頭”。相於謙,謂“目常上視,法曰望刀眼”。後果如其言。然性陰險,不如其父,與群臣有隙,即緣相法於上前齮齕之。頗好讀書,所著有《人相大成》及《鳳池吟稿》、《符台外集》,載元順帝為瀛國公子云。

戴思恭,字原禮,浦江人,以字行。受學於義烏朱震亨。震亨師金華許謙,得朱子之傳,又學醫於宋內侍錢塘羅知悌。知悌得之荊山浮屠,浮屠則河間劉守真門人也。震亨醫學大行,時稱為丹溪先生。愛思恭才敏,盡以醫術授之。洪武中,征為御醫,所療治立效,太祖愛重之。燕王患瘕,太祖遣思恭往治,見他醫所用藥良是,念何以不效,乃問王何嗜。曰:“嗜生芹。”思恭曰:“得之矣。”投一劑,夜暴下,皆細蝗也。晉王疾,思恭療之愈。已,復發,即卒。太祖怒,逮治王府諸醫。思恭從容進曰:“臣前奉命視王疾,啟王曰:‘今即愈,但毒在膏肓,恐復作不可療也。’今果然矣。”諸醫由是免死。思恭時已老,風雨輒免朝。太祖不豫,少間,出御右順門,治諸醫侍疾無狀者,獨慰思恭曰:“汝仁義人也,毋恐。”已而太祖崩,太孫嗣位,罪諸醫,獨擢思恭太醫院使。永樂初,以年老乞歸。三年夏,復征入,免其拜,特召乃進見。其年冬,復乞骸骨,遣官護送,齎金幣,逾月而卒,年八十有二,遣行人致祭。所著有《證治要訣》、《證治類元》、《類證用藥》諸書,皆{隱木}括丹谿之旨。又訂正丹谿《金匱鉤玄》三卷,附以己意。人謂無愧其師雲。

盛寅,字啟東,吳江人。受業於郡人王賓。初,賓與金華戴原禮游,冀得其醫術。原禮笑曰:“吾固無所吝,君獨不能少屈乎?”賓謝曰:“吾老矣,不能復居弟子列。”他日伺原禮出,竊發其書以去,遂得其傳。將死,無子,以授寅。寅既得原禮之學,復討究《內經》以下諸方書,醫大有名。永樂初,為醫學正科。坐累,輸作天壽山。列侯監工者,見而奇之,令主書算。先是有中使督花鳥於江南,主寅舍,病脹,寅愈之。適遇諸途,驚曰:“盛先生固無恙耶!予所事太監,正苦脹,盍與我視之。”既視,投以藥立愈。會成祖較射西苑,太監往侍。成祖遙望見,愕然曰:“謂汝死矣,安得生?”太監具以告,因盛稱寅,即召入便殿,令診脈。寅奏,上脈有風濕病,帝大然之,進藥果效,遂授御醫。一日,雪霽,召見。帝語白溝河戰勝狀,氣以甚厲。寅曰:“是殆有天命耳。”帝不懌,起而視雪。寅復吟唐人詩“長安有貧者,宜瑞不宜多”句,聞者咋舌。他日,與同官對弈御藥房。帝猝至,兩人斂枰伏地,謝死罪。帝命終之,且坐以觀,寅三勝。帝喜,命賦詩,立就。帝益喜,賜象牙棋枰並詞一闋。帝晚年猶欲出塞,寅以帝春秋高,勸毋行。不納,果有榆木川之變。

仁宗在東宮時,妃張氏經期不至者十月,眾醫以妊身賀。寅獨謂不然,出言病狀。妃遙聞之曰:“醫言甚當,有此人何不令早視我。”及疏方,乃破血劑。東宮怒,不用。數日病益甚,命寅再視,疏方如前。妃令進藥,而東宮慮墮胎,械寅以待。已而血大下,病鏇愈。當寅之被系也,闔門惶怖曰:“是殆磔死。”既三日,紅仗前導還邸舍,賞賜甚厚。

寅與袁忠徹素為東宮所惡,既愈妃疾,而怒猶未解,懼甚。忠徹曉相術,知仁宗壽不永,密告寅,寅猶畏禍。及仁宗嗣位,求出為南京太醫院。宣宗立,召還。正統六年卒。兩京太醫院皆祀寅。寅弟宏亦精藥論,子孫傳其業。

初,寅晨直御醫房,忽昏眩欲死,募人療寅,莫能應。一草澤醫人應之,一服而愈。帝問狀,其人曰:“寅空心入藥房,猝中藥毒。能和解諸藥者,甘草也。”帝問寅,果空腹入,乃厚賜草澤醫人。

皇甫仲和,睢州人。精天文推步學。永樂中,成祖北征,仲和與袁忠徹扈從。師至漠北,不見寇,將引還,命仲和占之,言:“今日未申間,寇當從東南來。王師始卻,終必勝。”忠徹對如之。比日中不至,復問,二人對如初。帝命械二人,不驗,將誅死。頃之,中官奔告曰:“寇大至矣。”時初得安南神炮,寇一騎直前,即以炮擊之,一騎復前,再擊之,寇不動。帝登高望之曰:“東南不少卻乎?”亟麾大將譚廣等進擊,諸將奮斫馬足,寇少退。俄疾風揚沙,兩軍不相見,寇始引去。帝欲即夜班師,二人曰:“明日寇必降,請待之。”至期果降,帝始神其術,授仲和欽天監正。

英宗將北征,仲和時已老,學士曹鼐問曰:“駕可止乎?胡、王兩尚書已率百官諫矣。”曰:“不能也,紫微垣諸星已動矣。”曰:“然則奈何?”曰:“盍先治內。”曰:“命親王監國矣。”曰:“不如立儲君。”曰:“皇子幼,未易立也。”曰:“恐終不免立。”及車駕北狩,景帝遂即位。寇之薄都城也,城中人皆哭。仲和曰:“勿憂,雲向南,大將氣至,寇退矣。”明日,楊洪等入援,寇果退。一日出朝,有衛士請占。仲和辭,衛士怒。仲和笑曰:“汝室中妻妾正相鬥,可速返。”返則方斗不解。或問:“何由知?”曰:“彼問時,適見兩鵲斗屋上,是以知之。”其占事率類此。

仝寅,字景明,安邑人。年十二歲而瞽,乃從師學京房術,占禍福多奇中。父清游大同,攜之行塞上。石亨為參將,頗信之,每事咨焉。英宗北狩,遣使問還期。筮得《乾》之初,曰:“大吉。四為初之應,初潛四躍,明年歲在午,其乾庚。午,躍候也。庚良,更新也。龍歲一躍,秋潛秋躍,明年仲秋駕必復。但繇勿用,應在淵,還而復,必失位。然象龍也,數九也。四近五,躍近飛。龍在醜,醜曰赤奮若,復在午。午色赤,午奮於醜,若,順也,天順之也。其於丁,象大明也。位於南方,火也。寅其生,午其王,壬其合也。至歲丁丑,月寅,日午,合於壬,帝其復辟乎?”已而悉驗。

石亨入督京營,挾自隨。及也先逼都城,城中人恟懼,或請筮之,寅曰:“彼驕我盛,戰必勝。”寇果敗去。明年,也先請遣使迎上皇,廷臣疑其詐。寅言於亨曰:“彼順天仗義,我中國反失奉迎禮,寧不貽笑外蕃。”亨乃與于謙決計,上皇果還。景泰三年,指揮盧忠告變,事連南宮。帝殺中官阮浪,猶窮治不已,外議洶洶。忠一日屏人請筮,寅叱之曰:“是兆大凶,死不足贖。”忠懼而徉狂,事得不竟。已而忠果伏誅。英宗復辟,將官寅,寅固辭。命賜金錢金卮諸物。其父官指揮僉事,將赴徐州。英宗慮寅偕行,乃授錦衣百戶,留京師。寅見石亨勢盛,每因筮戒之,亨不能用,卒及於禍。寅以筮游公卿貴人間,莫不信重之,然無一語及私。年幾九十乃卒。

吳傑,武進人。弘治中,以善醫征至京師,試禮部高等。故事,高等入御藥房,次入太醫院,下者遣還。傑言於尚書曰:“諸醫被征,待次都下十餘載,一旦遣還,誠流落可憫。傑願辭御藥房,與諸人同入院。”尚書義而許之。正德中,武宗得疾,傑一藥而愈,即擢御醫。一日,帝射獵還,憊甚,感血疾。服傑藥愈,進一官。自是,每愈帝一疾,輒進一官,積至太醫院使,前後賜彪虎衣、繡春刀及銀幣甚厚。帝每行幸,必以傑扈行。帝欲南巡,傑諫曰:“聖躬未安,不宜遠涉。”帝怒,叱左右掖出。及駕還,漁於清江浦,溺而得疾。至臨清,急遣使召傑,比至,疾已深,遂扈歸通州。時江彬握兵居左右,慮帝晏駕己得禍,力請幸宣府。傑憂之,語近侍曰:“疾亟矣,僅可還大內。倘至宣府有不諱,吾輩寧有死所乎!”近侍懼,百方勸帝,始還京師。甫還而帝崩,彬伏誅,中外晏然,傑有力焉。未幾致仕。子希周,進士,戶科給事中;希曾,舉人。

又有許紳者,京師人。嘉靖初,供事御藥房,受知於世宗,累遷太醫院使,歷加工部尚書,領院事。二十年,宮婢楊金英等謀逆,以帛縊帝,氣已絕。紳急調峻藥下之,辰時下藥,未時忽作聲,去紫血數升,遂能言,又數劑而愈。帝德紳,加太子太保、禮部尚書,賜齎甚厚。未幾,紳得疾,曰:“吾不起矣。曩者宮變,吾自分不效必殺身,因此驚悸,非藥石所能療也。”已而果卒,賜謚恭僖,官其一子,恤典有加。明世,醫者官最顯,止紳一人。

其士大夫以醫名者,有王綸、王肯堂。綸,字汝言,慈谿人,舉進士。正德中,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精於醫,所在治疾,無不立效。有《本草集要》、《名醫雜著》行於世。肯堂所著《證治準繩》,為醫家所宗,行履詳父《樵傳》。

凌雲,字漢章,歸安人。為諸生,棄去。北游泰山,古廟前遇病人,氣垂絕,雲嗟嘆久之。一道人忽曰:“汝欲生之乎?”曰:“然。”道人針其左股,立蘇,曰:“此人毒氣內侵,非死也,毒散自生耳。”因授雲針術,治疾無不效。

里人病嗽,絕食五日,眾投以補劑,益甚。雲曰:“此寒濕積也,穴在頂,針之必暈絕,逾時始蘇。”命四人分牽其發,使勿傾側,乃針,果暈絕。家人皆哭,雲言笑自如。頃之,氣漸蘇,復加補,始出針,嘔積痰斗許,病即除。有男子病後舌吐。雲兄亦知醫,謂雲曰:“此病後近女色太蚤也。舌者心之苗,腎水竭,不能制心火,病在陰虛。其穴在右股太陽,是當以陽攻陰。”雲曰:“然。”如其穴針之,舌吐如故。雲曰:“此知瀉而不知補也。”補數劑,舌漸復故。

淮陽王病風三載,請於朝,召四方名醫,治不效。雲投以針,不三日,行步如故。金華富家歸,少寡,得狂疾,至裸形野立。雲視曰:“是謂喪心。吾針其心,心正必知恥。蔽之帳中,慰以好言釋其愧,可不發。”乃令二人堅持,用涼水噴面,針之果愈。吳江婦臨產,胎不下者三日,呼號求死。雲針刺其心,針出,兒應手下。主人喜,問故。曰:“此抱心生也。手針痛則舒。”取兒掌視之,有針痕。

孝宗聞雲名,召至京,命太醫官出銅人,蔽以衣而試之,所刺無不中,乃授御醫。年七十七,卒於家。子孫傳其術,海內稱針法者,曰歸安凌氏。

有李玉者,官六安衛千戶,善針灸。或病頭痛不可忍,雖震雷不聞。玉診之曰:“此蟲啖腦也。”合殺蟲諸藥為末,吹鼻中,蟲悉從眼耳口鼻出,即愈。有跛人扶雙杖至,玉針之,立去其仗。兩京號“神針李玉”。兼善方劑。或病痿,玉察諸醫之方,與治法合而不效,疑之。忽悟曰:“藥有新陳,則效有遲速。此病在表而深,非小劑能愈。”乃熬藥二鍋傾缸內,稍冷,令病者坐其中,以藥澆之,逾時汗大出,立愈。

李時珍,字東璧,蘄州人。好讀醫書,醫家《本草》,自神農所傳止三百六十五種,梁陶弘景所增亦如之,唐蘇恭增一百一十四種,宋劉翰又增一百二十種,至掌禹錫、唐慎微輩,先後增補合一千五百五十八種,時稱大備。然品類既煩,名稱多雜,或一物而析為二三,或二物而混為一品,時珍病之。乃窮搜博採,芟煩補闕,歷三十年,閱書八百餘家,稿三易而成書,曰《本草綱目》。增藥三百七十四種,厘為一十六部,合成五十二卷。首標正名為綱,余各附釋為目,次以集解詳其出產、形色,又次以氣味、主治附方。書成,將上之朝,時珍遽卒。未幾,神宗詔修國史,購四方書籍。其子建元以父遺表及是書來獻,天子嘉之,命刊行天下,自是士大夫家有其書。時珍官楚王府奉祠正,子建中,四川蓬谿知縣。

又吳縣張頤、祁門汪機、杞縣李可大、常熟繆希雍皆精通醫術,治病多奇中。而希雍常謂《本草》出於神農,朱氏譬之《五經》,其後又復增補別錄,譬之註疏,惜朱墨錯互。乃沈研剖析,以本經為經,別錄為緯,著《本草單方》一書,行於世。

周述學,字繼志,山陰人。讀書好深湛之思,尤邃於歷學,撰《中經》。用中國之算,測西域之占。又推究五緯細行,為《星道五圖》,於是七曜皆有道可求。與武進唐順之論歷,取歷代史志之議,正其訛舛,刪其繁蕪。又撰《大統萬年二歷通議》,以補歷代之所未及。自歷以外,圖書、皇極、律呂、山經、水志、分野、輿地、算法、太乙、壬遁、演禽、風角、鳥占、兵符、陣法、卦影、祿命、建除、葬術、五運六氣、海道針經,莫不各有成書,凡一千餘卷,統名曰《神道大編》。嘉靖中,錦衣陸炳訪士於經歷沈煉,煉舉述學。炳禮聘至京,服其英偉,薦之兵部尚書趙錦。錦就訪邊事,述學曰:“今歲主有邊兵,應在乾艮。艮為遼東,乾則宣、大二鎮,京師可無虞也。”已而果然。錦將薦諸朝,會仇鸞聞其名欲致之,述學識其必敗,乃還里。總督胡宗憲征倭,招至幕中,亦不能薦,以布衣終。

張正常,字仲紀,漢張道陵四十二世孫也。世居貴谿龍虎山。元時賜號天師。太祖克南昌,正常遣使上謁,已而兩入朝。洪武元年入賀即位。太祖曰:“天有師乎?”乃改授正一嗣教真人,賜銀印,秩視二品。設寮佐,曰贊教,曰掌書。定為制。

長子宇初嗣。建文時,坐不法,奪印誥。成祖即位,復之。宇初嘗受道法於長春真人劉淵然,後與淵然不協,相詆訐。永樂八年卒,弟宇清嗣。宣德初,淵然進號大真人,宇清入朝懇禮部尚書胡濙為之請,亦加號崇謙守靜。

再傳至曾孫元吉,年幼,敕其祖母護持,而贈其父留綱為真人,封母高氏為元君。景泰五年入朝,乞給道童四百二十人度牒。濙復為請,許之。尋欲得大真人號,濙為請,又許之。天順七年再乞給道童三百五十人度牒,禮部尚書姚夔持不可,詔許度百五十人。

憲宗立,元吉復乞加母封,改太元君為太夫人,以吏部言不許,乃止。初,元吉已賜號沖虛守素昭祖崇法安恬樂靜玄同大真人,母慈惠靜淑太元君,至是加元吉號體玄悟法淵默靜虛闡道弘法妙應大真人,母慈和端惠貞淑太真君。然元吉素凶頑,至僣用乘輿器服,擅易制書。奪良家子女,逼取人財物。家置獄,前後殺四十餘人,有一家三人者。事聞,憲宗怒,械元吉至京,會百官廷訊,論死。於是刑部尚書陸瑜等請停襲,去真人號,不許。命仍舊制,擇其族人授之,有妄稱天師,印行符籙者,罪不貸。時成化五年四月也。元吉坐系二年,竟以夤緣免死,杖百,發肅州軍,尋釋為庶人。

族人元慶嗣,弘治中卒。子彥頨嗣,嘉靖二年進號大真人。彥頨知天子好神仙,遣其徒十餘人乘傳詣雲南、四川採取遺經、古器進上方,且以蟒衣玉帶遺鎮守中貴,為雲南巡撫歐陽重所劾,不問。十六年禱雪內庭有驗,賜金冠玉帶、蟒衣銀幣,易金印,敕稱卿不名。彥頨入朝所經,郵傳供應或後期,常山知縣吳襄等至下按臣治。

傳子永緒,嘉靖末卒,無子。吏部主事郭諫臣乘穆宗初政,上章請奪其世封。下江西守臣議,巡撫任士憑等力言宜革,乃去真人號,改授上清觀提點,秩五品,給銅印,以其宗人國祥為之。萬曆五年,馮保用事,復國祥故封,仍予金印。國祥傳至應京。崇禎十四年,帝以天下多故,召應京有所祈禱。既至,命賜宴。禮臣言:“天順中制,真人不與宴,但賜筵席。今應京奉有優旨,請仿宴法王佛子例,宴於靈濟宮,以內官主席。”從之。明年三月,應京請加三官神封號,中外一體尊奉。禮官力駁其謬,事得寢。張氏自正常以來,無他神異,專恃符籙,祈雨驅鬼,間有小驗。顧代相傳襲,閱世既久,卒莫廢去雲。

劉淵然者,贛縣人。幼為祥符宮道士,頗能呼召風雷。洪武二十六年,太社聞其名,召至,賜號高道,館朝天宮。永樂中,從至北京。仁宗立,賜號長春真人,給二品印誥,與正一真人等。宣德初,進大真人。七年乞歸朝天宮,御製山水圖歌賜之。卒年八十二,閱七日入殮,端坐如生。淵然有道術,為人清靜自守,故為累朝所禮。其徒有邵以正者,雲南人,早得法於淵然。淵然請老,薦之,召為道籙司左玄義。正統中,遷左正一,領京師道教事。景泰時,賜號悟玄養素凝神沖默闡微振法通妙真人。天順三年,將行慶成宴。故事,真人列二品班末,至是,帝曰:“殿上宴文武官,真人安得與。”其送筵席與之,遂為制。

又有沈道寧者,亦有道術。仁宗初,命為混元純一衝虛湛寂清靜無為承宣布澤助國佐民廣大至道高士,階正三品,賜以法服。

時有浮屠智光者,亦賜號圓融妙慧淨覺弘濟輔國光范衍教灌頂廣善大國師,賜以金印。智光,武定人。洪武時,奉命兩使烏斯藏諸國。永樂時,又使烏斯藏,迎尚師哈立麻,遂通番國諸經,多所譯解。歷事六朝,寵錫冠群僧,與淵然輩淡泊自甘,不失戒行。迨成化、正德、嘉靖朝,邪妄雜進,恩寵濫加,所由與先朝異矣。

部分譯文

葛乾孫,字可久,蘇州府長洲縣人。父親葛應雷,以醫術著名。當時北方劉守貞、張潔古之醫學流行於南方。有個姓李的人,是中州名醫,在蘇州做官,與應雷談論醫術,大為驚奇,送他張、劉二人醫書,從此江南醫學有兩派。

乾孫體貌魁偉,好擊劍和兵法,其後轉而立志讀書,兼通陰陽、律歷、星象、相命之術,而且準確無差。他繼承了父親的醫術,但不肯為人治病,偶爾應診,立即有奇效,其名聲與金華的朱丹溪相提並論。有一富家女子生病,四肢麻木,兩眼直瞪,不能食,許多醫生醫治無效。乾孫命將房中的香奩、流蘇等物全部拿走,掘一地洞,將病人置於其中。久而久之,女手足能動,口能出聲。給她服藥一丸,第二天此女自地洞中出來了。因為此女好香,脾臟為香氣所侵蝕,故得此症。其治病醫術之奇如此。

呂復,字元膺,浙江鄞縣人。自幼失去父親,家境貧寒,求師讀經。後來因母病求醫,遇名醫衢州人鄭禮之,恭敬地侍奉他,因而從鄭醫生那裡得到在古代已被禁止的藥方及關於氣色、經脈、藥論諸書,每次試用有效。於是他儘量購買古今醫書,日夜研究。從此他開始行醫,療效若神。他對於《內經》、《素問》、《靈樞》、《本草》、《難經》、《傷寒論》、《脈經》、《脈訣》、《病原論》、《太始天元玉冊元誥》、《六微旨》、《五常政》、《玄珠密語》、《中藏經》、《聖濟經》等書,皆有所評論。對前代名醫如扁鵲、倉公、華佗、張仲景以至張子和、李東垣諸家,皆有所評說。其著作有《內經或問》、《靈樞經脈箋》、《五色診奇眩》、《切脈樞要》、《運氣圖說》、《養生雜言》等等甚多。浦江戴良將呂復療效最著的數十病例編輯為醫案。復被舉薦為仙居、臨海教諭、台州教授。他都不去就職。

倪維德,字仲賢,蘇州府吳縣人。祖父、父親都以醫術顯於世。維德自幼好學,後學醫,以《內經》為主。他認為自北宋大觀年間以來,醫生都用裴宗元與陳師文合著的《和劑局方》,這種陳舊的藥方對新發現的病多不合用。他求得金人劉完素、張從正、李杲三家醫書閱讀後,出去治病,無不立見療效。

周萬戶的兒子八歲就兩眼昏花失明,且不知饑飽寒暑,以土炭自塞其口。經維德診視,認為是“慢性脾風。脾中藏智,脾患慢症則智短”,用疏風助脾之藥,立即病癒。顧顯卿右耳下生一囊腫,與頭一樣大,痛不可忍。經維德診視,斷定是“手足少陽經受邪”所引起的,服了他的藥,一個月就好了。劉子正的妻子患厥症,時而哭時而笑,人們以為有鬼怪,維德診斷後說:“兩手脈都沉,胃腔中必積有什麼東西,所以痛。”令喝生水導之,吐痰涎數升,病癒。盛架閣的妻子左右臂奇癢,擴散到頭面,止不住,用艾熏也只能管一時。維德診斷說:“左脈沉,右脈浮而且很盛,這是吃東西過多所引起的。”服他的藥就好了。林仲實在勞動中得熱病,熱隨日出日落而有升降,晚春天氣暖和時更加厲害,到夜涼或下雨時則好一些,如是二年了。經診斷,認為是“此七情內傷,陽氣不升,陰火漸旺,故天熱則熱,天涼則退熱”。服用李東垣內傷的藥方,也立即痊癒。他治病情形大致如此。

維德常說:“劉(守真)、張(浩古)二氏治病多主攻,李(東垣)則調護中氣,主補。因為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只能是如此。”他診病開處方不執一說,因病而論。他深感到眼科的處方雜出,沒有這方面的醫書,因著《元機啟微》一書。又校訂了《東垣試效方》,刊行於世。洪武七年(1374)逝世,年七十五歲。

周漢卿,浙江松陽人,醫生,內外科均治,其針療尤為神奇。同鄉蔣仲良左目為馬所踢,眼珠突出如桃,其他醫生都說眼神經已損壞,不可治。漢卿給他用神膏封貼,三日恢復如故。華州陳明遠失明十年,漢卿診視,認為可以針療,把眼皮翻過來,颳去眼珠上的一層翳,立即能辨五色。武城人患胃痛病,發作起來痛得難忍,寧願去死。漢卿給他灌藥於鼻,忽然噴出紅蟲,長約寸許,有口有眼,痛立即止。馬氏婦人懷孕,十四個月不產。漢卿說:“腹中有蟲,不是有孕。”用藥打下來,如金魚,病也好了。永康人患腹痛病,只能彎腰而行。漢卿解其衣診視,氣突出於腹部有兩處,其大如臂,刺破一個,發出響聲,再刺一個也一樣,然後加以按摩,病就好了。長山徐太婆患癲癇病,手足顫動,赤腳而行,或歌或笑。漢卿刺其十個指頭,血出病癒。錢塘王氏女患淋巴結核,頭及腋共十九竅,竅破流白汁,將死。漢卿為之割開竅母二寸深,其餘的用火烙,數日結痂即愈。山陰的楊老翁,頸項生疣,大如瓜,醉仆於階下,流血不止。疣潰亂必死。漢卿用藥和米湯注入穴中,血即止。義烏陳氏子,腹中有一硬塊,手摸如同瓦缽。漢卿認為這是腸癰,用大針燒熱刺入三寸許,膿隨即流出,有聲,病癒。諸暨黃生背曲,須扶拐杖行走。其他醫生都做風濕病治,漢卿認為是血脈不通,針刺兩腳的崑崙穴位,立即棄杖而去,其療效之快如此。

王履,字安道,蘇州府崑山人。從金華朱房修學醫,完全學到了他的醫術。曾認為張仲景的《傷寒論》是各家醫學的鼻祖,後人未能超出他的範圍。《素問》說“傷寒為熱病”,不說有什麼變化。至仲景則開始把傷寒分為寒熱兩類,但還是沒有說徹底。王履因做《傷寒立法考》。又認為《陽明篇》中無目痛之說,《少陰篇》中只講胸背脹滿而不說痛,《太陰篇》中不說咽喉乾,《厥陰篇》無囊縮之說,必有缺頁或脫漏。他取三百九十七法,去其重複者二百三十八條,又增加新的,仍為三百九十七法。透徹地論述了內外傷經的異同,將《中風》、《中暑辨》合為《溯洄集》,凡二十一篇。又著《百病鉤玄》二十卷,《醫韻統》一百卷,受到醫家們的推崇。

王履還工於詩文,又善繪畫,曾游華山之頂峰,做畫四十幅,遊記四篇,詩一百五十首,為時人稱讚。

自滑壽以下五人:葛乾孫、呂復、倪維德、周漢卿、王履,皆生於元代,逝於明初。

周顛,江西建昌人,本無名字,顛為其綽號。十四歲時得狂病,在南昌市中乞食,語無倫次,故人們都叫他周顛。長大像貌與眾不同,多次進見長官,說是求“告太平”。當時天下安寧,人們不明其所言。後南昌為陳友諒占據,顛避去了。太祖克南昌,顛在道邊要見太祖。太祖到金陵,顛也隨去。有一天,太祖剛出,顛就來拜見。問他何事,他說:“告太平。”從此以後多次來“告太平”,太祖討厭他,命人把他裝入一大缸中,堆起薪柴燒,薪柴燒完了,啟缸來看,顛在缸中無恙,頭上只出點小汗而已。太祖十分驚異,命他於蔣山寺中寄食。不久寺中僧人來說,顛與和尚爭飯,一怒之下,半月不吃。太祖去看,而顛毫無飢色,賜他飯食。顛吃完後把自己關閉在一間空房裡,一月粒米不進。再看他,還是面無飢色。諸將士爭著送他酒菜,他吃在口中,又都吐了出來,而與太祖共食時則不吐。

太祖準備征伐陳友諒,問顛:“此行可否?”他說“:可以。”太祖說“:友諒已稱帝,要戰敗他不亦難乎?”顛仰首看天,一本正經地說“:天上沒有其他星座。”太祖帶他去出征,船行到安慶,無風,派人去問顛。顛說“:行則有風。”於是命人拉船前進,一會兒大風起,船直抵小孤山。太祖怕顛胡說惑亂軍心,命人把他看守。行到馬當,見江豚戲水,顛嘆息道“:水怪見,這次征戰會損失多人。”看守將此話報告了太祖。太祖厭惡他,把他投入江中。太祖大軍到達湖口,顛又來求見,還討口飯吃。太祖給了他飯食,他吃完便整衣做遠行的樣子,辭別而去。平定陳友諒後,太祖派人往廬山去尋找周顛,沒找到,以為是死了。洪武中,太祖親筆撰寫了《周顛仙傳》,記述其事。

張中,字景華,江西臨川人。年少時考進士未中,便縱情于山水之中。遇一異人,教他推算命運,預言禍福。太祖攻下南昌,由於鄧愈的推薦,召見張中,問他“:我攻下豫章,兵不血刃,這裡的人豈不是得到了休息?”張中回答說:“不然,此地早晚會發生流血事件,廬舍將被燒盡,鐵柱觀會只存留一殿。”不久,指揮康泰叛亂,果如張中所預言。又不久,張中又預言國內大臣會有不軌行為,應加惕防。到了秋天,平章邵榮、參政趙繼在北門稱兵作亂,事發被誅。

陳友諒圍南昌三月,太祖出兵討伐,召張中問戰爭結果如何。中說“:五十日當大勝,亥子日俘獲其主帥。”太祖命他隨行,船到孤山,無風不能進。張中以洞玄法祭之,風大作,船順利到鄱陽。與陳友諒大戰於湖中,常遇春孤舟深入,被敵艦重重包圍,大家都很憂慮。張中說:“不要擔心,亥時當自會出圍。”其後果然。連戰大捷,友諒中箭身亡,其眾五萬人悉降。從太祖出兵到受降,剛好是五十天。南昌被圍,太祖問何日解圍,張中說“七月丙戌”。戰報至,乙酉日南昌解圍,這是因為術官的曆法推算差錯一日,實際上是丙戌。其占卜如此之靈驗。

張中為人潔身自好,很少與人來往。同他談,只要稍涉及倫理,他立即用話岔開,如同瘋癲玩世不恭之人。曾好戴鐵帽,人稱“鐵冠子”。

張三豐,名全一,一名君寶,號三豐,遼東懿州人,因不修邊幅,又號張邋遢。其貌:身長、魁偉、鶴背、大耳、圓眼、須如戟。寒暑只穿一件道袍,一件蓑衣。一餐能吃米一斗,或數日一餐,甚至數月不食。有過目不忘之才。浪跡天涯,有人說他能一日千里。善於詼諧,旁若無人。曾游武當山各處奇岩深谷,對人說:“此山日後必香火興旺。”當時武當之五龍、南岩、紫霄諸殿均在戰亂中焚毀,三豐與其門徒斬荊披棘,蓋茅屋居住,不久又離去。

太祖久聞其名,曾於洪武二十四年(1391)遣使尋訪,沒有找到。三豐後來居於寶雞之金台觀,有一天忽然去世,該縣百姓置棺安葬時,聞棺有聲,開棺一看,見三豐又活了過來。此後,到四川拜見蜀獻王,再上武當山,雲遊襄、漢,蹤跡變幻不定。

永樂時期,成祖遣給事中胡熒同宦官朱祥四處尋訪,走遍了荒原邊境,雖歷時數年,終未找到他,乃命工部侍郎郭王進、隆平侯張信等,督率民工三十餘萬人,大建武當宮觀,費資以百萬計。建成後,賜名“太和太岳山”,設官鑄印看守,這正合張三豐昔日的預言。

有人說張三豐是金朝時代的人,元初與劉秉忠同學,後來在鹿邑之太清宮學道。這些傳聞均不可考。天順三年(1459)英宗賜誥,贈為“通微顯化真人”。關於三豐的生死存亡,始終無人知曉。

袁珙,字廷玉,鄞縣人。高祖袁鏞為宋朝進士。元兵滅宋,鏞寧死不屈,全家十七人皆遇難。父名袁士元,曾任翰林檢閱官。

袁珙稟性與眾不同,好學能詩。曾游海外洛伽山,遇見一非凡僧人別古崖,授他以看相之術。珙在元代時已頗負盛名,求他看相的士大夫有百十人,預言其生死福禍及降臨早遲,無一不驗。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兒,由福建取海道來求他相面。珙說他雖有大富大貴相,但印堂司空有赤氣,一百四十天后被人奪去官印。後來果被元末義軍張士誠逼取官印。為江西副使程徐相面,說他雖官運亨通,但非忠節之相。徐於一年後為元朝拜為兵部侍郎,再升為尚書,二年後投降明朝,為吏部侍郎。為陶凱看相,說他“五嶽朝揖而氣色未開,五星分明而光澤未見,雖為棟樑之材,但要等待時日,不出十年就會成為異代重臣,在荊、揚間任二品高官。”凱後果然為明朝禮部尚書、湖廣行省參政。洪武年間,珙在嵩山寺遇僧人姚廣孝,說他將是與元代劉秉忠一樣的人。後來,廣孝還俗至北平輔助燕王奪取皇位。燕王在奪取皇位前也曾召袁珙至王府,珙說燕王有太平天子相,四十歲登基。果然如此。燕王登基後拜珙為太常寺丞,賜冠服、鞍馬、錦繡、寶鈔、住宅等。珙又為仁宗、宣宗相命,說他們都有天子之相。

袁珙看相,能知人心術之善惡,對於心術不善的人,予以開導,勸他為善。珙為人厚道,對於同族、同鄉肯於周濟。其住所在鄞縣城西,屋舍周圍栽種柳樹。因自稱“柳莊居士”。著有《柳莊集》。永樂八年(1410)卒,年七十六歲,成祖皇帝賜葬,贈太常少卿。

袁忠徹,字靜思,袁珙之子。自幼承傳其父相面之術。隨父親進見燕王朱棣,王宴請北平諸文武,令忠徹給他們相面。忠徹說都督宋忠,面方耳大,身短氣浮;布政使張籨,面方五官小,行步如蛇;都指揮謝貴,臃腫早肥而氣短;都督耿王獻,顴骨插鬢,色如飛火;僉都御史景清,身短聲音洪亮。這些人將來都會依法判處死刑。燕王大喜,起兵的念頭更加堅決。燕王皇帝後是為成祖,召忠徹為鴻臚寺序班,賞賜甚厚。

忠徹調任尚寶寺丞,其後改中書舍人,扈駕北巡。京都由太子仁宗代理朝政。帝回京後,聽信對仁宗的讒言,大怒,在午門張榜宣布,凡太子所決定的事,都不準辦理。太子憂懼成疾,皇帝命蹇義、金忠同忠徹去看望。回來忠徹奏道,太子面色青藍,是受驚憂所致,若把午門的榜收回,病即可愈。皇帝聽從,太子的病果然好了。帝曾令左右退避,問忠徹,武臣朱福、朱能、張輔、李遠、柳升、薛祿,文臣姚廣孝、夏原吉、蹇義及金忠、呂震、方賓、吳中、李慶等人的禍福。忠徹的預測後皆靈驗。九年任期滿,又為尚寶寺丞,進少卿。

禮部郎周訥自福建回朝,說閩人祭祀南唐的徐知諤、知誨,其神最靈。帝命人迎其像及管理神廟的人,在京都建靈濟宮祭祀。帝每有病,就遣使去問神。管理神廟的人向皇帝進仙方,其藥性多熱,服後痰塞氣喘,脾氣暴躁,以至於失音,朝廷中任何人都不勸諫。有一天,忠徹入侍皇帝,進諫說:“此痰火虛逆之症,實是因服靈濟宮的符藥所致。”皇帝大怒“:仙藥不服,去服凡藥嗎?”忠徹忙叩頭大哭,兩個宦官也哭了。帝更加惱怒,命將二個宦官拖出去鞭打,並且說道:“忠徹哭我,難道我就會死嗎?”忠徹誠惶誠恐,忙伏於階下,好久皇帝才息怒讓他起來。帝在即位前就認識忠徹,故待與一般外臣不同。忠徹也因帝待他甚厚,敢於直言進諫。他曾進諫說到外國去取寶是不對的,武臣應許他們行服喪禮,衍聖公的誥命應改賜玉軸,聞者莫不稱是。

宣德初年,忠徹為帝相面,奏稱“:七日內宗室有謀叛者。”漢王果然反叛。曾因犯過而納錢贖罪。正統年間又因犯過交司法官問罪,令退休後。退休二十餘年卒,享年八十三歲。

忠徹的相術與其父一樣,世間所傳軼事很多,不一一載述。為王文看相,說他“面無人色,日後會有殺頭之禍”。為于謙看相,說他“目常上視,日後也遭砍頭之災”。後果如其言。然其性陰險,這方面不像他父親。與群臣不和,即根據“相法”在皇帝面前攻擊別人。頗好讀書,所著有《人相大成》及《鳳池口金稿》、《符台外集》,載述元順帝為瀛國公之子的事。

戴思恭,字原禮,浦江人,拜義烏朱震亨為師。朱震亨為金華許謙弟子,得朱熹學說真傳;又從宋內侍錢塘羅知悌學醫,醫學大行,人稱“丹溪先生”。震亨愛思恭才思敏捷,將其醫術盡授與思恭。

洪武年間,思恭被朝廷召為御醫,所治之病立即痊癒,太祖十分器重他。有次太祖派他去為燕王治病,雖用盡良藥,終不見效。問燕王有何嗜好,燕王說好吃生芹菜。思恭說“:明白了!”加開一劑服下,夜間大瀉,所瀉都是細小蝗蟲,病癒。晉王患病,思恭為他治好了,但不久復發病死。太祖大怒,將王府醫生全部逮捕治罪。思恭從容進言曰“:臣前奉命為晉王治病,告訴晉王,現在雖愈,但毒入膏肓,若再發恐難治癒了,如今果然。”經他一說明,晉王府內醫生均得倖免於死,太祖稱他是仁義之人,念他年邁,令風雨免朝。太祖崩,太孫建文帝即位,諸醫皆治罪,唯獨升思恭為太醫院使。

永樂初,思恭以年老請求返鄉,永樂三年(1405)再召入朝,免行跪拜禮,是年冬又請示還鄉。成祖賜金幣,遣使護送。一月後去世,享年八十二歲。著有《證治要訣》、《證治類元》、《證治用藥》等書。又訂正朱震亨所著之《金匱鉤玄》三卷,並附有自己的見解,人們稱讚他無愧其師。

盛寅,字啟東,蘇州吳江人。受業於郡人王賓。原來王賓與金華人戴原禮交遊時,就想得到原禮的醫書。原禮笑道:“我固然會無保留地把醫術傳給你,難道君不能屈駕作為我的弟子?”王賓說“:我老了,不能再居於弟子的地位。”有天,待原禮外出後,把他的醫書偷了去,於是盡傳原禮的醫術。臨死時因無子,把醫書授與盛寅。寅得到原禮的醫書,再研究《內經》以下諸藥方,其醫術大有名氣。

永樂初年,為醫學正科。因犯過失而罰至天壽山服勞役。列侯監工者見他與眾不同,令他管書算。在此之前,有太監為督促花鳥到江南,住在盛寅家中,患頭昏腦脹病,寅給他治好了。沒料到這時在路上遇見,這個太監驚訝問道:“盛先生別來無恙!我們那有位太監正苦於頭昏腦脹病,何不同我去看看。”盛寅去診視下藥,立即痊癒。正遇上成祖在西苑比射箭,太監去侍奉。成祖看到這個患腦脹病的太監,驚訝地問道:“我以為你死了,怎樣活過來的?”太監把盛寅如何為他治病的事據實陳奏。成祖立即把寅召入便殿,為他診脈。寅奏稱:皇上脈有風濕病。帝十分相信,吃藥後就好了,於是授為御醫。有天,雪霽,召見盛寅,同他講白溝河打勝仗的情形,講得有聲有色。寅說“:恐怕是有天命。”成祖不高興,起來看雪。寅吟唐人詩句:“長安有貧者,宜瑞不宜多。”聞者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不敢做聲。有天,寅正在御藥房與同僚下棋,皇帝突然到來,兩人收撿棋盤,伏地請罪。帝命他倆下完,並坐在一旁觀看。寅戰勝三局。帝很高興,命他賦詩。寅立即寫成,帝更加高興,賜象牙棋一付,並詞一闋。帝晚年還要出塞,寅認為帝年歲已高,勸他不去。成祖不聽,果然在歸途中於榆木川病逝。

仁宗在東宮時,其妃張氏有十個月沒來月經,眾醫認為是有孕,都來祝賀。唯獨寅不以為然,出宮後說明妃子的病情。妃子聽到後以為:“醫生說的是,有此人何不令他早來為我診治。”寅開的藥方,是破血劑。太子怒,不用。數日后妃子病情加重,命寅再去診視,開出的藥方與前一樣。妃子令進藥,太子怕是墮胎,把寅囚禁起來以待後果。其后妃子血大下,病立即好了。當寅被囚禁時,看守者惶恐地說“:怕是要受分屍之刑。”過了三天,以紅仗為先導送寅回邸舍,賞賜甚厚。

寅與袁忠徹素為太子所厭惡,雖治好了張妃的病,而太子的怒未消,寅非常懼怕。忠徹知相術,知道仁宗壽命不長,密告於寅,寅還是怕大禍臨頭。所以在仁宗即位後請求到南京太醫院去了。宣宗即位,召寅回北京。正統六年(1441)卒。兩京太醫院都為寅祭祀。寅弟盛宏也精通醫術,其子孫承傳其業。

以前,寅清晨到御醫房值勤,忽昏眩,生命垂危,找人為寅治療,無人應募。有江湖醫生應募而來,服一劑藥就好了。帝問是什麼病,這位江湖醫生說:“寅是空腹入藥房,突然中毒。能和解的藥中,只有甘草。”帝問寅是否如此,寅點頭稱是,於是厚賜這位江湖醫生。

皇甫仲和,河南睢州人。精通天文歷算。永樂年間,成祖北征,仲和與袁忠徹扈從。大軍至漠北尚不見寇,準備退兵,命仲和卜卦。仲和說:“今日未刻與申刻之間,寇會從東南來。王師開始會退卻,最後必勝。”忠徹也這樣說。到了日中還不見寇之蹤影,再問二人如何,二人還是那樣說。帝命將二人囚禁起來,若他們的話不靈驗,就殺了他們。過了一會兒,太監飛報:“寇大隊人馬來了。”當時得到了安南神炮,寇一騎衝上來,便用炮擊斃,再來再擊,寇按兵不動。帝登高一看,說到:“東南方不是稍退了些嗎?”忙指揮大將譚廣等進擊,諸將奮力戰鬥,砍敵馬足,寇稍退卻。忽然疾風起,沙漠漫天,兩不相見,寇才退走。帝欲乘夜班師。仲和、忠徹二人說:“明天寇必來降,請等待。”到時寇果然來降,帝始深信仲和的神機妙算,授他為欽天監正。

英宗也將北征,這時仲和已老,學士曹鼐問仲和:“可勸阻聖駕與否?胡、王兩尚書已率百官進諫了。”仲和說:“不能,紫微垣諸星已動。”曹鼐又問:“那如何是好?”仲和說:“何不先治內。”曹鼐說“:命親王代行朝政。”仲和說“:不如立皇太子。”曹鼐說:“皇子尚幼,不容易立。”仲和說“:終究是不免要立的。”英宗北征,兵敗被俘,景帝在京城即皇位。寇已逼近北京城下,城中人皆哭,仲和說:“勿憂,雲向南,大將將至,寇即退走。”第二天,楊洪等入援,寇果退。有天出朝,衛士請他占一卦。仲和拒絕。衛士怒,仲和笑道:“你的妻妾正在相鬥,快回去。”此人回家見妻妾正斗得難分難解。有人問仲和何以知道。仲和說“:他問我時,正看到兩鵲在屋上相鬥,由此知道。”其占卜之靈大都是這樣。

吳傑,常州府武進人。弘治中,因善醫而被召至京師。經禮部考試為高等醫師。按慣例高等醫生入御藥房,次等入太醫院,下等遣還。傑對尚書說:“諸醫被征來京師,等待了十餘年,一旦遣還,流落可憫。傑願辭御藥房之職,與諸醫一同入太醫院。”尚書見他重義氣,同意了。

正德年間,武宗得病,傑一劑藥就治好了,即提升為御醫。一天,帝打獵回來,很疲憊,有病,服傑藥便愈,進傑一官。從此以後,每為帝治好一次病便升官一級,直至太醫院使,賜賞甚厚。帝每次出行,必使傑扈從。帝欲南行,傑勸阻道“:聖體欠安,不宜遠行。”帝怒,令左右將傑扶出去。聖駕還京師,在清江浦釣魚落水而得病。到臨清急派人去召傑來治病。傑趕到時,病已加重,扈送到通州。這時江彬掌握兵權在皇帝左右,怕帝晏駕使自己得禍,極力請皇帝去宣府。傑為之擔憂,對侍臣說:“病很重,只可還京師。倘若去宣府發生不幸,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近侍害怕了,百方勸帝,才還京師。剛到京便駕崩,江彬被誅,中外晏然無事,有賴吳傑之力。傑不久隱退。

許紳,北京人。嘉清初在御藥房任職,為世宗所重視,調任太醫院使,加工部尚書銜,管理太醫院事。嘉靖二十年(1541),宮女楊金英等謀叛,用帛勒殺世宗,氣已絕,紳忙調大劑量藥搶救,辰時下藥,未時勿出聲,去紫血數升,能講話了,又服數劑而愈。帝非常感謝許紳,加官為太子太保、禮部尚書,賞賜甚厚。不久,紳得病,對人說:“我的病治不好了,從前宮廷發生變故,我自己認為若對皇上治療無效,必有殺身之禍,因此受驚,這不是醫藥所能治得好的。”不久病卒。賜謚恭僖,封其一子為官。明代醫生做官最大者只許紳一人。

凌雲,字漢章,浙江歸安人。曾為生員,後棄學而北游泰山。在古廟前遇病人,已生命垂危,雲嗟嘆良久。一道人忽然問他“:你想使他活嗎?”雲答“:自然!”道人在病人左股上用針治療,病人立即甦醒。道人說:“此人毒氣侵入內臟,而不是死,毒散自然活了。”因授雲針療法,治病無不有效。

同里人患咳嗽病,絕食五日,為他看病的醫生都是下補藥,而咳嗽得更厲害。雲曰“:這是寒濕所積成疾,針灸頭頂穴位,他必暈過去,過些時會醒過來。”命四人抓住病人頭髮,勿使他傾側,進行針灸,果暈過去,家人皆哭,而雲談笑自如。過一會兒病人復甦過來,再加補藥,才拔出針。病人吐出差不多一斗痰,病癒。

有男子病後吐舌頭,雲之兄也懂醫術,對雲說:“此人病後近女色太早。舌者心之留,腎水竭不能制心火,病在陰虛。其穴位在右股太陽,應以陽攻陰。”雲同意這看法,按照其兄所說的穴位進行針療,但吐舌如故。雲明白“這只是知瀉而不知補的緣故”,服了幾劑補藥,再不吐舌了。

淮陽王得風濕病三年,請朝廷召四方名醫來治,都無效。雲用針療,不到三天就行走如故。

金華富家有一婦人,年輕時就守寡,得狂病,甚至裸體站在野外。雲診視後說“:這是心病,吾對心進行針療,心正必知恥。把她關在帳中,以好言啟發其羞愧之心,病可不發。”令二人把她抓緊,用涼水噴面,進行針療,其病果然好了。

吳江一婦女臨產,三日胎不下,產婦呼喊願死。雲以針刺其心,針一拔出,胎兒就呱呱落地了。主人高興得很,問其原因。雲說:“此抱心生,針刺痛了胎兒的手,他便鬆手出生了。”看胎兒手掌,果然有針刺的痕跡。

孝宗聞雲之名,召至京師,命太醫將銅人穿上衣服來考試他,所刺穴位無不準,於是授為御醫。享年七十七歲,卒於家中。子孫傳其醫術,海內一提到針療法者,都稱讚歸安凌氏。

李玉,六安衛千戶,善於針灸療法。有人患頭痛病,疼痛難忍,甚至震雷也聽不見。玉診視後說“:這是蟲在吃腦。”把各種殺蟲藥合研為粉末,吹入鼻中,蟲都從眼耳口鼻中出來,病就好了。有人腳跛,扶雙杖來求他治療,玉給他針療,立即棄杖行走。兩京稱他為“神針李玉”。

他還善用藥方治病。有人患痿病,肢體萎弱,脈搏遲緩。玉查閱諸醫之藥方,凡與治法合而無效者,深為懷疑。但忽然明白,認為:“藥有新陳之分,則效果有遲速之別。此病深沉,非小劑量可以治好。”於是將兩次熬的藥合在一缸內,稍冷後令病人坐在缸內,用藥澆之,過一會兒,病人大汗,病即痊癒。

李時珍,字東璧,蘄州人。好讀醫書。醫書《本草》所載藥物,自神農所傳止有三百六十五種,梁代陶弘景增加三百六十五種,共七百三十種,唐代蘇恭增加一百一十四種,宋代劉翰又增一百二十種,到掌禹錫、唐慎微等人,先後增補,合計一千五百五十八種,當時認為諸藥齊備。然其中品類既繁,名稱雜亂,或一物分為二三種名稱,或二物混為一種,時珍深以為不當。他又多方採集,刪繁補缺,歷經三十年,查閱八百餘家醫書,三易其稿而成書,名為《本草綱目》。該書新增藥物三百七十四種,分為一十六部,合成五十二卷。該書集解各種藥物之產地、形色、氣味,並附主治各種疾病的單方。書成之後還未及進呈朝廷,時珍突然去世。

不久,神宗詔修國史,收購各地書籍,時珍之子建元將父親的遺表及《本草綱目》獻給朝廷,天子嘉賞,命刊行天下。從此以後,士大夫家中都有這部巨著。李時珍曾任楚王府奉祠正,兒子建中任命為四川蓬溪知縣。

此外,還有吳縣張頤、祁門汪機、杞縣李可大、常熟繆希雍等,皆精通醫術。繆希雍常說《本草》出於神農,朱氏比喻為《五經》,其後又增補為別錄,有如五經之註疏。他潛心研究,以原書《本草》為經,以後人增補之別錄為緯,著《本草單方》一書,流行於世。

周述學,字繼志,浙江山陰人。讀書好深思熟慮,尤其對於歷學有精深研究,撰有《中經》,用中國之算術檢驗西域之預測。又做《星道五圖》,知七曜(日、月、金、木、水、火、土)的運動皆有規律可循。他與武進的唐順之談論曆法,將歷代史志中有關曆法的議論中的錯誤,加以糾正,刪去繁蕪。還撰有《大統萬年二歷通議》,以補歷代曆法中所未觸及者。除曆法以外,凡圖書、皇極、律呂、山經、水志、分野、輿地、算法、太乙、壬遁、演禽、鳳角、鳥占、兵符、陣法、卦影、祿命、建除、葬術、五運六氣、海道針經等,莫不各有著述,共一千餘卷,統名為《神道大編》。

嘉靖年間,錦衣衛的陸炳訪求名士於經歷沈鏈,鏈舉薦述學。炳以禮聘請至京師,佩服其雄才大略,向兵部尚書趙錦推薦。錦去拜訪,徵詢對邊防的意見。述學說“:今年邊疆有戰事,應在乾艮二處,艮為遼東,乾則是宣、大二鎮,京師可以無憂無慮。”其後果然如此。錦又準備把述學向朝廷舉薦,恰巧這時仇鸞聞述學之名,想把他請去。述學知道仇鸞必敗,而不肯去,回到家鄉。總督胡宗憲征討倭寇,招他於其幕府中,但也未向朝廷舉薦,述學終生為一介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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