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是儀胡綜傳
是儀字子羽,北海營陵人也。本姓氏,初為縣吏,後仕郡。郡相孔融嘲儀,言“氏”
字“民”無上,可改為“是”,乃遂改焉。後依劉繇,避亂江東。繇軍改,儀徙會稽。
孫權承攝大業,優文征儀。到見親任,專典機密,拜騎都尉。呂蒙圖襲關羽,權以問儀,儀善其計,勸權聽之。從討羽,拜忠義校尉。儀陳謝,權令曰:“孤雖非趙簡子,卿安得不自屈為周舍邪?”既定荊州,都武昌,拜裨將軍,後封都亭侯,守侍中。欲復授兵,儀自以非材,固辭不受。黃武中,遣儀之皖就將軍劉邵,欲誘致曹休。休到,大破之,遷偏將軍,入闕省尚書事,外總平諸官,兼領辭訟,又令都諸公於書學。
大駕東遷,太子登留鎮武昌,使儀輔太子。太子敬之,事先諮詢,然後施行。進封都鄉侯。後從太子還建業,復拜侍中、中執法,平諸官事、領辭訟如舊。典校郎呂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仙國政,權怒,收嘉系獄,悉驗問。時同坐人皆怖畏壹,並言聞之,儀獨雲無聞。於是見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群臣為之屏息。儀對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顧以聞知當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
權遂舍之,嘉亦得免。蜀相諸葛亮卒,權垂心西州,遣儀使蜀申固盟好。奉使稱意,後拜尚書僕射。南、魯二宮初立,儀以本職領魯王傅。儀嫌二宮相近切,乃上疏曰:“臣竊以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武,當今之宜,宜鎮四方,為國藩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但臣言辭鄙野,不能究盡其意。愚以二宮宜有降殺,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書三四上。為傅盡忠,動輒規諫;事上勤,與人恭。
不治產業,不受施惠,為屋舍財足自容。鄰家有起大宅者,權出望見,問起大室者誰。左右對曰:“似是儀家也。”權曰:“儀儉,必非也。”問果他家。其見知信如此。
服不精細,食不重膳,拯贍貧困,家無儲畜。權聞之,幸儀舍,求視蔬飯,親嘗之,對之嘆息,即增俸賜,益田宅。儀累辭讓,以恩為戚。
時時有所進達,未嘗盲人之短。權常責儀以不言事,無是所非,儀對曰:“聖主在上,臣下守職,懼於不稱,實不敢以愚管之畜,上乾天聽。”事國數十年,未嘗有過。
呂壹歷白將相大臣,或一人以罪聞者數四,獨無以白儀。權嘆曰:“使人盡如是儀,當安用科法為?”
及寢疾,遺令素棺,斂以時服,務從省約,年八十一卒。胡綜字偉則。汝南固始人也。少孤,母將避難江東。孫策領會稽太守,綜年十四,為門下循行,留吳與孫權共讀書。策薨,權為討虜將軍,以綜為金曹從事,從討黃祖,拜鄂長。權為將軍,都京,召綜還,為書部。與是儀、徐詳俱典軍國密事。劉備下白帝,權以見兵少,使綜料諸縣,得六千人,立解煩兩部,詳領左部、綜領右部督。吳將晉宗叛歸魏,魏以宗為蘄春太守,去江數百里,數為寇害。權使綜與賀齊輕行掩襲,生虜得宗。加建武中郎將。魏拜權為吳王,封綜、儀、詳皆為亭侯。
黃武八年夏,黃龍見舉口,於是權稱尊號,因瑞改元。又作黃龍大牙,常在中軍,諸軍進退,視其所向,命綜作賊曰:“乾坤肇立,三才是生。狼弧垂象,實惟兵精;聖人觀法,是效是營,始作器械,爰求厥成。黃、農創代,拓定皇基,上順天心,下息民災。高辛誅共,舜征有苗,啟有甘師,湯有鳴條。周之牧野,漢之垓下,靡不由兵,克定厥緒。明明大吳,實天生德,神武是經,惟皇之極。乃自在昔,黃、虞是祖,越歷五代,繼世在下。應期受命,發跡南土,將恢大繇,革我區夏。乃律天時,制為神軍,取象太一,五將三門;疾則如電,遲則如雲,進止有度,約而不煩。四靈既布,黃龍處中,周制日月,實曰太常,桀然特立,六軍所望。仙人在上,鑒觀四方,神實使之,為國休祥。軍欲轉向,黃龍先移,金鼓不鳴,寂然變施,暗謨若神,可謂秘奇。在昔周室,赤烏銜書,今也大吳,黃龍吐符。合契河洛,動與道俱,天贊人和,僉曰惟休。”蜀聞權踐阼,遣使重申前好。綜為盟文,文義甚美,語在《權傳》。
權下都建業,詳、綜並為侍中,進封鄉侯,兼左、右領軍。時魏降人或雲魏都督河北振威將軍吳質頗見猜疑,綜乃偽質為作降文三條:其一曰:“天綱弛絕,四海分崩,群生憔悴,士人播越,兵寇所加,邑無居民,風塵煙火,往往而處。自三代以來,大亂之極,未有若今時者也。臣質志薄,處時無方,繫於土壤,不能翻飛,遂為曹氏執事戎役。遠處河朔,天衢隔絕,雖望風慕義,思托大命,愧無因緣,得展其志。每往來者,竊聽風化,伏知陛下齊德乾坤,同明日月,神武之姿,受之自然。敷演皇極,流化萬里,自江以南,戶受覆燾。英雄俊傑,上達之士,莫不心歌腹詠,樂在歸附者也。今年六月末,奉聞吉日,龍興踐阼,恢弘大繇,整理天綱,將使遺民,睹見定主。營武王伐殷,殷氏倒戈;高祖誅項,四面楚歌。方之今日,未足以喻。臣質不勝吳天至願,謹遣所親同郡黃定恭行奉表,及托降叛,間關求達,其欲所陳,載列於左。”
其二曰:“昔伊尹去夏人商,陳平委楚歸漢,書功竹帛,遺名陵後世,世主不謂之背誕者,以為知天命也。臣昔為曹氏所見交接,外托群臣,內如骨肉,恩義綢繆,有合無離,遂受偏方之任,總河北之軍。當此之時,志望高大,永與曹氏同死懼生。惟恐功之不建,事之不成耳。及曹氏之亡,後嗣繼位,幼沖統政,讒言彌興。同儕者以勢相害,異趣者得間其言,而臣受性簡略,素不下人,視彼數子,意實迫之,此亦臣之過也。遂為邪議所見構會,招至猜疑,誣臣欲叛。雖識真者保明其心,世亂讒勝,余嫌猶在,常懼一旦橫受無辜,憂心孔疚,如覆冰炭。昔樂毅為燕昭王立功於齊,惠王即位,疑奪其任,遂去燕之趙,休烈不虧。彼豈欲二三其德,蓋畏功名不建,而懼禍之將及也。昔遣魏郡周光以賈販為名,托叛南詣,宣達密計。時以倉卒,未敢便有章表,使光口傳而已。
以為天下大歸可見,天意所在,非吳復誰?此方之民,思為臣妾,延頸舉踵,惟恐兵來之遲耳。若使聖恩少加信納,當以河北承望王師,疑心赤實,天日是鑒。而光去經年,不聞咳唾,未審此意竟得達不?瞻望長嘆,日月以幾,魯望高子,何足以喻!又臣今日見待稍薄,蒼蠅之聲,綿綿不絕,必受此禍,遲速事耳。臣私度陛下未垂明慰者,必以臣質貫穿仁義之道,不行若此之事,謂光所傳,多虛少實,或謂比中有他訊息,不知臣質構讒見疑,恐受大害也。且臣質著有罪之日,自當奔赴鼎鑊,束身待罪,此蓋人臣之宜也。今日無罪,橫見譖毀,將有商鞅、白起之禍。尋惟事勢,去亦直也。死而弗義,不去何為!樂毅之出,吳起之走,君子傷其不遇,未有非之者也。願陛下推古況今,不疑怪於臣質也。又念人臣獲罪,當如伍員奉己自效,不當繞幸因事為利。然今與古,厥勢不同,南北悠遠。江湖隔絕,自不舉事,何得濟免!是以忘志士之節,而思立功之義也之也。且臣質又以曹氏之嗣,非天命所在,政弱刑亂,柄奪於臣,諸將專威於外,各自為政,莫或同心,士卒衰耗,帑藏空虛,綱紀毀廢,上下並昬,想前後數得降叛,具聞此問,兼弱攻昧,宜應天時,此實陛下進取之秋。是以區區敢獻其計。今若內兵淮、泗,據有下邳,荊、揚二州,聞聲回響,臣從河北席眷而南,形勢一連,根牙永固。關西之兵繫於所衛,青、徐二州不敢徹守,許,洛余兵眾不滿萬,誰能來東與陛下爭者?此城千載一會之期,可不深思而熟計乎!及臣所在,既自多馬,加以羌、胡常以三四月中美草時,驅馬來出,隱度今者,可得三千餘匹。陛下出軍,當投此時,多將騎士來就馬耳。
此皆先定所一二知。凡兩軍不能相究虛實,今此間實羸,易可克定,陛下舉動,應者必多。上定洪業,使普天一統,下令臣質建非常之功,此乃天也。若不見納,此亦天也。
願陛下思之,不復多陳。“
其三曰:“昔遠子舍袁就曹,規畫計較,應見納受,遂破袁軍,以定曹業。向使曹氏不信子遠,懷疑猶豫,不決於心,則今天下袁氏有也。願陛下思之。間聞界上將閻浮、趙楫欲歸大化,唱和不速,以取破亡。今臣款款,遠授其命,若復懷疑,不時舉動,令臣孤絕,受此厚禍,即恐天下雄夫烈士欲立功者,不敢復託命陛下矣,願陛下思之。皇天后土,實聞其言。”此文既流行,而質已人為侍中矣。
二年,青州人隱蕃歸吳。上書曰:臣聞紂為無道,微子先出。高祖寬明,陳平先入。
臣年二十二,委棄封域,歸命有道,賴蒙天靈,得自全致。臣至北有日,而主者同之降人,未見精別,使臣徽言妙旨,不得上達。於邑三嘆,曷惟其已。謹詣闕拜章,乞蒙引見。“權即召入。蕃謝答問,及陳時務,甚有辭觀。綜時侍坐,權問何如。綜對曰:”蕃上書,大語有似東方朔,巧捷詭辯有似彌衡。而才皆不及。“權又問可堪何官?綜對曰:”未可以治民,且試以都輦小職。“權以蕃盛論刑獄,用為廷尉監。左將軍朱據、廷尉郝普稱蕃有王佐之才,普尤與之親善,常怨嘆其屈。後蕃謀叛,事覺伏誅,晉見責自殺。據禁止,歷時乃解。拜綜偏將軍,兼左執法,領辭訟。遼東之事,輔吳將軍張昭以諫權言辭切至,權亦大怒,其和協彼此,使之無隙,綜有力焉。性嗜酒,酒後歡呼極意,或推引杯觴,搏擊左右。權愛其才,弗之責也。
凡自權統事,諸文誥策命,鄰國書符,略皆綜之所造也。初以內外多事,特立科,長吏遭喪,皆不得去,而數有犯者。權患之,使朝臣下議。綜議以為宜定科文,示以大辟,行之一人,其後必絕。遂用綜言,由是奔喪乃斷,赤烏六年卒,子沖嗣。沖平和有文乾,天紀中為中書令。徐詳者字子明,吳郡烏程人也,先綜死。
評曰:是儀、徐詳、胡綜,皆孫權之時乾興事業者也。儀清恪貞素,詳數通使命,綜文采才用,各見信任,譬之廣夏,其榱椽之佐乎!
譯文
(三國志是儀傳、三國志胡綜傳)
是儀傳,是儀,字子羽,北海營陵人。他本姓“氏”,起初作過縣吏,後在郡里做官,郡相孔融嘲弄他,說“氏”字是“民”無上,可改為“是”,於是就改了姓。是儀後來依附劉繇,避亂到江東。劉繇軍隊失敗,是儀遷居會稽。孫權繼位執政,用文辭優美的詔書徵召是儀,是儀到後受到孫權親信重用,專門負責機要事務,被授予騎都尉。呂蒙圖謀襲取關羽,孫權將此事詢問是儀,是儀對呂蒙的計謀稱善,勸孫權採納其計。
是儀隨從孫權征討關羽,被任命為忠義校尉。是儀陳述辭謝,孫權命令說:“我雖然不是古代的趙簡子,您怎就不委曲自己作一個周舍呢?”荊州被平定後,東吳遷都武昌,是儀被授任裨將軍,後封爵都亭侯,暫署侍中。孫權想再授予他以部隊,是儀自以為不是統率軍隊的人才,堅辭不受。黃武年間,孫權派遣是儀前往皖城就職將軍劉邵部下,想誘騙曹休到來。曹休來後,被吳軍打得大敗,是儀被升任為偏將軍,入朝總領尚書事,並總管朝廷外諸官,兼管訴訟事宜。孫權又命他教眾公子讀書學習。孫權東遷京都至建業,太子孫登留下鎮守武昌,是儀被派留下輔助太子。太子對他十分敬重,有事都先諮詢他,然後才實施推行。是儀被晉封為都鄉侯。後來他隨從太子回到建業,再被授予侍中、中執法,管理諸官事宜,兼管訴訟如前。典校郎呂壹誣告讒毀原江夏太守刁嘉毀訕誹謗國家政事,孫權大怒,將刁嘉收捕投進監獄,詳細審問驗證。當時與此事有關係的人都十分恐懼呂壹,並都說聽到過刁嘉說了那些話,唯獨是儀說沒有聽說過。於是是儀被連續審訊多日,孫權詔旨要嚴厲審問,大臣們都為此畏懼如寒蟬無聲。是儀回答說:“現在刀鋸已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怎敢替刁嘉隱瞞真象,而自取滅族之禍,成為不忠之鬼呢?只是為了讓陛下了解這件事的真實本源。”他根據實情一一答問,言辭毫無變易。孫權於是放棄對他的審訊,刁嘉也得以釋放。蜀國丞相諸葛亮去世,孫權關心蜀國情況,派遣是儀出使蜀國與其加強結盟友好。是儀作為使節的言行舉止很合孫權心意,後被任命為尚書僕射。南陽王孫和、魯王孫霸被冊立之初,是儀以本職任兼任魯王傅。是儀對二宮地址相距太近不以為然,於是上疏說:“為臣私下認為魯王天資卓群敬修美德,兼備文武才幹,如今適宜的安排,是讓他鎮守四方,作為國家的輔佐屏障。宣揚美好德行,廣泛顯耀威信,這是國家的優良傳統,全國人民所共同瞻望。只是為臣言辭粗疏,不能完盡表述心意。我認為二宮應當有所抑制,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他連上書三、四次,他作為王傅能竭盡忠誠,動輒加以規勸;對上奉事勤奮,與人相交恭敬。紅潮網
從不經營家財,不接受別人的施惠,房舍財物能供給日常生活就行。鄰居有人建起大宅,孫權出行望見,問人是誰建起大宅,他身邊的人回答說:“好像是是儀家。”孫權說:“是儀儉樸,一定不是他。”一問果然是別人家。他受孫權的信任與了解就是如此。是儀衣著不精製,飲食極簡便,樂於賑濟贍養貧困之人,家中無什麼儲蓄。孫權聽說後,前往他家,要求看看他家吃的飯菜,並親口嘗食,對此深為嘆息,當即增加是儀的俸祿和賞賜,擴增他的田地住宅。是儀多次推辭謝絕,因這種恩惠而心中不安。他常常舉薦人才進獻良謀,從未說過別人短處。孫權常責備他不談論政事,沒有是非,是儀回答說:“聖明君主在上,為臣謹守本職,擔心於職不稱,實在不敢以愚笨的管見言辭,來干擾陛下視聽。”他奉事國家公職幾十年,未曾有所過失。呂壹多次誣陷告發將相大臣,有的人竟被他告發有罪達四次之多,唯獨沒有藉口告發是儀。孫權感嘆說:“如果人人都像是儀那樣,還到哪裡去施用什麼法律條令呢?”及至是儀重病臥床,他留下遺囑要求用一般棺木安葬,穿戴平時衣服入殮,一切務必節省簡約。八十一歲時去世。
胡綜傳,胡綜,字偉則,汝南郡固始縣人。他年少時父親就去世,母親帶著他避難到江東。孫策兼任會稽太守,胡綜十四歲,任門下循行,留在吳地與孫權一起讀書。孫策去世,孫權為討虜將軍,以胡綜為金曹從事,隨從大軍討伐黃祖,任鄂縣縣長。孫權為車騎將軍,在京口城建立首府,徵召胡綜回京,任職書部,與是儀、徐詳一道掌管軍國機密事務。劉備出兵下至白帝城,孫權因為現有兵少,派胡綜到各縣徵選兵員,得到六千人,建立解煩兵左、右兩部,徐詳兼左部督,胡綜兼右部督。吳將晉宗叛吳歸降魏國,魏國以晉宗為蘄春太守,離長江幾百里處,多次侵犯吳國,孫權派胡綜與賀齊輕裝疾行突襲,活捉晉宗,胡綜被加授建武中郎將。魏國授予孫權為吳王,胡綜、是儀、徐詳都被封爵亭侯。
黃武八年(229)夏,黃龍出現在夏口,於是孫權稱帝登基,因祥瑞徵兆而改年號。又製作黃龍大牙旗,常豎矗於中軍,各軍進退,都視大旗所指而行動,孫權為此命令胡綜作賦為:“乾坤初創,天地人由是產生。天狼星顯示星象,實是表示軍隊精靈。聖人觀察自然法則,藉此效仿經營,開始製作器械,以此求得功成。黃帝、神農開創人類朝代,開拓奠定皇家基業,對上順應天意,對下消除人民災孽。帝高辛誅殺共工,帝虞舜征伐有苗,夏啟討伐有扈氏於甘地,商湯擊敗夏桀於鳴條。周武王在牧野擊敗商紂,漢高祖在垓下困死項籍,如此等等無不用兵行事,靠戰爭才建起功業。光輝煌煌大吳國,有此基業實在是上天降德,神聖威武治天下,一切惟取皇天法則。於是從遠古開始,黃帝、虞舜是開創皇業的祖先,經歷五個朝代,一直傳到今天。大吳適應運期承受天命,發跡於南國土地,將恢復聖賢大道,使華夏朝代重新嬗替。於是遵循天時,建制神聖大軍,取象太一運行,設定五將鎮守三門;行動快速有如電閃,舉止徐緩就像彩雲,前進停止均有法度,摒棄繁雜惟求精練簡明。四靈旗布列四方,黃龍牙旗矗立中央,旗上繪圖取形日月,旗名稱作“太常”,卓然矗立,六軍所望。仙人在上,觀照四方,神靈揮運,為國吉祥。軍隊行進打算轉向,黃龍旗率先轉移,金鼓不必鳴響,一切變化處於靜寂,隱蔽朦朧如神靈所在,所有行動可謂奇妙神秘。從前武王伐紂,有赤烏銜書顯靈,如今在我大吳國,也有黃龍吐符之徵。這都契合《河圖》、《洛書》的卦辭,動輒與天道相應,天意人事兩相贊和,神簽上顯示這是吉慶。”蜀國聽說孫權稱帝登基,派遣使者前來重修以前結盟友好。胡綜撰作盟約,文義很美,其辭記載在《孫權傳》。孫權東下建都建業,徐詳、胡綜一道任侍中,晉封為鄉侯,兼任左、右領軍。當時魏國投降過來的人有的說,魏國都督河北振武將軍吳質,頗受魏朝廷猜疑,胡綜於是偽為吳質作投降文字三條:其一說:“國家朝綱廢弛棄絕,天下分崩離析,百姓困頓痛苦,士子四散逃亡,兵匪所到之處,城邑沒有居民,戰火風塵紛飛,其狀處處可見。
自從三代以降,天下大亂至極,也未有像今天這種情況。臣下吳質志氣薄淺,處於當今之世沒有良法,局限在所生活的地域內,不能高飛騰翔,於是為曹氏服事戎役,遠處河朔之地,天道隔絕。雖仰慕風範大義,想歸附天命,慚愧沒有因緣,得以施展抱負。每每見到來往吳國之人,暗中聽到吳國風情教化,知道陛下與天地齊德,與日月同輝,神武的英姿,得之於自然,故推演上天極則,傳揚萬里,自大江以南,家家戶戶蒙受恩澤。英雄俊傑,得道之士,無不發出肺腑的歌詠,以自己歸順得所而歡樂。今年六月底,敬聞在黃道吉日中,龍騰登基,恢弘大道,整頓王綱,將使天下遺民,見到真龍天子。從前武王伐商,殷商軍民倒戈歸向;漢高祖誅殺項羽,四面楚歌。和今日形勢相比,都不足以比擬。臣下吳質無法抑制自己昊天般的最高志願,謹派我的親信同郡人黃定恭敬地奉上章表,並託付他表明叛降,長途求得上達陛下,其中想要陳述的內容,載列在。”其二說:“從前伊尹離開夏朝投奔殷商,陳平背棄西楚歸附漢朝,其功績書於竹帛,留名後世,君主不認為他們是背叛者,而認為他們能知天命。臣下從前被曹氏發現而交結,外表是君臣關係相依託,內則如骨肉至親,情深恩厚,有合無離,於是接受統領一方的重任,總領黃河以北的軍隊。在這種時候,我志向高大,發誓永遠與曹氏共死共生,惟恐功績不能建、事業不能成。及至曹氏亡故,後嗣繼位,幼王統政,讒言日益加深。同僚們倚仗權勢相害,志趣相異者藉機誹謗挑撥。而臣下我天性簡慢,從不屈服他人,看那幾個小子,內心確實要壓迫我,這也有為臣的過失。於是我被邪惡的讒言所陷害,招致幼主猜疑,污衊我想叛變。
雖然識見真情者擔保說明我的心意,然而世道混亂、讒言生效,對我的猜疑依然存在,我常常擔心有朝一日會橫遭無辜之禍,故憂心痛苦至極,如履薄冰,如踐炭火。從前樂毅在齊國為燕昭王立下大功,燕惠王即位後,因猜疑而剝奪樂毅的職位,於是他離開燕國前往趙國,功業並未因此而損減。他豈是想對燕國三心二意,只不過是擔心功業不能建立,而擔心災禍即將臨頭。以前我曾派遣魏郡人周光以做生意為名,託付叛降南方的心思,明確表達我的秘密計策,當時因行事倉卒,不敢當即呈上奏章,只是讓周光口頭轉述而已。我認為天下最終歸一已經可見,上天旨意所在,除了吳國還能是誰呢?這裡的人民,都想成為陛下的臣僕,伸長脖子踮起腳跟,只怕吳國軍隊來得太遲。如果聖恩稍加信任接納,即定以黃河以北的土地迎請王師,忠心赤誠,天日明鑑。然而周光南往已是一年,卻無半點音訊,不知我的心意他最終轉達與否?我瞻望南天長聲嘆息,日日月月如此,即使魯國人盼望齊國卿高奚敬仲,也不足以與此比擬!又臣下如今所受待遇日益淡薄,惡人讒毀之聲,綿綿不絕於耳,我必定因此遭受災禍,只是遲早的區分而已。紅潮網
臣下私地揣測陛下沒有垂示聖明的慰勉,其原因一定是認為我吳質通徹仁義之道,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以為周光所轉達的言辭,虛多實少,或認為其中有什麼其他的計謀,卻不知我吳質因讒言而被猜疑,恐懼大禍臨頭!況且我吳質如果真有罪過之日,定會自己奔向鼎鑊,捆綁自己以待處治,這恐怕是為人臣子所應做到的。如今我並無罪過,卻橫受讒言毀謗,將有商鞅、白起那樣的災禍。尋思目前形勢,離開魏國也是有道理的,現在死去並不能體現出道義,又為何不離去!樂毅的出奔,吳起的逃亡,君子都同情他們未得到禮遇,沒有人非議他們的品行。希望陛下類推古事以比況今人,不要猜疑責備我吳質,此外陛下或者考慮到,為人臣子者被定上罪名,應當像伍子胥那樣自己獻身致力自效,不應當僥倖地藉機尋求便利。然而今天與古時相比,時勢不同,南北相距遙遠,中有江湖阻隔,自己不主動行事,又怎能脫身免禍呢?所以我只好忘卻志士的節操,而考慮建立功業的道義。我吳質又認識到曹氏的繼承人,並非天命所託,政治衰弱,刑法混亂,朝政大權為賊臣篡奪,各位將領專權在外,各自為政,無人同心,軍隊衰敗耗損,國庫財貨空虛,朝綱法紀毀廢,君臣同樣昏聵。我想到陛下前後多次招得魏國的叛逃者,都聽到了這些情況。兼併弱小攻伐昏昧,應當順應天時,這確是陛下進取的有利時節,故此區區吳質我才敢獻出自己的計畫。現在如果聚集軍隊於淮河、泗水一帶,占據下邳,荊、揚二州,就會聞風回響,我從黃河之北席捲南下,南北勢力聯接一體,根基必會永遠堅固。
關西的魏軍沒辦法離開他們守衛的地盤,青、徐二州的魏軍不敢撤離防守,許、洛所剩魏軍之數不足一萬兵力,有誰還能到東方來與陛下爭鋒呢?這確是千載難逢的一次良機,豈能不深思而熟慮去謀算呢?至於臣下所守之地,既盛產良馬,又加以羌人胡人經常在三四月間水草肥盛時,驅馬出來放牧,粗略默算目前的情況,可以獲得馬匹三千多。陛下出兵,應當利用這一時間,多帶些騎兵來就這兒的馬匹。這些都是根據已掌握的情況預先訂立的大致計畫,現報知如上。舉凡兩軍對壘,不能不相互摸清對方虛實,如今這裡兵馬確實羸弱,很容易就能取勝平定,陛下舉兵而進,回響者一定很多。這樣陛下就可上定偉大事業,使普天之下歸為一統,下令我吳質能建非常之功,此乃天意啊!如果我的建計不被採納,這也是天意。希望陛下對此深加考慮,我不再贅述。”其三說:“從前許子遠離袁氏投奔曹氏,他的計策謀略,都為曹氏所採納,於是大敗袁軍,奠定曹氏基業。倘使曹氏不信任許子遠,而懷疑猶豫,不下定決心,則今日天下為袁氏所有。希望陛下深思。我私地聽說邊境上的將領閻浮、趙楫打算歸順偉大教化,因彼此倡應商議不及時,以致失敗滅亡。如今臣下忠心耿耿,遙獻生命於陛下,如果再被懷疑,不及時行動舉兵,使我處於孤絕無援之地,遭受閻、趙他們那樣的大禍,恐怕天下的英傑壯士想為吳國立功的人,不敢再將性命託付陛下了。希望陛下深思。蒼天大地,也必定聽到我的心言。”這篇文章傳揚後,而吳質已入朝任侍中了。
黃龍二年(230),青州人隱蕃歸附吳國,他上書說:“為臣聽說商紂王專行無道,微子預先出逃;漢高祖寬仁英明,陳平率先投奔。為臣二十二歲,拋棄我的封邑,歸順有道的國土,仰仗上天神靈,得以平安而至。為臣來後已有多時,而主事者視我為一般投降之人,未加以精細地區別,使為臣微言妙旨,不得上達陛下。我鬱抑長嘆,此種處境何時才有盡頭?謹此來到宮闕,跪拜上奏,請求能蒙受陛下召見。”孫權當即召隱蕃入宮。隱蕃答對問話,以及陳述對時務的看法,都很有見地。胡綜當時侍坐,孫權問他隱蕃怎樣。胡綜回答說:“隱蕃上書,誇張言辭頗像東方朔,巧言詭辯頗類禰衡,而實際才能都不及他們。”孫權又問他可任隱蕃什麼官職,胡綜回答說:“此人不能讓他去治理百姓,暫且讓他試試當名小京官。”孫權考慮到隱蕃大談刑法訴訟,就任隱蕃為廷尉監。左將軍朱據、廷尉郝普都稱讚隱蕃有輔弼君王的才幹,郝普尤其與他親近友善,常為他的屈才而抱怨嘆息。後來隱蕃陰謀叛變,事情敗露後被誅殺,郝普因受到譴責被迫自殺。朱據被停職軟禁,好長時間才獲釋。孫權任命胡綜為偏將軍,兼左執法,負責處理訴訟事宜。在攻打遼東事情上,輔吳將軍張昭因勸諫孫權言辭過於直率急切,孫權也被激怒,使他們的關係得到調節和諧,不再心存芥蒂,其間胡綜起了很大的作用。胡綜天性嗜酒,酒後呼叫歡快,有時還推拉酒杯,醉打手下人。孫權愛其才幹故不責怪。自孫權統掌國事以後,舉凡各種文、誥、策、命以及致鄰國的書信,大體上都出自胡綜所撰作。起初因為國內外事務繁多,專門制定科律,長吏遇到喪事,都不能離職奔喪,但仍多次有人觸犯律令。孫權甚為憂慮,讓朝臣議論解決的辦法。胡綜的建議以為應制定具體法律條文,告知犯者遭極刑,只在一人身上施行,以後此種現象一定絕跡。於是採用胡綜的意見,自是離職奔喪的現象被杜絕。
赤烏六年(243),胡綜去世,他的兒子胡沖承嗣爵位。胡沖性情平和,有文才,天紀年間為中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