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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六十一

楊洪(子俊 從子能 信) 石亨(從子彪 從孫後) 郭登 朱謙(子永 孫暉等) 孫鏜(趙勝) 范廣

楊洪,字宗道,六合人。祖政,明初以功為漢中百戶。父璟,戰死靈璧。洪嗣職,調開平。善騎射,遇敵輒身先突陣。初,從成祖北征,至斡難河,獲人馬而還。帝曰:“將才也。”令識其名,進千戶。宣德四年命以精騎二百,專巡徼塞上。繼命城西貓兒峪,留兵戍之。敗寇於紅山。

英宗立,尚書王驥言邊軍怯弱,由訓練無人,因言洪能。詔加洪游擊將軍。洪所部才五百,詔選開平、獨石騎兵益之,再進都指揮僉事。時先朝宿將已盡,洪後起,以敢戰著名。為人機變敏捷,善出奇搗虛,未嘗小挫。雖為偏校,中朝大臣皆知其能,有毀之者,輒為曲護,洪以是得展其才。

尚書魏源督邊事,指揮杜衡、部卒李全皆訐奏洪罪。帝從源言,謫衡廣西,執全付洪自治。尋命洪副都督僉事李謙守赤城、獨石。謙老而怯,故與洪左。洪每調軍,謙輒陰沮之。洪嘗勵將士殺敵,謙笑曰:“敵可盡乎?徒殺吾人耳。”御史張鵬劾罷謙,因命洪代,洪益自奮。朝廷亦厚待之,每奏捷,功雖微必敘。

洪初敗兀良哈兵,執其部長朵欒帖木兒。既代謙任,復敗其兵於西涼亭。帝賜敕嘉獎。又敕宣大總兵官譚廣等曰:“此即前寇延綏,為指揮王禎所敗者,去若軍甚邇,顧不能撲滅,若視洪等愧不?”三年春,擊寇於伯顏山。洪馬蹶傷足,戰益力,擒其部長也陵台等四人。追至寶昌州,又擒阿台答剌花等五人。寇大敗,遁去。璽書慰勞,遣醫視,進都指揮同知,賜銀幣。尋以譚廣老,命充右參將佐之。洪建議加築開平城,拓龍門所,自獨石至潮河川,增置堠台六十。尋進都指揮使。與兀良哈兵戰三岔口。又嘗追寇至亦把禿河。再遷都督同知。九年,兀良哈寇延綏,洪與內臣韓政等出大同,至黑山迤北,邀破之克列蘇。進左都督,軍士蒙賞者九千九百餘人。洪嘗請給旗牌,不許。乃自製小羽箭、木牌令軍中。有司論其專擅,帝不問。

十二年充總兵官,代郭竑鎮宣府。自宣德以來,迤北未嘗大舉入寇。惟朵顏三衛眾乘間擾邊,多不過百騎,或數十騎。他將率巽軿,洪獨以敢戰至大將。諸部亦憚之,稱為“楊王”。瓦剌可汗脫脫不花、太師也先皆嘗致書於洪,並遺之馬。洪聞於朝,敕令受之而報以禮。嗣後數有贈遺,帝方倚任洪,不責也。帝既北狩,道宣府,也先傳帝命趣開門。城上人對曰:“所守者主上城池。天已暮,門不敢開。且洪已他往。”也先乃擁帝去。景帝監國,論前後功,封昌平伯。也先復令帝為書遺洪,洪封上之。時景帝已即位,馳使報洪:“上皇書,偽也。自今雖真書,毋受。”於是洪一意堅守。也先逼京師,急詔洪將兵二萬入衛。比至,寇已退。敕洪與孫鏜、范廣等追擊余寇。至霸州破之,獲阿歸等四十八人,還所掠人畜萬計。及關,寇返斗,殺官軍數百人,洪子俊幾為所及。寇去,以功進侯,命率所部留京師,督京營訓練,兼掌左府事。朝廷以洪宿將,所言多採納。嘗陳禦寇三策,又奏請簡汰三千諸營將校,不得以貧弱充伍,皆從之。

景泰元年,于謙以邊警未息,宜令洪等條上方略。洪言四事,命兵部議行。都督宮聚、王喜、張斌先坐罪系獄,洪與石亨薦三人習戰,請釋令立功。詔已許,而言官劾其黨邪撓政。帝以國家多事,務得人,置不問。上皇還,洪與石亨俱授奉天翊衛宣力武臣,予世券。明年夏,佩鎮朔大將軍印,還鎮宣府。從子能、信充左右參將,其子俊為右都督,管三千營。洪自以一門父子官極品,手握重兵,盛滿難居,乞休致,請調俊等他鎮。帝不許。八月,以疾召還京,逾月卒。贈潁國公,謚武襄。妾葛氏自經以殉,詔贈淑人。

洪久居宣府,御兵嚴肅,士馬精強,為一時邊將冠。然未嘗專殺,又頗好文學,嘗請建學宣府,教諸將子弟。

子傑嗣,上言:“臣家一侯三都督,蒼頭得官者十六人,大懼不足報稱。乞停蒼頭楊釗等職。”詔許之,仍令給俸。傑卒,無子,庶兄俊嗣。

俊,初以舍人從軍。正統中累官署都指揮僉事,總督獨石、永寧諸處邊務。景帝即位,給事中金達奉使獨石,劾俊貪侈,乃召還。也先犯京師,俊敗其別部於居庸,進都督僉事。尋充右參將,佐朱謙鎮宣府。太監喜寧數誘敵入寇,中朝患之,購擒斬寧者賞黃金千兩,白金二萬兩,爵封侯。寧為都指揮江福所獲,而俊冒其功。廷臣請如詔。帝以俊邊將,職所當為,不允。加右都督,賜金幣。

俊恃父勢橫恣,嘗以私憾杖都指揮陶忠至死。洪懼,奏俊輕躁,恐誤邊事,乞令來京,隨臣操練。許之。既至,言官交劾,下獄論斬。詔令隨洪立功。未幾,冒擒喜寧功事覺,詔追奪冒升官軍,別賞福等,而降俊官,令剿賊自效。俄充游擊將軍,巡徼真、保、涿、易諸城,還督三千營訓練。

景泰三年,俊上疏曰:“也先既弒其主,並其眾,包藏禍心,窺伺邊境,直須時動耳。聞其妻孥輜重去宣府才數百里。我緣邊宿兵不下數十萬,宜分為奇正以待,誘使來攻。正兵列營大同、宣府,堅壁觀變,而出奇兵倍道搗其巢。彼必還自救,我軍夾攻,可以得志。”疏下廷議,于謙等以計非萬全,遂寢。團營初設,命俊分督四營。

明年復充游擊將軍,送瓦剌使歸。至永寧,被酒,杖都指揮姚貴八十,且欲斬之。諸將力解而止。貴訴於朝,宣府參政葉盛亦論俊罪。以俊嘗潰於獨石,斥為敗軍之將。俊上疏自理,封還所賜敕書,以明己功。言官劾其跋扈,論斬,錮之獄。會傑卒,傑母魏氏請暫釋俊營傑葬事。乃宥死,降都督僉事。鏇襲洪職。家人告俊盜軍儲,再論死,輸贖還爵。久之,又以陰事告俊。免死奪爵,命其子珍襲。

俊初守永寧、懷來,聞也先欲奉上皇還,密戒將士毋輕納。既還,又言是將為禍本。及上皇復位,張軏與俊不協,言於朝,遂征下詔獄,坐誅。奪珍爵,戍廣西。憲宗立,授龍虎衛指揮使。

能,字文敬。沈毅善騎射。從洪屢立功,為開平衛指揮使,進都指揮僉事。景泰元年進同知,充游擊將軍,沿邊巡徼。寇犯蔚州,畏不進,復與紀廣禦寇野狐嶺,敗傷右膝,為御史張昊所劾。宥之。尋命與石彪各統精兵三千,訓練備調遣。再加都督僉事,累進左副總兵,協守宣府。巡撫李秉劾其貪惰,弗問。五年召還,總神機營。天順初,以左都督為宣府總兵官,與石彪破寇磨兒山,封武強伯。也先已死,孛來繼興,能欲約兀良哈共襲劫之,與以信炮。兵部劾其非計。帝以能志在滅賊,置不罪。寇犯宣府,能失利,復為兵部所劾,帝亦宥之。是年卒。無子,弟倫襲羽林指揮使。

信,字文實。幼從洪擊敵興州。賊將方躍馬出陣前,信直前擒之,以是知名。累功至指揮僉事。正統末,進都指揮僉事,守柴溝堡。也先犯京師,入衛,進都指揮同知。

景泰改元,守懷來,寇入不能御。護餉永寧,聞炮聲奔還,皆被劾。朝議以方用兵,不問。累進都督僉事,代能為左副總兵,協鎮宣府。上言:“鹿角之制,臨陣可捍敵馬,結營可衛士卒,每隊宜置十具。遇敵團牌拒前,鹿角列後,神銃弓矢相繼迭發,則守無不固,戰無不克。”從之。

天順初,移鎮延綏,進都督同知。明年破寇青陽溝,大獲。封彰武伯,佩副將軍印,充總兵官,鎮守如故。延綏設總兵官佩印,自信始也。頃之,破寇高家堡。三年與石彪大破寇於野馬澗。明年,寇二萬騎入榆林,信擊卻之。追奔至金雞峪,斬平章阿孫帖木兒,還所掠人畜萬計。其冬,代李文鎮大同。

憲宗即位,信自陳前後戰功,予世券。成化元年冬禦寇延綏無功,召還,督三千營。毛里孩據河套,命佩將軍印,總諸鎮兵往御。寇既渡河北去,已,復還據套,分掠水泉營及朔州,信等屢卻之。寇遂東入大同。因詔信還鎮大同。六年,信與副將徐恕、參將張瑛分道出塞,敗寇於胡柴溝,獲馬五百餘匹。璽書獎勵。

信在邊三十年,鎮以安靜,人樂為用。然性好營利。代王嘗奏其違法事,詔停一歲祿。十三年冬卒於鎮。贈侯,謚武毅。

洪父子兄弟皆佩將印,一門三侯伯。其時稱名將者,推楊氏。昌平侯既廢,能以流爵弗世。而信獨傳其子瑾,弘治初領將軍宿衛。三傳至曾孫炳。隆慶時,協守南京。召掌京營戎政,屢加少師。卒,謚恭襄。傳子至孫崇猷。李自成陷京師,被殺。

石亨,渭南人。生有異狀,方面偉軀,美髯及膝。其從子彪魁梧似之,須亦過腹。就飲酒肆,相者曰:“今平也,二人何乃有封侯相?”亨嗣世父職,為寬河衛指揮僉事。善騎射,能用大刀,每戰輒摧破。

正統初,以獲首功,累遷都指揮僉事。敗敵黃牛坡,獲馬甚眾。三年正月,敵三百餘騎飲馬黃河,亨追擊至官山下,多所斬獲。進都指揮同知。尋充左參將,佐武進伯朱冕守大同。六年上言:“邊餉難繼,請分大同左右、玉林、雲川四衛軍,墾淨水坪迤西曠土,官給牛種,可歲增糧萬八千石。”明年又言:“大同西路屯堡,皆臨極邊。玉林故城去右衛五十里,與東勝單于城接,水草便利。請分軍築壘,防護屯種。”詔皆允行。尋以敗敵紅城功,進都指揮使。敵犯延安,追至金山敗之,再遷都督僉事。亨以國制搜將才未廣,請仿漢、唐制,設軍謀宏遠、智識絕倫等科,令人得自陳,試驗擢用,不專保舉。報可。

十四年,與都督僉事馬麟巡徼塞外。至箭豁山,敗兀良哈眾,進都督同知。是時,邊將智勇者推楊洪,其次則亨。亨雖偏將,中朝倚之如大帥,故亨亦盡力。其秋,也先大舉寇大同,亨及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等戰陽和口。瑛、冕戰沒,亨單騎奔還。降官,募兵自效。

郕王監國,尚書于謙薦之。召掌五軍大營,進右都督。無何,封武清伯。也先逼京師,命偕都督陶瑾等九將,分兵營九門外。德勝門當敵沖,特以命亨。于謙以尚書督軍。寇薄彰義門,都督高禮等卻之。轉至德勝門外,亨用謙令,伏兵誘擊,死者甚眾。既而圍孫鏜西直門外,以亨救引卻。相持五日,寇斂眾遁。論功,亨為多,進侯。

景泰元年二月命佩鎮朔大將軍印,帥京軍三萬人,巡哨大同。遇寇,敗之。其秋,予世襲誥券。易儲,加亨太子太師。于謙立團營,命亨提督,充總兵官如故。

八年,帝將郊,宿齋宮,疾作不能行禮,召亨代。亨受命榻前,見帝病甚,遂與張軏、曹吉祥等謀迎立上皇。上皇既復辟,以亨首功,進爵忠國公。眷顧特異,言無不從。其弟侄家人冒功錦衣者五十餘人,部曲親故竄名“奪門”籍得官者四千餘人。兩京大臣,斥逐殆盡。納私人重賄,引用太僕丞孫弘,郎中陳汝言、蕭璁、張用瀚、郝璜、龍文、朱銓,員外郎劉本道為侍郎。時有語曰“朱三千,龍八百”。勢焰熏灼,嗜進者競走其門。既以私憾殺于謙、范廣等,又以給事中成章、御史甘澤等九人嘗攻其失,貶黜之。數興大獄,構陷耿九疇、岳正,而戍楊瑄、張鵬,謫周斌、盛顒等。又惡文臣為巡撫,抑武臣不得肆,盡撤還。由是大權悉歸亨。

亨無日不進見,數預政事。所請或不從,艴然見於辭色。即不召,必假事以入,出則張大其勢,市權利。久之,帝不能堪,嘗以語閣臣李賢。賢曰:“惟獨斷乃可。”帝然之。一日語賢曰:“閣臣有事,須燕見。彼武臣,何故頻見?”遂敕左順門,非宣召毋得納總兵官。亨自此稀燕見。

亨嘗白帝立碑於其祖墓。工部希亨指,請敕有司建立,翰林院撰文。帝以永樂以來,無為功臣祖宗立碑故事,責部臣,而令亨自立。初,帝命所司為亨營第。既成,壯麗逾制。帝登翔鳳樓見之,問誰所居。恭順侯吳瑾謬對曰:“此必王府。”帝曰:“非也。”瑾曰:“非王府,誰敢僣逾若此?”帝頷之。亨既權侔人主,而從子彪亦封定遠侯,驕橫如亨。兩家蓄材官猛士數萬,中外將帥半出其門。都人側目。

三年秋,彪謀鎮大同,令千戶楊斌等奏保。帝覺其詐,收斌等拷問得實,震怒,下彪詔獄。亨懼,請罪。帝慰諭之。亨請盡削弟侄官,放歸田裡。帝亦不許。及鞫彪,得繡蟒龍衣及違式寢床諸不法事,罪當死。遂籍彪家,命亨養病。亨嘗遣京衛指揮裴瑄出關市木,遣大同指揮盧昭追捕亡者。至是事覺,法司請罪亨,帝猶置不問。法司再鞫彪,言彪初為大同游擊,以代王增祿為己功,王至跪謝。自是數款彪,出歌妓行酒。彪凌侮親王,罪亦當死。因劾亨招權納賕,肆行無忌,與術士鄒叔彝等私講天文,妄談休咎,宜置重典。帝命錮彪於獄,亨閒住,罷朝參。時方議革“奪門”功,窮治亨黨,由亨得官者悉黜,朝署一清。

明年正月,錦衣指揮逯杲奏亨怨望,與其從孫後等造妖言,蓄養無賴,專伺朝廷動靜,不軌跡已著。廷臣皆言不可輕宥。乃下亨詔獄,坐謀叛律斬,沒其家貲。逾月,亨瘐死,彪、後並伏誅。

彪驍勇敢戰,善用斧。初以舍人從軍。正統末,積功至指揮同知。也先逼京師,既退,追襲余寇,頗有斬獲,進署都指揮僉事。

景泰改元,詔予實授,充游擊將軍,守備威遠衛。敵圍土城,彪用炮擊死百餘人,遁去。塞上日用兵,彪勇冠流輩,每戰必捷,以故一歲中數遷,至都督僉事。

恃亨勢,多縱家人占民產,又招納流亡五十餘戶,擅越關置莊墾田,為給事中李侃、御史張奎所劾,請並罪亨。景帝皆宥不問,但令給還民產,遣流亡戶復業而已。

三年冬,充右參將,協守大同。嘗憾巡撫年富抑己不得逞。及英宗復辟,召彪還。亨方得志,彪遂誣奏富罪,致之獄。未幾,進都督同知,再以游擊將軍赴大同備敵。與參將張鵬等哨磨兒山。寇千餘騎來襲,彪率壯士衝擊,斬把禿王,搴其旗,俘斬百二十人。追至三山墩,又斬七十二人。以是封定遠伯,游擊如故。

天順二年命偕高陽伯李文赴延綏禦寇,以疾召還,尋充總兵官。明年,寇二萬騎入掠安邊營。彪與彰武伯楊信等御之,連戰皆捷。斬鬼力赤,追出塞轉戰六十餘里,生擒四十餘人,斬首五百餘級,獲馬駝牛羊二萬餘,為西北戰功第一。捷聞,進侯。彪本以戰功起家,不藉父兄蔭,然一門二公侯,勢盛而驕,多行不義。謀鎮大同,與亨表里握兵柄,為帝所疑。遂及於禍。

後,天順元年進士,助亨籌畫。都督杜清出亨門下,後造妖言,有“土木掌兵權”語,蓋言杜也。事覺,後伏誅,清亦流金齒。

郭登,字元登,武定侯英孫也。幼英敏。及長,博聞強記,善議論,好談兵。洪熙時,授勳衛。

正統中,從王驥征麓川有功,擢錦衣衛指揮僉事。又從沐斌征騰衝,遷署都指揮僉事。十四年,車駕北征,扈從至大同,超拜都督僉事,充參將,佐總兵官廣寧伯劉安鎮守。朱勇等軍覆,倉猝議鏇師。登告學士曹鼐、張益曰“車駕宜入紫荊關”,王振不從,遂及於敗。當是時,大同軍士多戰死,城門晝閉,人心洶洶。登慷慨奮勵,修城堞,繕兵械;拊循士卒,吊死問傷,親為裹創傅藥。曰:“吾誓與此城共存亡,不令諸君獨死也。”八月,也先擁帝北去,經大同,使袁彬入城索金幣。登閉城門,以飛橋取彬入。登與安及侍郎沈固、給事中孫祥、知府霍瑄等出謁,伏地慟哭。以金二萬餘及宋瑛、朱冕、內臣郭敬家資進帝,以賜也先等。是夕,敵營城西。登謀遣壯士劫營迎駕,不果。明日,也先擁帝去。

景帝監國,進都督同知,充副總兵。尋令代安為總兵官。十月,也先犯京師,登將率所部入援,先馳蠟書奏。奏至,敵已退。景帝優詔褒答,進右都督。登計京兵新集,不可輕用,上用兵方略十餘事。

景泰元年春,偵知寇騎數千,自順聖川入營沙窩。登率兵躡之,大破其眾,追至栲栳山,斬二百餘級,得所掠人畜八百有奇。邊將自土木敗後,畏縮無敢與寇戰。登以八百人破敵數千騎,軍氣為之一振,捷聞,封定襄伯,予世券。

四月,寇騎數千奄至,登出東門戰。佯北,誘之入士城。伏起,敵敗走。登度敵且復至,令軍士齎毒酒、羊豕、楮錢,偽為祭冢者,見寇即棄走。寇至,爭飲食之,死者甚眾。六月,也先復以二千騎入寇,登再擊卻之。越數日,奉上皇至城外,聲言送駕還。登與同守者設計,具朝服候駕月城內,伏兵城上,俟上皇入,即下月城閘。也先及門而覺,遂擁上皇去。

時鎮守中官陳公忌登。會有發公奸贓者,公疑登使之,遂與登構。帝謂于謙曰:“大同,吾藩籬也。公與登如是,其何以守!”遣右監丞馬慶代公還,登愈感奮。初,也先欲取大同為巢穴,故數來攻。及每至輒敗,有一營數十人不還者。敵氣懾,始有還上皇意。上皇既還,代王仕壥頌登功,乞降敕獎勞。兵部言登已封伯,乃止。

二年,登以老疾乞休,舉石彪自代,且請令其子嵩宿衛。帝以嵩為散騎舍人,不聽登辭。是時邊患甫息,登悉心措置,思得公廉有為者與俱。遂劾奏沈固廢事,而薦尚書楊寧、布政使年富。又言大同既有御史,又有巡按御史,僉都御史任寧宜止巡撫宣府。帝悉從之,以年富代固,而征還固及寧。其秋,以疾召還。登初至大同,士卒可戰者才數百,馬百餘匹。及是馬至萬五千,精卒數萬,屹然成巨鎮。登去,大同人思之。

初,英宗過大同,遣人謂登曰:“朕與登有姻,何拒朕若是?”登奏曰:“臣奉命守城,不知其他。”英宗銜之。及復辟,登懼不免,首陳八事,多迎合。尋命掌南京中府事。明年召還。言官劾登結陳汝言獲召,鞫實論斬。宥死,降都督僉事,立功甘肅。

憲宗即位,詔復伯爵,充甘肅總兵官。奏邊軍償馬艱甚,至鬻妻子。乞借楚、慶、肅三王府馬各千匹,官酬其直。從之。用朱永等薦,召掌中府事,總神機營兵。成化四年復設十二團營,命登偕朱永提督。八年卒。贈侯,謚忠武。

登儀觀甚偉,髯垂過腹。為將兼智勇,紀律嚴明,料敵制勝,動合機宜。嘗以意造“攪地龍”、“飛天網”。鑿深塹,覆以土木如平地。敵入圍中,發其機,自相撞擊,頃刻皆陷。又仿古製造偏箱車、四輪車,中藏火器,上建旗幟,鉤環聯絡,布列成陣,戰守皆可用。其軍以五人為伍,教之盟於神祠,一人有功,五人同賞,罰亦如之。十伍為隊,隊以能挽六十斤弓者為先鋒。十隊領以一都指揮,令功無相撓,罪有專責,一時稱善。

登事母孝,居喪秉禮。能詩,明世武臣無及者。無子,以兄子嵩為子。登謫甘肅,留家京師,嵩窘其衣食。登妾縫紉自給,幾殆,弗顧。登還,欲黜之,以其婿於會昌侯,侯嘗活己,隱忍不發。及卒,嵩遂襲爵。後以非登嫡嗣,止嵩身。子參降錦衣衛指揮使。

朱謙,夏邑人。永樂初,襲父職,為中都留守左衛指揮僉事。洪熙時,隸陽武侯薛祿,征北有功,進指揮使。宣德元年進萬全都指揮僉事。

正統六年,與參將王真巡哨至伯顏山,遇寇擊走之。次閔安山,遇兀良哈三百騎,又敗之。追至莽來泉,寇越山澗遁去,乃還。時謙已遷都指揮同知,乃以為都指揮使。

八年充右參將,守備萬全左衛。明年與楊洪破兀良哈兵於克列蘇,進都督僉事。所部發其不法事,帝以方防秋,宥之。復以北征功,進都督同知。

帝北狩,也先擁至宣府城下,令開門。謙與參將紀廣、都御史羅亨信不應,遂去。進右都督。與楊洪入衛,會寇已退,追襲之近畿。戰失利,洪劾之。兵部並劾洪不救。景帝俱弗問。洪入總京營,廷議欲得如洪者代之,鹹舉謙。乃進左都督,充總兵官,鎮守宣府。

景泰元年四月,寇三百騎入石烽口,復由故道去,降敕切責。逾月,復入犯。謙率兵御之,次關子口。寇數千騎突至,謙拒以鹿角,發火器擊之,寇少卻,如是數四。謙軍且退,寇復來追。都督江福援之,亦失利。謙卒力戰,寇不得入。六月復有二千騎南侵。謙遣都指揮牛璽等往御,戰南坡。謙見塵起,率參將紀廣等馳援。自巳至午,寇敗遁。論功,封撫寧伯。是時,寇氣甚驕,屢擾宣府、大同,意二城且旦夕下。而謙守宣府,郭登守大同,數挫其眾。也先知二人難犯,始一意歸上皇。八月,上皇還。道宣府,謙率子永出見,厚犒其使者。既而謙謬報寇五千騎毀牆入。察之,則也先貢使也。詔切責之,謙惶恐謝。明年二月,卒於鎮。贈侯。子永襲。

謙在邊久,善戰。然勇而寡謀,故其名不若楊洪、石亨、郭登之著。成化中,謚武襄。

永,字景昌。偉軀貌,顧盼有威。初見上皇於宣府,數目屬焉。景泰中,嗣爵奉朝請。英宗復辟,睹永識之曰:“是見朕宣府者耶?”永頓首謝,即日召侍左右,分領宣威營禁軍。天順四年,宣、大告警,命帥京軍巡邊。七年統三千營,尋兼神機營。憲宗立,改督團營,領三千營如故。

成化元年,荊、襄盜劉通作亂。命永與尚書白圭往討。進師南漳,擊斬九百有奇。會疾留南漳,而圭率大軍破賊。永往會,道遇余賊,俘斬數百人。其秋復進討石龍、馮喜,皆捷。論功,進侯。

毛里孩犯邊,命佩將軍印,會彰武伯楊信御之。會遣使朝貢,乃班師。六年,阿羅出寇延綏。復拜將軍,偕都御史王越,都督劉玉、劉聚往討,擊敗之蘇家寨。寇萬騎自雙山堡分五道至,戰於開荒川。寇少卻,乘勢馳之,皆棄輜重走。至牛家寨,遇都指揮吳瓚兵少,寇圍之。指揮李鎬、滕忠至,復力戰。聚及都指揮范瑾、神英分據南山夾擊,寇乃大敗。斬首一百有六,獲馬牛數千,阿羅出中流矢遁。時斬獲無多,然諸將鹹力戰追敵,邊人以為數十年所未有。論功,予世侯。

阿羅出雖少挫,猶據河套。明年正月,寇屢入,永所部屢有斬獲。三月復以萬餘騎分掠懷遠諸堡。永與越等分兵為五,設伏敗之,追至山口及滉忽都河,寇敗走。而游擊孫鉞、蔡瑄別破他部於鹿窖山。捷聞,璽書獎勞。永等再請班師,皆不許。寇復以二萬餘騎入掠,擊退之。歲將盡,乃召永還,留越總制三邊。

十四年加永太子太保。明年冬,拜靖虜將軍,東伐,以中官汪直監督軍務。還,進爵保國公。又明年正月,延綏告警。命永為將軍,越提督軍務,直仍監督,分道出塞。越與直選輕騎出孤店關,俘寇於威寧海子。而永率大軍由南路出榆林,不見寇,道回遠,費兵食巨萬,馬死者五千餘匹。於是越得封伯,直蔭錫逾等,而永無功,賞不行。久之。進太子太傅。十七年二月,復偕直、越出師大同,御亦思馬,獲首功百二十,遂賜襲世公。

十九年秋,小王子入邊,宣、大告急。越與直已得罪,以永為鎮朔大將軍,中官蔡新監其軍,督諸將周玉、李璵等擊敗之。還,仍督團營。或投匿名書言永圖不軌。永乞解兵柄,不許。其冬,手敕加太傅、太子太師。弘治四年監修太廟成,進太師。

永治軍嚴肅,所至多奏功。前後八佩將軍印,內總十二團營兼掌都督府,列侯勛名無與比。九年卒。追封宣平王,謚武毅,子暉嗣。給事中王廷言永功不當公,朝議止予襲一世,後皆侯。詔可。

暉,字東陽。長身美髯,人稱其威重類父。又屢從父塞下,歷行陣,時以為才。弘治五年授勳衛。年垂五十,始嗣爵,分典神機營。十三年更置京營大帥,命暉督三千營兼領右府事。

火篩入大同,平江伯陳銳等不能御,命暉佩大將軍印代之。比至,寇已退,乃還。明年春,火篩連小王子,大入延綏、寧夏。右都御史史琳請濟師。復命暉佩大將軍印,統都督李俊、李澄、楊玉、馬儀、劉寧五將往,而以中官苗逵監其軍。至寧夏,寇已飽掠去,乃與琳、逵率五路師搗其巢於河套。寇已徙帳,僅斬首三級,獲馬駝牛羊千五百以歸。未幾,寇入固原,轉掠平涼、慶陽,關中大震。兩鎮將嬰城不敢戰,而暉等畏怯不急赴。比至,斬首十二人,還所掠生口四千,遂以捷聞。

是役也,大帥非制勝才,師行紆迴無紀律,邊民死者遍野。諸郡困轉輸餉軍,費八十餘萬。他徵發稱是,先後僅獲首功十五級。廷臣連章劾三人罪,帝不問。已而上搗巢有功將士萬餘人,尚書馬文升、大學士劉健持之,帝先入逵等言,竟錄二百十人,署職一級,余皆被賚。及班師,帝猶遣中官齎羊酒迎勞。言官極論暉罪,終不聽,以暉總督團營,領三千營右府如故。

武宗即位,寇大入宣府,復命暉偕逵、琳帥師往。寇轉掠大同,參將陳雄擊斬八十餘級,還所掠人口二千七百有奇。暉等奏捷,列有功將士二萬餘人,兵部侍郎閻仲宇、大理丞鄧璋往勘,所報多不實。終以逵故,眾鹹給賜。劉瑾用事,暉等更奏錄功太薄,請依成化間白狐莊例。兵部力爭,不納,竟從暉言,得擢者千五百六十三人,暉加太保。正德六年卒。

子麒,襲侯,嘗充總兵官,鎮兩廣。與姚鏌平田州,誅岑猛,加太子太保。嘉靖初,召還。久之,守備南京,卒。子岳嗣,亦守備南京。隆慶中卒。四傳至孫國弼。天啟中,楊漣劾魏忠賢,國弼亦乞速賜處分。忠賢怒,停其歲祿。崇禎時,總督京營。溫體仁柄國,國弼抗疏劾之。詔捕其門客及繕疏者下獄,停祿如初。及至南京,進保國公。乃與馬士英、阮大鋮相結,以訖明亡。

孫鏜,字振遠,東勝州人。襲濟陽衛指揮同知。用朱勇薦,進署指揮使。正統末,擢指揮僉事,充左參將,從總兵官徐恭討葉宗留。敗賊金華,復破之烏龍嶺。

英宗北狩,景帝召鏜還,超擢都督僉事,典三千營。也先將入犯,進右都督,充總兵官,統京軍一萬御之紫荊關。將發,寇已入,遂營都城外。寇薄德勝門,為于謙等所卻,轉至西直門。鏜與大戰,斬其前鋒數人。寇稍北,鏜逐之,寇益兵圍鏜。鏜力戰不解。高禮、毛福壽來援,禮中流矢。會石亨兵至,寇乃退。詔鏜副楊洪追之,戰於涿州深溝,頗有斬獲。師還,仍典營務。

景泰初,楊洪劾鏜下獄。石亨請赦鏜,江淵亦言城下之役,惟鏜戰最力,乃釋之。

三年冬充副總兵,協郭登鎮大同。登節制嚴,鏜不得逞,欲與分軍,且令子百戶宏侮登。帝械宏,竟以鏜故貰之。召還,典三千營如故。英宗復辟,以“奪門”功封懷寧伯,尋予世券。

天順初,甘肅告警,詔鏜充總兵官,帥京軍往討。將陛辭,病宿朝房。夜二鼓,太監曹吉祥、昭武伯曹欽反。其部下都指揮馬亮告變於恭順侯吳瑾,瑾趨語鏜。鏜草奏,叩東長安門,自門隙投入內廷,始得集兵縛吉祥,守皇城諸門。鏜走太平侯張瑾家,邀兵擊賊,瑾不敢出。鏜倉猝復走宣武街,急遣二子輔、軏呼征西將士,紿之曰:“刑部囚反獄,獲者重賞。”眾稍聚至二千人,始語之故。時已黎明,遂擊欽。欽方攻東長安門,不得入,轉攻東安門。鏜兵追及,賊稍散。軏斫欽中膊,軏亦被殺。欽知事不成,竄歸其家,猶督眾拒鏜力戰,至晡始定。論功第一,進爵世侯,仍典三千營。贈軏百戶,世襲。

鏜粗猛善戰,然數犯法。初賄太監金英,得遷都督。事覺,論斬,景帝特宥之。天順末,以受將士賄,屢被劾。不自安,求退。詔解營務及府軍前衛事,猶掌左府。

憲宗即位,中官牛玉得罪。鏜坐與玉婚,停祿閒住。尋陳情,予半祿。已,復自陳功狀,給祿如故。成化七年卒。贈淶國公,謚武敏。

子輔請嗣,吏部言“奪門”功,例不得世傳。帝以鏜捕反者,予之。傳子至孫應爵,正德中總督團營。四傳至曾孫世忠。萬曆中鎮守湖廣,總督漕運凡二十年。又三傳至孫維藩。流賊陷京師,被殺。

鏜之冒“奪門”功封伯爵也,都督董興及曹義、施聚、趙勝等皆乘是時冒封,予世券。興、義、聚自有傳。

趙勝,字克功,遷安人。襲職為永平衛指揮使。正統末,禦寇西直門,進都指揮僉事。天順初,與孫鏜等預“奪門”功,超遷都督僉事。又與鏜擊反者曹欽,進同知。孛來犯甘肅,勝與李杲充左右參將,從白圭西征至固原,擊寇,卻之。憲宗立,典鼓勇營訓練。成化改元,山西告警,拜將軍。次雁門,寇已退,乃還。明年復出延綏禦寇。會方納款,遂鏇師。尋典耀武營。四年充總兵官,鎮遼東。七年召典五軍營,已,改三千營。癿加思蘭犯宣府,詔勝為將軍,統京兵萬人御之,亦以寇遁召還。久之,進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十九年封昌寧伯。

勝初與李杲並有名。後屢督大師,未見敵,無功,夤緣得封,名大損。後加太保,營萬貴妃塋,墮崖石間死。贈侯,謚壯敏。弘治初,孫鑒乞襲爵。吏部言勝無功,不當傳世,乃授錦衣衛指揮使。

范廣,遼東人。正統中嗣世職,為寧元衛指揮僉事,進指揮使。十四年,積功遷遼東都指揮僉事。

廣精騎射,驍勇絕倫。英宗北狩,廷議舉將材,尚書于謙薦廣。擢都督僉事,充左副總兵,為石亨副。也先犯京師,廣躍馬陷陣,部下從之,勇氣百倍。寇退,又追敗之紫荊關。錄功,命實授。俄進都督同知,出守懷來。尋召還。

景泰元年二月,亨出巡邊。時都督衛穎統大營,命廣協理。三月,寇犯宣府。敕兵部會諸營將遴選將材,僉舉廣。命充總兵官偕都御史羅通督兵巡哨,駐居庸關外。數月還京,副石亨提督團營軍馬。

亨所為不法,其部曲多貪縱,廣數以為言。亨銜之,譖罷廣,止領毅勇一營。廣又與都督張軏不相能。及英宗復辟,亨、軏恃“奪門”功,誣廣黨附於謙,謀立外藩,遂下獄論死。子升戍廣西,籍其家,以妻孥第宅賜降丁。明年春,軏早朝還,途中為拱揖狀。左右怪問之,曰:“范廣過也。”遂得疾不能睡,痛楚月余而死。成化初,廷臣訟廣冤。命子升乃襲世職。

廣性剛果。每臨陣,身先士卒,未嘗敗衄。一時諸將盡出其下,最為于謙所信任,以故為儕輩所忌。

贊曰:楊洪、石亨輩,遭時多事,奮爪牙之力,侯封世券,照耀一門,酬庸亦過厚矣。洪知盛滿可懼,而亨邪狠粗傲,怙寵而驕,其赤族宜哉。朱謙勇略不及郭登,登乃無後,而謙子永,進爵上公,子孫世侯勿絕。孫鏜、范廣善戰略相等,而廣以冤死。所遇有幸有不幸,相去豈不遠哉!

譯文

楊洪,字宗道,六合人。祖父楊政,明初因功成為漢中百戶。父親楊璟,戰死於靈璧。楊洪承襲職位,調往開平。他善於騎射,遇敵時總是身先突陣。當初,楊洪隨成祖北征,到達斡難河,俘獲人馬而還。皇上說道:“真是將才啊!”便下令記住他的名字,進升為千戶。宣德四年(1429),楊洪奉命率精騎二百,專門巡察塞上。緊接著又奉命在西貓兒峪築城,留兵戍守。並在紅山擊敗敵寇。

英宗即位,尚書王驥說邊軍怯弱,是因為缺乏訓練,並趁機推薦楊洪的才能。皇上於是下詔加封楊洪為游擊將軍。楊洪所部才五百人,皇上下詔挑選開平、獨石的騎兵增補,楊洪再進升為都指揮僉事。當時先朝宿將已盡,楊洪是後起之將,以敢戰聞名,為人機警敏捷,善於出奇搗虛,從未受過小挫。楊洪雖為偏校,但朝中大臣都知道他的才能,如果有人誹謗,總有人保護著他,楊洪因此得以施展其才。

尚書魏源督察邊事時,指揮杜衡、部卒李全都上奏揭發楊洪之罪。皇上聽從魏源所言,將杜衡貶至廣西,將李全逮捕交給楊洪自己處置。隨即命楊洪協助都督僉事李謙守赤城、獨石。李謙年老膽怯,因而與楊洪意見相左。楊洪每次調軍,李謙總是暗中阻止。楊洪曾激勵將士殺敵,李謙卻笑道:“敵人能殺盡嗎?只會白白送死而已。”御史張鵬彈劾罷免了李謙,因此命楊洪代替他,楊洪自己更加發奮。朝廷也厚待他,每次上奏捷報,功勞雖小,朝廷也一定給予他獎勵。

楊洪當初擊敗兀良哈兵,俘獲其部長朵栗帖木兒。他代替李謙之職後,又在西涼亭擊敗其兵。皇上賜詔嘉獎。又下詔對宣大總兵官譚廣等說:“這就是以前騷擾延綏,為指揮王禎所敗者,他們離你軍很近,你們卻不能將其消滅,與楊洪相比,你們不覺得慚愧嗎?””三年(1438)春,楊洪在伯顏山襲擊賊寇。他因馬倒而傷了腳,但卻更拼力戰鬥,擒獲其部長也陵台等四人。並追擊至寶昌州,又擒獲阿台答刺花等五人。賊寇大敗而逃。皇上賜璽書慰勞,並派遣醫生前去看望楊洪,進升他為都指揮同知,還賜給他銀幣。隨即又以譚廣年老為由,命楊洪充任右參將輔助他。楊洪建議加築開平城,拓廣龍門所,從獨石至潮河川,增設六十個土堡。楊洪隨即進升為都指揮使。他與兀良哈軍戰於三岔口,又曾追擊賊寇至亦把禿河。再升為都督同知。九年,兀良哈侵犯延綏,楊洪與內臣韓政等出大同,至黑山迄北,在克列蘇攔擊並打敗了兀良哈。楊洪進升為左都督,受賞的將士達九千九百餘人。楊洪曾請求發給他旗牌,未被允許,便自製小羽箭、木牌,號令軍中。有關官員告他不經請命而擅自行事,皇上卻不予追究。

十二年(1447),楊洪充任總兵官,代替郭玄鎮守宣府。自宣德以來,迄北軍隊未曾大舉人侵,唯有朵顏三衛部眾尋找機會騷擾明朝邊境,來者最多也不過百名騎兵,或數十名騎兵。其他將領一般都很怯懦,唯獨楊洪以敢戰升為大將。諸部也十分害怕他,稱他為“楊王”。瓦刺可汗脫脫不花、太師也先都曾致信給楊洪,並贈送馬匹。楊洪上報朝廷,皇上命他接受而以禮相報。隨報屢有贈物,皇上當時正倚重楊洪,所以對此不予指責。英宗被俘後,途經宣府,也先矯傳皇上命令,催促開門。城上守兵回答說:“我們所守的是主上的城池。現在天色已晚,我們不敢開門。而且總兵官已經去別處了。”也先只得擁著皇上離去。

景帝監國後,論前後之功,封楊洪為昌平伯。也先又讓皇上致信給楊洪,楊洪將信封好,上奏朝廷。當時景帝已經即位,速派使者告知楊洪:“英宗的信是假的。從今以後即使是真信,你也不要接受。”於是楊洪一意堅守。也先逼近京城,皇上急命楊洪率兵二萬入京保衛。當楊洪趕到時,賊寇已退。楊洪與孫鏜、范廣等奉命追擊余寇,在霸州擊敗也先兵,俘獲阿歸等四十八人,奪還賊寇所掠人畜數以萬計。到達關口時,賊寇返回再戰,殺死官軍數百人,楊洪之子楊俊差一點被殺。賊寇離去後,楊洪因功進升為侯,奉命率所部留在京城,監督京營訓練,兼管左府事務。朝廷因楊洪是宿將,對他所提的建議大多予以採納。楊洪曾陳述抵禦賊寇的三條計策,又奏請裁汰三千諸營將校,不能讓贏弱之人充斥軍中,朝廷都聽從了他的意見。

景泰元年(1450),于謙認為邊境緊急情況還未平息,應當命令楊洪等上奏方略。楊洪提出四個建議,皇上命兵部商議執行。都督宮聚、王喜、張斌事先因罪下獄,楊洪與石亨推薦說他們三人熟悉戰事,請求放了他們,命他們立功贖罪。皇上已經下詔同意,但言官卻彈劾他們結黨擾政。皇上因國家正處於多事之秋,急需用人,而擱置不問。英宗返回後,楊洪與石亨都被授為奉天詡衛宣力武臣,並給予世襲憑證。

第二年夏,楊洪佩帶鎮朔大將軍印,仍鎮守宣府。其堂侄楊能、楊信充任左右參將,其子楊俊為右都督,掌管三千營。楊洪自己感到一門父子官級太高,又手握重兵,擔心勢頭太盛,難以任職辦事,便請求退休,並請求將楊俊等調往他處。皇上不許。八月,楊洪因病應詔返京,一個月後去世。被贈為穎國公,諡號武襄。其妾葛氏上吊殉夫,皇上下詔追貝曾她為淑人。

楊洪久居宣府,治軍嚴厲,兵精馬強,為當時邊將之首,但他從未擅殺無辜。楊洪又十分愛好文學,曾經請求在宣府設立學校,教育諸將子弟。

石亨,渭南人。相貌奇特,四方臉膛,身材雄偉,美髯及膝。其堂侄石彪身材像他一樣魁梧,須也過腹。他倆去酒家飲酒,有一相面者說道:“現在是太平之世,你們二人為什麼會有封侯之相呢?”石亨承襲父職,為寬河衛指揮僉事。他善長騎射,能用大刀,每次作戰總能衝鋒陷陣。

正統初年,石亨因獲首功,累升為都指揮僉事。他在黃牛坡打敗敵人,俘獲許多馬匹。三年(1438)正月,三百餘名敵軍騎兵飲馬黃河,石亨追擊至官山下,俘斬甚多。他進升為都指揮同知。隨即充任左參將,輔佐武進伯朱冕駐守大同。六年,石亨上書說道:“邊晌缺乏,請求分調大同左、右、王林、雲川四衛軍,前去開墾淨水坪迄西的荒土,由官府供給耕牛和種子,這樣每年便可增加糧食一萬八千石。”第二年又上奏說:“大同西路屯堡,都臨邊境。玉林舊城離右衛達五十里,與東勝單于城相接,水草便利。請求調軍前去修築堡壘,保護屯種。”皇上下詔都同意實行他的建議。石亨隨即以紅城敗敵之功,進升為都指揮使。敵人進犯延安,石亨追至金山敗之,再升為都督僉事。石亨認為國家未能廣泛地尋求將才,便請求仿效漢、唐之制,設立軍謀宏遠、智識絕倫等科,使人得以自陳其能,經測試後提拔任用,而不再專憑推舉。皇上答覆同意。

十四年(1449),石亨與都督僉事馬麟巡察塞外。到達箭豁山,擊敗兀良哈部眾,石亨進升為都督同知。這時,邊將中智勇雙全者首推楊洪,其次便是石亨。石亨雖為偏將,但朝中卻像大帥一樣倚重他,因此石亨也十分盡力。這年秋天,也先大舉侵犯大同,石亨及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等與敵人戰於陽和口,宋瑛、朱冕戰死,石亨獨自一人騎馬逃回。石亨被降職,他便自己募兵為國效力。

郕王監國後,尚書于謙推薦石亨。他應詔掌管五軍大營,進升為右都督。不久,被封為武清伯。也先逼近京城,皇上命石亨偕同都督陶瑾等九名將領,分兵紮營九門外。德勝門正擋敵軍要衝,因而特命石亨把守。于謙以尚書的身份督軍。敵寇進逼彰義門,被都督高禮等擊退。又轉至德勝門外,石亨用於謙之命,伏兵誘擊,敵寇死者甚多。不久又在西直門外圍攻孫鏜,因石享前來救援才退卻。相持五日後,敵寇收眾而逃。論功時,石亨為多,進升為侯。景泰元年(1450)二月,石亨奉命佩帶鎮朔大將軍印,率京軍三萬人,巡哨大同。遭遇敵寇,擊敗之。這年秋天,皇上授予石亨世襲誥券。更換皇儲之後,又加封石亨為太子太師。于謙設立團營,命石亨任提督,仍充任總兵官。

八年(1457),皇上將往郊外祭天,住在齋宮,因疾病發作不能行禮,召石亨代替。石亨受命榻前,見皇上病得很重,於是便與張輒、曹吉祥等商議迎立英宗。英宗復辟後,以石亨為首功,進封他為忠國公。並對他特別眷顧,言無不從。其弟、侄家人中冒功成為錦衣衛官員的有五十餘人,部曲、親戚、故舊在“奪門”名冊上篡改名字而獲得官職者達四千餘人。兩京大臣,卻被斥逐殆盡。石亨還收納私人重賄,引用太僕承孫弘,郎中陳汝言、蕭璁、張用瀚、郝璜、龍文、朱銼,員外郎劉本道為侍郎。當時有“朱三千,龍八百”之說。石亨勢焰熏天,希望獲得進升的人競相奔走其門下。他以私怨殺了于謙、范廣等之後,又因給事中成章、御史甘澤等九人曾指責其過失,而貶黜了他們。石亨屢興大獄,拘陷耿九疇、岳正,而將楊瑄、張鵬戍邊,並貶滴了周斌、盛等。又厭惡文臣為巡撫,且使武臣不得放肆,而將他們全部撤回。由此朝中大權全部歸於石亨。

石亨無日不進宮見皇上,屢屢干預政事。他所提出的請求,皇上如果不從,他在聲色之中便顯露不滿之情。即使不被召見,他也一定要借事而人,出則擴大其勢,以權力做交易。久之,皇上不堪忍受,曾對閣臣李賢說起此事。李賢說道:“只有做一決斷才行。”皇上認為他說得有理。一天,皇上對李賢說:“閣臣有事,必須等待召見。而他是一名武臣,為什麼如此頻繁來見呢?”於是詔令左順門,未經宣召不得讓總兵官進入。石亨從此很少被召見。

石亨曾向皇上請求在其祖墓立碑。工部順著石亨的意思,請求下詔命有關官員立碑,翰林院撰文。皇上以永樂年以來,沒有為功臣祖宗立碑的舊例為由,命石亨自立。當初,皇上命官府為石亨營造府第。建成之後,其壯麗超越了皇上當初的命令。皇上登翔鳳樓時見到它,問這是誰的住所。恭順侯吳瑾誤答道:“這一定是王府。”皇上說:“不是王府。”吳瑾又說:“如果不是王府,誰敢像這樣僭越呢?”皇上點頭表示贊同。石亨權比君主,其堂侄石彪也被封為定遠侯,像石亨一樣驕橫。叔侄兩家蓄養材官猛士數萬,朝中將帥一半出自其門。都人為之側目。

三年秋(1459),石彪企圖鎮守大同,命千戶楊斌等奏保。皇上察覺其中有詐,便將楊斌等逮捕,拷問後獲知實情,皇上震怒不已,下詔將石彪下獄。石亨心中害怕,前往請罪,皇上安慰他。石亨請求削除其弟、侄的官職,將他們放歸故鄉,皇上也未答應。審訊石彪之後,獲得其私有繡蟒龍衣及違式寢床等違法之事,罪當處死。於是抄沒石彪家,並命石亨居家養病。石亨曾派遣京衛指揮裴瑄出關購買木材,派遣大同指揮盧昭追捕逃亡者。到這時事情敗露,司法官們請求將石亨治罪,皇上仍然擱置不問。司法官再次審訊石彪,說石彪當初為大同游擊將軍時,以代王增加食祿為己之功,代王前來跪謝。代王此後多次招待石彪,讓歌妓依次為他斟酒。石彪凌辱親王,罪也當死。並趁機彈劾石亨招權納賄,肆無忌憚,與術士鄒叔彝等私下講解天文,妄談吉凶,應當以重典處置他。皇上於是下令將石彪禁錮於獄中,石亨在家閒住,罷免朝參。當時朝廷正商議要革除“奪門”之功,徹底懲處石亨黨羽,由於石亨而獲得官職的人全被罷黜,從而使朝署一清。

第二年正月,錦衣衛指揮錄杲上奏說石亨心中怨恨,與其侄孫石後等製造妖言,蓄養無賴,專門窺視朝廷動靜,圖謀不軌的跡象已很明顯。廷臣都說不能輕易寬恕,皇上這才下詔將石亨下獄,將以謀反罪處斬,並抄沒其家產。一個月後,石亨在獄中病死,石彪、石後一併被處死。

郭登,字元登,武定侯郭英之孫。他年幼便聰穎出眾。長大後,博聞強記,善長議論,喜歡談論軍事。洪熙年時,被授為勛衛。

正統年間,郭登跟隨王驥征麓川有功,被提拔為錦衣衛指揮僉事。又隨沐斌征騰衝,升為代理都指揮僉事。十四年(1449),皇上北征,郭登以扈從的身份隨行至大同,被越級授為都督僉事,充任參將,輔佐總兵官廣寧伯劉安鎮守大同。朱勇等軍覆沒,便倉促商議回師。郭登告訴學士曹鼐、張益說:“皇上應該進入紫荊關。”王振不聽,由於這樣幾乎是敗局已定。那個時候,大同守軍許多已戰死,城門緊閉,人心惶惶。郭登慷慨激昂,整修城牆,修繕兵器,安撫士卒,悼死問傷,親自為傷兵裹傷敷藥,並說道:“我誓與此城共存亡,決不會只讓你們去死。”八月,也先擁著皇上北去,經過大同時,派袁彬入城索要金幣。郭登緊閉城門,讓袁彬從飛橋而人。郭登與劉安及侍郎沈固、給事中孫祥、知府霍瑄等出城拜渴,伏地痛哭,將二萬餘兩黃金及宋瑛、朱冕、內臣郭敬的家產進獻給皇上,賜給也先等。這天晚上,敵軍在城西紮營。郭登企圖派壯士前去劫營迎駕,沒有成功。第二天,也先擁帝而去。

景帝監國後,郭登進升為都督同知,充任副總兵。隨即奉命代替劉安為總兵官。十月,也先進犯京城,郭登準備率所部人援,事先迅速以蠟書上奏。奏書到時,敵軍已退。景帝仍下詔褒獎,進升他為右都督。郭登估計京兵才剛剛招集,不能輕易使用,於是獻上十多個用兵方略。

景泰元年(1450)春,郭登偵察得知數千名敵軍騎兵,從順聖川進入沙窩紮營。郭登率兵跟蹤而至,大破敵軍,追至拷佬山,斬殺二百餘人,獲得所掠人畜八百多人。邊將自從土木堡兵敗後,都畏縮不前,無人敢與敵寇交戰。郭登以八百人打敗敵軍數千騎兵,使士氣為之一振。捷報傳來,皇上封郭登為定襄伯,並授予世襲憑證。

四月,數千敵軍騎兵突至,郭登出東門而戰。佯裝戰敗,將敵軍誘人土城。伏兵衝出,敵軍敗逃。郭登估計敵軍還會來,於是命令士兵帶上毒酒、豬羊、紙幣,偽裝成祭墳的人,見到敵軍便丟下東西逃走。敵軍到後,爭相飲食酒肉,死者甚多。六月,也先又率二千騎兵人侵,郭登再次擊退之。數日之後,也先奉英宗到達城外,聲言是送英宗回來。郭登與一同守城者設計,穿上朝服在月城內候駕,同時在城上埋伏軍隊,一待英宗進入,馬上放下月城閘門。也先快到門邊時發覺了,於是擁著英宗離去。

當時鎮守的宦官陳公嫉妒郭登。正15有人揭發陳公貪財受賄,陳公懷疑是郭登指使的,於是與郭登構怨。皇上對於謙說道:“大同是我國的屏障。陳公與郭登關係如此,怎么能守得住呢?”於是便派右監承馬慶將陳公替回,郭登越發感奮。當初,也先想攻取大同作為巢穴,所以屢次來攻。可是每至必敗,有的一營中幾十人不能返回,敵軍被懾服,才有送回英宗之意。英宗返回後,代王仕廛讚揚郭登有功,請求降旨獎勵慰勞。兵部則說郭登已被封伯,此事才作罷。

二年(1451),郭登以年老有疾為由,請求退休,推舉石彪代替自己,並且請求讓其子郭嵩宿衛宮中。皇上因郭嵩為散騎舍人,未聽郭登的話。這時邊患剛息,郭登悉心安排,想讓公正廉明的有為者與他共事。於是上奏彈劾沈固辦事不力,而推薦尚書楊寧、布政使年富。又說大同既有御史,又有巡按御史,僉都御史任寧應當只任宣府巡撫。皇上全都聽從了他,以年富代替沈固,而召回沈固和任寧。這年秋天,郭登因病應詔回京。郭登剛到大同時,能作戰的士兵才數百人,馬也只有百餘匹。而現在馬匹已達一萬五千,精兵數萬,屹然成為一巨鎮。郭登離開後,大同人十分想念他。

當初,英宗經過大同,派人對郭登說:“膚與你是姻親,你為什麼要如此拒我於城外呢?”郭登上奏道:“臣奉命守城,不知其他。”英宗因而懷恨在心。當英宗復辟後,郭登擔心不能倖免,便首陳八件事,大多迎合英宗的心意。隨即奉命掌管南京中府事務。第二年應詔返京。言官彈劾郭登因勾結陳汝言才得以獲詔,審訊屬實,被判死刑。皇上寬恕其死罪,將他降為都督僉事,命他去甘肅立功贖罪。

憲宗即位後,下詔恢復郭登為伯,命他充任甘肅總兵官。郭登上奏說邊軍買馬十分艱難,以至於賣掉妻子兒女來籌錢,因而請求借用楚、慶、肅三王府的馬各一千匹,由官府付錢。皇上採納了他的建議。由朱永等推薦,郭登應詔掌管中府事務,並統領神機營兵。成化四年(1468),朝廷復設一二團營,命郭登偕同朱永提督。八年,郭登去世。被贈為侯,諡號忠武。

郭登儀表雄偉,美髯過腹。他智勇雙全,紀律嚴明,預測敵情,相機而動,克敵制勝。他曾設計製造“攪地龍”、“飛天綱”,挖掘深壕,再蓋上土木,使它就如平地一樣。當敵軍進入包圍圈,便發動機關,使其自相撞擊,頃刻全陷。又仿效古人製造偏箱車、四輪車,中藏火器,上樹旗幟,鉤環聯絡,布列成陣,攻守都能用。其軍隊以五人為一伍,郭登教他們在神祠發誓,一人有功,五人一同領賞,受罰時也是一樣。十伍為一隊,隊中以能拉開六十斤重弓的人為先鋒。十隊由一名都指揮統領,使他們功不相撓,罪有專責,這種做法一時稱好。

郭登十分孝順母親,居喪時謹守禮儀。他善長寫詩,明朝武臣無人能比。郭登無子,以其兄之子郭嵩為子。郭登被貶至甘肅時,將家人留在京城,郭嵩衣食艱難。郭登之妾靠縫紉自給,幾乎活不下去了,他也不關心。郭登回京後,想廢黜他,因為他是會昌侯的女婿,會昌侯曾救過自己的命,所以才忍住沒有發作。郭登死後,郭嵩承襲爵位。後來因為不是郭登嫡子繼嗣,所以只有郭嵩一人承襲爵位,其子郭參被降為錦衣衛指揮使。

硃謙,夏邑人。永樂初年,他承襲父職,為中都留守左衛指揮僉事。洪熙時,硃謙隸屬陽武侯薛祿,北征有功,進升為指揮使。宣德元年(1426),進升為萬全都指揮僉事。

正統六年(1441),硃謙與參將王真巡哨至伯顏山,遭遇敵寇,將其擊走。駐紮閡安山時,遇上兀良哈的三百騎兵,又將其擊敗之。追至莽來泉,敵寇越過山澗逃走了,硃謙這才率軍返回。當時硃謙已升為都指揮同知,於是被任命為都指揮使。

八年(1443),硃謙充任右參將,守備萬全左衛。第二年,他與楊洪在克列蘇打敗兀良哈的軍隊,進升為都督僉事。硃謙的部屬揭發他的違法事,皇上因為正需要防守的將領,便寬恕了他。硃謙又因北征有功,升為都督同知。

皇上北巡,也先擁著英宗來到宣府城下,下令開門。硃謙與參將紀廣、都御史羅亨信不予回答,也先於是離去。硃謙升為右都督。他與楊洪人衛京城,恰逢敵寇兵退,硃謙率軍在近畿追擊。戰鬥失利,楊洪彈劾他,而兵部一起彈劾楊洪不去援救。景帝對他倆都不追究。楊洪入京統領京營後,廷臣商議要找一位代替楊洪原職的人,大家一致推舉硃謙。硃謙於是進升為左都督,充任總兵官,鎮守宣府。景泰元年(1450)四月,敵軍三百名騎兵從石烽口進入,又由原路離去,皇上降旨切責硃謙。一個月後,敵寇再次人侵。硃謙率兵抵禦,駐紮關子口。敵寇數千騎兵突至,硃謙以鹿角阻止敵軍前進,又發火器攻擊,敵寇稍微後退,就這樣重複了四次。硃謙軍將退時,敵寇又來追擊。都督江福來援,也失利,硃謙最後拼力奮戰,敵寇才未能進入。六月,又有二千敵騎南侵。硃謙命都指揮朱璽等前往抵禦,戰於南坡。硃謙見灰塵四起,便率參將紀廣等迅速赴援。從上午九時一直到中午十二時,敵寇才戰敗而逃。論功時,硃謙被封為撫寧伯。這時,敵寇氣勢十分囂張,屢次騷亂宣府、大同,希望很快攻下二城。但硃謙防守宣府,郭登防守大同,屢挫敵軍。也先才知二人難犯,這才一意送回英宗。八月,英宗返回,途經宣府,硃謙率其子朱永出城拜見,重賞其使者。不久,硃謙誤報有五千敵寇騎兵毀牆而人。結果仔細一看,原來是也先派來的進貢使者。皇上下詔切責他,硃謙惶恐謝罪。第二年二月,硃謙死於宣府。被贈為侯,由其子朱永承襲。

硃謙守邊已久,善於作戰。但他勇而無謀,所以他的名聲不如楊洪、石亨、郭登。成化年間,贈諡號武襄。

孫鏜,字振遠,東勝州人。承襲濟陽衛指揮同知之職。由於朱勇的推薦,他升為代理指揮使。正統末年,孫鏜被提拔為指揮僉事,充任左參將,跟隨總兵官徐恭平定葉宗留。在金華打敗義軍後,又在烏龍嶺將其擊敗。

英宗被俘後,景帝召回孫鏜,越級提拔他為都督僉事,命他主管三千營。也先即將進犯,孫鏜進升為右都督,充任總兵官,率領一萬京軍前往紫荊關抵禦。將要出發時,敵寇已經人侵,孫鏜於是在都城外紮營。敵寇逼近德勝門,被于謙等擊退,又轉至西直門。孫鏜與之大戰,斬殺數名前鋒,敵寇稍退,孫鏜追殺,敵寇增兵包圍了孫鏜。孫鏜拼力作戰也不能突圍。高禮、毛福壽來援,高禮被飛箭射中。恰好石亨率軍趕到,敵寇才撤退。皇上詔令孫鏜協助楊洪率軍追擊,與敵寇戰於琢州深溝,斬獲頗多。回師之後,孫鏜仍主管營務。

景泰初年,楊洪將孫鏜彈劾下獄。石亨請求赦免孫鏜,江淵也說城下之役,只有孫鏜戰得最猛,皇上這才釋放了他。

三年(1452)冬,孫鏜充任副總兵,協助郭登鎮守大同。郭登節制極嚴,孫鏜不能得逞,便想與他分軍,並讓其子百戶孫宏侮辱郭登。皇上下令用鐐銬拘禁孫宏,後來又因為孫鏜的緣故而赦免了他。孫鏜應詔回京,仍舊主管三千營。英宗復辟後,以“奪門”之功封孫鏜為懷寧伯,隨即又授予他世襲誥券。

天順初年,甘肅告急,皇上詔令孫鏜充任總兵官,率京軍前去征討。孫鏜前去向皇上辭行時,因病夜宿朝房。當夜二更時分,太監曹吉祥、昭武伯曹欽謀反。其部下都指揮馬亮向恭順侯吳瑾告變,吳瑾急忙告訴孫鏜。孫鏜草擬奏書,叩響東長安門,從門縫將奉書投人內廷,才得以招集軍隊捆住曹吉祥,防守皇城諸門。孫鏜前往太平侯張瑾家,求兵擊賊,張瑾不敢派兵。孫鏜又倉促趕往宣武門,急派他的兩個兒子孫輔、孫軏去呼叫征西將士,哄騙他們說:“刑部囚徒逃獄,抓獲者有重賞。”慢慢聚集了二千人,孫鏜這才告訴他們其中原故。這時已是黎明,孫鏜於是率領他們去攻擊曹欽。曹欽正攻打東長安門,未能攻人,轉攻東安門。孫鏜軍追至,賊軍才慢慢散去。孫軏砍中曹欽的胳膊,孫纂「也被殺。曹欽知道事情不成,便竄回家中,仍率眾拼力抗拒孫鏜,直到午後才被平定。論功時,孫鏜為第一,進封為世襲侯爵,仍主管三千營。孫軏被贈為百戶,允許世襲。

孫鏜性情魯莽,勇猛善戰,但屢次犯法。當初他賄賂太監金英,得以升為都督。事情暴露後,被判死罪,景帝特赦了他。天順末年,他因接受將士賄賂,屢次被彈劾。孫鏜自己心中不安,請求辭去官職。皇上下詔解除他主管營務及府軍前衛事務之權,仍命他掌管左府。

憲宗即位後,宦官牛玉獲罪。孫鏜因與牛玉是姻親而受牽連,被停支俸祿,閒住家中。孫鏜隨即訴說自己的情況,而被供給一半俸祿。不久,又陳述自己的功勞,從而領取像從前一樣多的俸祿。成化七年(1471),孫鏜去世。被贈為沫國公,諡號武敏。

趙勝,字克功,遷安人。承襲永平衛指揮使之職。正統末年,他在西直門抵禦敵寇,進升為都指揮僉事。天順初年,趙勝與孫鏜等參預“奪門”有功,越級升為都督僉事。他又與孫鏜打擊謀反者曹欽,進升為都督同知。李來侵犯甘肅,趙勝與李杲充任左、右參將,從白圭西征至固原,打擊賊寇,將其擊退。憲宗即位後,趙勝負責訓練鼓勇營。成化改元,山西告急,趙勝被授為將軍。他率軍駐紮雁門,當時敵寇已退,於是回師。第二年,趙勝又出延綏抵禦敵寇。正15遇上敵寇前來投誠,遂班師回朝。趙勝隨即主管耀武營。四年(1468),趙勝充任總兵官,鎮守遼東。七年,他應詔主管五軍營,不久,改管三千營。扎加思蘭進犯宣府,皇上下詔命趙勝為將軍,統率一萬京兵前往抵禦,他也以敵寇逃走而應詔回京。久之,趙勝被升為左都督,加封太子太保。十九年,他被封為昌寧伯。

趙勝開始與李杲齊名。後來他屢率大軍,未見敵寇,沒有功勞,卻攀附權要,得以受封,使自己名聲大損。趙勝後被加封為太子太保,因營造萬貴妃之墓,墜落於崖石間而死。他被贈為侯,諡號壯敏。弘治初年,其孫趙鑒請求繼承爵位。吏部卻說趙勝無功,不應世襲,於是授趙鑒為錦衣衛指揮使。

范廣,遼東人。正統年間,他承襲世襲職位,為寧遠衛指揮僉事,後進升為指揮使。十四年(1449),他積功升至遼東都指揮僉事。

范廣精於騎射,驍勇絕倫。英宗被俘後,廷臣商議推舉將才時,尚書于謙推薦范廣。范廣因此被提拔為都督僉事,充任左副總兵,為石亨的副將。也先進犯京城,范廣躍馬上前,衝鋒陷陣,部下緊隨著他,勇氣百倍。敵寇後退,范廣又追至紫荊關,將敵擊敗。朝廷給他記功,並實授官職。范廣隨即進升為都督同知,出守懷來。隨後又應詔回京。

景泰元年(1450)二月,石亨出巡邊境。當時都督衛穎統領大營,范廣奉命協理。三月,敵寇進犯宣府。皇上詔令兵部會合軍中諸營將領遴選將才,他們一致推舉范廣。於是范廣奉命充任總兵官偕同都御史羅通督兵巡哨,駐紮於居庸關外。數月之後,他返回京城,協助石亨提督團營兵馬。

石亨所為不法,其部屬大多貪財驕縱,范廣多數勸說石亨。石亨懷恨心中,製造讒言使朝廷罷免了范廣,使他只能統領毅勇一營。范廣又與都督張軋不和。英宗復辟後,石亨、粥瓢依仗“奪門”之功,誣陷范廣黨附於謙,謀立外藩,於是將范廣下獄,處以死刑。將其子貶戍廣西,抄沒其家,以其妻兒、府宅賜給降人。第二年春,粥瓢早朝之後回家,在途中拱手作揖。左右奇怪地問他,他回答說:“范廣剛才經過這裡。”於是便生病不能人睡,痛苦了一個多月後去世。成化初年,廷臣為范廣辯冤。朝廷才命其子范升繼承世襲職位。

范廣性情剛毅果敢。每次上陣,總是身先士卒,未曾敗煙,一時諸將盡在其下。他最受于謙所信任,因此為同輩所嫉妒。

贊曰:楊洪、石亨等人,遭遇當時國家多事,奮勇士之力,封侯給予世襲的鐵券,光彩照耀一族,酬勞也太過於豐厚了。 楊洪知道盛滿可怕,而石亨奸邪狠毒粗暴傲慢,恃仗寵幸而驕橫,其被誅滅全族是應該的。朱謙勇猛謀略趕不上郭登,郭登沒有後代,而朱謙之子朱永,晉爵上公,子孫世代為侯不絕。孫鏜、范廣善戰大略相等,而范廣因冤屈而死。所遇有幸有不幸,相距難道不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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