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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西遊日記三十

二十日晨起,小雨霏霏。待夫,而飯後至。

乃雨止,而雲不開。於是東向轉入山峽,半里,循南崖之嘴轉而北,循北崖之共半里,出一隘門,循西山之麓北行二里,山撞而B成峒。乃轉而東一里,又東出一隘門,即循北山之麓。又東一里上一嶺,共一里,逾而下,復東行一里,隨小水轉而北。

其處山峽長開東西兩界,中行平疇,山俱深木密藤,不辨土石。共北二里半,渡小水,傍西麓北行。又二里,稍東北,經平疇半里,已復北入峽中。

其中水草沮洳júrù低濕之地,路循西麓,崎嶔而隘。二里,渡峽而東上東嶺,一里躋其巔,東下一里,抵其麓。其嶺峻甚,西則下土而上石,東則上土而下石,皆極峭削,是為鎮遠、佶倫分界。又東行塢中一里,復稍上而下,共一里,逾小石脊。又東北平行半里,乃直下石崖中,半里,已望見佶倫村聚矣。

既下,又東行平疇一里,有小水自西南山夾來,又一大溪自南來,二水合而北注,北望土山開拓。乃涉溪而東。是為佶倫今作進結,止於鋪舍。適暮,微雨鏇止。州乃大村落,州官馮姓。是日共行二十里。

都康在鎮安東南,龍英北,胡潤、下雷東,向武西南,乃兩江老龍所經,再東即為鎮遠、佶倫。土人時縛行道者轉賣交彝,如壯者可賣三十金,老弱者亦不下十金。如佶倫諸土州隔遠,則展轉自近州遞賣而去;告當道,仍展轉追贖歸,亦十不得二三。其例,每掠賣一人,即追討七人,然不可得。土州爭殺,每每以此。

佶倫在向武東南,都結西南,土上林在其北,結安在其南。其水自西南龍英山穴中流出,北流經結安,又北至佶倫,繞州宅前,復東北入山穴,出土上林而入右江。疑即志所稱泓渰yǎn江,從佶倫東北入石穴,出向武境、土上林,與枯榕俱入右江者。

二十一日濃雲密布而無霧。

候夫未至。

飯後散步東阜,得古梅一株,花蕊明密,幽香襲人。徘徊其下不能去,折奇枝二,皆虬乾珠葩。南望竹崖間一岩岈然,披荊入之,其門北向。由隘竇入,中分二岐,一南向入,一東南下,皆不甚深。還鋪舍,覓火炙梅枝。微雨飄揚,拈村醪對之,忘其為天涯歲暮也。

既午雨止,日色熹微,夫始至,復少一名,久之乃得行。

從東南盤崖間小岩一里,路循塢而南,度小溪,有岐東向入土山。從塢南行又一里,有岐西南溯大溪,結安、養利大道,為此中入郡者。又正南行一里,折而東入土山之峽。

〔其處西為鎮遠來所逾,石峰峭聚如林;東為土山,自佶倫北南繞而西,遙裹西面石峰;中開大塢,亦自西南轉北去。〕從土峽中東行一里,遂躋土山而上。又一里,逾山之巔,即依嶺南行。

一里,出南嶺之巔,〔東望盤谷東復有石山遙列,自東北環峙西南矣。〕東向循嶺半行,又一里,轉南半里,又東下半里,抵山之麓。遂從塢東南行二里,越一南來小水,又北越一西北來小水,得一村倚東山下,眾夫遂哄然去。余執一人縶zhí用繩捆綁之,始知其地為舊州,乃佶倫舊治,而今已移於西北大溪之上。兩處止隔一土山,相去十里,而州、站乃互相推委。從新州至都結,直東逾山去,今則曲而東南,欲委之舊州也。始,當站者避去,見余縶其夫,一老人乃出而言曰:“鋪司姓廖,今已他出,余當代為催夫。但都結須一日程,必明日乃可。”候余上架餐飯,余不得已,從之。檢行李,失二雞,乃鎮遠所送者。

仍縶前夫不釋。久之,二村人召雞,釋夫去。

是日止行十里,遂止舊州今作離州。

二十二日早起,天無霧而雲密布。飯後,村人以二雞至,比前差小。既而夫至,乃行。一里,東北復登土山,四里,俱從土山脊上行。已下一塢,水乃東北行,遂西北復上土山,一里逾脊。又東北行嶺上二里,轉而西北二里,始與佶倫西來路合。乃下山,得一村曰陸廖村今作陸連,數家之聚在山半。其夫哄然去,余執一人縶之,蓋其夫復欲委之村人也。度其地止去佶倫東十餘里,因其委舊州,舊州欲委此村,故展轉迂曲。始村人不肯承,所縶夫遍號呼之,其逃者亦走山巔遍呼村人。久之,一人至,邀余登架,以雞黍餉而聚夫,余乃釋所縶者。日午乃得夫,遂東上。嶺頭有岐,直北者為果化道,余從東岐循嶺南而東向行。半里,遂東北下山,一里而及山塢,有小水自北塢中來,折而東去。渡之復北上嶺,一里逾嶺北,循之東向行。半里,有岐直東從嶺畔去,即都結大道。

以就村故,余從東北岐下山。復一里抵山塢,有小水自北來,折而東南去。渡之,復東北逾一小嶺,共一里半,前所渡水穿西南山夾來,又一小水從西北山夾下,共會而東,路遂因之。屢左右渡,凡四渡,共東行三里,又一小水從南塢來合之北去。又東渡之,復上嶺,一里,逾嶺東下,其水復從北而南。又東渡之,復上山,隨之東行一里半,水直東去,路折入東北峽。

一里,得數家之聚,曰那印村。

夫復委之,其郎頭他出,予執一夫縶而候之。時甫下午,天復明霽,所行共二十餘里。問去都結尚一日程,而中途無村可歇,須明日早行,即郎頭在亦不及去矣。余為怏怏,登架坐而待之。久之郎頭返,已薄暮矣。其餉以鯽為供。

二十三日早霧四塞,既飯而日已東出。促夫至,仍欲從東北塢行。余先問都結道,當東逾嶺,窺其意,以都結道遠,復將委之有村處也。蓋其地先往果化,則有村可代,而東南往都結,無可委之村,故那印夫必不肯東南。久之,一人來勸余,此地東往龍村,名囤龍,亦佶倫。

(缺)即都結屬,但稍迂,多一番換夫耳。余不得已,從之。乃東北入塢中,半里,復與前西南來之水遇,遂循之東向行。二里,下塢中,忽望見北塢石山回聳。又半里,路右東行之水,又與一東南來水會而北去。東向涉之,復上嶺,東北一里,逾嶺上。又北行嶺脊半里,望西北石山與所登土山分條而東,下隔絕壑,有土脊一枝橫屬其間,前所渡北流之水,竟透脊而入其塢穴中,不從山澗行矣。路既逾嶺,循嶺上東行三里,過一脊,又平行一里,始東南下。一里半,及塢底,忽見溪水一泓深碧盈澗,隨之東下,漸聞潺潺聲,想即入脊之水至此而出也。東行半里,又有小水自東峽而出,溯之行一里,溪四壑轉,始見溪田如掌。

復隨之東南行一里,水窮峽盡,遂東上一里,登嶺。平行嶺北半里,又東南坦下者半里,過一脊,又東北逾嶺半里而上,逾其陰,望東北塢中,開洋成塍。又東北半里,始東向下山,半里,午抵囤龍村今作隆屯。

土人承東往果化,不肯北向都結,亦以都結無村代也。

飯於郎頭家。

下午夫至,郎頭馬姓者告余曰:“此地亦屬佶倫,若往往送都結,其徑已迂,恐都結村人不承,故本村不敢往;往果化則其村為順,不敢違耳。”蓋其地往都結,尚有一村曰捺村,仍須從所來高嶺之脊南向而去。余不得已,仍從之。及升輿,尚少三人,遍入山追之。比至,日已西入山,余有戒心,聞佶倫、都結土人不良。競止不行。是午,土人以鼠肉供,麾卻之huī,揮手斥絕。易以小鳥如鵪鶉,乃薰乾者,炒以供飯。各家所供酒,或燒酒或白漿,皆可食。又有黃酒,色濁味甜,墟中有沽者,各村罕有。是日上午行二十里而已。

二十四日早起,霽色如洗;及飯,反有霧蒙四山;日出而淨如故。及起行,土人復欲走果化,不肯走都結,即迂往其村,亦不肯送。蓋與都結有仇殺,恐其執之也。余強之不能,遂復送向那印。

蓋其正道在舊州,此皆迂曲之程也。

遂西南行田隴間,半里,穿石隙登土山西向平上,半里及其巔。

又半里,越嶺而南,稍下度一脊。又平上半里,復逾巔西下。

一里,及塢中,遂循水痕西北行。

一里,有小水自北塢來,與東來小水合而西去。又隨之西一里,復有小水自北塢來,與東來之水合而南去。路西上山,直上者一里半,平行嶺上者二里,又西向下者一里半,下及塢底。忽有水自南峽來,涵碧深沉,西向去,過塢半里,從北山西上一里,登嶺上又一里,稍下,過一脊復上,始依嶺北,鏇依嶺南,俱西向平行嶺上,南望高嶺,即舊州走都結者。共三里始西南下,一里半而及其塢,則前所過南峽之水,與那印之水東西齊去,而北入石山之穴。截流而西,溯東來之水三里,飯於那印。候夫至下午,不肯由小徑向都結,仍返佶倫。初由村左西北上山,轉西南共一里,登嶺上行。西南五里,稍下,度一脊復上,西南行嶺上六里,轉出南坳。

又西南行六里,稍東轉,仍向西南,始東見舊州在東南山谷,佶倫尖山在西南山谷。又西二里,始下,南渡塢塍,始見塍水出北矣。又南逾山半里,又渡塍逾小山一里,得一村頗大,日已暮。從其南渡一支流,復與南來大溪遇。南越一壠,溯大溪西南行塍間,又一里半至佶倫州。州宅無圍牆,州官馮姓尚幼。又南渡大溪,宿於權州者家暫代州官行使取權的人。是日約行四十餘里,皆迂路也。

二十五日凌晨,權州者復送二里,至北村,坐而促夫者竟日,下午始行。即從村東南上山一里,始東北逾嶺,鏇轉東南,繞州後山脊行。六里,少庭脊,復上行嶺畔者三里,又稍下。其處深茅沒頂,輿人又妄指前山徑中多賊陣,余輩遙望不見也。又前下一里,渡脊,始與前往陸廖時所登山徑遇,遂東瞰山谷,得舊州村落。

又東南下者半里,時及麓,輿夫遂哄然遁去。時日已薄暮,行李俱棄草莽中。余急趨舊州,又半里下山,又行田塍間一里,抵前發站老人家,己昏黑,各家男子俱遁入山谷,老人婦臥暗處作呻吟聲。余恐行李為人所攫,遍呼人不得。久之,搜得兩婦執之出,諭以無恐,為覓老人父子歸,令取行李。既而顧仆先攜二囊至,而輿擔猶棄暗中。己而前舍有一客戶客居該地的人家來詢,諭令往取,其人復遁去。余追之執於前舍架上,強之下,同顧仆往取。久之,前所遣婦歸,云:“老人鏇至矣。”余令其速炊,而老人猶不至。蓋不敢即來見余,亦隨顧行後,往負行李也。半晌,乃得俱來。

老人懼余鞭其子若孫,余諭以不責意。

已晚餐,其子跛立,予叱令速覓夫,遂臥。

二十六日凌晨飯。久之,始有夫兩人、馬一匹。余叱令往齊各夫。既久,復不至。前客戶來告余:“此路長,須竟日。早行,茲已不及。明晨早發,今且貰shì赦免跛者,責令其舉夫可也。”余不得已,從之。是日,早有密雲,午多日影。

即飯,遂東向隨溪入石山峽,一里,兩石山對束,水與路俱從其中。東入又半里,路分兩岐,一東北逾坳,一西南入峽。

水隨西南轉,轟然下墜,然深茅密翳,第聞其聲耳。已西南逾坳,則對東西山之後脊也,溪已從中麓墜穴,不復見其形矣。乃轉至分岐處,披茅覓溪,欲觀所墜處,而溪深茅叢,層轉不能得。又出至兩峰對束處,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叢路寒,鏇復如溪之北也。乃復從來處度舊路,望見東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門南向,有石中懸,內不甚擴,有穴分兩岐,水入則黑而隘矣。出洞,見其東復有一洞頗寬邃,其門西南向,前有圓石界為二門,右門為大。其內從右入,深十餘丈,高約三丈,闊如之,後壁北轉漸隘而黑,然中覺穹然甚遠,無炬不能從也。其外從左南擴,復分兩岐,一東北,一東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況其兩門之內,下俱甚平,上則青石穹覆,盤鏇竟尺,圓宕密布無餘地。又有黃石倒垂其間,舞蛟懸萼,紋色俱異,有石可擊,皆中商呂都能發出優美和諧的聲音,此中一奇境也。出洞,仍一里,返站架。日色甚暖,不勝重衣,夜不勝覆絮。是日手瘡大發,蓋前佶倫兩次具餐,俱雜母豬肉於中也。

二十七日早起霧甚。既散,夫騎至乃行。仍從東北一里,上土山,與前往陸廖道相去不遠。一里登嶺,霧收而雲不開,間有日色。從嶺上北轉一里,仍東北二里,又下一里,度一水,復東北上二里,嶺畔遂多叢木。叢木中行嶺上者三里,從林木少斷處,下瞰左右鏇谷中,木密樹叢,飛鳥不能入也。

又半里乃下,甚峻。

一里半乃及塢底,則木山既盡,一望黃茅彌山谷間矣。從塢中披茅行,始有小水東流峽谷。隨之涉水而東,從南麓行,復渡水從北麓上,又東下塢渡水,復東上嶺,一里登其巔。

行其上者三里,又直下塢中者一里,則前水復自南北注向峽中去。

又東逾一小嶺,有水自東塢來,自南向北繞,與西來水合。既涉東來水,復東上山登其巔,盤鏇三里,出嶺。二里,得一平脊,乃路之中,齎飯者俱就此餐焉。既飯,復東從嶺北行,已漸入叢木。出山南,又度一脊,於是南望皆石峰排列,而東南一峰獨峻出諸峰之上;北望則土山層疊,叢木密翳。過脊稍下而北,轉而東上,直造〔前〕所望〔東南峻〕石峰之北,始東南下。

一里半而及塢底,有細流在草中行,路隨之。半里入峽,兩崖壁立,叢木密覆,水穿峽底,路行其間。半里,峽流南匯成陂,直漱峻峰之足。

復溯流入,行水中者一里,東南出峽,遂復仰見天光,下睹田塍,於是山分兩界,中有平塢,若別一天地也。東行塢中,塢盡復攀石隘登峺,峺石峻聳如狼牙虎齒,前此無其巉峭者也。逾嶺從塢中行二里,循嶺平上一里,平下一里,平行塢一里,穿平峽一里,穿峽又行塢中一里,逾嶺上下又一里,始得長峽。行四里,又東行塢與西同。三里,逾北山之嘴,南山之麓始有茅三四架,於是山塢漸開。

南山之東有尖峰復起,始望之而趨,過其東,則都結州治矣。州室與聚落俱倚南山向北,有小水經其前東注,宅無垣牆,廨亦聵圮。鋪司獰甚,竟不承應,無夫無供,蓋宛然一夜郎矣。

州官農姓。

是日為餘生辰,乃所遇舊州夫既惡劣,而晚抵鋪司復然,何觸處皆窮也。

二十八日早起,寒甚而霽。鋪司不為傳餐,上午始得糲飯lì糙米飯二盂,無蔬可下。以一刺令投,亦不肯去。午後,忽以馬牌擲還云:“既為相公,請以文字示。”余拒無文,以一詩畀之,乃持刺去。久之,以復刺來,中書人題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亦(必有德)。”無聊甚。倚筐磨墨,即於其刺後漫書一文界之。

既去,薄暮始以刺饒ráo,另外增添雞酒米肉,復書一題曰:“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余復索燈書刺尾畀之,遂飯而臥。館人是晚供牛肉為咹. 既臥,復有人至,訂明口聯騎行郊,並今館人早具餐焉。

二十九日早寒,日出麗甚。晨起,餐甫畢,二騎至矣。

一候余,一候太平府貢生何洞玄。同行者乃騎而東,又有三騎自南來,其當先者,即州主農姓也。各於馬上拱手揖而東行。三里,渡一溪,又東二里,隨溪入山峽,又東五里,東北逾一嶺。其嶺頗峻,農君曰:“可騎而度,不必下。”其騎騰躍峻石間,有游龍之勢。共逾嶺二里,山峒頗開,有村名那吝,數十家在其中央,皆分茅各架,不相連屬。

過而東,又二里,復東逾一嶺。其峻彌甚,共二里,越之。又東一里,行平塢間,有水一泓,亦自西而東者,至是稍北折,而南匯澗二丈余,乃禁以為魚塘,其處名相村。比至,已架茅於其上,席地臨。諸峒丁各舉繒西流,而漁得數頭,大止尺五,而止有錦鯉,有綠鱖,輒驅牛數十蹂踐其中。

已復匝zā環繞而繒zēng通“罾”焉,復得數頭,其餘皆細如指者。乃取巨魚細切為膾,置大碗中,以蔥及薑絲與鹽醋拌而食之,以為至味。余不能從,第啖肉飲酒而已。

既飯,日已西,乃五里還至那吝村。

登一茅架,其家宰豬割雞獻神而後食,切魚膾復如前。

薄暮,十餘里抵州,別農馬上,還宿於鋪。

三十日日麗而寒少殺。作《騎游詩》二首畀農。時有南寧生諸姓者來,袖文一篇,即昨題也。蓋昨從相村遇此生來謁,晚抵州官以昨題命作也。觀其文毫無倫次,而何生漫以為佳。及入農,果能辨之,亟令人候余曰:“適南寧生文,不成文理,以尊作示之,當駭而走耳。”乃布局手談。抵暮,盛饌,且以其族國瑚訐jiě中傷,揭發告事求余為作一申文,白諸當道,固留再遲一日焉。

十二月初一日在都結鋪舍。早起陰雲四布,欲行,復為州官農國琦強留,作院道申文稿。蓋國琦時為堂兄國瑚以承襲事相訟也。抵暮,陰雲不開。既晚餐,農始以程儀來饋。

譯文

二十日早晨起床,小雨霏霏。等待派夫,可飯後才到。於是雨停了,但云層不開。從這裡向東轉入山峽,半里,沿南面山崖的山嘴轉向北,沿北面山崖的口共走半里,走出一個隘門,沿西山山麓北行二里,山體相撞而成酮。於是轉向東一里,又向東走出一個隘門,立即沿北山的山麓走。又向東一里上登一座山嶺,共一里,翻越後下走,又往東行一里,隨小溪轉向北。此處山峽長長地分開成了東西兩列山,在中間行走在平曠的田野中,山上全是深樹密藤,辨不出是土山還是石山。共往北行二里半,渡過小溪,緊靠西麓向北行。又走二里,稍向東北,經平曠的田野走半里,不久又向北走入峽中。峽中滿是水草泥沼,路沿西麓走,崎嶇而狹窄。二里,越過山峽向東上登東嶺,一里登上嶺頭,往東下走一里,抵達山麓。此嶺十分陡峻,西面下邊是土而上面是石,東面卻上邊是土而下面是石,都極其陡峭峻削,這裡是鎮遠州、結倫州的分界處。又向東在山塢中行一里,又稍上走後下走,共一里,越過小石脊。又向東北平緩行半里,於是一直下到石崖中,半里,已望見結倫的村落了。下來後,又向東在平坦的田野中行一里,有小溪自西南山峽中流來,又有一條大溪自南流來,兩條水流會合後往北流注,遠望北方土山開闊。於是涉到溪流東岸。這是結倫州,停在釋站客館中。適好天黑,微微下了些雨隨即停了。〔州是個大村落,州官姓馮。這一天共走二十里。〕

都康州在鎮安府東南,龍英州北面,胡潤寨、下雷州東面,向武州西南,是左、右二江之間山脈主幹經過之處,再往東就是鎮遠州、結倫州。當地人時常綁架行人轉賣給交夷,如是壯年人可賣三十兩黃金,老弱者也不下十兩黃金。如結倫各土州相隔較遠,那就輾轉從鄰州順次賣出去;向當局控告,再輾轉追尋贖買歸來,但十人中不到二三人。〔他們的慣例:每掠賣一個人,立即追究七個人,然而不能追得。土州之間相爭攻殺,常常因為此事。〕

結倫州在向武州東南,都結州西南,上林土縣在它北面,結安州在它南面。這裡的水流自西南龍英州的山洞中流出,向北流經結安州,又往北流到結倫州,繞過州衙府第前,再向東北流入山洞中,在上林土縣流出後流入右江。〔懷疑就是志書所稱的亂洽江。從結倫州東北境流入石洞中,流出向武州境內、上林土縣,與枯榕江一起流入右江。〕

二十一日濃雲密布而無霧。等候派夫未到。飯後在東面的土山上散步,見到一棵古梅,花蕊明麗濃密,幽香襲人。徘徊在樹下不能離去,折下兩枝奇特的花枝,都是拳曲的枝幹玉珠樣的花朵。望見南邊竹叢石崖間一個岩洞十分深邃,撥開荊棘走入洞中,洞口向北。由窄洞中進去,從中分為兩個岔洞,一個向南進去,一個向東南下走,都不怎么深。返回騷站客館,找火來烤梅枝。細雨飄揚,面對梅枝手捏鄉村釀製的濁酒,忘了此時此地是天涯歲末了。中午後雨停了,天色微亮,腳夫這才來到,又少了一名,很久才得以上路。從東南繞著山崖上的小岩洞走一里,路順著山塢往南行,渡過小溪,有岔路向東走入土山中。從塢中向南又行一里,有岔路往西南溯大溪而去,是去結安州、養利州的大道,是這一帶進府城的路。又向正南行一里,折向東走入土山的峽谷。此處西面是從鎮遠州來穿越過的地方,石峰峭拔聚集如林;東面是土山,自結倫州北面往南繞向西,遠遠裹住西面的石峰;中間是開闊的大山塢,也是從西南轉向北去。從土山峽中向東行一里,於是登土山而上。又走一里,越過山頂,立即緊依山嶺南走。一里,到達南嶺的嶺頭,往東望去曲折的山谷東邊又有石山遠遠排列,從東北環繞聳立到西南。向東沿山嶺半中腰走,又是一里,轉向南半里,又往東下行半里,抵達山麓。於是從塢中往東南行二里,越過一條南來的小溪,又向北越過一條從西北來的小溪,見到一個村莊緊靠在東山下,眾腳夫便哄然而去。我拉住一人拘押了他,這才了解到此地是舊州,是結倫的舊治所,而現在已遷到西北的大溪之上。兩地只隔著一座土山,相距十里,而州里和騷站便互相推誘。從新州到都結州,應一直向東翻山而去,現在卻繞到東南來,是想把我推給舊州。起始,主管騷站的人躲避出去,見我拘押了他的腳夫,一位老人才出來講話說:“掌管騷站的人姓廖,今天已出門去別的地方,我當代為催派差夫。但去都結須要一天路程,必得要明天才行了。”又讓我上高架的茅屋去吃飯,我不得已,聽從了他。檢查行李,丟失了兩隻雞,〔是鎮遠州贈送的。〕仍扣押先前那個腳夫不放。很久後,村里兩個人去召人找雞,放腳夫去了。這天只走了十里,便停在舊州。二十二日早晨起床,天上無霧但濃雲密布。飯後,村里人拿了兩隻雞來,比先前的略小。隨後腳夫來到,於是動身。一里,向東北又登土山,四里路,全是在土山脊上行走。不久下到一個山塢中,水流於是向東北流,我就向西北再次上登土山,一里越過山脊。又往東北行走在嶺上二里,轉向西北二里,這才與結倫州向西來的路會合。於是下山,走到一個村莊叫陸廖村,是個在山腰上有幾家人的村落。那些腳夫哄然而去,我拉住一人扣押了他,大概是這些腳夫又想把我推給村里人了。估計此地只離東面的結倫州十多里,因為那些人推給舊州,舊州人想推給此村,所以輾轉繞彎子。開始村里人不肯承當派夫,但被押的腳夫遍處呼喚村里人,那些逃走的腳夫也在山頭奔走遍叫村里人派夫。很久後,一個人來到,邀請我登上高架的茅屋,用雞肉飯食款待並招集腳夫,我於是放了扣押的腳夫。時光到中午才得到腳夫,於是向東上嶺。嶺頭有岔路,一直往北去的是通果化州的路,我從東邊的岔道沿嶺南向東行。半里,便往東北下山,一里後到達山塢,有小溪從北面山塢中流來,折向東流去。渡過小溪又向北上嶺,一里越到嶺北,沿山嶺向東行。半里,有岔路一直向東從嶺畔而去;〔就是去都結州的大道。〕因為要去就近的村子的緣故,我從東北的岔路下山。又走一里抵達山塢,有小溪自北流來,折向東南流去。渡過小溪,再向東北越過一座小嶺,共走一里半,前邊渡過的溪水穿過西南的山峽流來,又有一條小溪從西北的山峽中下流,共同會合後往東流,路便順著水流走。屢次渡到左岸渡到右岸,共渡了四次,共往東行三里,又有一條小溪從南面的山塢中流來與它合流後向北流去。又向東渡過溪流,再上嶺,一里,越嶺向東下走,那溪水又從北流向南。又向東渡過,再上山,順溪流往東行一里半,溪水一直往東流去,路折進東北的峽中。一里,走到一個幾家人的村落,叫那印村。腳夫又推給此村,村中的郎頭去別的地方了,我拉住一個腳夫扣押起來等候郎頭。此時剛到下午,天重新轉晴,所走的路共有二十多里。問知距都結還有一天的路程,可途中無村莊可以停歇,必須明天早晨動身,即使郎頭在也來不及前去了。我為此悶悶不樂,登上高架茅屋坐等郎頭。很久之後郎頭返回來,已是傍晚了。他用螂魚作飯食來款待。二十三日早晨濃霧四處充塞,吃飯後旭日已在東方升起。催促腳夫來後,仍想從東北的山塢中前行。我事先問知去都結的路,應該向東越嶺,窺測他們的意思,因為去都結的路遠,又將把我推給有村莊的地方了。原來此地先去果化州,就有村子可以替換,但往東南去都結,沒有可以推樓的村子,所以那印村的腳夫必定不肯往東南走。很久後,一人來勸我,從此地向東去龍村,〔名叫囤龍,也是屬結倫州。(缺。)〕就是都結州的屬地,僅只是稍微繞點彎子,多換一次夫罷了。我不得已,聽從了他,於是向東北走入山塢中,半里,又與前一天從西南流來的溪水相遇,便沿著溪水向東行。二里,下到塢中,忽然望見北面的山塢石山迴繞高聳。又走半里,路右邊往東流的溪水,又與一條從東南流來的溪水會合後向北流去。向東涉過溪水,又上嶺,往東北行一里,越到嶺上。又向北在嶺脊上前行半里,遠望西北的石山與所登的土山分為條狀延向東,下邊隔著斷絕的壑谷,有一支土山山脊橫向連線在其間,先前渡過的向北流的溪水,竟然透過山脊後流入山塢里的洞穴中,不從山澗中流了。路越過嶺後,沿著嶺上向東行三里,越過一道山脊,又平緩地前行一里,這才向東南下山。一里半,走到塢底,忽然望見一片深碧色的溪水充盈在山澗里,順著溪水向東下走,漸漸聽到潺潺的水聲,猜想就是流入山脊的溪水到此地流出來了。東行半里,又有小溪自東面峽中流出,溯溪行一里,溪水迴繞著壑谷流轉,開始見溪畔有如手•掌大的田地。再沿溪水向東南行一里,溪水到頭峽谷完後,就向東上走一里,登嶺。平緩地行走在嶺北半里,又往東南平緩地下走半里,越過一條山脊,又向東北越嶺半里後登上去,越到嶺北,望見東北山塢中,非常開闊,墾為田畝。又往東北行半里,開始向東下山,半里,中午時抵達囤龍村。當地人接受差役向東前去果化州,不肯向北去都結州,也是因為去都結沒有村子替換。在郎頭家吃了飯。下午腳夫來到時,姓馬的郎頭告訴我說:“此地也屬於結倫州,如果送去都結州,那路已繞遠了,恐怕都結州所屬村子的人不接受,所以本村不敢去;前往果化州那么那一帶的村莊馴順,不敢違抗了。”原來從此地前往都結,還有一個村莊叫捺村,仍須從來時走過的高嶺上的山脊向南而去。我不得已,仍聽從了他。及登轎時,還少三人,進山中遍處追趕他們。等他們來到時,落日已墜入西山,我有戒備之心,〔聽說結倫州、都結州的土人不善良。〕最終停下來不走了。〔這天中午,當地人拿老鼠肉來供餐,揮手斥退了他們。換來如鶴鶉樣的小鳥,是薰乾的鳥肉,炒來下飯。各家供獻的酒,或是燒酒或是白漿,都可以吃。又有一種黃酒,色渾濁酒味甜,集市中有賣的,各村罕有。這天上午只走了二十里路而已。〕

二十四日清早起床,天色轉晴碧空如洗;到吃飯時,反而有霧蒙在四面群山之上;日出後明淨如故。到起身上路時,本地人又想走果化,不肯去都結,即繞道前往他們村子。原來他們與都結互相仇殺,害怕被都結抓住。我不能強迫他們,最終又送向那印村。原來去都結的正道在舊州,這些都是曲折繞道的路程。於是向西南行走在田野間,半里,穿過石縫登土山向西平緩上走,半里到達山頂。又是半里,越嶺往南走,稍下走越過一條山脊。又平緩上行半里,再越過山頭往西下山。一里,到達塢中,於是順著溪水流淌的痕跡往西北行。一里,有小溪自北面山塢中流來,與東來的小溪合流後往西流去。又順溪流向西一里,又有小溪從北面山塢中流來,與東來的溪水合流後往南流去。路向西上山,一直上走一里半,平緩地在嶺上行二里,又向西下走一里半,下到塢底。忽然有溪水自南面峽中流來,澄碧深沉,向西流去。穿過山塢有半里,從北山向西上登一里,登到嶺上又走一里,稍下走,越過一條山脊又上走,開始時靠著嶺北走,隨即靠著嶺南走,都是向西平行在嶺上,遠望南邊的高嶺,就是由舊州通向都結的地方。共三里才向西南下山,一里半後到達山塢,就見前邊走過的南面峽谷中的溪水,與那印村流來的溪水一東一西齊頭流去,而後向北流入石山的洞穴中。橫渡溪流往西行,溯東來的溪水走三里,在那印村吃飯。等候派夫直到下午,他們不肯由小徑去都結,仍返回結倫州。最初由村子左側向西北上山,轉向西南共走一里,登到嶺上走。向西南五里,略下走,越過一條山脊又上走,向西南在嶺上行六里,轉出南面的山坳。又往西南行六里,稍向東轉,仍走向西南,這才向東望見舊州在東南的山谷里,結倫州所在的尖山在西南的山谷里。又向西二里,開始下山,向南越過塢中的田野,這才見田間的水從北邊流出了。又向南翻山半里,又穿過田野翻越小山一里,遇上一個大點的村莊,夭色已晚。從村南渡過一條支流,再次與南來的大溪相遇。往南越過一條土壠,溯大溪向西南行走在田野間,又走一里半到了結倫州。州衙宅第無圍牆,州官姓馮還很幼小。又向南渡過大溪,住宿在代理州官的人家裡。〔這天約走了四十多里路,都是繞彎子的路。〕

二十五日凌晨,代理州官的人又送了二里路,來到北村,坐著催促派夫用了一整天,下午才動身。馬上從村子向東南上山一里,開始時向東北越嶺,隨即轉向東南,繞到州城後的山脊上行。六里,在脊上稍停,又從嶺畔上行三里,又稍稍下走。此處茅草深得沒過頭頂,轎夫又胡亂指著說前面山路中有很多盜賊的巢穴,我們這些人離得遠看不見。又向前下行一里,越過山脊,這才與先前去陸廖村時所登的山路相遇,於是向東俯瞰山谷中,見到舊州的村落。又向東南下走半里,此時將到山麓,轎夫便哄然一聲逃去了。此時太陽已是傍晚,行李全丟棄在草叢中。我急忙趕去舊州,又下山半里,又在田野間行一里,到達先前出發時的騷站的老人家中,天已昏黑,各家的男人全逃入山谷中,老人的妻子躺在暗處發出呻吟聲。我擔心行李被人攫取去,四處叫人找不到。很久以後,搜到兩個婦女抓住她們出來,告訴她們不要害怕,替我去找老人父子回來,命令他去取行李。隨後顧仆先帶著兩包行李來到,但轎子擔子還丟棄在黑暗中。不久前邊茅舍中有一個客戶前來詢問,命令他去取,那人重又逃去。我追到前邊茅舍的高架上抓住他,強令他下去,同顧仆前去取行李。很久後,先前派去的婦女歸來,說:“老人馬上來了。”我命令她們速去煮飯,可老人仍不見到來。原來是不敢馬上來見我,也跟隨在顧行後面,前去擔行李了。半晌,才一起到來。老人害怕我鞭打他的兒子或者孫子,我把不責怪的意思曉諭他。不久吃完晚餐,他的兒子跋著腳站著,我斥令他速去找腳夫,便躺下了。二十六日凌晨開飯。很久,才有兩個腳夫、一匹馬。我斥令前去調齊各個腳夫。很久之後,還是不來。前邊的客戶來告訴我:“這條路長,要走一整天。絕早動身,現在已來不及。明晨絕早出發,今天暫且寬赦了瘸子,可責令他去調集腳夫。”我不得已,聽從了他。這一天,早上有濃雲,中午多有日光。飯後,就沿溪流向東走入石山峽中,一里,兩面石山相向束攏,溪水與道路都從其中經過。向東又走進去半里,路分成兩條岔道,一條向東北越過山坳,一條往西南通入峽中。溪水順著西南轉去,轟鳴著下墜,然而深茅草密蔽,只能聽到水聲而已。不久向西南越過山坳,則正對著東西兩山後面的山脊,溪水已從山麓中間墜入洞穴,不再能見到它的蹤影了。於是轉到道路分岔之處,撥開茅草找溪水,想觀看溪水下墜之處,可溪流深藏茅草成叢,一層層轉進去不能找到。又出來到兩面山峰相向束攏之處,渡水後上登西峰,又溯溪水南岸走,茅草成叢道路堵塞,鏇即又走到溪水的北岸。於是再從來的地方走過原路,望見東峰山崖下有個向南的洞,隨即在叢莽中找到小路,急忙分開茅草進去。這個洞洞口向南,有岩石懸在當中,洞內不十分寬闊,有洞穴分為兩個岔洞,踩著水進去便又黑又窄了。出洞來,見它東邊還有一個洞相當寬大深邃,洞口朝向西南,前邊有塊圓石隔成兩個洞口,右邊的洞口大些。洞內從右邊進去,深十多丈,高約三丈,寬處如同高處,後洞壁向北轉去漸漸又窄又黑,然而覺得洞中彎然隆起十分深遠,沒有火把不能順著走了。它外面從左邊向南擴開,又分為兩個岔洞,一個向東北,一個往東南,進去的地方都不深,但明亮剔透,有上下旁通的洞穴。何況它的兩個洞口之內,底下都十分平坦,頂上則是青石彎隆下覆,盤鏇之處整整一尺,圓形小坑密布沒有餘地。又有黃色岩石倒垂在其中,如蛟龍飛舞,花粵高懸,紋路顏色全很奇異,有岩石可以敲擊,都能發出優美和諧的聲音,是此地的一處奇境。出洞後,仍走一里,返回釋站高架上的茅屋。天氣十分溫暖,穿不住兩層衣服,夜裡蓋不住棉被。這天手上的瘡猛然發作,大概是前兩次在結倫準備的飯菜中,都雜有母豬肉的緣故。

二十七日早晨起床霧很大。霧散之後,腳夫坐騎來到就上路。仍從東北走一里,登上土山,與先前去陸廖村的路相距不遠。一里登上嶺頭,霧散去但云層不開,間或有些陽光。從嶺上向北轉一里,仍向東北二里,又下走一里,渡過一條水流,再向東北上行二里,嶺畔於是叢林很多。在嶺上的叢林中行三里,從林木稍微斷開之處,下瞰左右兩側鏇繞的山谷中,樹木密密叢叢,飛鳥不能飛入。又走半里於是下山,非常陡峻。一里半才到達塢底,走完長滿樹木的山之後,一眼望去是黃色的茅草瀰漫在山谷間了。從山塢中分開茅草前行,開始有小溪向東流入峽谷。順溪流涉水往東走,從南麓前行,又渡過溪水從北麓上走,又向東下到塢中渡水,再向東上嶺,一里登上嶺頭。在嶺上行三里,又一直下到塢中一里,就見前邊的溪水又一次自南往北向峽中流注而去。又向東越過一座小嶺,有水流自東邊的山塢中流來,自南向北迴繞,與西來的水流會合。涉過東來的水流後,又向東上山登上山頂,盤鏇了三里,走出嶺來。二里,走到一個平緩的山脊上,是這一站路的適中處,帶飯的人都在此處用餐。飯後,再向東從嶺北行,不久漸漸步入叢林中。走到山南,又越過一條山脊,在這裡向南望去全是排列著的石峰,而東南方一座峻峭的山峰唯獨越出群峰之上;往北望去卻是層層疊疊的土山,叢林密蔽。越過山脊稍往北下走,轉向東上山,直達先前望見的東南方峻峭石峰的北面,開始向東南下行。一里半後到達塢底,有細小的水流在草中流動,路順著水流走。半里走入山峽,兩面的山崖牆壁樣矗立,叢林密布,水穿流在峽底,路行走在林木間。半里,峽中的水流在南邊匯成池塘,直接沖刷著峻峭石峰的山腳。再逆流走進去,在水中行一里,向東南走出山峽,於是重又抬頭見到天光,下瞰田野,從這裡起山分為兩列,中間有平坦的山塢,好像是另外一個天地了。從塢中往東行,山塢完後又攀著石隘口登硬,硬石陡峻高聳如狼牙虎齒,這之前沒有見過如此高險陡峭的了。越過嶺從山塢中前行二里,沿山嶺平緩上走一里,平緩下行一里,平緩行走在塢中一里,穿越平坦的峽谷一里,穿過峽谷又在塢中行一里,越嶺上下又是一里,這才走入長峽谷。行四里,又向東行走在塢中與在西面時相同。三里,越過北山的山嘴,南山的山麓這才有三四間高架的茅屋,到這裡山塢漸漸開闊起來。南山的東面又有尖峰聳起,開始望著它趕去,走過山峰東面,就見到都結州治所了。州城的房屋與村落全都背靠南山面向北方,有小河流經州前往東流注,宅第沒有牆垣,衙門也頹敗倒塌。驟站役吏非常兇惡,竟然不肯應差,沒有腳夫沒有飯食,大概宛如是一個自高自大的夜郎國了。〔州官姓農。〕這天是我的生日,只是在舊州遇上的腳夫既已惡劣,而晚上到達的釋站役吏又是這樣,為何這般走投無路呢!

二十八日清早起床,非常寒冷而後晴開。驟站役吏不為我送漏食,上午才得到兩缽盂糙米飯,無菜可下飯,拿出一個名帖愈令他投遞進去,也不肯去。午後,忽然把馬牌擲還來說:一既嚴尹衛讀書的相公,請出示文章。”我拒絕沒有文章,把一首詩交給他,這才拿著名帖去了。很久之後,拿來一個答覆的名帖,其中寫著一個題目說:“有德的人必定有言論,有言論的人也必定有德。”無聊極了。靠著竹筐磨好墨,就在他的名帖背後隨便寫了一篇文草交給他。客館役吏去了之後,傍晚才拿來名帖,另外增添了雞酒米肉,又寫了一個題目說:“子路拱手而立,留子路住宿。”我又要來油燈在名帖末尾寫了交給他,於是吃過飯躺下。客館中的人這天晚上供給牛肉作為宴席。躺上床後,又有人來到,約定明天並肩騎馬去游郊野,並命令客館裡的人早早準備飯菜。

二十九日早晨寒冷,日出後十分艷麗。早晨起床,剛吃完飯,兩匹馬來到了。一匹馬等我,一匹馬等太平府的貢生何洞玄。同行的人於是騎馬向東而去,又有三匹馬從南邊來,其中跑在最前的,就是姓農的州官。各自在馬上拱手作揖後往東走。三里,渡過一溪,又向東二里,順溪流走入山峽,又向東五里,向東北越過一座嶺。此嶺很陡峻,農君說:“可騎著越過去,不必下馬。”那坐騎騰躍在陡峻的山石之間,有神龍遊動的氣勢。越嶺共走二里,山峒十分開闊,有個村莊名叫那吝,有數十家人在山炯中央,都是各自分別架起茅屋,不相連線。往東走過去,又走二里,又向東越過一嶺。此嶺更加陡峻,共二里,越過此嶺。又往東一里,行走在平坦的山塢間,有水一片,也是自西流向東的,流到這裡稍折向北流去,而南邊水積成二丈多寬的山澗,就封禁起來作為魚塘,此處名叫相村。及來到之時,已在魚塘上架起茅屋,席地而坐。俯視眾峒丁各自在西面流水中舉曹捕魚,捕到數條,只大一尺五,而且只有紅鯉魚、綠級魚,立即趕數十頭牛到水中蹂踐。不久又用昏環繞魚塘捕魚,又捕到幾條,其餘都是細如手指的。於是取來大魚細切成生魚片,放在大碗中,用蔥和薑絲與鹽、醋生拌後吃,認為是最美的滋味。我不能跟著吃,只是吃肉飲酒而已。飯後,日已西沉,便行五里返回到那吝村。登上一個茅屋架,這家人宰豬殺雞祭神後再吃,又像先前一樣切生魚片。傍晚,騎馬走十多里抵達州治,在馬上辭別姓農的,返回到釋站住宿。

三十日紅日艷麗而寒氣稍微減弱。作了兩首《騎游詩》送給農君。此時有南寧府一個姓諸的儒生來到,袖中裝來一篇文章,就是昨天的題目了。原來昨天從相村來時遇上這個儒生前來拜見,晚上到達州里州官用昨天的題目命令他作文。觀看他的文章毫無條理次序,可姓何的儒生漫不經心地以為是佳作。到送給農君看時,果然能夠察辨好壞,急忙令人來侍候我說:“剛才南寧儒生的文章,不成文理,把尊作拿給他看,應當會吃驚而走的。”於是擺開棋盤下棋。到黃昏時,盛宴款待,並且以他的族人農國瑚揭發控告他隱私的事求我為他寫一篇申辯的文書,向當權者辨白,堅決挽留再推遲一天走。

十二月初一日在都結州釋站客館裡。早晨起床陰雲四布,打算上路,再次被州官農國琦強行留下,作了給按察院和分巡道的申辯文稿。原來農國琦此時被堂兄農國瑚控告承襲職位的事。到天黑時,陰雲不開。晚餐後,農國琦這才拿路費來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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