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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九十二

自序

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子彥。彥子歆,字子胡,幼孤有志 操,博洽經史,成帝世,位終鉅鹿太守,仍家焉。歆子悅,字處德,性沉厚有度量, 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濟陰太守,以善政稱。

悅子子建,字敬忠。釋褐奉朝請,累遷太尉從事中郎。初,世宗時平氐,遂於 武興立鎮,尋改為東益州。其後鎮將、刺史乖失人和,群氐作梗,遂為邊患,乃除 子建為東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風化大行,遠近清靜。正光五年,南、北二秦 城人莫折念生、韓祖香、張長命相繼構逆,僉以州城之人莫不勁勇,同類悉反,宜 先收其器械。子建以為城人數當行陳,盡皆驍果,安之足以為用,急之腹背為憂, 乃悉召居城老壯曉示之;並上言諸誠人本非罪坐而來者悉求聽免。肅宗優詔從之。 子建漸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內外相顧,終獲保全。及秦賊乘勝,屯營黑水,子 建乃潛使掩襲,前後斬獲甚眾,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間使上聞,肅宗甚 嘉之,詔子建兼尚書為行台,刺史如故。於是威震蜀土,其梁、巴、二益、兩秦之 事,皆所節度。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和中心以為愧,在洛大行貨賄,以圖行台。

先是,子建亦屢求歸京師,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豎眼因為行台。子建將 還,群氐慕戀,相率斷道。主簿楊僧復先行曉喻,諸氐忿曰:“我留刺史,爾送出 也!”斫之數創,幾死。子建徐加慰譬,旬日方得前行,吏人贈遺,一無所受。而 東益氐、蜀尋反,攻逼唐永,永棄城而走,乃喪一籓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門 曇璨及鉅鹿人耿顯皆沒落氐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還之,送出白馬。遺愛 所被如此。自國家開華陽等郡,梁州邢巒、益州傅豎眼及子建為最。初,子建為前 軍將軍,十年不徙,在洛閒暇,與吏部尚書李韶、韶從弟延實頗為弈棋,時人謂為 耽好。子建每曰:“棋於機權廉勇之際,得之深矣。且吾未為時用,博弈可也。” 及一臨邊事,凡經五年,未曾對局。

還洛後,俄拜常侍、衛尉卿。初,元顥內逼,莊帝北幸,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 “北海自絕社稷,稱籓蕭衍,吾老矣,豈能為陪臣?”遂攜家口居洛南,顥平乃歸。 先苦風痺,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務,屢上書乞身,特除右光祿大夫。邢杲之平,太 傅李延實子侍中彧為大使,撫慰東土,時外戚貴盛,送客填門,子建亦往候別。延 實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勖?”子建曰:“益以盈滿為誡。”延實悵然久之。及 莊帝殺爾朱榮,遇禍於河陰者其家率相吊賀。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 往亦見害。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朝廷誅翦權強,兇徒尚梗,未聞有奇謀異略, 恐不可濟。此乃李門禍始,吊賀無乃匆匆?”及永安之後,李氏宗族流離,或遇誅 夷,如其所慮。後歷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子建自出為籓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己,不以財利 經懷。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於終始。性存重慎,不雜交遊, 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昵。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生大 分,含氣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蘧蒢裸身,又非吾意。氣絕之後,斂以時 服。吾生年契闊,前後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地久固, 已有定別。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於吾墓之後。如此足矣, 不須附合。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永熙二年春,卒於洛陽孝義里舍,時年六 十三,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謚曰文靜。二子,收、祚。

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值四方多難,好習騎 射,欲以武藝自達。滎陽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遂折節讀書。夏 月坐板床,隨樹陰諷誦,積年,床板為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初以父功 除太學博士,及爾朱榮於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

吏部尚書李神俊重收才學,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前 廢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為《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草稿,文將千言,所 改無幾。時黃門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遷散 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並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年二十六。出帝初,又詔收攝 本職,文誥填積,事鹹稱旨。黃門郎崔忄夌從齊獻武王入朝,熏灼於世,收初不詣 門。忄夌為帝《登祚赦》,雲“聯托體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員郎李慎以告之, 忄夌深忿忌。時前廢帝殂,令收為詔,忄夌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屋,一日造詔, 優為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南台將加彈劾,賴 尚書辛雄為言於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懼,上籍,遣 還鄉扶侍。出帝嘗大發士卒,狩於嵩少之南,旬有六日,時既寒苦,朝野嗟怨。帝 與從官皆胡服而騎,宮人及諸妃主雜其間,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畏懼, 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 詔報焉,甚見褒美。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免。”初,齊獻武王固讓天 柱大將軍,帝敕收為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收以實對,帝遂止。 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 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為《庭竹賦》以致己意。尋兼中書舍人,與濟陰溫子升、河 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出帝猜忌獻武,內有間隙,收遂以疾固辭而免。其舅 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尋而獻武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娉蕭衍,昕風流文辯,收辭藻富逸,衍及其群臣鹹加 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並為鄰國所重。至此, 衍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復何如耳?”文襄啟收兼散騎常侍, 修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史。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 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勛“答問”,稱俗雲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 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時邢邵亦在側,甚恧焉。自 南北和好,書下紙每雲“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蕭衍後使,其書乃去“彼” 字,自稱猶著“此”,欲求無外之意。收定報書云:“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 南人復書,依以為體。後獻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為啟。啟成呈上,文 襄時侍側,獻武指收曰:“此人當復為崔光。”四年,獻武於西門豹祠宴集,謂司 馬子如曰:“魏收為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伐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僕射頗 曾餉不?”因共大笑。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為勤勞, 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尋加兼著作郎。

靜帝曾季秋大射,普令賦詩,收詩末云:“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文襄 壯之,顧謂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雅俗文墨,通達縱橫,我亦使 子才、子升時有所作,至於詞氣並不及之。吾或意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 意有未及。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難有。”又敕兼主客郎,接蕭衍使謝延徐 陵。侯景既陷台城,衍鄱陽王范時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范得書,乃率 部伍西上,口州刺史崔聖念入據其城。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 ‘尺書征建鄴’未郊耳。”

文襄崩,文宣如晉陽,今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於北第參掌 機密。轉秘書監,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 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封 富平縣子。

二年,受詔撰魏史,除魏尹,故優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初,帝令群 臣各言志,收曰:“臣願得直筆東觀,早出《魏書》。”故帝使收專其任。又詔平 原王高隆之總監之,隆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 始魏初,鄧淵撰《代記》十餘卷,其後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駿、李彪、崔光、 李琰之世修其業。浩為編年體,彪始分作紀表志傳,書猶未出。世宗時,命邢巒追 撰《高祖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鴻、王遵業補續焉。下訖肅宗,事甚 委悉。濟陰王暉業撰《辯宗室錄》三十卷。收於是與通直常侍房延祐,司空司馬辛 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乾專總斟酌,以成《魏書》。辨定名稱, 隨條甄舉,又搜采亡遺,綴續後事,備一代史籍,表而上聞。勒成一代大典,凡十 二紀、九十二列傳,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以志未 成,奏請終業,許之。十一月,復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歷》 二卷,《禮》、《樂》四卷,《食貨》一卷,《刑罰》一卷,《靈征》二卷,《官 氏》二卷,《釋老》一卷,凡二十卷,續於紀傳,合一百三十卷,分為十二帙。其 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後二表一啟焉。

譯文

漢朝初年,魏無知被封為高良侯,他的兒子名均,魏均的兒子名恢,魏恢的兒子名彥。魏彥的兒子魏歆,字子胡,幼年時就死去了父親,頗有志氣和節操,對經傳史籍有廣博的知識。漢成帝的時候,官職做到了巨鹿太守,退休後家居在巨鹿。魏歆的兒子魏悅,字處德,性格深沉厚重而大度有氣量,宣城公趙人李孝伯對他非常器重,就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為妻。魏悅官任濟陰太守,因為他有很好的政績而受到世人的稱頌。

魏悅之子魏子建,字敬忠。他脫去布衣而赴朝廷做官,官職接連升遷而任太尉從事中郎。起初,本朝世宗時平定氐人,就在武興這個地方設立鎮,不久改為東益州。後來這裡的鎮將、刺史施政違背民意,失去人心,當地氐人由此而作亂,於是成為邊患,朝廷就任命魏子建為東益州刺史。魏子建到任之後,對當地百姓廣施恩德,示以誠信,大力推行感化教育,於是這一帶遠近安寧清靜。正光五年(524),南北兩秦城的莫折念生、韓祖香、張長命等人相繼叛逆,大家都認為秦州城的人個個都強悍勇敢,因為同類的緣故,他們全都會反叛,應當首先收繳他們的武器。魏子建卻認為這些人屢次效力疆場,都是驍勇頑強之輩,對他們進行安撫就可以為我效力,如果對他們逼之太急就會使我們腹背受敵,於是就召集居住城中的男女老幼,用道理來說服他們;並且向朝廷上書說這些人本來沒有犯什麼罪,而且來這裡的人都要求朝廷赦免。肅宗就聽從他的意見下令寬厚地對待他們。魏子建把他們的父兄子弟分散到外地的郡縣或戍地居住,使他們內外互相照顧,終於得以保全。後來氐人乘勝騷擾,在黑水屯營,魏子建就派兵暗中偷襲,前後斬殺和俘獲的人非常多,威名赫赫,原先反叛的氐人到這時全部投降。魏子建就派人上報朝廷,肅宗對他予以嘉獎,詔令他兼任尚書作為代表朝廷的行台,仍任東益州刺史。於是,魏子建的威名震懾蜀地,梁州、巴州、益州、秦州等數州的軍事,全都歸他總攬。梁州刺史傅豎眼之子傅敬和對此心中不服,在洛陽用錢財大行賄賂,想替父親謀求行台這個職位。早先,魏子建也曾屢次向朝廷請求回到京師,到這時,朝廷就派唐永代替魏子建任東益州刺史,傅豎眼因此而得以充任行台之職。魏子建將要回京的時候,氐人對他十分仰慕眷戀,相互跟隨著阻斷了道路。主簿楊僧覆走在前面對他們加以勸喻,氐人們憤怒地說:“我們要挽留刺史,而你卻要把他送走!”把楊僧覆砍了數刀,幾乎將他砍死。魏子建對他們慢慢加以勸慰誘導,過了上十天才得以成行,對當地官吏們贈送的禮物,一概都不接受。不久,東益州一帶的氐人和蜀人相率反叛,攻逼刺史唐永,唐永只得棄城而逃,於是又喪失了一處藩城。當初唐永逃走時,魏子建的賓客和尚曇璨和巨鹿人耿顯都落入氐人之手,氐人得知他們是魏子建的貴賓之後,就流著眼淚把他們的衣物追回來送還他們,並把他們送出白馬城。氐人就是這樣把對魏子建的敬愛加之於他的賓客。自從國家開闢華陽等郡以後,梁州的邢巒、益州的傅豎眼和魏子建,都是最早的刺史。當初,魏子建任前軍將軍之職,整整十年沒有調任其他官職,在洛陽閒暇的時候,與吏部尚書李韶、李韶的堂弟李延實經常在一起下棋,當時的人都說他們沉溺於這種嗜好。子建常常說:“下棋對於機巧靈活、方正勇敢,可以得到很好的領悟。況且我沒有被時代所重用,正好可以下棋玩耍。”到了他後來去邊地任事,共有五年之久,都沒有與人對局。

魏子建回洛陽後,即被授予常侍、衛尉卿之職。當初,北海王元顥威逼朝廷,莊帝逃到北方,魏子建對他的親信盧義僖說道:“北海王自絕於國家,甘稱蕭衍的藩屬,我年紀已老,怎么能夠做一個陪臣?”於是就攜帶全家到洛陽南邊居住,直到元顥之亂被平定以後才又回來。他原先就患有風疒卑症,到這時病情加劇,因為職任在身事務繁忙,就多次向朝廷上書請求退職,皇帝特授予他右光祿大夫之職。邢杲被平定後,太傅李延實之子侍中李..充任大使,前往撫慰東邊屬地,當時外戚十分顯貴,前來送行的人非常之多,魏子建也去送別。李延實對他說:“小兒今日要啟程,你有什麼話勉勵他?”魏子建說道:“富貴者應當以盈滿為戒。”李延實聽了這話之後,久久地悵然有所思。到了莊帝殺掉..朱榮後,在河陰遭到..朱榮禍害的人的家屬都為此率相吊賀。太尉李虔的第二個兒子李仁曜,是魏子建的女婿,往日也被..朱榮所害。子建對他的姨弟盧道虔說:“朝廷誅殺翦滅了強權,但元兇的黨徒還在作梗,我沒有聽說朝廷對此有什麼奇謀異略,恐怕事情不會就此罷休。這是李家禍害的開始,現在就吊賀不是太過於匆忙嗎?”永安以後,李氏家族流離失散,有的遭到誅殺夷滅,正像魏子建原先所憂慮的那樣。後來,魏子建任左光祿大夫,加封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魏子建自從出任州郡刺史,管轄太行山南廣大地區,身處非常富裕的地方,又遇上天下多事之秋,但他能夠潔身自好,清廉奉公,從不貪圖財利中飽私囊。及至他回歸京師,一家人連衣食都常常感到不充裕,他的清廉樸素的事跡,自始至終著稱於世。他為人謹慎自重,從不隨便交朋結友,只是同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平素相互間親密相處。他病重的時候,告誡他的兩個兒子說:“生死壽命有限,而人都是有生命的,現今有的人死後加以厚葬,這是我平生所不取的;但赤身裸體用竹蓆裹著埋葬,也不是我意願所求。我氣絕之後,只須用尋常的服飾加以裝殮就行。我生平聚散離合,前後曾三次娶妻,夫妻合葬之事,或許不合古訓。況且你們的兩位母親早先已葬有舊塋,墳地久經修固,已有固定的處所。只是你們的次母墳墓在外地,可以遷入我家墓地之內,依照名分次序而定,葬在我的墳墓後邊。像這樣做就可以了,不須合葬。你們應當順從我的心意,不要使我死後感到遺恨。”永熙二年(533)春,魏子建死於洛陽孝義里家中,時年六十三歲,朝廷封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諡號定為文靜。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名收,一個名祚。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十五歲的時候就能夠寫文章。後來跟隨父親到邊疆,正值四方多難之時,喜愛練習騎馬射箭,想要憑藉武藝實現自己的抱負。滎陽人鄭伯調侃他說:“魏郎耍弄了多久的兵器?”魏收聽了感到羞慚,於是就改變平日的志向而刻苦讀書。夏天月夜,他坐在板床上伴著樹蔭誦讀詩文,久而久之,床板都被他磨損不少,但精力始終沒有廢弛。終於因文章富於華采而嶄露頭角。起初憑藉父親的功績而任太學博士,到..朱榮在河陰濫殺朝中士人時,魏收也在其中,只因天晚而得以倖免。

吏部尚書李神俊器重魏收的才學,奏請朝廷授予他司徒記室參軍之職。永安三年(530),任北主客郎中。前廢帝即位後,精心選擇近侍,詔令魏收試作《封禪書》,魏收下筆立就,不打草稿,全文將近千字,寫成之後改動的地方沒有幾處。當時,黃門郎賈思同在皇帝身旁侍立,對魏收的文才深感驚異。對皇帝說道:“即使以曹植七步能詩的才華,也不能超過這個人。”於是把他升為散騎侍郎,不久又令他掌管撰寫起居注,並且編修國史。不多時又兼任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歲。出帝初年,又詔令魏收任中書侍郎,為朝廷起草的文誥積案盈箱,但都很稱皇帝的心意。黃門郎崔..跟從齊獻武王入朝,氣焰逼人,不可一世,魏收當初就是不上他的家門。崔..為皇帝撰寫《登祚赦》,文中說“朕托體孝文”,魏收譏笑其文過於平直。正員郎李慎將此事告知崔..,崔..深感氣憤和忌恨。當時前廢帝死,令魏收起草詔書,崔..就揚言說:“魏收在北魏普泰年間出入宮廷,有一次替皇帝起草詔書,文詞意旨都顯得非常好,但是那些舉旗起義的人,全都是叛逆之徒;再者,魏收的父親年歲已老,他理當解除官職回家侍養。”御史台將要對魏收加以彈劾,幸虧尚書辛雄出來為他在中尉綦俊面前說話,此事才得以消解。魏收有個出身低微的弟弟魏仲同早先沒有被敘用,為此感到恐懼,就將他登記入籍,遣送還鄉去服侍他的父親。出帝曾經出動大批士卒,在嵩少山之南狩獵,前後十六天,當時已經是寒冬臘月,朝廷和百姓對此都嗟怨不已。皇帝和隨從官員全都是穿著胡服騎著馬,宮女和眾妃不分主僕混雜其間,還有奇裝異飾的歌妓舞女,種種情形多不符合禮度。對此,魏收想要進言又感到畏懼,想要保持沉默卻又不能自已,於是就作了一篇《南狩賦》加以諷諭,時年二十七歲,文章雖然辭藻繁富華麗,但畢竟是雅正之作。皇帝讀了之後親手寫下詔書給予回答,對它十分褒揚讚美。鄭伯知道後對魏收說:“你要是沒有遇上我,現在還只能去張弓逐兔哩。”當初,齊獻武王堅決推辭天柱大將軍的職位,皇帝令魏收起草詔書,答應他的請求,並且想要升任其為相國,就問魏收相國屬於哪個等級,魏收照實回答,皇帝才沒有這樣做。魏收既然沒有猜度出皇上要任用其為相國的本意,就因為先前的事而惴惴不安,因而請求免去官職,皇帝詔令準許。過了一段時間,又授予魏收為其兄之子廣平王元贊的開府從事中郎,魏收不敢推辭,就寫了一篇《庭竹賦》以表達自己的心意。不久兼任中書舍人,才氣聲譽與濟陰人溫子升、河間人邢子才並列,世人稱之為三才。當時出帝猜忌獻武王,兩人之間有較深的隔閡,於是魏收就託病堅決推辭而被免去職位。他的舅父崔孝芬對此感到奇怪,問魏收為什麼要這樣做,魏收回答說:“我害怕獻武王會興晉陽之兵。”不久,獻武王自南而上,出帝向西入關。

魏收兼任通直散騎常侍幫助王昕出使梁朝,王昕人品風流而長於文辯,魏收辭藻富麗而超逸,蕭衍及其群臣都對他們倍加敬重。先前,南北剛剛和好,李諧、盧元明首先充當使者,兩人的才幹,都受到鄰國的尊重。到了這一次,蕭衍稱讚說:“盧元明、李諧著稱於當世,王昕、魏收重新興盛於現時,不知今後又將是怎樣啊?”文襄王啟奏皇帝授魏收兼散騎常侍,修國史。武定二年(544),升任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然編修國史。有一次,皇帝宴請朝廷百官,問眾人是什麼原因叫“人日”,大家都不知道。魏收說道:“晉代議郎董勛所撰《答問》一文中,說民間習俗稱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當時邢邵也在旁邊,感到非常慚愧。自從南北和好,往來書信中常常說“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蕭衍後來派使者,書信上就去掉了“彼”字,稱自己一方還是用“此”,這是要表示沒有外心的意思。魏收撰寫的回信中說:“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此後南人覆信,都依此為本。後來齊獻武王入朝,靜帝授予他相國之職,獻武王堅決推讓,就令魏收給他寫一封書函。寫成之後呈上審閱,當時文襄王在一旁侍立,獻武王指著魏收說:“這人是又一個崔光。”武定四年(546),獻武王在西門豹祠設宴集會,他對司馬子如說:“魏收做史官,在史書里寫了我的善與惡。聽說在北伐的時候,許多朝中權貴經常用酒食款待史官,司馬僕射你是不是也曾款待他呢?”在座的人都一齊大笑。獻武王又對魏收說:“你不要因為看到元康等人在我眼下往來趨奉,就說我認為他們勤勉辛勞,我後世的身名全在你的筆下,不要說我這個人不明智。”不久,魏收被授任兼著作郎。

靜帝曾經在秋末之時舉行大射禮,令參加的人都賦詩,魏收在他的詩篇結尾說:“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文襄王認為詩意壯偉,對在場的人說:“朝廷今天有魏收,是國家的光采。他的文筆高雅而通俗,文辭通達,縱橫捭闔,我也叫邢子才、溫子升經常寫詩作文,但他們在文辭氣勢方面卻趕不上魏收。我有時候心中蘊藏著某種思想感情,卻往往容易忘懷而未能表達出來,說出來又言不盡意,意思總是表達得不清楚。到了魏收把他起草的文稿呈給我看時,我都認為把我的意思表達得十分周密完備。這也真是難得。”後來又授予魏收兼主客郎之職,接待蕭衍派來的使者謝..和徐陵。侯景攻陷台城的時候,蕭衍屬下鄱陽王蕭范當時任合州刺史,文襄王令魏收寫了一封信去曉之以理。鄱陽王蕭范接到書信之後,就帶領他的部下西上,某州刺史崔聖念就進入並占據了合州城。文襄王對魏收說:“現在又平定了一個州,你出了大力,但遺憾的是‘尺書征建鄴’的意願還未能得以實現。”

文襄王死後,文宣王到了晉陽,令魏收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一道在北第參掌機密。又轉授秘書監之職,兼著作郎,又授任定州大中正。當時北齊皇帝將要受禪,楊忄音奏請將魏收安置在別館,令他撰寫禪代詔冊等各種檔案,派徐之才把守館門不讓他出去。天保元年(550),魏收升任中書令,仍兼著作郎,並封為富平縣子。

天保二年(551),魏收奉詔撰寫魏史,被授予魏尹,享受優厚的俸祿,專門在史閣任事,不管州郡的政事。當初,皇帝令朝中群臣一個個談論自己的志向,魏收說道:“臣願聘直詞於東觀,早日寫出《魏書》。”因此,皇帝就讓魏收專心從事《魏書》的編撰工作。又詔令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修史之事,高隆之僅僅是掛名而已。皇帝敕令魏收說:“你儘管秉筆直書,我決不會像魏太武帝那樣誅殺史官。”先前,北魏初年鄧淵撰寫《代紀》十餘卷,其後崔浩掌管編修國史,游雅、高允、程駿、李彪、崔光、李琰之等人相繼從事這項工作。崔浩採用編年體,到李彪才開始分為紀、表、志、傳,史書還不曾問世。世宗時,命邢巒追憶撰寫了《高祖起居注》,編寫到了太和十四年(490),又命崔鴻、王遵業補充續寫。往下截止於肅宗,所積累的史料非常齊全。濟陰王元暉業又撰寫了《辨宗室錄》三十卷。於是,魏收就與通直常侍房延..,司空司馬辛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乾對史實進行廣泛收集,反覆斟酌,從而寫成《魏書》。辨別確定各種名稱,甄別選用各種史料,又蒐集亡佚、遺漏的史實,綴補續寫後來的事實,終於完整地撰寫出一代史籍,具表呈上皇帝審閱。撰成一個朝代的堪稱典範的歷史巨著,共有十二紀、九十二列傳,總計一百一十卷,於天保五年(554)三月上奏朝廷。這一年秋天,朝廷授予魏收梁州刺史之職,魏收因為其修史的志向還沒有完全實現,就上奏皇帝請求讓他成就未竟之業,皇帝依允了他的請求。同年十一月,又寫成十志上奏朝廷,計有:《天象志》四卷,《地形志》三卷,《律曆志》二卷,《禮志》、《樂志》四卷,《食貨志》一卷,《刑罰志》一卷,《靈征志》二卷,《官氏志》二卷,《釋老志》一卷,共二十卷,續在紀傳之後,合成一百三十卷,分為十二冊。這部史書有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後二表一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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