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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紀·後唐紀三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盡柔兆閹茂三月,不滿一年。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後宮迎於七里亭。蜀主入妃嬪中作回鶻隊入宮。丁酉,出見群臣於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視,竟無一言以救國患。

戊戌,李紹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先棄城奔閬州,遣使請降。甲辰,魏王繼岌至劍州,蜀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壽以遂、合、渝、瀘、昌五州降。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門,嚴兵自衛。蜀主及太后自往勞之,宗弼驕慢無復臣禮。乙巳,劫遷蜀主及太后後宮諸王於西宮,收其璽綬,使親吏於義興門邀取內庫金帛,悉歸其家。其子承涓杖劍入宮,取蜀主寵姬數人以歸。丙午,宗弼自稱權西川兵馬留後。

李紹琛進至綿州,倉庫民居已為蜀兵所燔,又斷綿江浮梁,水深,無舟楫可渡,紹琛謂李嚴曰:“吾懸軍深入,利在速戰。乘蜀人破膽之時,但得百騎過鹿頭關,彼且迎降不暇;若俟修繕橋樑,必留數日,或教王衍堅閉近關,折吾兵勢,倘延旬浹,則勝負未可知矣。”乃與嚴乘馬浮渡江,從兵得濟者僅千人,溺死者亦千餘人,遂入鹿關頭;丁未,進據漢州;居三日,後軍始至。

王宗弼遣使以幣馬牛酒勞軍,且以蜀主書遺李嚴曰:“公來吾即降。”或謂嚴:“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嚴不從,欣然馳入成都,撫諭吏民,告以大軍繼至,蜀君臣後宮皆慟哭。蜀主引嚴見太后,以母妻為托。宗弼猶乘城為守備,嚴悉命撤去樓櫓。

己酉,魏王繼岌至綿州,蜀主命翰林學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書待郎、同平章事王鍇草降書,遣兵部侍郎歐陽彬奉之以迎繼岌及郭崇韜。

王宗弼稱蜀君臣久欲歸命,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晃熒惑蜀主;皆斬之,函首送繼岌。又責文思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成都尹韓昭佞諛,梟於金馬坊門。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珣及諸貴戚皆惶恐,傾其家金帛妓妾以賂宗弼,僅得免死。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殺之。

辛亥,繼岌至德陽。宗弼遣使奉箋;稱已遷蜀主於西第,安撫軍城,以俟王師。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後宮及珍玩賂繼岌及郭崇韜,求西川節度使,繼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獻為!”留其物而遣之。

李紹琛留漢州八日以俟都統,甲寅,繼岌至漢州,王宗弼迎謁;乙卯,至成都。丙辰,李嚴引蜀主及百官儀衛出降於升遷橋,蜀主白衣、銜璧、牽羊,草繩縈首,百官衰絰、徒跣、輿櫬,號哭俟命。繼岌受璧,崇韜解縛,焚櫬,承制釋罪;君臣東北向拜謝。丁巳,大軍入成都。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得節度十,州六十四,縣二百四十九,兵三萬,鎧仗、錢糧、金銀、繒錦共以千萬計。

高季興聞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過也。”梁震曰:“不足憂也。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安知其不為吾福!”楚王殷聞蜀亡,上表稱:“臣已營衡麓之間為菟裘之地,願上印綬以保餘齡。”上優詔慰諭之。

平蜀之功,李紹琛為多,位在董璋上。而璋素與郭崇韜善,崇韜數召璋與議軍事。紹琛心不平,謂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樸樕相從,反呫囁於郭公之門,謀相傾害。吾為都將,獨不能以軍法斬公邪!”璋訴於崇韜。十二月,崇韜表璋為東川節度使,解其軍職。紹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險阻,定兩川,璋乃坐有之邪!”乃見崇韜言:“東川重地,任尚書有文武才。宜表為帥。”崇韜怒曰:“紹琛反邪,何敢違吾節度!”紹琛懼而退。

初,帝遣宦者李從襲等從魏王繼岌伐蜀;繼岌雖為都統,軍中制置補署一出郭崇韜,崇韜終日決事,將吏賓客趨走盈庭,而都統府惟大將晨謁外,牙門索然,從襲等固恥之。及破蜀,蜀之貴臣大將爭以寶貨、妓樂遺崇韜及其子廷誨,魏王所得,不過匹馬、束帛、唾壺、麈柄而已,從襲等益不平。

王宗弼之自為西川留後也,賂崇韜求為節度使,崇韜陽許之。既而久未得,乃帥蜀人列狀見繼岌,請留崇韜鎮蜀。從襲等因謂繼岌曰:“郭公父子專橫,今又使蜀人請己為帥,其志難測,王不可不為備。”繼岌謂崇韜曰:“主上倚侍中如山嶽,不可離廟堂,豈肯棄元臣於蠻夷之域乎!且此非余之所敢知也,請諸人詣闕自陳。”由是繼岌與崇韜互相疑。會宋光葆自梓州來,訴王宗弼誣殺宋光嗣等。又,崇韜征犒軍錢數萬緡於宗弼,宗弼靳之,士卒怨怒,夜,縱火喧噪。崇韜欲誅宗弼以自明,己巳,白繼岌收宗弼及王宗勛、王宗渥,皆數其不忠之罪,族誅之,籍沒其家。蜀人爭食宗弼之肉。

辛未,閩忠懿王審知卒,子延翰自稱威武留後。汀州民陳本聚眾三萬圍汀州,延翰遣右軍都監柳邕等將兵二萬討之。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大鎮,擁強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大王神武。”曰:“然則何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二千人。”曰:“今歸者幾人?”對曰:“二千人。”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皆斬之,並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陽。帝議選北都留守,樞密承旨段徊等惡鄴都留守張憲,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張憲不可。憲雖有宰相器,今國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此都獨系一方安危,不為重也。”乃徙憲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以戶部尚書王正言為興唐尹,知鄴都留守事。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彥瓊為鄴都監軍。彥瓊,本伶人也,有寵於帝。魏、博等六州軍旅金谷之政皆決於彥瓊,威福自恣,陵忽將佐,自正言以下皆諂事之。

初,帝得魏州銀槍效節都近八千人,以為親軍,皆恿悍無敵。夾河之戰,實賴其用,屢立殊功,常許以滅梁之日大加賞賚。既而河南平,雖賞賚非一,而士卒恃功,驕恣無厭,更成怨望。是歲大飢多流亡,租賦不充,道路塗潦,漕輦艱澀,東都倉廩空竭,無以給軍士。租唐使孔謙日於上東門外望諸州漕運,至者隨以給之。軍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於野,百十為群,往往餒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己卯,獵於白沙,皇后,皇子、後宮畢從。庚辰,宿伊闕;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龕澗;癸未,還宮。時大雪,吏座有僵仆於道路者。伊、汝間飢尤甚,衛兵所過,責其供餉,不得,則壞其什器,撤其室廬以為薪,甚於寇盜,縣吏皆竄匿山谷。有白龍見於漢宮;漢主改元白龍,更名曰龔。

長和驃信鄭旻遣其布燮鄭昭淳求婚於漢,漢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長和即唐之南詔也。

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入朝。

閏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陽,帝寵待甚厚。

帝以軍儲不足,謀於群臣,豆盧革以下皆莫知為計。吏部尚書李琪上疏,以為:“古者量入以為出,計農而發兵,故雖有水旱之災而無匱乏之憂。近代稅農以養兵,未有農富給而兵不足,農捐瘠而兵豐飽者也。今縱未能蠲省租稅,苟除折納、紐配之法,農亦可以小休矣。”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歸田裡;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韜隨事獎任。又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襲土而封,必不薄人於險。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庚子,彰武、保大節度使兼史書令高萬興卒,以其子保大留後允韜為彰武留後。

帝以軍儲不充,欲如汴州,諫官上言:“不如節儉以足用,自古無就食天子。今楊氏未滅,不宜示以虛實。”乃止。

辛亥,立皇弟存美為邕王,存霸為永王,存禮為薛王,存渥為申王,存又為睦王,存確為通王,存紀為雅王。

郭崇韜素疾宦官,嘗密謂魏王繼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馬亦不可乘,況任宦官!宜盡去之,專用士人。”呂知柔竊聽,聞之,由是宦官皆切齒。時成都雖下,而蜀中盜賊群起,布滿山林。崇韜恐大軍既去,更為後患,命任圜、張筠分道招討,以是淹留未還。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崇韜不出郊迎,及見,禮節又倨,延嗣怒。李從襲謂延嗣曰:“魏王,太子也;主上萬福,而郭公專權如是。郭廷誨擁徒出入,日與軍中饒將、蜀土豪傑狎飲,指天畫地,近聞白其父請表己為蜀帥;又言‘蜀地富饒,大人宜善自為謀。’今諸軍將校皆郭氏之黨,王寄身於虎狼之口,一委有變,吾屬不知委骨何地矣。”因相向垂涕。延嗣歸,具以語劉後。後泣訴於帝,請早救繼岌之死。前此帝聞蜀人請崇韜為帥,已不平,至是聞延嗣之言,不能無疑。帝閱蜀府庫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貨無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聞蜀破,其珍貨皆入於崇韜父子,崇韜有金萬兩,銀四十萬兩,錢百萬緡,名馬千匹,他物稱是,廷誨所取,復在其外;故縣官所得不多耳。”帝遂怒形於色。及孟知祥將行,帝語之曰:“聞郭崇韜有異志,卿到,為朕誅之。”知祥曰:“崇韜,國之勛舊,不宜有此。俟臣至蜀察之,苟無他志則遣還。”帝許之。

壬子,知祥發洛陽。帝尋復遣衣甲庫使馬彥珪馳詣成都觀崇韜去就,如奉詔班師則已,若有遷延跋扈之狀,則與繼岌圖之。彥珪見皇后,說之曰:“臣見向延嗣言蜀中事勢憂在朝夕,今上當斷不斷,夫成敗之機,間不容髮,安能緩急稟命於三千里外乎!”皇后復言於帝,帝曰:“傳聞之言,未知虛實,豈可遽爾果決?”皇后不得請,退,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知祥行至石壕,彥珪夜叩門宣詔,促知祥赴鎮,知祥竊嘆曰:“亂將作矣!”乃晝夜兼行。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輻氵奏。湖南地多鉛鐵,殷用軍都判官高郁策,鑄鉛鐵為錢,商旅出境,無所用之,皆易他貨而去,故能以境內所餘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湖南民不事桑蠶,郁命民輸稅者皆以帛代錢,未幾,民間機杼大盛。

吳越王鏐遣使者沈瑫致書,以受玉冊,封吳越國王告於吳。吳人以其國名與己同,不受書,遣瑫還。仍戒境上無得通吳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上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

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嚴、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數千人詣洛陽。

河中節度使、尚書令李繼麟自恃與帝故舊,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諸伶宦求丐無厭,遂拒不與。大軍之徵蜀也,繼麟閱兵,遣其子令德將之以從。景進與宦官譖之曰:“繼麟聞大軍起,以為討己,故驚懼,閱兵自衛。”又曰:“崇韜所以敢倔強於蜀者,與河中陰謀,內外相應故也。”繼麟聞之懼,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親止之,繼麟曰:“郭侍中功高於我。今事勢將危,吾得見主上,面陳至誠,則讒人獲罪矣。”癸亥,繼麟入朝。

魏王繼岌將發成都,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孟知祥。諸軍部署已定,是日,馬彥珪至,以皇后教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垂髮,彼無釁端,安可為此負心事!公輩勿復言。且主上無敕,獨以皇后教殺招討使,可乎?”李從襲等泣曰:“既有此跡,萬一崇韜聞之,中塗為變,益不可救矣。”相與巧陳利害,繼岌不得已從之。甲子旦,從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崇韜方升階,繼岌從者李環撾碎其首,並殺其子廷誨、廷信。外人猶未之知。都統推官饒陽李崧謂繼岌曰:“今行軍三千里外,初無敕旨,擅殺大將,大王奈何行此危事!獨不能忍之至洛陽邪?”繼岌曰:“公言是也,悔之無及。”崧乃召書吏數人,登樓去梯,矯為敕書,用蠟印宣之,軍中粗定。崇韜左右皆竄匿,獨掌書記滏陽張厲詣魏王府慟哭久之。繼岌命任圜代崇韜總軍政。魏王通謁李廷安獻蜀樂工二百餘人,有嚴旭者,王衍用為蓬州刺史,帝問曰:“汝何以得刺史?”對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許復故任。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時新殺郭崇韜,人情未安,知祥慰撫吏民,犒賜將卒,去留帖然。

閩人破陳本,斬之。

契丹主擊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虛襲之,戊寅,遣梅老鞋裡來修好。

馬彥珪還洛陽,乃下詔暴郭崇韜之罪,並殺其子廷說、廷讓、廷議,於是朝野駭惋,群議紛然,帝使宦者潛察之。保大節度使睦王存乂,崇韜之婿也;宦官欲盡去崇韜之黨,言“存乂對諸將攘臂垂泣,為崇韜稱冤,言辭怨望。”庚辰,幽存乂於第,尋殺之。

景進言:“河中人有告變,言李繼麟與郭崇韜謀反;崇韜死,又與存乂連謀。”宦官因共勸帝速除之,帝乃徙繼麟為義成節度使,是夜,遣蕃漢馬步使硃守殷以兵圍其第,驅繼麟出徽安門外殺之,復其姓名曰硃友謙。友謙二子,令德為武信節度使,令錫為忠武節度使;詔魏王繼岌誅令德於遂州,鄭州刺史王思同誅令錫於許州,河陽節度使李紹奇誅其家人於河中。紹奇至其家,友謙妻張氏帥家人二百餘口見紹奇曰:“硃氏宗族當死,願無濫及平人。”乃別其婢僕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張氏又取鐵券以示紹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賜也,我婦人,不識書,不知其何等語也。”紹奇亦為之慚。友謙舊將吏武等七人,時為刺史,皆坐族誅。時洛中諸軍飢窘,妄為謠言,伶官采之以聞於帝,故郭崇韜、硃友謙皆及於禍。成都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源亦為謠言所屬,帝遣硃守殷察之;守殷私謂嗣源曰:“令公勳業振主,宜自圖歸籓以遠禍。”嗣源曰:“吾心不負天地,禍福之來,無所可避,皆委之於命耳。”時伶宦用事,勛舊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數四,賴宣徽使李紹宏左右營護,以是得全。

魏王繼岌留馬步都指揮使陳留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東光潘仁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浚儀張業、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驍銳指揮使平恩李廷厚戍成都。甲申,繼岌發成都,命李紹琛帥萬二千人為後軍,行止常差中軍一舍。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紹宏為樞密使。

魏博指揮使楊仁晸,將所部兵戍瓦橋,逾年代歸,至貝州,以鄴都空虛,恐兵至為變,敕留屯貝州。時天下莫知郭崇韜之罪,民間訛言云:“崇韜殺繼岌,自王於蜀,故族其家。”硃友謙子建徽為澶州刺史,帝密敕鄴都監軍史彥瓊殺之。門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馳馬出城,不言何往。”又訛言云:“皇后以繼岌之死歸咎於帝,已弒帝矣,故急召彥瓊計事。”人情愈駭。楊仁晸部兵皇甫暉與其徒夜博不勝,因人情不安,遂作亂,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者,吾魏軍力也;魏軍甲不去體,馬不解鞍者十餘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舊勞,更加猜忌。遠戍逾年,方喜代歸,去家咫尺,不使相見。今聞皇后弒逆,京師已亂,將士願與公俱歸,仍表聞朝廷。若天子萬福,興兵致討,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為富貴之資乎?”仁晸不從,暉殺之;又劫小校,不從,又殺之。效節指揮使趙在禮聞亂,衣不及帶,逾垣而走,暉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禮懼而從之。亂兵遂奉以為帥,焚掠貝州。暉,魏州人;在禮,涿州人也。詰旦,暉等擁在禮南趣臨清、永濟、館陶,所過剽掠。壬辰晚,有自貝州來告軍亂將犯鄴都者,都巡檢使孫鐸等亟詣史彥瓊,請授甲乘城為備。彥瓊疑鐸等有異志,曰:“告者雲今日賊至臨清,計程須六日晚方至,為備未晚。”孫鐸曰:“賊既作亂,必乘吾未備,晝夜倍道,安肯計程而行!請僕射帥眾乘城,鐸募勁兵千人伏於王莽河逆擊之,賊既勢挫,必當離散,然後可撲討也。必俟其至城下,萬一有奸人為內應,則事危矣。”彥瓊曰:“但嚴兵守城,何必逆戰!”是夜,賊前鋒攻北門,弓弩亂髮。時彥瓊將部兵宿北門樓,聞賊呼聲,即時掠潰。彥瓊單騎奔洛陽。

癸巳,賊入鄴都,孫鐸等拒戰不勝,亡去。趙在禮據宮城,署皇甫暉及軍校趙進為馬步都指揮使,縱兵大掠。進,定州人也。

王正言方據按召吏草奏,無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賊已入城,殺掠於市,吏皆逃散,公尚誰呼!”正言驚曰:“吾初不知也。”又索馬,不能得,乃帥僚佐步出門謁在禮,再拜請罪。在禮亦拜,曰:“士座思歸耳,尚書重德,勿自卑屈。”慰諭遣之。眾推在禮為魏博留後,具奏其狀。北京留守張憲家在鄴都,在禮厚撫之,遣使以書誘憲,憲不發封,斬其使以聞。

甲午,以景進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吏大夫、上柱國。

丙申,史彥瓊至洛陽。帝問可為大將者於樞密使李紹宏,紹宏復請用李紹欽,帝許之,令條上方略。紹欽所請偏裨,皆梁舊將,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煩大將,紹榮可辦也。”帝乃命歸德節度使李紹榮將騎三千詣鄴都招撫,亦征諸道兵,備其不服。

郭崇韜之死也,李紹琛謂董璋曰:“公復欲呫囁誰門乎?”璋懼,謝罪。魏王繼岌軍還至武連,遇敕使,諭以硃友謙已伏誅,令董璋將兵之遂州誅硃令德。時紹琛將後軍魏城,聞之,以帝不委己殺令德而委璋,大驚。俄而璋過紹琛軍,不謁。紹琛怒,乘酒謂諸將曰:“國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謀而吾之戰功也;至於去逆效順,與國家掎角以破梁,則硃公也。今硃、郭皆無罪族滅,歸朝之後,行及我矣。冤哉,天乎!奈何!”紹琛所將多河中兵,河中將焦武等同號哭于軍門曰:“西平王何罪,闔門屠膾!我屬歸則與史武等同誅,決不復東矣。”是日,魏王繼岌至泥溪,紹琛至劍州遣人白繼岌云:“河中將士號哭不止,欲為亂。”丁酉,紹琛自劍州擁兵西還,自稱西川節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稱奉詔代孟知祥,招諭蜀人,三日間眾至五萬。

戊戌,李繼嚴至鳳翔,監軍使柴重厚不以符印與之,促令詣闕。

己亥,魏王繼岌至利州,李紹琛遣人斷桔柏津。繼岌聞之,以任圜為副招討使,將步騎七千,與都指揮使梁漢顒、監軍李延安追討之。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趙太等四百人據城自稱安國留後;詔東北面招討副使李紹真討之。

辛丑,任圜先令別將何建崇擊劍門關,下之。

李紹榮至鄴都,攻其南門,遣人以敕招諭之,趙在禮以羊酒犒師,拜於城上曰:“將士思家擅歸,相公誠善為敷奏,得免於死,敢不自新!”遂以敕遍諭軍士。史彥瓊戟手大罵曰:“群死賊,城破萬段!”皇甫暉胃其眾曰:“觀史武德之言,上不赦我矣。”因聚噪,掠敕書,手壞之,守陴拒戰,紹榮攻之不利,以狀聞,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遣噍類!”大發諸軍討之。壬寅,紹榮退屯澶州。

甲辰夜,從馬直軍士王溫等五人殺軍使,謀作亂,擒斬之。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本優人也,優名郭門高。帝與梁相拒於得勝,募勇士挑戰,從謙應募,俘斬而還,由是益有寵。帝選諸軍驍勇者為親軍,分置四指揮,號從馬直,從謙自軍使積功至指揮使。郭崇韜方用事,從謙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乂以從謙為假子。及崇韜、存乂得罪,從謙數以私財饗從馬直諸校,對之流涕,言崇韜之冤。及王溫作亂,帝戲之曰:“汝既負我附崇韜、存乂,又教王溫反,欲何為也?”從謙益懼。既退,陰謂諸校曰:“主上以王溫之故,俟鄴都平定,盡坑若曹。家之所有宜盡市酒肉,勿為久計也。”由是親軍皆不自安。

乙巳,王衍至長安,有詔止之。

先是,帝諸弟雖領節度使,皆留京師,但食其俸。戊申,始命護國節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丁未,李紹榮以諸道兵再攻鄴都。庚戌,裨將楊重霸帥眾數百登城,後無繼者,重霸等皆死。賊知不赦,堅守無降意。朝廷患之,日發中使促魏王繼岌東還。繼岌以中軍精兵皆從任圜討李紹琛,留利州待之,未得還。

李紹榮討趙在禮久無功,趙太據邢州未下。滄州軍亂,小校王景戡討定之,因自為留後;河朔州縣告亂者相繼。帝欲自征鄴都,宰相、樞密使皆言京師根本,車駕不可輕動,帝曰:“諸將無可使者。”皆曰:“李嗣源最為勛舊。”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衛。”皆曰:“他人無可者。”忠武節度使張全義亦言:“河朔多事,久則患深,宜令總管進討;若倚紹榮輩,未見成功之期。”李紹宏亦屢言之,帝以內外所薦,久乃許之,甲寅,命嗣源將親軍討鄴都。

延州言綏、銀軍亂,剽州城。

董璋將兵二萬屯綿州,會任圜討李紹琛。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紹琛軍,紹之曰:“吾奉詔召孟郎,公若緩兵,自當得蜀。”既至成都,勸孟知祥為戰守備。知祥浚壕樹柵,遣馬步都指揮使李仁罕將四萬人,驍銳指揮使李延厚將二千人討紹琛。延厚集其眾詢之曰:“有少壯勇銳,欲立功求富貴者東!衰疾畏懦,厭行陳者西!”得選兵七百人以行。是日,任圜軍追及紹琛於漢州,紹琛出兵逆戰;招討掌書記張厲請伏精兵於後,以贏兵誘之,圜從之,使董璋以東川贏兵先戰而卻。紹琛輕圜書生,又見其兵贏,極力追之,伏兵發,大破之,斬首數千級。自是紹琛入漢州,閉城不出。

三月,丁已朔,李紹真奏克刑州,擒趙太等。庚申,紹真引兵至鄴都,營於城西北,以太等徇於鄴都城下而殺之。

辛酉,以威武節度副使王廷翰為威武節度使。

壬戌,李嗣源至鄴都,營於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軍中,詰旦攻城。是夜,從馬直軍士張破敗作亂,帥眾大噪,殺都將,焚營舍。詰旦,亂兵逼中軍,嗣源帥親軍拒戰,不能敵,亂兵益熾。嗣源叱而問之曰:“爾曹欲何為?”對曰:“將士從主上十年,百戰以得天下。今主上棄恩任威,貝州戍卒思歸,主上不赦,雲‘克城之後,當盡坑魏博之軍’;近從馬直數卒喧競,遽欲盡誅其眾。我輩初無叛心,但畏死耳。今眾議欲與城中合勢擊退諸道之軍,請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為軍民之主。”嗣源泣諭之,不從。嗣源曰:“爾不用吾言,任爾所為,我自歸京師。”亂兵拔白刃環之,曰:“此輩虎狼也,不識尊卑,令公去欲何之!”因擁嗣源及李紹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暉逆擊張破敗,斬之,外兵皆潰。趙在禮帥諸校迎拜嗣源,泣謝曰:“將士輩負令公,敢不惟命是聽!”嗣源詭說在禮曰:“凡舉大事,須藉兵力,今外兵流散無所歸,我為公出收之。”在禮乃聽嗣源、紹真俱出城,宿魏縣,散兵稍有至者。

漢州無城塹,樹木為柵。乙丑,任圜進攻其柵,縱火焚之,李紹琛引兵出戰於金雁橋,兵敗,與十餘騎奔綿竹,追擒之。孟知祥自至漢州犒軍,與任圜、董璋置酒高會,引李紹琛檻車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飲之,謂曰:“公已擁節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貴,而求入此檻車邪!”紹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兩川,一旦無罪族誅;如紹琛輩安保首領!以此不敢歸朝耳。”魏王繼岌既獲紹琛,乃引兵倍道而東。孟知祥獲陝虢都指揮使汝陰李肇、河中都指揮使千乘侯弘實,以肇為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弘實副之。蜀中群盜猶未息,知祥擇廉吏使治州縣,蠲除橫賦,安集流散,下寬大之令,與民更始。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張業將兵分討群盜,悉誅之。

李嗣源之為亂兵所逼也,李紹榮有眾萬人,營於城南,嗣源遣牙將張虔釗、高行周等七人相繼召之,欲與共誅亂者。紹榮疑嗣源之詐,留使者,閉壁不應。及嗣源入鄴都,遂引兵去。嗣源在魏縣,眾不滿百,又無兵仗;李紹真所將鎮兵五千,聞嗣源得出,相帥歸之,由是嗣兵稍振。嗣源泣謂諸將曰:“吾明日當歸籓,上章待罪,聽主上所裁。”李紹真及中門使安重誨曰:“此策非宜。公為元帥,不幸為凶人所劫;李紹榮不戰而退,歸朝必以公藉口。公若歸籓,則為據地邀君,適足以實讒慝之言耳。不若星行詣闕,面見天子,庶可自明。”嗣源曰:“善!”丁卯,自魏縣南趣相州,遇馬坊使康福,得馬數千匹,始能成軍。福,蔚州人也。

平盧節度使符習將本軍攻鄴都,聞李嗣源軍潰,引兵歸。至淄州,監軍使楊希望遣兵逆擊之,習懼,復引兵而西。青州指揮使王公儼攻希望,殺之,因據其城。

時近侍為諸道監軍者,皆恃恩與節度使爭權,及鄴都軍變,所在多殺之。安義監軍楊繼源謀殺節度使孔勍,勍先誘而殺之。武寧監軍以李紹真從李嗣源,謀殺其元從,據城拒之;權知留後淳于晏帥諸將先殺之。晏,登州人也。

戊辰,以軍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稅;民不聊生。

忠武節度使、尚書令齊王張全義聞李嗣源入鄴都,憂懼不食,辛未,卒於洛陽。

租庸使以倉儲不足,頗朘刻軍糧,軍士流言益甚。宰相懼,帥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內庫有餘,諸軍室家不能相保,儻不賑救,懼有離心。俟過凶年,其財復集。”上即欲從之,劉後曰:“吾夫婦君臨萬國,雖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又於便殿論之,後屬耳於屏風后,須臾,出妝具及三銀盆、皇幼子三人於外曰:“人言宮中蓄積多,四方貢獻隨以給賜,所餘止此耳,請鬻以贍軍!”宰相惶懼而退。李紹榮自鄴都退保衛州,奏李嗣源已叛,與賊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數輩。嗣源長子從審為金槍指揮使,帝謂從審曰:“吾深知爾父忠厚,爾往諭朕意,勿使自疑。”從審至衛州,紹榮囚,欲殺之。從審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請復還宿衛。”乃釋之。帝憐從審,賜名繼璟,待之如子。是後嗣源所奏,皆為紹榮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懼。石敬瑭曰:“夫事成於果決而敗於猶豫,安有上將與叛卒入賊城,而他日得保無恙乎!大梁,天下之要會也,願假三百騎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軍亟進,如此始可自全。”突騎都指揮使康義誠曰:“主上無道,軍民怨怒,公從眾則生,守節必死。”嗣源乃令安重誨移檄會兵。義誠,代北胡人也。

時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泰寧節度使李紹欽、貝州刺史李紹英屯瓦橋,北京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屯奉化軍,嗣源皆遣使召之。紹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溫;審通,金全之侄也。嗣源家在真定,虞候將王建立先殺其監軍,由是獲全。建立,遼州人也。李從珂自橫水將所部兵由盂縣趣鎮州,與王建立軍合,倍道從嗣源。嗣源以李紹榮在衛州,謀自白皋濟河,分三百騎使石敬瑭將之前驅,李從珂為殿,於是軍勢大盛。嗣源從子從璋自鎮州引軍而南,過邢州,邢人奉為留後。

癸酉,詔懷遠指揮使白從暉將騎兵扼河陽橋,帝乃出金帛給賜諸軍,樞密宣徽使及供奉內使景進等皆獻金帛以助給賜。軍士負物而詬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為!”甲戌,李紹榮自衛州至洛陽,帝如鷂店勞之。紹榮曰:“鄴都亂兵已遣其黨翟建白據博州,欲濟河襲暉、汴,願陛下幸關東招撫之。”帝從之。

景進等言於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猶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征,恐其為變,不若除之。”帝乃遣中使向延嗣齎敕往誅之,敕曰:“王衍一行,並從殺戳。”已印畫,樞密使張居翰覆視,就殿柱揩去“行”字,改為“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僕役獲免者千餘人。延嗣至長安,盡殺衍宗族於秦川驛。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兒以一國迎降,不免族誅,信義俱棄,吾知汝行亦受禍矣!”

乙亥,帝發洛陽;丁丑,次汜水;戊寅,遣李紹榮將騎兵循河而東。李嗣源親黨從帝者多亡去;或勸李繼璟宜早自脫,繼璟終無行意。帝屢遣繼璟詣嗣源,繼璟固辭,願死於帝前以明赤誠。帝聞嗣源在黎陽,強遣繼璟渡河召之,道遇李紹榮,紹榮殺之。

吳越王鏐有疾,如衣錦軍,命鎮海、鎮東節度使留後傳瓘監國。吳徐溫遣使來問疾,左右勸鏐勿見,鏐曰:“溫陰狡,此名問疾,實使之覘我也。”強出見之。溫果聚兵欲襲吳越,聞鏐疾瘳而止。鏐尋還錢塘。

吳以右僕射、同平章事徐知誥為待中,右僕射嚴可求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庚辰,帝發汜水。辛已,李嗣源至白皋,遇山東上供絹數船,取以賞軍。安重誨從者爭舟,行營馬步使陶斬以徇,由是軍中肅然。,許州人也。嗣源濟河,至滑洲,遣人招符習,習與嗣源會於胙城,安審通亦引兵來會。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輸密款於嗣源,曰:“先至者得之。”先是,帝遣騎將滿城西方鄴守汴州;石敬瑭使裨將李瓊以勁兵突入封丘門,敬瑭踵其後,自西門入,遂據其城,西方鄴請降。敬瑭使人趣嗣源;壬午,嗣源入大梁。是日,帝至滎澤東,命龍驤指揮使姚彥溫將三千騎為前軍,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它軍前驅,恐擾汝室家。”厚賜而遣之。彥溫即以其眾叛歸嗣源,謂嗣源曰:“京師危迫,主上為元行欽所惑,事勢已離,不可復事矣。”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即奪其兵。指揮使潘環守王村寨,有芻粟數萬,帝遣騎視之,環亦奔大梁。帝至萬勝鎮,聞嗣源已據大梁,諸軍離叛,神色沮喪,登高嘆曰:“吾不濟矣!”即命鏇師,是夜復至汜水。帝之出關也,扈從兵二萬五千,及還,已失萬餘人,乃留秦州都指揮使張唐以步騎三千守關。癸未,帝還過罌子谷,道狹,每遇衛士執兵仗者,輒以善言撫之曰:“適報魏王又進西川金銀五十萬,到京當盡給爾曹。”對曰:“陛下賜已晚矣,人亦不感聖恩!”帝流涕而已。又索袍帶賜從官,內庫使張容哥稱頒給已盡,衛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閹豎輩也。”抽刀逐之;或救之,獲免。容哥謂同類曰:“皇后吝財致此,今乃歸咎於吾輩;事若不測,吾輩萬段,吾不忍待也!”因赴河死。甲申,帝至石橋西,置酒悲涕,謂李紹榮等諸將曰:“卿輩事吾以來,急難富貴靡不同之;今致吾至此,皆無一策以相救乎!”諸將百餘人,皆截髮置地,誓以死報,因相與號泣。是日晚,入洛城。李嗣源命石敬瑭將前軍趣汜水收撫散兵,嗣源繼之;李紹虔、李紹英引兵來會。丙戌,宰相、樞密使共奉:“魏王西軍將至,車駕宜且控扼汜水,收撫散兵以俟之。”帝從之,自出上東門閱騎兵,戒以詰旦東行。

段譯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同光三年(乙酉、925)
後唐紀三 後唐莊宗同光三年(乙酉,公元925年)
[1]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後宮迎於七里亭。蜀主入妃嬪中作回鶻隊入宮。丁酉,出見群臣於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視,竟無一言以救國患。
[1]十一月,丙申(初七),前蜀主回到成都,朝廷百官和宮中妃嬪們到七里亭迎接。前蜀主走到妃嬪的中間效仿回紇人排的隊回到宮中。丁酉(初八),前蜀主在文明殿會見大臣,淚水沾濕了衣襟,君臣相視,竟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解救國難的話。
戊戌,李紹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先棄城奔閬州,遣使請降。甲辰,魏王繼岌至劍州,蜀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壽以遂、合、渝、瀘、昌五州降。
戊戌(初九),李紹琛到達利州,修好了桔柏的浮橋。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在此以前己經棄城逃到閬州,現在又派遣使者來請求投降。甲辰(十五日),魏王李繼岌到了劍州,前蜀國的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壽率遂、合、渝、瀘、昌五州投降。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門,嚴兵自衛。蜀主及太后自往勞之,宗弼驕慢無復臣禮。乙巳,劫遷蜀主及太后後宮諸王於西宮,收其璽綬,使親吏於義興門邀取內庫金帛,悉歸其家。其子承涓杖劍入宮,取蜀主寵姬數人以歸。丙午,宗弼自稱權西川兵馬留後。
王宗弼到成都後,登上了大玄門,嚴兵自衛。前蜀主和太后親自去慰勞他,王宗弼很傲慢,沒有向前蜀主回拜臣下之禮。乙巳(十六日),王宗弼劫持前蜀主、太后以及後宮諸王,把他們遷至西宮,沒收了他們的璽印,同時讓前蜀主的親信官吏在義興門領取內庫的金帛,全部讓他們回家。王宗弼的兒子王承涓持劍進入宮中,領著幾個前蜀主寵愛的姬妾回到家中。丙午(十七日),王宗弼自稱代理西川兵馬留後。
李紹琛進至綿州,倉庫民居己為蜀兵所燔,又斷綿江浮梁,水深,無舟楫可渡,紹琛謂李嚴曰:“吾縣軍深入,利在速戰。乘蜀人破膽之時,但得百騎過鹿頭關,彼且迎降不暇;若俟修繕橋樑,必留數日,或教王衍堅閉近關,折吾兵勢,儻延旬浹,則勝負未可知矣。”乃與嚴乘馬浮渡江,從兵得濟者僅千人,溺死者亦千餘人,遂入鹿頭關;丁未,進據漢州;居三日,後軍始至。
李紹琛進至綿州,那裡的倉庫民居己被前蜀兵所燒毀,綿江浮橋也被前蜀兵切斷,由於水深,又沒有舟船,李紹琛對李嚴說:“我們孤軍深入敵境,只有速戰才對我們有利。乘蜀軍心驚膽戰時,只需要一百個騎兵速過鹿頭關,他們連出來投降的時間都沒有。如果等修好橋再進攻,一定要在這裡住幾天,或許有人教王衍堅固地封鎖鹿頭關,挫我軍士氣,倘若延緩十天,那么勝負就難以預測了。”於是就和李嚴騎馬渡江,跟從他們的士卒渡過去的僅有一千人,被淹死的也有一千餘人,接著他們攻進鹿頭關。丁未(十八日),占據了漢州,在那裡住了三天,後面的部隊才到達 。
宗弼遣使以幣馬牛酒勞軍,且以蜀主書遺李嚴曰:“公來吾即降。”或謂嚴:“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嚴不從,欣然馳入成都,撫諭吏民,告以大軍繼至。蜀君臣後宮皆慟哭。蜀主引嚴見太后,以母妻為托。宗弼猶城為守備,嚴悉命撤去樓櫓。
王宗弼派遣使者拿著錢財、馬牛、灑肉去尉勞後唐軍,並把前蜀主的信送給李嚴,信中說:“你來了我就投降。”有人對李嚴說:“你首先提出討伐蜀國的策略,蜀國人對你恨之入骨,你千萬不可。”!李嚴沒有聽從這個人的意見,仍高高興興地直奔成都。他到了成都,安撫慰恤那裡官吏和百姓,告訴他們大軍將相繼到來。前蜀國的君臣以及後宮妻妾們聽後都痛器流涕。前蜀主領著李嚴去見太后,把他的母親和妻子託附給他。王宗弼仍然堅守在城上,李嚴命令他撤除所有的高台。
己酉,魏王繼岌至綿州,蜀主命翰林學士李吳草降表,又命中書侍郎、司平章事王鍇草降書,遣兵部侍郎歐陽彬奉之以迎繼岌及郭崇韜。
己酉(二十日),魏王李繼岌到達綿州,前蜀主命令翰林學士李昊起草降表,又命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鍇起草降書,派遣兵部侍郎歐陽彬拿著這些表章、書信迎接李繼岌和郭崇韜。
王宗弼稱蜀君臣久欲歸命,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晁熒惑蜀主;皆斬之,函首送繼岌。又責文思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成都尹韓昭佞諛,梟於金馬坊門。內外馬步都指揮兼中書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及諸貴 戚皆惶恐,傾其家金帛妓妾以賂宗弼,僅得免死。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殺之。
王宗弼說前蜀國的君主大臣們早就相歸服於後唐,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晃迷惑前蜀主。他已把這些人斬殺,將他們的頭裝起來送交李繼岌。又對文思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成都尹韓昭的奸巧諂諛進行了譴責,並將他在金馬坊門處以極刑。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以及皇宮貴戚們都惶恐不安,用家裡的全部金帛妓妾來賄賂王宗弼,這樣才得以免死。凡是王宗弼平素不喜歡的人,都把他們殺了。
辛亥,繼岌至德陽。宗弼遣使奉箋,稱已遷蜀主於西第,安撫軍城,以俟王師。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後宮及珍玩賂 繼岌及郭崇韜,求西川節度使,繼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獻為!”留其物而遣之。
辛亥(二十二日),李繼岌到達德陽。王宗弼派遣使者送去書信,說已經把前蜀主遷到他西邊的住宅里,安撫了城中的軍隊,以等待大王軍隊的到來。又派他的兒子王承班用前蜀主妻妾及珍貴玩物來賄賂李繼岌和郭崇韜,請求能任用他為西川節度使。李繼岌說:“這些都是我家的東西,怎么用這些東西作為貢獻呢?”把他送來的東西留下而把來人送走了。
李紹琛留漢州八日以俟都統,甲寅,繼岌至漢州,王宗弼迎謁;乙卯,至成都。丙辰,李嚴引蜀主及百官儀衛出降於升遷橋,蜀主白衣、銜璧、牽羊,草繩縈首,百官衰、徒跣、輿櫬,號哭俟命。繼岌受璧,崇韜解縛,焚櫬,承制釋罪;君臣東北向拜謝。丁巳,大軍入成都。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得節度十,州六十四,縣二百四十九,兵三萬,鎧仗、錢糧、金銀、繒綿共以千萬計。
李紹琛在漢州住了八天等待李繼岌的到來,甲寅(二十五日),李繼岌到達漢州,王宗弼迎拜李繼岌。乙卯(二十六日),李繼岌到達成都。丙辰(二十七日),李嚴領著前蜀主以及百官、儀仗和衛士在升遷橋投降。前蜀主穿著白衣服,口裡含著玉璧,手裡牽著羊,用草繩攀繞著頭。百官們身穿喪服,光著腳,用車子拉著空棺,他們都大聲號哭著等待李繼岌的命令。李繼岌接受了前蜀主的玉璧,郭崇韜解開了前蜀主脖子上的草繩,並把那些空棺都燒掉,按照後唐帝的旨意,免除他們的罪過,並釋放了他們。前蜀國君臣都向著東北面拜謝了後唐帝。丁巳(二十八日),後唐軍進入成都。郭崇韜禁止士卒進行搶掠,街市上照常貿易往來。從後唐出兵到攻克前蜀國,共用了七十天。取得十個節度使、六十四個州、二百四十九個縣,俘獲三萬十卒,鎧仗、錢糧、金銀、繒帛等數以千萬計。
高季興聞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過也。”梁震曰:“不足憂也。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安不知其不為吾福!”
高季興聽說前蜀國已被消滅,他正在吃飯,跌落了勺子和筷子,他說:“這是老夫我的過錯啊!”梁震說:“不必擔憂。唐主得到蜀國以後就會更加驕傲,不過多久就會滅亡,哪裡能知道他不是為我們謀福呢?”
楚王殷聞蜀亡,上表稱:“臣已營衡麓之間為菟裘之地,願上印綬以保餘齡。”上優詔慰諭之。
楚王馬殷聽說前蜀國被消滅,向後唐帝上表說:“我已經把衡麓地區治理成我告老退隱的地方,希望交出印綬來保全我的有生之年。”後唐帝下了一道嘉將詔書安慰了他一番。
[2]平蜀之功,李紹琛為多,位在董璋上;而璋素與郭崇 韜善,崇韜數召璋與議軍事。紹琛心不平,謂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朴部相從,反囁於郭公之門,謀相傾害。吾為都將,獨不能以軍法斬公邪!”璋訴於崇韜。十二月,崇韜表璋為東川節度使,解其軍職。紹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險陰,定兩川,璋乃坐有之邪!”乃見崇韜言 :“東川重地,任尚書有文武才,宜表為帥。”崇韜怒曰:“紹琛反邪,何敢違吾節度!”紹琛懼而退。
[2]平定前蜀國的功勞,李紹琛最多,爵位也在董璋之上。但是董璋平素和郭崇韜很好,因此郭崇韜經常召來董璋一起商議軍事。李紹琛心中不平,就對董璋說:“我有平定蜀國的功勞,你們是平庸的隨從人員,反倒在郭公之門竊竊私語,相互謀劃排擠陷害別人。我身為都將,難道不能以軍法把你殺掉嗎?”董璋把這些話告訴了郭崇韜。十二月,郭崇韜上表後唐帝任命董璋為東川節度使,解除了他的軍職。李紹琛對此更加憤怒,說:“我冒著生命危險,翻越險阻,平定了東川、西川,董璋卻坐享其成了!”於是就找到郭崇韜說:“東川是個重要的地方,尚書任圜文武雙才,應當上表皇上任他為帥。”郭崇韜聽後很生氣地說:“李紹琛想造反嗎?怎么敢違犯我的指揮。”李紹琛感到害怕而退了回去。
初,帝遣宦者李從襲等從魏王繼岌伐蜀;繼岌雖為都統,軍中制置補署一出郭崇韜,崇韜終日決事,將吏賓客趨走盈庭,而都統府惟大將晨謁外,牙門索然,從襲等固恥之。及破蜀,蜀之貴臣大將爭以寶貨、妓樂遺崇韜及其子廷誨,魏王所得,不過匹馬、束帛、唾壺、柄而已,從襲等益不平。
當初,後唐帝派遣宦官李從襲等跟從魏王李繼岌前往討伐前蜀。李繼岌雖然身為都統,但軍中的經營謀劃、委任官職等全部由郭崇韜掌管,郭崇韜整天處理事務,將吏賓客們你來我往,門庭若市,而都統住的地方只有大將早晨來謁拜,牙門裡冷冷清清,李從襲等感到羞辱。攻破前蜀國後,前蜀國的貴臣將領們爭著給郭崇韜和他的兒子郭廷誨送寶物、妓藝,而魏王李繼岌所得到的,只不過是一些馬匹、束帛、唾壺、柄等而已,李從襲等更加憤憤不平了。
王宗弼之自為西川留後也,賂崇韜求為節度使,崇韜陽許之,既而久未得,乃帥蜀人列狀見繼岌,請留崇韜鎮蜀。從襲等因謂繼岌曰:“郭公父子專橫,今又使蜀人請已為帥,其志難測,王不可不為之備。”繼岌謂崇韜曰:“主上倚待中如山嶽,不可離廟堂,豈肯棄元老於蠻夷之域乎!且此非余之所敢知也,請諸人詣闕自陳。”由是繼岌與崇韜互相疑。
王宗弼自己當西川留後時,賄賂郭崇韜請求做西川節度使,郭崇韜表面上答應,但過了很久王宗弼還沒有得到這個官,於是就帶著蜀人來見李繼岌,列舉了很多理由,請求留下郭崇韜鎮守蜀地。李從襲等因此對李繼岌說:“郭公父子十分專橫,現在又讓蜀人為自己請求統帥,他的志向難以猜透,大王對他不可沒有防備。”李繼岌對郭崇韜說:“主上依靠你如靠大山,不可讓你離開廟堂,難道肯把元老丟棄在這蠻夷地區嗎?再說這些不是我所敢知道的,請諸位到朝遷里自己去陳說吧!”從此李繼岌和郭崇韜之間就相互產生了猜疑。
會宋光葆自梓州來,訴王宗弼誣殺宋光嗣等;又,崇韜征犒軍錢數萬緡於宗弼,宗弼靳之,十卒怨怒,夜,縱火喧噪,崇韜欲誅宗弼以自明,已巳,白繼岌收宗弼及王宗勛、王過渥,皆數其不忠之罪,族誅之,籍沒其家。蜀人爭食宗弼之肉。
這時正好宋光葆從梓州來到,他訴說王宗弼誣殺宋光嗣等的情況。又趕上郭崇韜向王宗弼徵收數萬緡錢想用來慰勞軍隊,但王宗弼吝惜不肯給,士卒們非常憤怒,晚上,在王宗弼的住處放火喧鬧。郭崇韜想殺了王宗弼來 表明自己清白,己巳(初十),郭崇韜告訴李繼岌,把王宗弼、王宗、王宗渥抓起來,遣責他們的不忠之罪,然後就把他們以及他們的家屬全部斬殺,並沒收了他們的家產。王宗弼被殺之後,前蜀人爭搶著吃王宗弼的肉。
[3]辛未,閩忠懿王審知卒,子延翰自稱威武留後。汀州民陳本聚眾三萬圍汀州,延翰遣右軍都監柳邕等將兵二萬討之。
[3]辛未(十二日),閩國忠懿王王審知去世,他的兒子王延翰自稱威武留後。汀州百姓陳本糾集三萬多人包圍了汀州,王延翰派遣右軍都監柳邕等率領二萬士卒前去討伐。
[4]癸酉,王承休、王宗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大鎮,擁強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大王神武。”曰:“然則何以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二千人。”曰:“今歸者幾人?”對曰:“二千人。”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皆斬之,並其子。
[4]癸酉(十四日),王承休、王宗到達成都,魏王李繼岌責問說:“你們駐守大鎮,擁有強兵,為什麼不抵抗?”回答道:“害怕大王的神明威武。”李繼岌問:“那么為什麼不投降?”答道:“大王的軍隊沒有進入境內。”李繼岌問:“你們進入羌地共有多少人?”答曰:“一萬兩千人。”李繼岌又問:“現在回來的有多少人?”他們回答說:“二千人。”李繼岌最後說:“現在是報答死去的一萬人的時候了。”於是就把王承休等人以及他們的兒子全部殺死。
[5]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陽。帝議選北都留守,樞密承旨段徊等惡鄴都留守張憲,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張憲不可。憲雖有宰相器,今國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北都獨系一方安危,不為重也。”乃徙憲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以戶部尚書王正言為興唐尹,知鄴都留守事。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彥瓊為鄴都監軍,彥瓊,本伶人也,有寵於帝。魏、博等六州軍旅金谷之政皆決於彥瓊,威福自恣,陵忽將佐,自正言以下皆諂事之。
[5]丙子(十七日),任命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並催促他去洛陽。後唐帝和人商議推選一個北都留守,樞密承旨段徊等討厭鄴都留守張憲,不想讓他回朝廷,於是段徊等說:“北都留守非張憲不可。張憲雖然有做宰相的才能,但是現在國家剛剛得到中原地區,宰相天天在天子眼前,萬一事情有 所得失,可以更改,和北都獨擋一面的安危來比,宰相不是什麼重要職務。”於是調張憲出任太原尹,主持北都留守事務。任命戶部尚書王正言為興唐尹,主持鄴都留守事務。王正言年老糊塗,因些後唐帝任命武德使史彥瓊為鄴都監軍。史彥瓊本來是個藝人,在後唐帝面前很受寵。魏、博等六州軍旅的錢糧大政都由史彥瓊來決定,他作威作福,恣情放縱,侵侮將佐,自王正言以下的人,都巴結侍奉他。
[6]初,帝得魏州銀槍效節都近八千人,以為親軍,皆勇悍無敵。夾河之戰,實賴其用,屢立殊功,常許以滅梁之日大加賞賚。既而河南平,雖賞賚非一,而士卒恃功,驕恣無厭,更成怨望。是歲大飢,民多流亡 ,租賦不充,道路塗潦,漕輦艱澀,東都倉廩空竭,無以給軍士。租庸使孔謙日於上東門外望諸州漕運,至者隨以給之。軍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於野,百十為群,往往餒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己卯,獵於白沙,皇后、皇子、後宮畢從。庚辰,宿伊闕;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龕澗;癸未,還宮。時大雪,吏卒有僵仆於道路者。伊、汝間飢尤甚,衛兵所過,責其供餉,不得,則壞其什器,撤其室廬以為薪,甚於寇盜,縣吏皆竄匿山谷。
[6]當初,後唐帝得到魏州禁衛軍近八千人,把他們當作自己的親信部隊,這些人作戰十分勇敢,天下無敵。在黃河兩岸作戰時,確實全靠他們,他們曾多次建立大功,後唐帝經常答應等到消滅了梁國,大加賞賜。在平定了河南以後,雖然賞賜不止一次,但士卒們依仗有功,驕傲放縱,貪得無厭,對唐帝心懷不滿。這一年,莊稼收成不好,老百姓離鄉背井,收上來的糧租賦稅很不充足,道路上到處是積水,水陸兩路都不暢通,東都的糧倉已空,沒有東西可供給士卒。租庸使孔謙每天在上東門外望諸州從水上運來的糧食,只要一到,隨時就發給他們。士卒們由於缺乏糧食,有人嫁妻賣子;年老和體弱的人們在野外挖采野菜來充飢,有的十幾人為一群,有的百來人為一群,這些人往往被餓死在外,人們經常慨 嘆憤恨,後唐帝卻在外面不停地遊玩打獵。己卯(二十日),後唐帝在白沙打獵,皇后、皇子以及後宮妃妾們都跟隨著他。庚辰(二十一日),住在伊闕。辛巳(二十二日),住在潭泊。壬午(二十三日),住在龕澗。癸未(二十四日),回到宮內。當時正下大雪,官吏士卒有人凍僵跌倒在道路上。伊、汝之間饑荒尤其嚴重,禁衛所經過的地方,都要當地百姓供給糧餉,如果得不到,就破壞他們的日常用具,把他們的房屋拆掉當柴,比盜賊敵人都厲害,甚至縣裡的官吏們都逃到山谷之間躲藏起來。
[7]有白龍見於漢宮;漢主改元白龍,更名曰龔。
[7]有人在南漢宮裡看見白龍。於是南漢主就改年號為“白龍”,自己也改名叫龔。
[8]長和驃信鄭遣其布燮鄭昭淳求婚於漢,漢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長和即唐之南詔也。
[8]長和驃信鄭是派遣他的布燮鄭昭淳向南漢求婚,南漢主把他的女兒增城公主嫁給了他。長和就是唐朝時的南詔國。
[9]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入朝。
[9]後唐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回到朝中。
[10]閏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陽,帝寵待甚厚。
[10]閏十二月,己丑朔(初一),孟知祥到達洛陽,後唐帝對待他十分優厚。
[11]帝以軍儲不足,謀於群臣,豆盧革以下皆莫知為計。吏部尚書李琪上疏,以為:“古者量入以為出,計農而發兵,故雖有水旱之災而無匱乏之憂。近代稅農以養兵,未有農富給而兵不足,農捐瘠而兵豐飽者也。今縱未能省租稅,苟除折納、紐配之法,農亦可以小休矣。”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11]因為軍隊的儲備不充足,後唐帝與大臣商議,豆盧革以下的大臣們都想不出辦法。吏部尚書李琪上疏,認為:“古時候是根據收入的多少來決定支出的多少,根據農時的忙閒來發動戰爭,所以即使發生了水旱災害,也不會出現缺乏糧草的憂慮。近來是靠農民的稅賦來供養軍隊,不可能有農民富足而軍隊供需不足,或是農民因飢餓而死,而士卒卻豐衣足食的。現在即使不能減少農民的租稅,如果能夠免除折納和紐配的交租方法,農民也可以稍微得到休整。”後唐帝馬上按照李琪所講的,敕令主管吏官吏照辦,然而終究沒能執行。
[12]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歸田裡;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宗韜隨事獎任,又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裂土而封,必不薄人於險。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12]丁酉(初九),後唐帝下詔,凡前蜀的官員在四品以上者按不同情況降職安排,凡在五品以下而又沒有什麼才能可取者一律放回家鄉。率先投降的和有功勞的人,委託郭崇韜按照具體情況來獎勵和委任。後唐帝又賜詔王衍,大概意思說:“本來應當割出一塊地來封給你,而且一定不會少於別人。日、月、星三辰在上,一句話也不欺騙你。”
[13]庚子,彰武、保大節度使兼中書令高萬興卒,以其子保大留後允韜為彰武留後。
[13]庚子(十二日),彰武、保大節度使兼中書令高萬興雲世。任命他的兒子保大留後高允韜為彰武留後。
[14]帝以軍儲不充,欲如汴洲,諫官上言:“不如節儉以足用,自古無就食天子。今楊氏未滅,不宜示以虛實。”乃止。
[14]因為軍隊儲備不足,後唐帝打算到汴州。諫官上書說:“不如節儉一些來滿足軍隊的需要,自古以來就沒有天子到處找吃飯地方的。現在楊氏還沒有消滅,不應把我們的虛實暴露給他們。”後唐帝便打消了去汴州的行動。
[15]辛亥,立皇弟存美為邕王,存霸為永王,存禮薛王,存渥為申王,存為睦王,存確為通王,存紀為雅王。
[15]辛亥(二十三日),立皇弟李存美為邕王,李存霸為永王,李存禮為薛王,李存渥為申王,李存為睦王,李存確為通王,李存紀為雅王。
[16]郭崇韜素疾宦官,嘗密謂魏王繼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馬亦不可乘,況任宦官!宜盡去之,專用士人。”呂知柔竊聽,聞之,由是宦官皆切齒。
[16]郭崇韜平素就嫉恨宦官,曾暗中對魏王李繼岌說:“大王他日得到天下,騸了的馬都不能騎,更何況任用宦官!應當把他們全部辭去,專門起用士人。”呂知柔正好在外面偷聽到郭崇韜的話,宦官們因此對郭崇韜都恨得咬牙切齒。
時成都雖下,而蜀中盜賊群起。布滿山林。崇韜恐大軍既去,更為後患,命任圜、張筠分道招討,以是淹留未還。帝遣宦者向延嗣促 之,崇韜不出郊迎,及見,禮節又倨,延嗣怒。李從襲謂延嗣曰:“魏王,太子也;主上萬福,而郭公專權如是。郭廷誨擁徒出入,日與軍中饒將、蜀土豪傑狎飲,指天畫地,近聞白 其父請表己為蜀帥;又言‘蜀地富饒,大人宜善自為謀。’今諸軍將校皆郭氏之黨,王寄身於虎狼之口,一朝有變,吾屬不知委骨何地矣。”因相向垂涕。延嗣歸,具以語劉後。後泣訴於帝,請早救繼岌之死。
當時成都雖然被攻取,但蜀中盜賊四起,布滿山林。郭崇韜提心大軍撤離,成為後患,命令任圜、張筠分路去招撫討伐他們,郭崇韜於是停留下來沒有回洛陽,唐帝派宦 官向延嗣催促 ,郭崇韜沒有到郊外去迎接,見了向延 嗣後,禮節又十分傲慢,向延嗣十分生氣。李從襲對向延嗣說:“魏王是太子,主上多福,而郭公如此獨裁,郭廷誨和他的同黨們經常往來,每天和軍隊中勇敢的將領們、蜀地的豪傑們喝酒胡混,指天畫地、胡吹亂捧。近來又聽說他讓父親郭崇韜上表請求為蜀帥,又說‘蜀地非常富饒,大人應當為自己妥善地謀劃一番’。現在諸軍將領都是郭氏的同黨,大王寄身在虎狼之口,一旦有變,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的骨頭丟在什麼地方啊!”於是面對面地痛哭流涕。向延嗣回到洛陽之後,把這些情況全部告訴了劉後,劉後邊哭邊告訴給後唐帝,並請求及早挽救李繼岌,使他免於一死。
前此帝聞蜀人請崇韜為帥,已不平,至是聞延嗣之言,不能無疑。帝閱蜀府庫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貨無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聞蜀破,其珍貨皆入於崇韜父子,崇韜有金萬兩,銀四十萬兩,錢百萬緡,名馬千匹,他物稱是,廷誨所取,復在其外;故縣官所得不多耳。”帝遂怒形於色。及孟知祥將行,帝語之曰:“聞郭崇韜有異志,卿到,為朕誅之。”知祥曰:“崇韜,國之勛舊,不宜有此。俟臣至蜀察之,苟無他志則遣還。”帝許之。
在此以前,後唐帝聽到蜀人請求郭崇韜做他們的統帥,心中已經憤憤不平,這時又聽到向延嗣的這番話,不能不表示懷疑。後唐帝查看前蜀府庫的帳簿時,說:“人們都說蜀中的珍寶無法計算,為什麼帳簿上這么少呢?”向延嗣說:“我聽說蜀國被攻破以後,珍寶都到了郭崇韜父子的手中,郭崇韜有黃金一萬兩,白銀四十萬兩,錢百萬串,名貴的馬一千匹,其他的東西與此相當。至於郭廷誨所拿到的還在這些之外。所以朝廷所得到的並不很多。”於是後唐帝臉上流露出憤怒的表情。等到孟知祥將要出發到成都時,後唐帝對他說:“聽說郭崇韜有異心,你到了那裡,幫我把他殺掉。”孟知祥說:“郭崇韜是國家的有功之臣,不應這樣處理。等我到了蜀地觀察他一段,如果沒有異心就送他回來。”後唐帝答應了。
壬子,知祥發洛陽。帝尋復遣衣甲庫使馬彥馳詣成都觀崇韜去就,如奉詔班師則已,若有遷延跋扈之狀,則與繼岌圖之。彥見皇后,說之曰:“臣見向延嗣言蜀中事勢憂在朝夕,今上當斷不斷,夫成敗之機,間不容髮,安能緩急稟命於三千里外乎!”皇后復言於帝,帝曰:“傳聞之言 ,未知虛實,豈可遽爾果決!”皇后不得請,退,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知祥行至石壕,彥夜叩門宣詔,促知祥赴鎮,知祥竊嘆曰:“亂將作矣!”乃晝夜兼行。
壬子(二十四日),孟知祥從洛陽出發。不久,後唐帝又派衣甲庫使馬彥迅速趕到成都觀察郭崇韜到底願不願離開那裡。如果能按照後唐帝的命令班師回朝則已,如果拖延時間或表 現出飛揚跋扈的樣子,就和李繼岌一起把他殺掉。馬彥見到皇后,勸她說:“我看如果象向延嗣所說蜀中形勢,憂患就在朝夕,現在皇上當斷不斷,成敗的時機,間不容髮,怎么能夠在三千里之外不顧緩急請示呢?”皇后又把這些告訴了後唐帝,後唐帝說:“道聽途說的話,不能判斷是真是假,怎么可以倉促作出決定呢?”皇后的請求未得允準,只好退出。她自己給李繼岌寫了個告諭,命領他殺死郭崇韜。孟知祥到達石,馬彥黑夜敲開他的門宣布了後唐帝的命令,催他趕住成都,孟知祥私下嘆息地說:“亂子將要發生了。”於是他日夜兼程,趕赴成都。
[17]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立商旅輻湊。湖南地多鉛鐵,殷用軍都判官高郁策,鑄鉛鐵為錢,商旅出境,無所用之,皆易他貨而去,故能以境內所余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湖南民不事桑蠶,郁命民輸稅者皆以帛代錢,未幾,民間機杼大盛。
[17]當初,楚王馬殷得到湖南時,不徵收商人的稅,因此四面八方的商人都聚集在這 里。湖南盛產鉛、鐵,馬殷採納了軍都判官高郁的策略,把鉛和鐵鑄造成當地使用的貨幣,商人一離開楚境,這些貨幣就沒有什麼用處了,所以他們就用錢買成其他東西帶走,這樣就能夠用境內所剩餘的東西換成天下的各種貨物,楚國因此富裕起來了。湖南的百姓們不從事桑蠶業,高郁就命令交稅的人們以絹帛來代替錢,不久,民間的 織布業大大盛行起來。
[18]吳越王遣使者沈致書,以受玉冊、封吳越國王告於吳,吳人以其國名與己同,不受書,遣還。仍戒境上無得通吳越使者及商旅。
[18]吳越王錢派遣使者沈給吳國送來一封信,把接受玉冊、被封為吳越國王的事告訴了吳國。吳國人認為他的國名和自己國家的名字相同,拒不接受吳越王的信,把沈送了回去。並且告誡邊境不得讓吳越國的使者和商人通過。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上天成元年(丙戌、926)
後唐明宗天成元年(丙戌,公元926年)
[1]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宮數千人詣洛陽。
[1]春季,正月,庚申(初三),魏王李繼岌派遣李繼、李嚴帶領人馬把王衍及其家族、百官數千人送到洛陽。
[2]河中節度使、尚書令李繼麟自恃與帝故舊,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諸伶宦求丐無厭,遂拒不與。大軍之徵蜀也,繼麟閱兵,遣其子領德將之以從。景進與宦官譖之曰:“繼麟聞大軍起,以為討己,故驚懼,閱兵自衛。”又曰:“崇韜所以敢倔強於蜀者,與河中陰謀,內外相應故也。”繼麟聞之懼,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親止之,繼麟曰:“郭侍中功高於我。今事勢將危,吾得見主上,面陳至誠,則讒人獲罪矣。”癸亥,繼麟入朝。話的人就會受到懲罰。”癸亥(初六),李繼麟到了朝廷。
[2]河中節度使、尚書令李繼麟依仗自己和後唐帝是老朋友,而且有戰功,後唐帝給他的待遇也很豐厚,但苦於那些伶人宦官經常向他求乞而且貪得無厭,於是就拒絕不給。大軍征伐前蜀時,李繼麟檢閱部隊,派他的兒子李令德率領部隊跟隨著他。景進和宦官們誣陷他說:“李繼麟聽說大軍將要出發,他認為是來討伐自己,所以他感到驚鞏害怕,並檢閱他的部隊準備自衛。”又說:“郭崇韜之報以敢在蜀中直傲不屈於人,是他和河中有陰謀,內外相應的緣故。”李繼麟聽到這些話後感到害怕,打算親自到朝廷里講個明白,他的親信們阻止了他。李繼麟說“郭崇韜功勞比我高。現在的勢態很危急,我得去見皇上,當面說清我對他的忠誠,這樣,那些說別人壞
[3]魏王繼岌將發成都,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孟知祥。諸軍部署已定,是日,馬彥至,以皇后教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垂髮,彼無釁端,安可為此負心事!公輩勿復言。且主上無敕,獨以皇后教殺招討使,可乎?”李從襲等泣曰:“既有此跡,萬一崇韜聞之,中途為變,益不可救矣。”相與巧陳利害,繼岌不得已從之。甲子旦,從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崇韜方升階,繼岌從者李環撾碎其首,並殺其於廷誨、廷信。外人猶未之知。都統推官滏陽李崧謂繼岌曰:“今行軍三千里外,初無敕旨,擅殺大將,大王柰何行此危事!獨不能忍之至洛陽邪?”繼岌曰:“公言是也,悔之無及。”崧乃召書吏數人,登樓去梯,矯為敕書,用蠟印宣之,軍中粗定。崇韜左右皆竄匿,獨掌書記滏陽張礪詣魏王府慟哭久之。繼岌命任圜代崇韜總軍政。
[3]魏王李繼岌將從成都出發,命令任圜暫管留下的事情,等待孟知祥的到來。各路軍隊已部署好,就在這一天裡,馬彥來到成都,把皇后的告諭拿給李繼岌看,李繼岌說:“大軍將要出發,郭崇韜也沒有什麼跡象,怎么可以做這種對不起人的事呢?你們不能再說這種話了。況且皇上也沒有命令,僅憑皇后的告諭就把招討使殺死,這樣做可以嗎?”李從襲等哭著說:“既然有了這種跡象,萬一郭崇韜聽說以後,中途發生了變化,那就更不可以挽救了。”於是李從襲等一起花言巧語地向李繼岌陳說利害,李繼岌不得已只好聽從了他們的意見。甲子(初七)晨,李從襲以李繼岌的命令召見郭崇韜議事,李繼岌上樓躲避。郭崇韜剛要上台級,跟隨李繼岌的李環擊碎了他的頭,並殺死了他的兒子郭廷海、郭廷信。外面的人還不知道這件事。都統推官滏陽李崧對李繼岌說:“現在部隊將要出發在三千里之外,一開始就沒有皇上的命令而擅自殺死大將,大王怎么可以做出這種危險的事情!難道不能忍一忍到洛陽再說嗎?”李繼岌說:“你說得很對,但後悔也來不及了。”於是李崧召集了好幾個書吏來,登上樓,然後把梯子撤去,假造一個皇帝的命令,又用蠟摹刻了個印蓋上,才對外宣諭,這樣軍中才稍稍安定下來。而郭崇韜的左右親信們都逃跑躲藏起來,只有掌書記滏陽人張礪到魏王府痛哭了很長時間。李繼岌任命任圜代替郭崇韜總管軍政。
[4]魏王通謁李廷安獻蜀樂工二百餘人,有嚴旭者,王衍用為蓬州刺史,帝問曰:“汝何以得刺史?”對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許復故任。
[4]魏王通知李廷安獻上前蜀國的樂工二百餘人,其中有個叫嚴旭的,王衍用他為蓬州刺史。後唐帝問他說:“你是怎么才當上刺史的?”嚴旭回答說:“我用唱歌。”後唐帝讓他唱歌,認為他唱得好,答應恢復他過去的職務。
[5]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時新殺郭崇韜,人情未安,知祥慰撫吏民,犒賜將卒,去留帖然。
[5]戊辰(十一日),孟知祥到達成都。當時剛剛殺死郭崇韜,人心還沒有安定下來,孟知祥安撫官民,慰勞賞賜將士,無論他們願意留下還是離開這裡,都順從其意願。
[6]閩人破陳本,斬之。
[6]閩人打敗陳本,並斬殺了他。
[7]契丹主擊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虛襲之,戊寅,遣梅老鞋裡來修好。
[7]契丹主向女真和勃海國發起進攻,但又害怕後唐兵乘虛而入。戊寅(二十一日),派遣梅老鞋裡來後唐互通友好。
[8]馬彥還洛陽,乃下詔暴郭崇韜之罪,並其子廷說、廷讓、廷議,於是朝野駭惋,群議紛然,帝使宦者潛察之。保大節度使睦王存,崇韜之婿也;宦者欲盡去崇韜之黨,言“存對諸將攘臂垂泣,為崇韜稱冤,言辭怨望。”庚辰,幽存於第,尋殺之。
[8]馬彥回到洛陽,後唐帝下詔公布郭崇韜的罪行,並殺其子郭廷說、郭廷讓、郭廷議,朝廷內外驚駭惋惜,議論紛紛,後唐帝派宦官們偷偷地去察看情況。保大節度使睦王李存是郭崇韜的女婿。宦官們想全部清除郭崇韜的同黨,說:“李存對著諸位將領捋衣出臂,痛哭流涕,為郭崇韜申冤,他的言辭對朝廷很不滿。”庚辰(二十三日),把李存拘禁在他的住宅里,不久就把他殺掉了。
景進言:“河中人有告變,言李繼麟與郭崇韜謀反;崇韜死,又與存連謀。”宦官因共勸帝速除之,帝乃徙繼麟為義成節度使,是夜,遣蕃漢馬步使朱守殷以兵圍其第,驅繼麟出徽安門外殺之,復其姓名曰朱友謙。友謙二子,令德為武信節度使,令錫為忠武節度使;詔魏王繼岌誅令德於遂州,鄭州刺史王思同誅令錫於許州,河陽節度使李紹奇誅其家人於河中。紹奇至其家,友謙妻張氏帥家人二百餘口見紹奇曰:“朱氏宗族當死,願無濫及平人。”乃別其婢僕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張氏又取鐵券以示紹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賜也,我婦人,不識書,不知其何等語也。”紹奇亦為之慚。友謙舊將史武等七人,時為刺史,皆坐族誅。
景進說:“河中有人來告說,李繼麟和郭崇韜陰謀反叛。郭崇韜死了之後,又和李存聯合謀劃。”因此宦官們一起勸說後唐帝儘快把他們清除掉,於是後唐帝調李繼麟任義成節度使,當天夜裡,又派遣蕃漢馬步使朱守殷用兵包圍了李繼麟的住宅,逼迫李繼麟走出徽安門外面,把他殺掉,恢復他原來的姓名朱友謙。朱友謙有兩個兒子,朱令德為武信節度使。朱令錫為忠武節度使。後唐帝下詔讓魏王李繼岌在遂州殺掉朱令德,讓鄭州刺史王思同在許州殺掉朱令錫,讓河陽節度使李紹奇在河中把他的家人殺掉。李紹奇來到朱友謙的家,朱友謙的妻子張氏帶領二百餘口家人來見李紹奇,她說:“朱氏宗族該死,但希望不要錯誤地把平民也殺掉。”於是把她家的一百多名奴僕分出來,另外一百多口族人就走上了刑場。張氏又拿出後唐帝頒賜給朱友謙的世代可享受特殊待遇的鐵契來給李紹奇看,並對李紹奇說:“這是皇上去年賞賜的,我是個婦道人家,不認識字,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李紹奇為之感到慚愧。朱友謙的舊將史武等七人,當時都是刺史官,也都作為同族而被殺掉。
時洛中諸軍飢窘,妄為謠言,伶官采之以聞於帝,故朱友謙、郭崇韜皆及於禍。成德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源亦為謠言所屬,帝遣朱守殷察之;守殷私謂嗣源曰:“令公勳業振主,宜自圖歸藩以遠禍。”嗣源曰:“吾心不負天地,禍福之來,無所可避,皆委之於命耳。”時伶宦用事,勛舊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數四,賴宣徽使李紹宏左右營護,以是得全。
當時洛中各軍飢餓困迫,編造了些謠言,伶官們收集起來告訴後唐帝,所以朱友謙、郭崇韜都因此遭禍。成德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源也屬於被謠言中傷的一類人物,後唐帝派遣朱守殷去偵察他。朱守殷私下對李嗣源說:“你的功業,威振皇帝,應該自己安排一個歸宿,離開是非之地。”李嗣源說:“我的良心沒有對不起天地的,不管是禍是福,都沒有什麼可躲避的,全靠命運的安排了。”當時是伶人宦官掌權,有功勞的故舊都不能自保,李嗣源已有多次處於危險地位,全靠宣徽使李紹宏及其左右的保護營救才得以保全。
[9]魏王繼岌留馬步都指揮使陳留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東光潘仁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浚儀張業、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驍銳指揮使平恩李延厚戍成都。甲申,繼岌發成都,命李紹琛帥萬二千人為後軍,行止常差中軍一舍。
[9]魏王李繼岌留下馬步都指揮使陳留人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東光人潘仁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浚儀人張業、牙內指揮使文水人武漳、驍銳指揮使平恩人李延厚戍守在成都。甲申(二十八日),李繼岌從成都出發,命令李紹琛率領一萬兩千人為他的後援部隊,在路上行進或休息時,經常和中軍相距三十里遠。
[10]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紹宏為樞密使。
[10]二月,己丑朔(初一),任命宣徽南院使李紹宏為樞密使。
[11]魏博指揮使楊仁將所部兵戍瓦橋,逾年代歸,至貝州,以鄴都空虛,恐兵至為變,敕留屯貝州。
[11]魏博指揮使楊仁率領他所屬的部隊戍守在瓦橋,一年以後換他回來,走到貝州,後唐帝認為鄴都很空虛,怕他的部隊回來後發生變化,於是下令讓他們駐守在貝州。
時天下莫知郭崇韜之罪,民間訛言云:“崇韜殺繼岌,自王於蜀,故族其家。”朱友謙子建徽為澶州刺史,帝密敕鄴都監軍史彥瓊殺之。門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馳馬出城,不言何往。”又訛言云:“皇后以繼岌之死歸咎於帝,已弒帝矣,故急召彥瓊計事。”人情愈駭。
當時天下的還不知道郭崇韜的罪行,民間傳訛說:“離崇韜殺死了李繼岌,在蜀自己稱了王,所以才把他的全家殺掉。”朱友謙的兒子朱建徽是澶州刺史,後唐帝秘密命令鄴都監軍史彥瓊去殺死了他。看守城門的人對留守王正言說:“史彥瓊半夜騎著馬出了城,沒有說他向哪裡去。”又有人傳訛說:“皇后把李繼岌的死歸咎於唐帝,已經把唐帝殺死了,所以火急召見史彥瓊去商量事情。”人們感到更加驚駭。
楊仁部兵皇甫暉與其徒夜博不勝,因人情不安,遂作亂,劫仁曰:“主上所以有天下,吾魏軍力也;魏軍甲不去體,馬不解鞍者十餘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舊勞,更加猜忌。遠戍逾年,方喜代歸,去家咫尺,不使相見。今聞皇后弒逆,京師已亂,將士願與公俱歸,仍表聞朝廷。若天子萬福,興兵致討,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為富貴之資乎!”仁不從,暉殺之;又劫小校,不從,又殺之。效節指揮使趙在禮聞亂,衣不及帶,逾垣而走,暉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禮懼而從之。亂兵遂奉以為帥,焚掠貝州。暉,魏州人;在禮,涿州人也。詰旦,暉等擁在禮南趣臨清、永濟、館陶,所過剽掠。
楊仁的部下皇甫暉和他的朋友夜裡賭博沒能贏,因為人心不安,於是乘機作亂。他威脅楊仁說:“主上所以能夠占有天下,全靠我們魏軍的力量。魏軍將士不曾脫去鎧甲、戰馬不曾解下馬鞍已經有十多年了,現在天下已經平定,天子不但不想我們過去的功勞,反而更加猜忌我們。我們在邊遠的地方戍守了一年多,剛剛高興地把我們換回來,離家已經很近,卻不讓和家人相見。現在聽說皇后已經殺了皇帝,京師大亂,將士們希望和你一起回去,並且請求你上表朝廷。如果天子有福沒死,興兵討伐我們,憑我們魏博的兵力足以抵禦他們,怎么能知道這不是重新獲得富貴的機會呢?”楊仁不從,於是皇甫暉殺了楊仁。皇甫暉又威脅一個小校官,小校官也不從,皇甫暉又把小校官殺死。效節指揮使趙在禮聽說已叛亂,衣帶還沒來得及系就翻牆逃跑,皇甫暉追上,拉住他的腳把他從牆上拖下來,把殺死的兩個人頭給他看,趙在禮害怕就順從了。於是叛亂的軍隊就奉趙在禮為統帥,焚燒搶掠了貝州。皇甫暉是魏州人。趙在禮是涿州人。第二天早晨,皇甫暉等保護著趙在禮向南直奔臨清、永濟、館陶,他們所經過的地方都被搶劫一空。
壬辰晚,有自貝州來告軍亂將犯鄴都者,都巡檢使孫鐸等亟詣史彥瓊,請授甲乘城為備。彥瓊疑鐸等有異志,曰:“告者雲今日賊至臨清,計程須六日晚方至,為備未晚。”孫鐸曰:“賊既作亂,必乘吾未備,晝夜倍道,安肯計程而行!請僕射帥眾乘城,鐸募勁兵千人伏於王莽河逆擊之,賊既勢挫,必當離散,然後可撲討也。必俟其至城下,萬一有奸人為內應,則事危矣。”彥瓊曰:“但嚴兵守城,何必逆戰!”是夜,賊前鋒攻北門,弓弩亂髮。時彥瓊將部兵宿北門樓,聞賊呼聲,即時驚潰。彥瓊單騎奔洛陽。
壬辰(初四)的晚上,有人從貝州來報告說亂軍將侵犯鄴都,都巡檢使孫鐸等急忙到了史彥瓊那裡,請求授予武器登城防備。史彥瓊懷疑孫鐸等有其他想法,說:“報告的人說亂賊今天到了臨清,按照里程計算,六日晚才能到這裡,到時再做防備也不晚。”孫鐸說:“亂賊既然已反叛,一定乘我們沒有防備的時候日夜兼程,怎么肯按里數來走呢?請僕射率領大家登上城牆,孫鐸我招募一千精壯兵士埋伏在王莽河畔來襲擊他們,賊勢被我們挫敗,一定會逃散,然後可以全面討伐他們。如果一定要等他們來到城下才作防備,萬一有內奸和他們相呼應,那就危險了。”史彥瓊說:“只需用嚴兵守城,何必出去迎戰?”當天晚上,亂兵的前鋒攻打鄴城北門,弓弩亂髮。當時史彥瓊所率部屬在北門樓上,聽到亂兵的呼喊聲,當時就被嚇散了。史彥瓊單人匹馬逃奔到洛陽。
癸巳,賊入鄴都,孫鐸等拒戰不勝,亡去。趙在禮據宮城,署皇甫暉及軍校趙進為馬步都指揮使,縱兵大掠。進,定州人也。
癸巳(初五),亂兵進入鄴都,孫鐸等人奮力抵禦,不能取勝,於是都逃跑了。趙在禮占據了宮城,安排皇甫暉和軍校趙進為馬步都指揮使,放縱士卒大肆搶掠。趙進是定州人。
王正言方據案召吏草奏,無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賊已入城,殺掠於市,吏皆逃散,公尚誰呼!”正言掠曰:“吾初不知也。”又索馬,不能得,乃帥僚佐步出府門謁在禮,再拜請罪。在禮亦拜,曰:“士卒思歸耳,尚書重德,勿自卑屈!”慰諭遣之。
王正言正伏案準備召集官吏來起草奏書,沒有人來,王正言很生氣,家人對他說:“亂賊已經進入城內,在街市上又殺又搶,官吏們都逃散了,您還叫誰呢?”王正言驚訝地說:“我從來不知道這個情況。”他要人備馬,沒有得到。於是就帶領他左右的官吏走出府門拜見趙在禮,拜了又拜,向趙在禮請罪。趙在禮也回拜了他們,說:“只是士卒們想回家,尚書重德,不要自己卑躬屈膝!”安慰了他們一番就把他們送走了。
眾推在禮為魏博留後,具奏其狀。北京留守張憲家在鄴都,在禮厚撫之,遣使以書誘憲,憲不發封,斬其使以聞。
大家都推舉趙在禮為魏博留後,把他的情況上奏給後唐帝。北京留守張憲的家在鄴都,趙在禮用豐厚的禮物撫慰了他的家屬,然後派遣使者送給來引誘張憲,張憲連信都沒拆就把使者殺了,然後向朝廷報告。
[12]甲午,以景進為銀青光綠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國。
[12]甲午(初六),任命景進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 上柱國。
[13]丙申,史彥瓊至洛陽。帝問可為大將者於樞密使李紹宏,紹宏復請用李紹欽,帝許之,令條上方略。紹欽所請偏裨,皆梁舊將,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煩大將,紹榮可辦也。”帝乃命歸德節度使李紹榮將騎三千詣鄴招撫,亦征諸道兵,備其不服。
[13]丙申(初八),史彥瓊到達洛陽。後唐帝問樞密使李紹宏誰可以任為大將,李紹宏再次請求起用李紹欽,後唐帝答應了他的請求,並命令李紹欽逐條送上他的計謀策略。李紹欽所請求使用的將佐們,都是後梁的舊將領,也是他所喜歡的人,後唐帝對此很懷疑,於是此事就作罷了。皇后說:“這是一件小事,不必麻煩大將,李紹榮就可以辦到。”於是後唐帝命令歸德節度使李紹榮率領三千騎兵到鄴都撫慰趙在禮等,使他們歸順朝廷,同時徵集各路部隊,以防備他們不服招撫。
[14]郭崇韜之死也,李紹琛謂董璋曰:“公復欲咕囁誰門乎?”璋懼,謝罪。魏王繼岌軍還至武連,遇敕使,諭以朱友謙已伏誅,令董璋將兵之遂州誅朱令德。時紹琛將後軍在魏城,聞之,以帝不委已殺令德而委璋,大驚。俄而璋過紹琛軍,不謁。紹琛怒,乘酒謂諸將曰:“國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謀而吾之戰功也;至於去逆郊順,與國家犄角以破梁,則朱公也。今朱、郭皆無罪族滅,歸朝之後,行及我矣。冤哉,天乎!奈何!”紹琛所將多河中兵,河中將焦武等號哭于軍門曰:“西平王何罪,闔門屠膾!我屬歸則與史武等同誅,決不復東矣。”是日,魏王繼岌至泥溪,紹琛至劍州遣人白繼岌云:“河中將士號哭不止,欲為亂。”丁酉,紹琛自劍州擁兵西還,自稱西川節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稱奉詔代孟知詳,招諭蜀人,三日間眾至五萬。
[14]郭崇韜被殺時,李紹琛曾經對董璋說:“你又準備到誰家門上去竊竊私語呢?”董璋很害怕,認罪道歉。魏王李繼岌的軍隊回到武連,遇到皇帝的使者,把朱友謙已經被殺死的情況告訴了李繼岌,同時傳令董璋率領部隊到遂州去誅殺朱令德。當時李紹琛率領的後援部隊在魏城,聽到這個情況後,認為後唐帝不委派自己去殺朱令德而委派董璋,感到非常驚訝。不一會兒,董璋經過李紹琛的軍隊,沒有拜見。李紹琛非常生氣,借酒對諸位將領說:“皇上南面奪取大梁,西面平定巴、蜀,都是郭崇韜的計謀,我的戰功。至於背叛梁國,歸順皇上,並和皇上一起牽制夾擊敵人,最後攻破梁國,這些是朱公的功勞。現在朱、郭二人都被無罪滅族,回到朝廷,就輪到我了。冤枉啊!天啊!怎么辦呢?”李紹琛所率部隊大部分是河中士卒,河中將焦武等在軍門口放聲痛哭,並說:“西平王朱友謙有什麼罪過,滿門被誅殺!我們回去就和史武等一樣會被誅殺,決不會再回東方來。”這一天,魏王李繼岌到達泥溪,李紹琛到劍州派人告訴李繼岌說:“河中的將士不停地號哭,他們想叛亂。”丁酉(初九),李紹琛從劍州率兵回到西邊,自稱西川節度、三川制置等使,並向成都發出檄文,聲稱已奉詔代替孟知祥,並招告蜀中百姓,三天之內來了五萬人。
[15]戊戌,李繼至鳳翔,監軍使柴重厚不以符印與之,促令詣闕。
[15]戊戌(初十),李繼到達鳳翔,監軍使柴重厚沒有把符信交給李繼,只是催促他趕快到皇帝那裡去。
[16]己亥,魏王繼岌至利州,李紹琛遣人斷桔柏津。繼岌聞之,以任圜為副招討使,將步騎七千,與都指揮使梁漢、監軍李延安追討之。
[16]己亥(十一日),魏王李繼岌到達利州,李紹琛派人拆了桔柏津的浮橋。李繼岌聽說以後,任命任圜為副招討使,率領七千名步兵騎兵,和都指揮使梁漢、監軍李延安追擊討伐他。
[17]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趙太等四百人據城自稱安國留後;詔東北面招討副使李紹真討之。
[17]庚子(十二日),邢州左右步直兵趙太等四百人占據了邢州城,自稱是安國留後。後唐帝下詔東北面招討副使李紹真,讓他討伐趙太。
[18]辛丑,任圜先令別將何建崇周劍門關,下之。
[18]辛丑(十三日),任圜首先命令別將何建崇攻下了劍門關。
[19]李紹榮至鄴都,攻其南門,遣人以敕招諭之,趙在禮以羊酒犒師,拜於城上曰:“將士思家擅歸,相公誠善為敷奏,得免於死,敢不自新!”遂以敕遍諭軍士。史彥瓊戟手大罵曰:“群死賊,城破萬段!”皇甫暉謂其眾曰:“觀史武德之言,上下赦我矣。”因聚噪,掠敕書,手壞之,守陴拒戰。紹榮攻之不利,以狀聞,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遺噍類!”大發諸軍討之。壬寅,紹榮退屯澶州。
[19]李紹榮到達鄴都,攻打鄴都南門,並派人以皇帝的詔書宣諭趙在禮等。趙在禮用羊和酒來慰勞士卒,在城上拜他們說:“將士們思念家人擅自回來,李相公如果能真誠善意地陳奏皇上,能夠免除我們死罪,我們敢不悔過自新!”於是把後唐帝的命令告訴了全軍將士。史彥瓊指手畫腳地大罵說:“你們這些死賊,攻破城以後把你們身砍萬段!”皇甫暉對大家說:“從史彥瓊的話來看,皇帝是不會饒恕我們的。”因此聚眾彭噪,搶過皇帝的詔書撕碎,堅守在城上的女牆邊抵抗後唐軍。李紹榮攻城不利,把這些情況報告了後唐帝,後唐帝聽了非常生氣地說:“攻下城的那一天,一個活人也不能留下。”於是調集各路軍隊討伐。壬寅(十四日),李紹榮撤退駐紮在澶州。
[20]甲辰夜,從馬直軍士王溫等五人殺軍使,謀作亂,擒斬之。從馬直指揮使離從謙,本優人也,優名郭門高。帝與梁相拒於得勝,募勇士挑戰,從謙應募,俘斬而還,由是益有寵。帝選諸軍驍勇者為親軍,分置四指揮,號從馬直,從謙自軍使積功至指揮使。郭崇韜方用事,從謙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以從謙為假子。及崇韜、存得罪,從謙數以私財饗從馬直諸校,對之流涕,言崇韜之冤。及王溫作亂,帝戲之曰:“汝既負我附崇韜、存,又教王溫反,欲何為也?”從謙益懼。既退,陰謂諸校曰:“主上以王溫之故,俟鄴都平定,盡坑若曹。家之所有宜盡市酒肉,勿為久計也。”由是親軍皆不自安。
[20]甲辰(十六日)夜晚,從馬直軍士王溫等五人殺死了軍使,陰謀作亂,後來把他們抓住殺了。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本來是個唱戲的,藝名叫郭門高,後唐帝與後梁軍相持在德勝的時候,召募勇士來挑逗後梁軍出戰,郭從謙應召,俘獲斬殺了後梁軍士卒而還,因而後唐帝對他更加寵愛。後唐帝選擇勇敢善戰的人作為他的親信部隊,分別設定了四個指揮,號稱從馬直,郭從謙因戰功累累,從軍使一直升到指揮使。當初郭崇韜剛掌權時,離從謙把他當作叔父來侍奉他,睦王李存把郭從謙當作養子。郭崇韜、李存獲罪以後,郭從謙曾多次用自己的錢財來犒賞從馬直的各軍校,對著他們痛哭流涕,說郭崇韜死得冤枉。等到王溫作亂時,後唐帝開玩笑地對他說:“你辜負了我而站在郭崇韜、李存一邊,又教王溫造反,你打算乾什麼呢?”郭從謙更加害怕。退朝後對各位軍校說:“主上因王溫作亂,等鄴都平定以後,要全部把你們坑殺。家中所有的財產應當全部買成酒肉,不要作長遠打算了。”因此,後唐帝的親軍士卒們都感到心裡不安。
[21]乙巳,王衍至長安,有詔止之。
[21]己巳(十七日),王衍到了長安,後唐帝命令他停留在那裡。
[22]先是,帝諸弟雖領節度使,皆留京師,但食其俸。戊申,始命護國節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
[22]在此之前,後唐帝的各位兄弟雖然任節度使,但都留在京師,只依靠他們的俸祿生活。戊申(二十日),開始命令護國節度使永王李存霸到河中。
[23]丁未,李紹榮以諸道兵再攻鄴都。庚戌,裨將楊重霸帥眾數百登城,後無繼者,重霸等皆死。賊知不赦,堅守無降意。朝廷患之,日發中使促魏王繼岌東還。繼岌以中軍精兵皆從任圜討李紹琛,留利州待之,未得還。
[23]丁未(十九日),李紹榮用各道的士卒再次攻打鄴都。庚戌(二十二日),副將楊重霸率領數百名士卒登上了鄴都城,因為沒有後援,楊重霸等都戰死。亂兵知道罪不可赦,因此一直堅守戰鬥,沒有一點投降的意思。朝廷對這件事十分憂慮,每天都派使者催促魏王回來。李繼岌讓中軍精銳的部隊都跟隨任圜討伐李紹琛去了,他留在利州等待他們,所以未能東回。
李紹榮討趙在禮久無功,趙太據邢州未下。滄州軍亂,小校王景戡討定之。因自為留後;河朔州縣告亂者相繼。帝欲自征鄴都,宰相、樞密使皆言京師根本,車駕不可輕動,帝曰:“諸將無可使者。”皆曰:“李嗣源最為勛舊。”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衛。”皆曰:“他人無可者。”忠武節度使張全義亦言:“河朔多事,久則患深,宜令總管進討;若倚紹榮輩,未見成功之期。”李紹宏亦屢言之,帝以內外所薦,甲寅,命嗣源將親軍討鄴都。
李紹榮討伐趙在禮長時間沒有戰功,趙太占據了邢州,李紹榮也未能攻下。滄州的軍隊發生動亂,小校王景戡率軍討伐平定了滄州,自稱留後。河朔地區的州縣接連不斷地有人來報告發生動亂。後唐帝打算親自率軍去討伐鄴都,宰相、樞密使都說京師是國家的根本,皇帝的車駕不能輕易出動,後唐帝說:“諸位將領中沒有人可以派出去了。”大家都說:“李嗣源是最有功勞的舊將。”後唐帝心中忌恨李嗣源,於是說:“我愛惜嗣源,想留他在宮中擔任警衛。”大家又說:“別人就都不行了。”忠武節度使張全義也說:“河朔事多,時間長了就會變成大的憂患,應當讓李總管去討伐。如果依靠李紹榮等人,恐怕看不到他們成功的日期。”李紹宏也曾多次說這件事,後唐帝因為內外都推薦李嗣源,所以,甲寅(二十六日)就命令李嗣源率領皇帝的親軍前去討伐鄴都。
[24]延州言綏、銀軍亂,剽州城。
[24]延州方面報告,綏、銀地區的軍隊叛亂,並搶劫了州城。
[25]董璋將兵二萬屯綿州,會任圜討李紹琛。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紹琛軍,紿之曰:“吾奉詔召孟郎,公若緩兵,自當得蜀。”既至成都,勸孟知祥為戰守備。知祥浚壕樹柵,遣馬步都使李仁罕將四萬人,驍銳指揮使李延厚將二千人討紹琛。延厚集其眾詢之曰:“有少壯勇銳,欲立功求富貴者東!衰疾畏懦,厭行陳者西!”得選兵七百人以行。
[25]董璋率領二萬士卒駐紮在綿州,正遇上任圜討伐李紹琛。後唐帝派遣中使崔延琛到成都,遇上了李紹琛的軍隊,欺騙他們說:“我奉皇帝命令來見孟知祥,你如果能延緩一下,自然能得到蜀地。”他到了成都,勸孟知祥作好戰鬥準備。孟知祥挖戰壕,樹柵壘,並派馬步都指揮使李仁罕率領四萬人、驍銳指揮使李延厚率領二千人去討伐李紹琛。李延厚召集大家說:“有年輕體壯勇敢善戰而又想立功求得富貴的人站在東邊,年老有病、害怕而且厭倦行軍打仗的人站在西邊。”最後率領選出的七百士卒出發。
是日,任圜軍追及紹琛於漢州,紹琛出兵逆戰;招討掌書記張礪請伏精兵於後,以羸兵誘之,圜從之,使董璋以東川羸兵先戰而卻。紹琛輕圜書生,又見其後羸,極力追之,伏兵發,大破之,斬首數千級,自是紹琛入漢州,閉城不出。
這天,任圜的軍隊在漢州追到李紹琛,李紹琛出兵迎戰。招討掌書記張礪請求把精銳部隊埋伏在後面,用體弱的士卒去引誘他們,任圜聽從了他的意見,並讓董璋用東川的弱兵先去作戰,然後再退卻。李紹琛輕視任圜是個書生,又見他的兵弱,就奮力追擊。伏兵出動,把李紹琛的軍隊打得大敗,斬殺了好幾千人。從此李紹琛進入漢州,閉城不敢出來。
[26]三月,丁巳朔,李紹真奏克邢州,擒趙太等。庚申,紹真引兵至鄴都,營於城西北,以太等徇於鄴都城下而殺之。
[26]三月,丁巳朔(初一),李紹真奏告後唐帝攻破了邢州,抓獲趙太等。庚申(初四),李紹真率兵到達鄴都,在城西北安下營寨,把趙太等在鄴都城下示眾殺死。
[27]辛酉,以威武節度副使王延翰為威武節度使。
[27]辛酉(初五),任命威武節度副使王延翰為威武節度使。
[28]壬戌,李嗣源至鄴都,營於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軍中,詰旦攻城。是夜,從馬直軍士張破敗作亂,帥眾大噪,殺都將,焚營舍。詰旦,亂兵逼中軍,嗣源帥親軍拒戰,不能敵,敵兵益熾。嗣源叱而問之曰:“爾曹欲何為?”對曰:“將士從主上十年,百戰以得天下。今主上棄恩任威,貝州戍卒思歸,主上不赦,雲‘克城之後,當盡坑魏博之軍’;近從馬直數卒喧競,遽欲盡誅其眾。我輩初無叛心,但畏死耳。今眾議欲與城中合勢擊退諸道之軍,請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為軍民之主。”嗣源泣諭之,不從。嗣源曰:“爾不用吾言,任爾所為,我自歸京師。”亂兵拔白刃環之,曰:“此輩虎狼也,不識尊卑,今公去欲何之!”因擁嗣源及李紹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暉逆擊張破敗,斬之,外兵皆潰。趙在禮帥諸校迎拜嗣源,泣謝曰:“將士輩負令公,敢不惟命是聽!”嗣源詭說在禮曰:“凡舉大事,須藉兵力,令外兵流散無所歸,我為公出收之。”在禮乃聽嗣源、紹真俱出城,宿魏縣,散兵稍有至者。
[28]壬戌(初六),李嗣源到達鄴都,在城西南安下營寨。甲子(初八),李嗣源下達命令,明晨攻打鄴都城。這天夜裡,從馬直軍士張破敗叛亂,帶領好多人大聲喧鬧,殺死都將,焚燒營寨。第二天早晨,叛亂的士卒逼近中軍,李嗣源率領隨身護衛部隊抵抗,抵擋不住,亂兵的氣勢更加猖狂。李嗣源聲斥問他們說:“你們想乾什麼?”亂兵回答說:“將士們跟隨主上已有十年,經過百戰奪得了天下。現在主上忘恩負義,欺凌士卒,駐守在貝州的士卒只是想回家,主上不能饒恕他們,還說‘攻下城以後,應當把魏博的軍隊全部坑殺’。近來從直少數士卒爭逐喧鬧,便想很快把這些士卒殺掉。現在大家商量想和城裡的人聯合起來,擊退各路軍隊,請主人在河南稱帝,您李嗣源在河北稱帝,成為這裡軍民的主上。”李嗣源邊哭邊把皇帝的命令告訴他們,沒人聽從。李嗣源說:“你們不聽我的話,任你們隨便乾,我自回京師。”叛亂的士兵們拔出刀劍把他圍起來,並說:“這些人都是虎狼之輩,不管尊卑,你離開這裡準備去哪裡呢?”於是簇擁著李嗣源和李紹真等進城,結果城裡的人不讓外面的兵進去,皇甫暉迎戰張破敗,張破敗被擊殺,城外的兵被打敗。趙在禮率領各位校官迎接拜見了李嗣源,邊哭邊謝罪說:“將士們對不起您,敢不唯命是從!”李嗣源假意對趙在禮說:“凡是要做大的事情,必須藉助兵力,現在城外的士卒被打散後無處可歸,我為你出去收集他們。”趙在禮同意李嗣源和李紹真一起出城,他們住在魏縣,被擊散的士卒有一些又回來。
[29]漢州無城塹,樹木為柵。乙丑,任圜進攻其柵,縱火焚之,李紹琛引兵出戰於金雁橋,兵敗,與十餘騎奔綿竹,追擒之。孟知祥自至漢州犒軍,與任圜、董璋置酒高會,引李紹琛檻車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飲之,謂曰:“公已擁節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貴,而求入此檻車邪!”紹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兩川,一旦無罪族誅;如紹琛輩安保首領!以此不敢歸朝耳。”魏王繼岌既獲紹琛,乃引兵部道而東。
[29]漢州城沒有防禦用的壕溝,只是樹立起一些木頭作為柵壘。乙丑(初九),任圜進攻這些柵壘,並放火燒掉,李紹琛率兵出來在金雁橋迎戰任圜,李紹琛被打敗,他和十餘個騎兵逃奔到綿竹,任圜乘勝追擊,抓獲李紹琛。孟知祥親自到漢州慰勞軍隊,他和任圜、董璋大擺宴席,把李紹琛的檻車拉到宴席的座位中間,孟知祥用大杯子自酌自飲,對李紹琛說:“你已經拿著皇上給你的符節,又有平定蜀國的功勞,為什麼還憂患你富貴不了,而尋求坐這種檻車呢?”李紹琛說:“侍中郭崇韜輔佐皇帝功勞第一,沒有經過戰爭而奪取東川、西川,突然無罪被滅族,象我李紹琛怎么能保全自己的腦袋呢?因此不敢回到朝廷。”魏王李繼岌已經知道抓獲了李紹琛,於是率兵日夜兼程向東進軍。
孟知祥獲陝虢都指揮使汝陰李肇、河中都指揮使千乘侯弘實,以肇為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弘實副之。蜀中群盜猶未息,知祥擇廉吏使治州縣,蠲除橫賦,安集流散,下寬大之令,與民更始。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張業將兵分討群盜,悉誅之。
孟知祥抓獲了陝虢都指揮使汝陰人李肇、河中都指揮使千乘人侯弘實,然後任李肇為牙內馬步都指揮使,侯弘實為牙內馬步都指揮副使。蜀中的盜賊還未平息,於是孟知祥選擇廉潔官吏治理各州縣,免除了那些依仗權勢隨便增加的賦稅,安置召集流散人員,頒布一些大的政策,讓百姓重新安居樂業。同時又派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張業率分別去討伐盜賊,最後全部消滅。
[30]李嗣源之為亂兵所逼也,李紹榮有眾萬人,營於城南,嗣源遣牙將張虔釗、高行周等七人相繼召之,欲與共誅亂者。紹榮疑嗣源之詐,留使者,閉壁不應。及嗣源入鄴都,遂引兵去。嗣源在魏縣,眾不滿百,又無兵仗;李紹真所將鎮兵五千,聞嗣源得出,相帥歸之,由是嗣源兵稍振。嗣源泣謂諸將曰:“吾明日當歸藩,上章待罪,聽主上所裁。”李紹真及中門使安重誨曰:“此策非宜。公為元帥,不幸為凶人所劫;李紹榮不戰而退,歸朝必以公藉口。公若歸藩,則為據地邀君,適足以實讒慝之言耳。不若星行詣闕,面見天子,庶可自明。”嗣源曰:“善!”丁卯,自魏縣南趣相州,遇馬坊使康福,得馬數千匹,始以戌軍。福,蔚州人也。
[30]李嗣源被亂兵逼迫的時候,李紹榮有一萬士卒駐紮在鄴都城南,李嗣源派遣牙將張虔釗、高行周等七人相繼通知他,想和他聯合起來消滅亂兵。李紹榮懷疑李嗣源有詐,於是把使者扣留下來,關起軍營大門拒不回響。等到李嗣源進入鄴都,他率兵離開這裡。李嗣源在魏縣時,士卒不到一百人,又沒有武器。李紹真所率領的鎮州五千士卒,聽說李嗣源出來,一起歸附了他,因此李嗣源的軍隊漸漸振興起來。李嗣源邊哭邊對諸將說:“我明天就回藩鎮去,上奏皇上請求治罪,聽從皇上的裁決。”李紹真和中門使安重誨說:“這種策略不大適當。您身為元帥,不幸被亂兵劫持。李紹榮不戰而退,回到朝廷後一定會以您為藉口。如果您回到藩鎮,那就是占據地盤來脅迫君主,正足以證實那些讒言了。不如日夜兼程回到朝廷,面見天子,這樣方可不講自明。”李嗣源說:“很好!”丁卯(十一日),從魏縣出發向南直奔相州,遇到了馬坊使康福,得到了幾千匹馬,才組成軍隊。康福是蔚州人。
[31]平盧節度使符習將本軍攻鄴都,聞李嗣源軍潰,引兵歸;至淄州,監軍使楊希望遣兵逆擊之,習懼,復引兵而西。青州指揮使王公儼攻希望,殺之,因據其城。
[31]平盧節度使符習率軍攻打鄴都,聽說李嗣源的軍隊被打敗,就率兵回去了。到了淄州,監軍使楊希望派兵迎面攻打他們,符習害怕,又率軍向西進。青州指揮使王公儼向楊希望進攻,並殺死了他,因此占據其城。
時近侍為諸道監軍者,皆恃恩與節度使爭權,及鄴都軍變,所在多殺之。安義監軍楊繼源謀殺節度使孔,先誘而殺之。武寧監軍以李紹真從李嗣源,謀殺其元從,據城拒之;權知留後淳于晏帥諸將先殺之。晏,登州人也。
當時後唐帝左右和宦官任諸道監軍的人們,都依仗後唐帝的恩寵和節度使們爭權,等到鄴都的軍隊發生叛變時,凡仍在任監軍的宦官多數被殺死。安義監軍楊繼源陰謀殺害節度使孔,結果孔先引誘而後就殺死了他。武寧監軍認為李紹真跟隨著李嗣源,陰謀殺害原來跟從李紹真的將士,占據彭城來抗拒李紹真。權知留後淳于晏率領諸位將領先殺了監軍。淳于晏是登州人。
[32]戊辰,以軍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稅;民不聊生。
[32]戊辰(十二日),因軍糧不足,後唐帝下令河南尹先預借夏秋賦稅,結果民不聊生。
[33]忠武節度使、尚書令齊王張全義聞李嗣源入鄴都,憂懼不食,辛未,卒於洛陽。
[33]忠武節度使、尚書令齊王張全義聽說李嗣源進入鄴都,又憂愁又害怕,連飯都吃不下去。辛未(十五日),在洛陽去世。
[34]租庸使以倉儲不足,頗刻軍糧,軍士流言益甚。宰相懼,帥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內庫有餘,諸軍室家不能相保,儻不賑救,懼有離心。俟過凶年,其財復集。”上即欲從之,劉後曰:“吾夫婦君臨萬國,雖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又於便殿論之,後屬耳於屏風后,須臾,出妝具及三銀盆、皇幼子三人於外曰:“人言宮中蓄積多,四方貢獻隨以給賜,所餘止此耳,請鬻以贍軍!”宰相惶懼而退。
[34]租庸使因倉庫儲備不足,極力壓縮削減軍糧,軍士的流言就更加厲害。宰相感到害怕,就帶領百官上奏後唐帝說:“現在收上來的租稅已經用完,內庫還有剩餘,各軍的家室都不能相保,如果不趕快賑救,怕有離心。等到過了災年,錢財又會收集上來。”後唐帝打算聽從他們的意見,劉皇后說:“我們夫婦以君主身份面臨萬國,雖然藉助了武力的功勞,也是由天命安排。命運既然由天掌握,人們能把我們怎么樣?”宰相又在帝王休息的殿堂里議論這件事,皇后把耳朵貼在屏風的後面偷聽,不一會兒,她把梳妝用具、三個銀盆以及皇帝三個幼小的兒子抱到外面說:“人們都說宮中的積蓄多,但四面八方來的貢獻隨時都賞賜下去,所剩下的只有這些了,請把這些東西賣掉來贍養軍隊。”宰相聽後十分害怕地退出宮
[35]李紹榮自鄴都退保衛州,奏李嗣源己叛,與賊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數輩。嗣源長子從審為金槍指揮使,帝謂從審曰:“吾深知爾父忠厚,爾往諭朕意,勿使自疑。”從審至衛州,紹榮囚,欲殺之。從審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請復還宿衛。”乃釋之。帝憐從審,賜名繼,待之如子。是後嗣源所奏,皆為紹榮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懼。石敬瑭曰:“夫事成於果決而敗於猶豫,安有上將與叛卒入賊城,而他日得保無恙乎!大梁,天下之要會也,願假三百騎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軍亟進,如此始可自全。”突騎指揮使康義誠曰:“主上無道,軍民怨怒,公從眾則生,守節則死。”嗣源乃令安重誨移檄會兵。義誠,代北胡人也。
[35]李紹榮從鄴都退到衛州堅守,上奏後唐帝說李嗣源己經叛變,與亂兵合秋。李嗣源派出使者給後唐帝送自己解釋的奏章,一天之內就有好幾個人來送。李嗣源的長子李從審為金槍指揮使,後唐帝對李從審說:“我深知你父親的忠厚,你回去告訴他我的意思,不要使他自疑。”李從審到了衛州,李紹榮把他抓了起來,想殺掉他。李從審說:“你們既不相信我的父親,我又不回到我父親的住地,那么請求再把我放還禁衛軍去。”於是李紹榮才放了他。後唐帝很憐愛李從審,賜給他名字叫繼,待他就像待兒子一樣。此後李嗣源的所有奏書,都被李紹榮攔擋,不得通達。李嗣源也因此而疑懼。石敬瑭說:“什麼事情都是由於果斷而取得成功,猶豫而招致失敗,哪裡有上將和叛進入賊城而他日又安然無恙呢?大梁是天下的要害地方,我希望借三百騎兵先奪取大梁。如果僥倖攻取了大梁,您就率領大軍趕快前進,只有這樣才可保全自己。”突騎指揮使康義誠說:“主上沒有德政,軍民們又怨恨又憤怒,您要順從大家就會活下來,如果堅守節操就會死去。”於是李嗣源下令安重誨發出檄文集中部隊,康義誠是代北的胡人。
時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泰寧節度使李紹欽、貝州刺史李紹英屯瓦橋,北京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屯奉化軍,嗣源皆遣使召之。紹英,瑕丘人,姓房,名知溫;審通,金全之侄也。嗣源家在真定,虞侯將王建立先殺其監軍,由是獲全。建立,遼州人也。李從珂自橫水將所部兵由盂縣趣鎮州,與王建立軍合,倍道從嗣源。嗣源以李紹榮在衛州,謀自白皋濟河,分三百騎使石敬瑭將之前驅,李從珂為殿,於是軍勢大盛。嗣源從子從璋自鎮州引兵而南,過邢州,邢人奉為留後。
當時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泰寧節度使李紹欽、貝州刺史李紹英駐紮在瓦橋,北京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駐紮在奉化軍,李嗣源都派遣使者去召集他們。李紹英是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溫。安審通是安金全的侄兒。李嗣源的家屬住在真定,虞假將王建立先殺了監軍,因此李嗣源的家屬才得以保全。王建立是遼州人。李從珂從橫水率部隊從盂縣直奔鎮州,與王建立的軍隊會合,日夜兼程地奔赴李嗣源。李嗣源因為李紹榮在衛州,所以謀劃從白皋渡過黃河,分出三百名騎兵讓石敬塘率領作為前頭部隊,李從珂跟在軍隊 的最後面,於是軍勢大盛。李嗣源的侄兒李從璋從鎮州率領部隊向南進軍,經過邢州時,邢州人推崇他為邢州留後。
[36]癸酉,詔懷遠指揮使白從暉將騎兵扼河陽橋,帝乃出金帛給賜諸軍,樞密宣徽使及供奉內使景進等皆獻金帛以助給賜。軍士負物而詬曰:“吾妻子己殍死,得此何為!”甲戌,李紹榮自衛州至洛陽,帝如鷂店勞之。紹榮曰:“鄴都亂兵己遣黨翟建白據博州,欲濟河襲鄆、汴,願陛下幸關東招撫之。”帝從之。
[36]癸酉(十七日),後唐帝下詔讓懷遠指揮使白從暉率領騎兵扼守河陽橋,於是拿出一些金帛賞賜給各路軍隊,樞密宣徽使以及供奉內使景進等都出一些金帛來幫助後唐帝賞賜軍隊。軍隊士卒們背著東西罵道:“我們的妻子己經餓死,拿上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甲戌(十八日),李紹榮從衛州到達洛陽,後唐帝到鷂店去慰勞他。李紹榮說:“鄴都的叛亂士卒己經派出他們的同夥翟建白占據了博州,打算渡過黃河來襲擊鄆、汴,希望陛下巡幸關東來招撫他們。”後唐帝聽從了他的意見。
[37]景進等言於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猶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征,恐其為變,不若除之。”帝乃遣中使向延嗣,齎敕往誅之,敕曰:“王衍一行,並從殺戮。”己印畫,樞密使張居翰覆視,就殿柱揩去“行”字,改為“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僕役獲免者千餘人。延嗣至長安,盡殺衍宗族於秦川驛。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兒以一國迎降,不免族誅,信義俱棄,吾知汝行亦受禍矣!”
[37]景進等對後唐帝說:“魏王還沒有到來,康延孝剛剛平定,西南方面還不很安定。王衍的同黨不少,如果他們聽說您東征,恐怕會發生變化,不如消滅他們。”後唐帝派遣中使向延嗣拿著後唐帝的命令去誅殺他。後唐帝的命令說:“王衍一行,一併殺死。”己經蓋上了後唐帝的印記和畫了押,樞密使張居翰復看時,就在殿堂的柱子上勾去“行”字,改為“家”字,因此蜀國的百官以及王衍的僕役們就有一千多人免於一死。向延嗣到達長安,在秦川驛把王衍的家族全部誅殺。王衍的母親徐氏將要被殺時,大聲說:“我的兒子以一個國家迎降還免不了誅滅全家,你們背信棄義,我知道你們也要遭受這種災難。”
[38]乙亥,帝發洛陽;丁丑,次也;戊寅,遣李紹榮將騎兵循河而東。李嗣源帝黨從帝者多亡;或勸李繼宜早自脫,繼終無行意,。帝屢遣繼詣嗣源,繼固辭,願死於帝前以明赤誠。帝聞嗣源在陽,強遣繼渡河召之,道遇李紹,紹榮殺之。
[38]乙亥(十九日),後唐帝從洛陽出發。丁丑(二十一日),到達水。戊寅(二十二日),派遣李紹榮率騎兵沿著黃河向東進軍。李嗣源的親信同夥中追隨後唐帝的人大多逃跑了。有人勸說李繼應當及早逃 ,李繼卻始終沒有逃離的意思。後唐帝曾多次派遣李繼到李嗣源那裡去,李繼堅決不去,希望死在後唐帝的面前來表明自己的忠誠。後唐帝聽說李嗣源在陽,硬派遣李繼渡過黃河召他,李繼在路上遇到李紹榮,李紹榮把他殺死了。
[39]吳越王有疾,如衣錦軍,命鎮海、鎮東節度使留後傳監國。吳徐溫遣使來問疾,左右勸勿見,曰:“溫陰狡,此名問疾,實使之覘我也。”強出見之。溫果聚兵欲襲吳越,聞疾瘳而止。尋不錢塘。
[39]吳越王錢有病,他到衣錦軍那裡,命令鎮海、鎮東節度使留後錢傅監國。吳國的徐溫派遣使者來問侯,錢的左右大臣都勸他不要見吳國使者,錢說:“徐溫陰險狡猾,這回名義上是來問侯我,而實際上是來窺控我。”於是他振作起來出接見吳國使者。徐溫果然集中兵力準備襲擊吳越,聽說錢愈,就停止了行動。錢不久自臨安東還錢塘。
[40]吳以左僕射、同平章事徐知誥為侍中,右僕射嚴可求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40]吳國任命左僕射、同平章事徐知誥為侍中,右僕射嚴可求兼任下侍郎、同平章事。
[41]庚辰,帝發水。
[41庚辰,(二十四日),後唐帝從水出發。
辛巳,李嗣源至白皋,遇山東上供絹數船,取以賞軍。安重誨從者爭舟,行營馬步使陶斬以徇,由是軍中肅然。,許州人也。嗣源濟河,至滑州,遣人招符習,習與嗣源會於胙城,安審通亦引兵來會。知汴州孔循遣使奉面迎帝,亦使北輸密款於嗣源,曰:“先至者得之。”
辛巳(二十五日),李嗣源到達白皋,遇到好幾船來自山東上供的絹帛,於是拿這些東西賞給了軍隊。跟隨安重誨的人爭搶船上的東西,行營馬步使陶把他們當眾斬殺,因此軍中才整肅起來。陶是許州人。李嗣源渡過黃河,到達滑州,派人召見符習,符習和李嗣源在胙城相會,安審通也率部隊來這裡相會。汴州知州孔循派遣使者拿著送給後唐帝的表書在西面迎接後唐帝的到來,同時也派遣使者和北方偷偷送信給李嗣源,說:“誰先到誰將得到汴州。”
先是,帝遣騎將滿城西方鄴守汴州;石敬塘使裨將李以勁兵突入封丘門,敬瑭踵其後,自西門入,遂據其城,西方鄴請降。敬瑭使趣嗣源;壬千,嗣源入大梁。
在此以前,後唐帝派遣騎將滿城人西方鄴鎮守汴州。石敬瑭派副將李瓊帶勁兵突然攻入封丘門,石敬瑭跟在他們的後面從西門進入,占據了汴州城,西方鄴請求投降。石敬瑭派人去報告李嗣源。壬午(二十六日),李嗣源進入大梁。
是日,帝至滎澤東,命龍驤指揮使姚彥溫將三千騎為前軍,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他軍前驅,恐擾汝室家。”厚賜而之。彥溫即以其眾叛歸嗣源,謂嗣源曰:“京師危迫,主上為元行欽所惑,事勢己離,不可復事矣。”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不悖也!”即奪其兵。指揮使潘環守王寨,有芻粟數萬,帝遣騎視之,環亦奔大梁。
這一天,後唐帝到達滎澤的東西,命令龍驤指揮使姚彥溫率領三千騎兵為前鋒,並說:“你閃都是汴梁人,我進入你們的境內,不想讓其他部隊作為前鋒,唯恐打擾你們的境內,不想讓其他部隊作為前鋒,唯恐打擾你們的家室。”賞賜了豐厚的禮物就派他們走了。姚彥溫馬上率領這部分士卒背叛後唐帝而歸服了李嗣源,他對李嗣源說:“京師危險緊迫,主上被賜名李紹榮的元行欽所迷惑,大勢己,不可再侍奉皇上了。”李嗣源說:“你沒有忠心,說的話何等悖亂!”於是馬上奪取了他的部隊。指揮使潘環駐守在王村寨,有糧草好幾萬,後唐帝派騎兵去察看,潘環也逃奔到大梁。
帝至萬勝鎮,聞嗣源己據大梁,諸軍離叛,神色沮喪,登高嘆曰:“吾不濟矣!”即命鏇師。帝之出關也,扈從兵二萬五千,及還,己失萬餘人,乃留秦州都指揮使張唐以步騎三千守關。癸未,帝還過子谷,道狹,每遇衛士執兵仗者,輒以善言撫之曰:“”適報魏王又進西川金銀五十萬,到京當盡給爾曹。”對曰:“”陛下賜己晚矣,人亦不感聖恩!”帝流涕而己。又索袍帶賜從官,內庫使張容哥稱頒給己盡,衛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閹豎輩也。”抽刀逐之;或救之,獲免。容哥謂同類曰:“皇后吝財致此,今乃歸咎於吾輩;事若不測,吾輩萬段,吾不忍待也。”因赴河死。
後唐帝到達萬勝鎮,聽說李嗣源己經占據了大梁城,諸軍離叛,神色沮喪,他登上高處嘆息地說:“我不能成功了。”於是馬上命令回師。後唐帝出關時,隨從的部隊有二萬五千人,等到回師的時侯,己失去一萬餘人,於是他留下秦州都指揮使張唐率領三千騎兵步兵把守關口。癸未(二十七日),後唐帝路過子谷,道路狹窄,每逢遇到拿著兵器儀仗的衛士,他就用友好愛惜的話安撫他們說:“剛才有人報告說魏王又進貢西川的金銀五十兩,等到了京師全部分給父們。”士卒們回答說:“陛下的賞賜己經晚了,人們也不會感謝聖恩了。”後唐帝只是哭泣而己。後唐帝又尋找袍帶賞賜給跟從他的官吏們。內庫使張容哥說頒賜的東西己經用完了,衛士們罵張容歌說:“使國君失了江山,都是你們這些閹豎們幹的。”於是拔出刀來追逐他。剛好有人救了他,才免於一死。張容哥對他的同夥們說:“皇后吝嗇財物到了如此地步,現在卻歸咎於我們。如果發生意外的事情,我們將會碎屍萬段,我不能忍心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因此,他跳進黃河淹死了。
甲申,帝至石橋西,置酒悲涕,謂李紹榮等諸將曰:“卿輩事吾以來,急難富貴靡不同之;諸將百餘人,皆截髮置地,誓以死報,因相與號泣。是日晚,入洛城。
甲申(二十八日),後唐帝到達石橋的西面,擺開酒宴,悲痛地對李紹榮等諸位將領說:“你們侍奉我以來,急難同當,富貴同享,今天使我到了如此地步,都沒有一個計策能救我 ?”一百多們將領都割斷頭髮放在地上,誓死以報答後唐帝,於是一起放聲大哭。當天晚上,進入洛城。
李嗣源命石敬瑭將前軍趣水收撫散兵,嗣源繼之;李紹虔、李紹英引兵來會。
李嗣源命令石敬瑭率領前鋒部隊到水收集安撫那些逃散的士卒,李嗣源在後面跟著他們。李紹虔、李紹英率領部隊也來相會。
丙戌,宰相,樞密使共奏:“魏王西軍將至,車駕宜且控扼水,收王西渾將至,車駕宜且控扼水,收撫散後兵以俟之。”帝從之,自出上東門閱騎兵,戒以詰旦東行。
丙戌(三十日),宰相、樞密使一起上奏後唐帝說:“魏王率領西面的部隊即將到來,陛下的車駕應當暫且控制扼守住水,收集安撫逃散的士卒來等待魏王。”後唐帝聽從了他們的建議,並親自到上東門外檢閱了騎兵,告誡他們明天早晨向東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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